邵荣这才松了口气,从浴缸里站起来迅速擦干净身体,穿上睡衣跑去厨房做晚饭。
邵长庚默默站在走廊里,看着厨房里围着围裙忙碌个不停的邵荣。深邃的目光中,渐渐升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那是一种强烈又疯狂的,占有欲。
刚才在浴室里,不过匆匆一瞥,邵荣赤…裸的样子却让人无法忘怀。
十六岁的少年,身体已经发育得很好,精致的锁骨似乎在引诱人去留下某些印记,泡沫里半遮半掩的双…腿笔直修长,平坦的小腹只露出了一半,全身的皮肤在温水的浸润下像是闪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躺在浴缸里的少年,给人视觉上极为强烈的冲击,邵长庚甚至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这种冲击的影响下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幸好他足够冷静,迅速稳住了情绪。
邵长庚向来是个理性思维大于感性思维的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止身体上的占有,而是彻底的占有——包括感情。
所以,他不急。
邵荣却完全不知道邵长庚对他的感情已经在渐渐变质,他还单纯地以为,邵长庚依旧像小时候一样是他最尊敬和信任的亲人。
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炒了好几个菜,一盘盘端到餐桌上,看着邵长庚赞赏的目光,邵荣就觉得忙碌了多久都是值得的。
“爸爸,这个红烧茄子是我从食谱上学的,可能没你做的好吃。”邵荣从盘子中夹了一块长条的茄子放到邵长庚的碗里,“尝尝看。”
期待的目光,就像是在讨好主人的小狗狗。
邵长庚心里一软,柔声问道:“怎么今天这么孝顺,亲自下厨给爸爸做菜?”
邵荣认真地说:“你那么辛苦,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我现在长大了,给你做饭也是应该的啊。”
邵长庚点点头,“嗯,儿子这么懂事,作为爸爸,我很感动。”
“是吗?”邵荣抬头看他,却完全看不出什么感动的样子。
邵长庚笑了笑说:“配合你的台词而已。”
“……”就知道又被他耍了。
“我很难被感动的。”
“……”
“再说,我给你做了十多年的饭,你给我做一顿饭就想感动我,太天真了。”
“……”
邵长庚话锋一转,“以后每天都给我做饭。”
邵荣困惑地挠挠头,“可我做的不好吃。”
“所以才要多多练习。”
邵荣怔了怔,才说:“也对,反正我每天放学都比你早,以后我来做饭,只要你不嫌难吃就行。”
邵长庚微微一笑:“这样很好。”
邵荣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又一次走进了邵长庚的圈套。
而邵长庚,只是想以后有更多的机会吃到邵荣亲手做的饭菜而已。
他喜欢看着邵荣问“好吃吗”时期盼的眼神,喜欢看见他受到赞赏时喜悦的笑容,甚至喜欢他被嫌弃“难吃”时垂头丧气的可爱模样。
实话说,邵荣做的菜并不好吃,不是咸了就是甜了,可邵长庚却吃得津津有味,或许对邵长庚来说,全天下的美味佳肴加在一起,都不如邵荣炒的一盘茄子让他有兴趣。
晚饭过后,邵荣把所有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里洗,拿着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又很勤快地拿了地拖,把地板也拖了一遍。认真做家务的邵荣,看上去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邵长庚坐在沙发上看他忙得不亦乐乎,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角。
邵荣很快就拖完地走到邵长庚身边坐下,“爸爸在看什么?”
“新闻。”邵长庚放下手里的报纸,说,“你不是有礼物给我吗?”
“差点忘了。”邵荣起身走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回到客厅,献宝似的递给邵长庚。
邵长庚打开来,只见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首小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右下角还煞有介事地印上了“邵荣之印”的印章。
邵长庚忍着笑问:“这是什么?”
邵荣挠挠头:“是我自己写的字。”
邵长庚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学写毛笔字的?”离开一年,邵荣似乎变了很多,不仅容貌成熟了,还学会写毛笔字。
这个认知让邵长庚的心情突然间复杂起来。
邵荣认真地说:“学校开设课外兴趣班,我对书法挺感兴趣,就去学了一个学期。”顿了顿,“爸爸,你看,我的字写得怎么样?”
