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栖霞低头应了一声,与云晚箫缓缓朝着拂影庵走去。
马蹄声响,传到栖霞耳中,让栖霞觉得有几分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曾与尉迟林并肩走在商州月夜之下。
若没有潼关之战,或许这样的日子会很多,很多……
哪怕是自欺欺人,有尉迟林那样的英雄相守一生,即使知道他心里装的是公子,她栖霞也是满足的。
云晚箫在一段安静之后,忽然开口问道:“栖霞,你当初喜欢尉迟大哥,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继续。。。
☆、25第二十五章.挽弓黯烛影曳
栖霞怔愣片刻,默然摇摇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心暖便好。”栖霞抬眼瞧见云晚箫脸上的迷惑之色,“公子;今夜还是早些巡视完毕,早些回府休息吧。”
云晚箫听出了她不想多言之意;当即点头道:“好。”
一路无言,云晚箫心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浓,那纠结于心头的困惑让她隐隐觉得害怕,若是真喜欢上了霍小玉;这样的感情世所不容;到最后只有害人害己。
不该是如此;不该……
拂影庵外,云飞带着云扬将一切部署妥当,不由得叹了一声。
“将军看来是真对霍小玉动心了。”
云扬冷哼道:“大哥,听你口气,好像并不看好将军与霍姑娘?”
云飞靠在拂影庵的白墙上,语声之中颇有嘲意,“将军逢场作戏倒是可以,若是想娶霍小玉进门,我第一个拦他!”
云扬蹙眉道:“为何?”
云飞拐了云扬一下,“你说,若是你要娶一个青楼女子回家,娘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云扬不服气地摇头道:“管她是不是青楼女子,将军喜欢便好,我们应当为将军高兴才是!大哥,你看将军也不小了,若是再耽搁下去,都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小将军出现?”
云飞狠狠瞪了云扬一眼,“小子,你这次去长安是不是被霍小玉给迷了心窍了,说话处处帮她?”
云扬挺直身子,正色道:“霍姑娘也算得上好女子,我不明白,为何大哥你对她有如此大的成见?”
云飞怒睁双眼,“这个女人性情反复无常,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将军看她顺眼便够了……”云扬知道大哥是真火了,于是小声嘟囔了句,更是激得云飞心中怒火纷扬。
云扬眼尖,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云晚箫与栖霞,慌忙呼道:“将军来了!”
云飞只好压下了想说的话,黑着脸迎了过去,抱拳行礼道:“将军。”
云晚箫瞧见他脸色不好,又看了一眼云扬得意的笑脸,知道这对兄弟肯定又拌嘴了,当做没有发现此事,将话题转到了一边,“这里可布置好了?”
云飞拱手道:“回将军,一切已准备妥当。”
云晚箫扫了一眼庵堂外的小树林,微微点头,转身对着栖霞道:“栖霞,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府了。”
云飞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憋闷,出口问道:“将军,让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七尺男儿来此守夜,只为了保护一个风尘女子,当真不荒唐?”
云晚箫面上凝霜,定定看着云飞,“你……觉得荒唐?”
云扬瞧见云晚箫隐隐有发怒的迹象,慌忙扯了扯云飞,“大哥,你有气,就冲我发嘛,我们两兄弟就算打一架也无妨,可千万不要惹将军不快。”
云飞推开了云扬,咬牙低头道:“将军军令,不敢不从,只是今夜之后,末将恳请将军调末将在府中值夜。”
云晚箫挥手道:“不必了,今夜你就回府中值夜吧。”
云飞愕然看了看云晚箫,不敢多语。
云晚箫冷冷一笑,笑容比月华还冷三分,“风尘女子也是大唐百姓,难道云副将你口中所谓的保家卫国,还因人而异,将我大唐百姓分了个三六九等,再行护卫之职?”
