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了你!”
忘心师太摇头一叹,轻轻扯了扯絮儿的衣角,低声道:“这里可不是说这些的地方,你快些劝两个主子进去休息。”
“可是……我不敢……”絮儿缩了缩身子,反倒是往后退了一步。
迦叶心心头急得厉害,不想因为自己惹得霍小玉母女不快,于是咬了咬牙,颤声道:“云将军与玉姐姐两情相悦,我绝对不会去破坏他们,若是霍阿妈你不放心,我不住这里便好。”
霍小玉连忙拉住迦叶心,“你又能去哪里?娘不是坏人,过些日子便好。”
“傻孩子!”郑净持颓然一叹,难道小玉当真被那云晚箫迷了心魄?连他日可能会抢自己丈夫的女人都可以留在身边,这叫她这个做娘的如何不担心?
霍小玉挽住郑净持的手,赔笑道:“娘你别担心,迦叶姑娘并非坏人,她只是个可怜的姑娘。”
“今朝是她可怜,可是万一……”
“有霍夫人你如此爱惜女儿,霍姑娘又岂会被伤害?”云老夫人的声音响起,只见她掀起了马车车帘,待马车停稳后,方才小心地走下马车,安静地看着霍家母女。
“晚箫,将来有这样的亲家,娘倒有些担心了。”云老夫人转头看了一眼满脸寒霜的云晚箫,“你若反悔那三诺,还来得及。”
云晚箫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话已出口,岂能毁诺,娘,此事不可再改。”
云老夫人凉凉地笑了笑,“既然你想做这荒唐事,那娘也只好荒唐一回,开口给你提这门亲。”
“多谢娘。”云晚箫抱拳一拜,心底隐隐响起她答应云老夫人的第一诺,若是求亲对方不允,则终生不再提娶霍小玉之事。
“慢,云夫人这是要提亲?”忘心师太当先大吃一惊,惊愕地看看云晚箫,又看看霍小玉,“为她们?这两个孩子?”
同为女子,岂可成亲?
云老夫人涩声道:“怨我生了个荒唐种,连带我这个做娘的,也要做这种荒唐事。”
云老夫人的话像是一把刀子,接连戳得郑净持心里不舒服,这看似平常的提亲,男未婚,女未嫁的,为何要说是荒唐?
莫非是嫌弃霍小玉户籍上曾经留下的风尘印记?
人还未嫁过去,就如此嫌弃她家小玉,他日若是真嫁过去了,定会欺负小玉——这辈子,小玉便是她郑净持的全部,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受这样的委屈?
云老夫人眉梢带笑,却是鄙夷的笑,这样的笑落入霍小玉眼底,比直接骂她千句,还让霍小玉难受。
这也是云老夫人走的第一步棋。
既然女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着,倒不如从霍小玉下手,让女儿知难而退,远离这些荒唐逆伦的情惑。
当初在商州,霍小玉为云老夫人献艺,那一夜,云老夫人要收霍小玉为义女,可是霍小玉却倔强地否决了,骄傲如她,又岂会受这样的气,嫁入云家?
只要晚箫答应这一诺,只要她出口羞辱,定会让霍家母女否决这门亲事,到时候,晚箫也不能再提此事。
“娘,你怎么……”云晚箫忍了忍话,忧心的目光对上了霍小玉惑然的目光,满满的都是歉意与害怕。
霍小玉心底暗暗思忖,听云老夫人的话,今日分明便是来毁婚,而不是提亲,之所以晚晚没有出言帮忙,定是有她的苦衷。
“听云夫人口气,我家小玉还委屈了令郎不成?”郑净持咬牙反问,即便是家世落魄,也不能在人前丢了尊严。
云老夫人冷笑道:“霍夫人,你以为呢?”
“你以为我家小玉……”
“娘,我愿嫁。”
霍小玉这话一出,迦叶心欣慰地点点头,有这样的霍姑娘在身边,箫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云老夫人与忘心师太惊呆了眼,絮儿与郑净持也都惊呆了眼,就连云飞与云扬都愣在了原地。
即便是受了委屈,也没有反击,即便是遭了白眼,也没有反唇相讥,这样的霍小玉,一心一意只想嫁给将军,除了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将军,这天下哪里有人会如她这样傻?
云晚箫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娘,阿玉已经说了她的意思,你也听到了。”
云老夫人失望地一叹,“那又如何?提亲算是成了,可礼数总归是没有,这聘礼我们可没有准备。”说着,云老夫人瞧向了云飞,“你去飞鸽传书栖霞,让她准备一匹红布,一方铜钱,一把木梳,作为聘礼,送到这里来。”
如此寒酸的聘礼,这是云老夫人的第二步棋。
毕竟霍小玉曾是风尘女子,爱慕金银是本性,就算她知道晚箫的身份依旧如初,也难保不是为了云家的家世而来,所以要云晚箫答允的第二诺便是——若是对方嫌弃聘礼低寒,这样爱慕虚荣的女子,她云晚箫断不可娶!