邵荣写的毛笔字端正隽永,就像是印刷的字帖一样整整齐齐,透过字迹,似乎能联想到主人握着毛笔写字时认真投入的模样。
邵长庚的目光再次从四行小字上扫过,终于,赞赏地点点头说:“写得不错。”
看着左下角的“邵荣之印”,嘴角不由得浮起笑意,这小家伙居然刻了个名章,一本正经的印在上面,跟书法家似的,看着挺好笑。
父亲难得的夸奖让邵荣眼中浮起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爸爸真觉得不错吗?那我再写一副送给你当礼物。”
邵长庚说:“好啊,现在就去写,我顺便看看你怎么写的。”
“嗯!”邵荣点点头,转身走到书房,拿出一张纸铺在桌面上,然后从书架上拿来毛笔和砚台,摆在右上角。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邵荣轻轻挽起了袖子,伸手拿起毛笔,在纸上缓缓写了起来。
整整一年没见,邵荣身上的稚气褪去不少,低着头认真握笔写字的模样,已经完全脱离了小时候的可爱天真,多出了几分属于少年的魅力。
微微弯下腰,视线投在笔尖,细碎的刘海轻轻垂下来遮住了前额,那样一丝不苟的侧脸,让邵长庚心中不由一阵悸动。
邵荣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行云流水一般写下了四个漂亮的大字——
一世平安。
写完了四个字,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邵长庚。
“爸爸,这四个字送给你,你每天在医院又忙又累,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够一直平平安安的。”
少年的眼睛明亮得如同黑夜里的星辰。
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似乎被什么击溃了,邵长庚喉结滚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世平安,那是邵荣亲自为他写的,一笔一划都写得格外认真,也代表着写字的人心底最真切的祝愿。
那一刻,邵长庚突然很想把这个惹人心动的家伙紧紧拥进怀里狠狠地吻住。
还好感性上的冲动最终被理性压制,邵长庚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邵荣的头发,低声说:“这份礼物很好,爸爸很喜欢。”
邵荣的脸上浮起笑意,“爸爸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明天就把你写的字装裱起来,挂在墙上。”
“挂墙上?”邵荣神色略显尴尬,“万一有客人来家里,看见墙上挂着我写的字,会笑话的……”
邵长庚扬眉,“怕什么。”
邵荣说:“还是不要挂在客厅了。太夸张了,爸爸。”
邵长庚微微笑了笑,“我也没说挂客厅啊。”顿了顿,“我会把它挂在我的卧室,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欣赏你的大字了。好吗?”
邵荣想了想,才点点头说:“那好。”
邵长庚的独占欲在经过一年时间的分离之后变得愈发强烈。他居然连邵荣送的礼物,都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一世平安,简单的四个字,被邵长庚视为无价珍宝。
Chapter 18
回到卧室之后,邵长庚站在窗前,给苏世文发了一条短信。
“方便的话,给我电话。”
短讯刚刚发出就接到苏世文的来电,耳边的声音依旧冷冷冰冰,“我还以为你回家后就会给我打电话,你比我预计的迟了两个小时。”
邵长庚调侃道:“语气这么冲,是苏维给你吃了闭门羹吗?”
苏世文略一沉默,“我没心情跟你说笑。”
邵长庚微笑,“那我们就说正经事。”话到这里,语气也变得严肃下来,“苏世文,有件事你刻意瞒着我,对么?”
“哪件?”
“我很清楚地记得,当年做亲子鉴定的时候,你说过邵荣的基因图谱很眼熟,当时并没有让你查下去,是因为我对他的亲生父亲并不感兴趣。可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有任何疑点,你都会查个彻底。”
“你很了解我。”苏世文微微一顿,“没错。你走之后,我的确查了基因库,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跟邵荣相似的DNA图谱,做过对比之后,我能够百分百的确定,那个人就是邵荣的亲生父亲。”
邵长庚的手指不由收紧,“是谁?”
“很遗憾,过去那么久我已经忘了。”
“……”邵长庚无语。苏世文某些方面的偏执跟自己一样,只要他不想说,休想从他口中问出一个字来。
尴尬的沉默持续良久,苏世文才说:“查出真相对你和邵荣都没好处,就让邵荣以为你是他爸爸,不好吗?”
邵长庚皱眉,“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我不可能改变邵荣的基因。”
“但你可以改变自己的血型。修改血型鉴定比修改亲子鉴定容易许多不是吗?只要邵荣不怀疑你,他就不会去查所谓的真相,你们依旧是最亲密的父子。”
邵长庚沉默片刻,“好,你有不告诉我的理由,我不逼你。但是,邵荣显然跟你们苏家有血缘关系……尤其是你。”
苏世文没有回答。
邵长庚说:“这件事,我会自己去查。”
“你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止。但我还是劝你,知道得太多并没有好处。就算邵荣跟我们苏家有关系那又怎样?我从来没打算认他,自始至终,他只有你邵长庚一个爸爸。”
苏世文不管说什么都是这种冷冰冰的声音,可今天听起来却觉得分外刺耳。
或许是牵扯到了邵荣的缘故?