“末将并非那个意思!”云飞还想解释,可是云晚箫已不容他继续多言。
“回府!”云晚箫冰冷地将手中缰绳递到了他面前,“我保的,只是大唐百姓,并非是心头所爱。”
云飞颤然接过缰绳,不敢去看云晚箫凌厉的目光,“末将……末将……”
“就算不是大唐将士,知道无辜百姓会有灾劫,难道不该出手相助?”云晚箫瞧向了栖霞,“栖霞,去知会忘心师太一声,我今夜准备在庵中休息。”
“诺。”栖霞叹了一声,绕到庵堂前门,推门走了进去。
“还不回去?”云晚箫冷冷扫了一眼依旧呆立原地的云飞,目光如刀,剜得云飞难受。
“诺!”云飞抱拳一拜,只好翻身上马,悻悻然地一扯马头,便要回府。
云晚箫忽然幽幽开口道:“我惹上了阎罗王,最近夜里总会有小鬼出没,所以,将军府上下无辜人的性命就靠你了,云副将。”
云飞身子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云晚箫,还以为云晚箫当真生他之气,却不想是另有安排。
“回府!”云晚箫再次冷冷开口,可是云飞的心却不再那么煎熬,只见他重重点头,一策马儿,飞驰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云晚箫脸上的冰霜散了一些,抬手拍了拍云扬的肩头,“这里暂时先交给你们了,一会儿我让师太送些暖粥暖被来,这身子总要多爱惜一些。”
云扬点点头,“多谢将军。”
云晚箫微微蹙眉,轻咳了两声,目光落在了云扬肩头的弓箭上,“弓,给我。”
云扬解下了背上长弓,却有些迟疑地交到了云晚箫手中,“将军你的旧伤……”
云晚箫轻轻摩挲了一下弓弦,顺手从云扬腰侧的箭囊中抽出一支弓箭来,搭箭上弦,倏地拉满了弓弦。
心口处,一阵剧烈的隐痛蔓延开来,激得云晚箫不禁发出一串咳嗽,不得不缓了势子,任凭弓箭无力地从弦上掉落在地。
“终究……是废了……咳咳……”云晚箫颓然将手中长弓还给了云扬,怅然一叹,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失落。
“将军……”云扬看得有些心痛,潼关之战,将军伤在心口,险些丢了性命,就算是捡回了这条命,也终究伤了肺腑,稍有激动用力之举,都会牵动旧患,引得咳嗽不休。
“咳咳,无妨。”云晚箫强忍咳嗽,脸色惨白地摆了摆手,转身朝着庵堂前门走去。
云扬揉了揉鼻子,觉得有股莫名的酸楚涌了上来,将军一世英雄,今朝成了不能挽弓射箭的废人,心底该是怎样的痛苦?
“公子?”栖霞与忘心师太提着灯笼走到前门,瞧见了脸色难看的云晚箫,不禁忧然问道,“公子,你莫不是身子不适?”
忘心师太伸手一探云晚箫的脉息,蹙眉道:“将军可要好好静养几日了。”
“有劳师太了。”云晚箫的眉心微微舒开,瞧了一眼幽静的庵堂,“她们可都入睡了?”
忘心师太会心笑道:“身在红尘中,自然会有红尘烦恼,即便是入了眠,一时半会儿也是入不了梦的。”
云晚箫轻笑道:“若是没有烦恼,这人间也是神仙府了,咳咳。”
“公子,什么都不用说了,先进去好好休息。”栖霞接口急声道,“忘心师太,公子这路上受了不少折腾,这几日可都要劳烦师太您了。”
“无碍。”云晚箫摆摆手,抬手按在隐隐作痛的心口,敬声道,“师太,今夜一时我还睡不着,先在这庵中走走,至于我外间派来保护庵中所有人的将士,就有劳师太多多照顾一二了。”
忘心师太点头道:“此事是小事。”
云晚箫点头一笑,从栖霞手中接过了灯笼,“栖霞,你就去帮帮师太,我走一会儿自会回房休息。”
“可是……”
“就由着将军吧,有些事放在心里勘不破,只会成障。”忘心师太话中有话地说完,满是深意地看着云晚箫,“夜深春寒,还是早些休息。”
“多谢师太。”云晚箫点头应了一句,便独自提着灯笼往庵堂幽静处幽幽漫步。
月色凄清,树影斑驳,映射在碎石小径之上,平添了一分落寞的意味。
云晚箫手中的灯笼依稀照亮了前路,隐约瞧见了一个望月出神的红衣女子,宛若静夜中悄然怒放的红梅,艳得让人心惊。
不是霍小玉,又是何人?