听到这里,忘心师太终于是明白了云老夫人的苦心,有时候让人知难而退,远比苦口婆心的劝慰要容易太多。
这样寒碜的聘礼竟然出自朝廷二品将军之家,别说是郑净持不肯,即便是絮儿,也看不上。
霍小玉定定看着云晚箫,不明白她的娘亲为何如此百般刁难,若是不愿她嫁入将军府,大可直接说,何苦如此?
云晚箫抿了抿唇,想要解释,却不能开口,因为她答允了娘第三诺,就是不管娘做什么,她都不能解释。
郑净持哪里肯受这样的委屈,扯了扯霍小玉,“小玉你瞧,天下哪里有这样寒碜的聘礼?你方才若是没有答允,现下我们母女又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霍小玉的心绞得难受,难道要嫁入将军府,就要先受这样的委屈?
若是她还是霍家千金,还是王府娇女,今日定不会受这样的侮辱!
云老夫人淡淡看着这对母女的委屈,虽然她也知道今日所说实在是刺耳,但是为了让晚箫迷途知返,这恶人即便是做得让人生恨,也必须得做下去!
“玉姐姐,其实……”迦叶心突然柔柔地唤了一声,只见她轻轻揪住了霍小玉的衣角,“我倒觉得这份聘礼已经足够了。”
霍小玉红着眼圈转过头来,怔然看着她,“你……”
“一匹红布虽然不值多少钱,可却能拿来做许多东西,绣上鸳鸯便能做喜帕,剪裁成衣便能做新裳,还可以亲手扎成大红花,让箫佩戴在胸前,前来迎娶你。”迦叶心笑着说完,看向了郑净持,“送聘礼一匹红布,恰好用在成亲那日,总好过送上千匹放在房中沾满尘埃好,不是么?还有那方铜钱,悬在喜帐中,寓意吉祥富贵,也是个好彩头。至于木梳的话,”迦叶心顿了一下,抬手轻抚霍小玉的青丝,“我听说以前中原有个男子每天都会给他的妻子画眉,两个人一直相爱相守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我想,云阿妈的意思,或许是希望箫与玉姐姐你也能如此恩恩爱爱,他日箫也能为玉姐姐你亲手梳发。”
霍小玉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迦叶心,这个姑娘满心纯善,她的世界单纯得不染一丝俗世尘垢,即便是这世人鄙夷的寒碜聘礼到了她心里,也是美好无比的东西。
或许,是她霍小玉错了,也是这世人错了,原本最简单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霍小玉握住了她的手,会心笑道:“迦叶姑娘,谢谢你。”
迦叶心连忙摆手,腼腆地笑道:“叫我心儿便好,我只是胡说的。”
霍小玉点点头道:“哪里是胡说,是我们都没看清楚才是,心儿,说谢谢,是真心的。”
迦叶心的这样一席话说出来,让云老夫人与郑净持顿时消了火药味,更不知道后面接什么话。
聘礼虽轻,但却情深意重,郑净持瞧见女儿已笑颜如花,自己也只能默认点头。
云晚箫笑然点头,对着迦叶心笑了笑,“迦叶姑娘,今日,谢谢你。”
“呵呵,箫你跟玉姐姐好好的,便好。”
迦叶心连忙摇头,笑得纯真,心里却隐隐有丝她不肯承认的失落。
当年,她想要禄给她的也就这么多,可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等到箫与玉姐姐成了亲,她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迦叶心的眸光忽地复杂了起来,她悄悄看着此时晨曦中温暖而笑的云晚箫,轻轻地一叹,这样好的男子,他日,她可还能遇到一个?
☆、77第七十六章.月华笼商州
幽幽月色;沁得人心冷;长安,香影小筑。
就算是将军府的人是小住;她们也不敢马虎;忙碌了一天的丫鬟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夜。
不想再起冲突,郑净持老早就歇了,即便是辗转睡不着;也好过对着外面那对招她心烦的将军母子强。
云老夫人吩咐絮儿煮了壶茶,送到小院中,这一夜,她也睡不着;约了忘心师太品茶谈天。
忘心师太亲手给云老夫人斟了一杯茶,“事已至此,不如顺其自然。”
云老夫人叹了一声,“夫君就这一条血脉,我实在是担心,她如此荒唐下去,会有……灾祸。”
忘心师太淡淡一笑,经历了白日那一幕,自从听了迦叶心的一席话,有些事反倒是不觉得严重了,“云夫人,有时候回头想想,有些事,可是你我这些世俗人想得多了?”
“是么?”云老夫人愕了一下,“晚箫你是从小看到大的,我在忧心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么?”
“有个人肯对云将军好,那是好事,不是么?”忘心师太倒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明月,“有时候贫尼在想,这样盼着,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念了那么多年佛,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最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不就是有个人相伴终老么?”
“可是……”云老夫人想要反驳,想到了自己,云老将军去的太急,到头来,谁还在她身边,伴她终老?
忘心师太点头笑道:“云将军这官,是越做越大了,要远离朝廷,只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
云老夫人怔了怔,定定地看着忘心师太,“栖霞也可以陪晚箫,我们都可以陪晚箫,今日是我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迦叶心。我还有最后一步棋,这样的荒唐,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拦住!”
忘心师太惊愕无比地看着云老夫人,“你就不怕……伤了云将军?”