邵长庚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暂时别让邵荣知道。”
“放心,我懒得管你们父子的闲事。”苏世文说罢便挂掉电话。
邵长庚总觉得苏世文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他跟苏世文是在中学时认识的,两人性格合得来,很快就成了朋友。虽然不是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却是那种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好友。
邵长庚对苏世文的家庭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小的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再婚,新妈妈带着个儿子住进了他家,从此他就多了苏维这个哥哥。
苏维跟苏家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跟邵荣的身世也不可能有关。
而苏世文,一直暗恋着哥哥的冷面冰山男,更不可能和安菲有什么私情,甚至生下邵荣这个私生子。
那么……
邵荣跟苏世文极为相似的容貌,又该如何解释呢?
邵长庚微微皱了皱眉,起身站在窗前,静静欣赏窗外的落雪,顺便整理思绪。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冬日的清晨,他从伦敦赶回国内,在安平医院重症监护室看见邵荣的那一幕场景。
无依无靠的孩子正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父亲的归来,苍白的脸在见到自己时瞬间露出的喜悦笑容,邵长庚这一生都忘不了。
邵荣,是那样全心全意的,等待着、信赖着他的父亲。
当时因为太过心疼,他曾抱着他,在他耳边承诺说:“有爸爸在,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这个承诺,现在依然有效。
他对邵荣的心疼,随着邵荣年纪的增长,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反而与日俱增。
尤其是邵荣今天困惑地问“为什么我会跟苏叔叔长得像”时,邵长庚的心里,像是有细小的针在扎一样,微微的刺痛着。
——邵荣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的生父是个未知的谜团,他不知道自己一直跟在假爸爸的身边生活,更不知道这个假爸爸对他的感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单纯,甚至正在步步为营地把他引入一个“以爱为名”的陷阱之中。
虽然很心疼邵荣知道真相后会被严重打击到,可是……
既然已经认定了,就不能轻言放弃。
邵长庚的性格决定了他从来不会打退堂鼓,更不会走回头路。
反正迟早有一天邵荣必须要面对这些。那么,邵长庚宁愿自己掌握所有的真相,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亲口告诉他。
想到这里,邵长庚从电话薄中翻出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我需要一份苏世文所有亲属的资料。”
发出短信之后,邵长庚微微扬了扬唇角,轻轻在桌上摊开刚刚收到的礼物。
这是他多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一世平安。
一张纸,简单的四个字,看在眼里,倍感温暖。
这份温暖,他不舍得放开,也永远都不会放开。
邵长庚要的资料,次日下午就被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不得不说,他请的这位私人助理非常敬业,办事效率也极高,十分对得起邵长庚给予的高额薪水。
邵长庚靠在旋转椅的椅背上,目光缓缓从整理好的表格上扫过。
这份表格做得很认真,列出了苏家三代以内所有成员的资料,比家谱还要详细。
邵长庚唇角微微一扬,语带赞赏:“林轩,你办事很有效率。”
这个林轩其实是林彤的弟弟,林彤当年被邵长庚以“性别不合适”为由拒绝,因此对邵长庚心生怨念,在邵长庚回国后给他扔了不少白眼。后来她找到真爱,结婚生子,跟邵长庚之间的恩怨也渐渐放下,成了朋友不说,还把自己弟弟介绍过来在邵长庚手下做事。
邵长庚信得过林轩,给了他不低的报酬和不小的权利,算是亲自培养的左膀右臂,有他在身边帮忙,医院里很多事情处理起来自然轻松不少。
林轩得到赞赏,只是微微笑了笑,说:“还需要什么资料,我再帮你查。”
邵长庚摇摇头,“够详细了,谢谢。”
林轩没有多问,转身退出了办公室,邵长庚这才开始仔细看这份资料。
以苏世文为中心的家谱资料中,列了许多姓苏的名字。
第一个是苏青原,苏世文的父亲,曾经是一位高级警官,前任妻子也在警队做事,夫妻二人后因感情不和离婚,苏青原又娶了一个护士,那护士带着个儿子,后改名苏维。
后来,苏青原夫妇在某次旅途中意外身亡,当时苏世文只有十六岁。
邵长庚想起,那应该就是他认识苏世文的那一年。
他和苏世文两人都上学早,十六岁已经在读高三,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苏世文在学校非常的沉默,也只有邵长庚这一个聊得来的朋友。两人成绩很好,一直在竞争年级第一的宝座,后来一起考入医学院,苏世文选择法医,邵长庚选择临床,同属医学专业的好友之间更多了许多共同话题,邵长庚还跟着苏世文去旁听过法医专业的解剖课。
这些关于苏青原和苏世文的资料,都跟邵长庚知道的相符合,并没有太大疑点。
邵长庚轻轻皱了皱眉,把目光从苏青原这一行跳过。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名字。
苏子航。
苏世文的亲哥哥,比苏世文年长五岁,在父母离异后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十七岁进入警校,二十一岁以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