云晚箫只觉得心头小鹿一阵乱撞,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去,这微微的激动牵动了心脉,让她不禁轻咳了两声,终究是惊动了那个出神的霍小玉。
霍小玉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想要开口说话,却因为心头那个惊人心魄的猜想,略微显得有几许尴尬的意味,欲言又止地怔愣在了原处。
若她是女子……当真可以依托一世?
云晚箫稳了稳狂乱的心跳,倒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来,冰冷的脸庞上难以自抑地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来,双颊悄然染上了两抹红霞。
霍小玉瞧见了这样的云晚箫,心底没来由地浮起一丝欢喜来,嘴角一勾,媚笑着走到云晚箫身前,“云将军月夜提灯赏月,雅兴不小啊。”
云晚箫干咳了两声,正色道:“霍姑娘不也一样?”
霍小玉挑了挑眉角,笑道:“既然将军来了,不妨与小玉做个伴,一同赏赏月,看看这庵中幽景,可好?”
云晚箫迟疑了一下,“赏月看景?”
霍小玉从云晚箫手中接过了灯笼,指了指方才她坐的石凳,“将军莫非不愿意?”
云晚箫摇头道:“我并无那个意思。”
霍小玉眨了眨眼,轻笑道:“我自然知道将军没有那个意思,想必将军也不会有金屋藏娇的意思。”
云晚箫冷面肃声道:“晚箫并无此意!”
霍小玉轻轻摇了摇头,浅笑道:“或许陈阿娇这辈子最大的梦魇就是那座汉武帝许给她的金屋,若是她能早些遇上楚服……”
先试一试你,看看你会不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云晚箫心底暗暗一惊,这楚服与陈阿娇虽然同是女子,当年却形同夫妻,霍小玉突然说这样的话,究竟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长凝消失了几天,逼婚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见了一面的男的,竟然全家人都逼我嫁,长凝表示,逼婚猛于虎也!
好吧,现实很悲剧,这故事总要写圆满幸福才是,努力更文。
☆、26第二十六章.从此卿卿心有卿
“楚服?”云晚箫故作不识此女;带着一分讶异的语气;淡淡地看着霍小玉。
霍小玉眉角一扬;狡黠地笑道:“云将军应该读过当年司马相如写的一首《长门赋》吧?”
云晚箫轻轻地咳了咳,“晚箫身出将门;又自小在庵堂长大,所读所阅,多是兵书佛经;司马相如我知道是谁;却从未读过《长门赋》。”
“哦?”霍小玉尾音微扬;似是不信;笑容却深了三分;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将军若是不怪小玉班门弄斧,不妨听小玉一评这《长门赋》?”
云晚箫寒色道:“这夜色已深,你我孤男寡女月下谈诗,实在是不妥。”说完,云晚箫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晚箫今日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改日……”
“将军这身子实在是单薄……”不等云晚箫说完,霍小玉的纤手已经毫不客气地落在了云晚箫的胸口,不住地为她轻抚顺气,“确实该早些回去休息。”语声忧柔,听得人心酥。
“你!”云晚箫慌忙抓住了她肆意胡来的手,惊瞪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颊红得好似三月桃花,“咳咳……”
霍小玉得逞地笑道:“将军莫非要说小玉非礼将军?”
云晚箫知道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是无理,一个男子被个风尘女子抚胸顺气,世人只会觉得他云晚箫艳福不小,岂会知道她吃了天大的亏?