“我是为她好……为她好……”云老夫人有些哽咽,“总有一日,若是她知为人父母的滋味,会明白我的。”
忘心师太沉沉一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云老夫人举杯喝了一口热茶,默默地垂下了头去,那满心的苦涩,也只能自己忍着,毕竟,忘心师太没做过母亲,是永远也不会懂得此刻的她是怎样的煎熬?
忘心师太黯然摇头,又想到了她的长青,那个已经分离二十多年的夫郎,她知道他还活着,只是,不能陪着她。
原来,有时候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比登天还难。
商州,月冷星疏,自打李益来做了这里的刺史,倒也算得上勤政,商州城上下也算是一片清平。
可是刺史府中的主簿总觉得刺史大人这次从长安归来,有些不一样。具体要说是哪儿不一样,主簿也不明白这算不算异样——大人是越来越少话,总是低着头出神地想事情。
“扑哧!扑哧!”
书房外又一次落下了信鸽,坐在书房中的李益慌忙起身,推门走出书房,捉住了信鸽,取下了信囊中的手书。
这是他与定王互通音讯用的信鸽,今夜信鸽西来,定是有事要他去做。
“大人?”
“你们都下去吧,我得静一静。”
李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惹得刺史府中的侍卫不免有些担心。
侍卫们看着李益独自走回书房,将书房门紧闭,不知道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其实,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李益在想要不要做?
定王李侗要他设法拖住前来长安的华阳公主,为的是不让华阳公主到长安来,给云晚箫再添筹码。
若是云晚箫再有做驸马的机会,鱼朝恩定会想着拉拢云晚箫,而定王李侗便不得不也出手拉拢云晚箫。
李侗看得明明白白,他的皇兄要他留守长安,为的就是借他的势,来与鱼朝恩相互蚕食。只要云晚箫成了这个诱饵,鱼朝恩一动手,这长安的局势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当务之急,必须要拖住华阳公主,甚至,毁了这步棋,让华阳公主另选他人为驸马。
这算来算去,最适合之人,除了刺史李益,还有谁人?
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李益迟疑了。
成为皇亲,是一世荣耀,可是这样一来,无疑是坏了天子的布局,且不说定王是否可以翻身为帝,就算他当真可以做到,也难保他日不会反过来,要了李益的命。
毕竟,李益知道的,已经足够多,没有任何一个天子,喜欢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若是定王不能称帝,那么他李益坏了皇帝的大局,定会遭到皇帝记恨,日后就算贵为驸马,也难保不会被人诟害,落个不好的下场。
大唐建国百年来,死在天子手中的驸马,已经太多,房遗爱是一个,薛绍也是一个,天家的公主死了丈夫,可以再嫁,不多他李益一个,也不少他李益一个。
做与不做,皆是险,李益皱紧眉心,将手书移近烛台,点燃烧毁。
事到如今,也该好好为自己想一想了。
李益自劝了一句,侧头瞧了一眼案头放的官帽,忽地舒了一口气,“这驸马可做不得,这公主可也走不得,只好如此了。”
似是想好了后面如何做,李益当即推开书房门,吩咐道:“来人,备马。”
“诺!”小厮们闻声点头,匆匆地下去准备马匹。
李益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侍卫,“你们几个,随本官去迎接华阳公主。”
“诺!”
侍卫们闻声抱拳,猜不透李益究竟在想什么?
李益带兵疾驰出商州城,在华阳公主必经的官道边早早地扎下营帐,若是定王算得不错,这两日,华阳公主的车马定会出现。
李益在帐中皱眉想了想,又唤进了侍卫,“商州哪一位大夫医术可靠的?”
“这……城南有一个许郎中,城西也有一个梁郎中……”侍卫如实禀报。
李益点头,忽地冷冷下令,“你回去,带兵把这两位郎中的家眷都请到刺史府来,待本官将公主殿下接回商州,自会约见这两位郎中。”
侍卫愕了一下,“大人,这样……”
“怎的?”李益不悦反问一句,“本官行事,还要跟你解释不成?”
“末将不敢!”侍卫知趣地拱手一拜,连忙退出了营帐。
李益在帐中长叹一声,不做驸马,只要他不亲近公主便好,但要留住公主在商州,就要用些药物,让公主染病留在商州静养。
这样的理由,即便是天子也不忍心下旨催促公主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护送华阳公主的车马在距此地百里的驿站歇息,算算日子,只需在商州小憩一日,后天必定到达长安。
卢沉在房中静静地坐了良久,越是接近长安,他的心越是慌乱,天子令他举家回迁长安,意味着就是让他暗助云晚箫完成长安剿奸之局。
可是,若是此局落败,定王李侗也好,鱼朝恩也好,岂会放过他一家老小?
“咚咚。”
房门被敲响,卢沉再叹了一声,问道:“谁?”
“爹,是我。”
声音微哑,却有说不出的韵味,这敲门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卢沉的独女,卢锦绣。
卢沉舒开眉心,打开了房门,笑问道:“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卢锦绣淡淡笑着,走入房间,将房门掩好,“爹有心事,孩儿也有心事,定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