霍小玉瞧她憋红了脸,心底的猜测暗暗地浓了一分,欺身贴近了云晚箫,一边仔细端详她的肤色,一边细细轻嗅她身上的味道,找寻她与其他男子不一样的地方。
“将军……”只听霍小玉忽地媚声一唤,吐气吹在云晚箫的耳侧,激得云晚箫不禁身子一颤,只觉得心酥了百分,下意识地只想离她霍小玉远一些。
“霍姑娘,自重!”云晚箫咬牙迸出这样一句话,身子往后一缩,那强烈的心跳声却是半点也掩饰不住,统统传入了霍小玉的耳中。
霍小玉窃笑一声,微微挣了挣被云晚箫紧紧攒在手中的手,委屈地道:“云将军,这不自重的可不是小玉呀。”
云晚箫急忙松开了手,急声道:“天色太晚,晚箫告退!”
“将军!”霍小玉幽幽地唤了一声。
云晚箫有些不耐烦地抬眼瞪了她一眼,“霍姑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霍小玉轻笑一声,嘴角微微一嘟,指了指手中的灯笼,“将军的灯笼还没拿走。”
云晚箫无奈地轻叹一声,再次走近霍小玉,却带着七分警惕,从霍小玉手中接过了灯笼,只觉得竹竿上的余热暖手,分明该委屈有怒,却半点也不想发作,反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地欢喜。
霍小玉悄无声息地凑到了云晚箫脸侧,笑道:“云将军,你可知道,天下间从来没有哪个男子像你这样干净,干净得不带一丝汗味,反倒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云晚箫岂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意思,只觉得背心一凉,心底蓦地升起一抹恐惧来,若是被她看透了她的秘密,这欺君大罪岂是她云晚箫一条命便能偿的?
霍小玉瞧她略微有些失神,心头一紧,莫非当真被她猜对了——这云晚箫当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若她是女子,是背负着欺君之罪的女子……
霍小玉忽然也觉得有些害怕,脸上笑意虽在,却显得有些僵硬。当年楚服与陈阿娇东窗事发,楚服落了个枭首服罪的下场,陈阿娇也从此被废黜幽居于冷宫终老,荒唐的女子与女子相恋,从未有过好下场,前车之鉴,后人又岂敢效仿?
霍小玉觉得有些失落,觉得心底淡淡地有些苦味,良人难寻,难得遇见的良人却十有□是女子,老天究竟要折磨她霍小玉到几时才肯罢休?
霍小玉刹那的失神,让回过神来的云晚箫有了一线反击的余地,只见她倒吸了一口气,忽地一手揽住了霍小玉的腰肢。
霍小玉大吃一惊,对上了云晚箫的眼眸,“云将军?”
云晚箫心虚得厉害,也心跳得厉害,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带着一丝颤抖,“霍姑娘,并非晚箫不好色,而是晚箫素来敬姑娘,但是姑娘今日如此挑逗晚箫,就别怪晚箫真正非礼姑娘了。”
第一次如此亲昵地搂住一个女子的腰肢,云晚箫觉得心颤,也觉得心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交织心底,明知道这是登徒子才会有的举动,也明知道这样会唐突霍小玉,惹她不快,可是,她云晚箫已无路可退,真让霍小玉猜实在了自己的身份,对将军府上下,对这拂影庵上下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于是,这无礼的孟浪之举,该她云晚箫来!
霍小玉没有想到云晚箫会突然反戈一击,原本想厉色斥责云晚箫一句,狠狠推开她,可惜云晚箫声音的颤抖出卖了云晚箫的心虚,霍小玉不由得来了一丝玩性。
云晚箫,本姑娘倒是要看一看你,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云晚箫没有等到预想中的霍小玉推开自己,却等到霍小玉双手紧紧勾住了自己的颈,一双清澈的美眸带着一丝勾人的媚笑定定瞧着自己。
不用说,这一战,她云晚箫又是败得一塌糊涂。
云晚箫暗暗觉得自己是一枚过了河的小卒,只能进,不能退,当即咬了咬牙,在脸上憋出一抹冷笑来,“霍姑娘,你就不怕我今夜对你无礼?”
霍小玉眉心舒开,笑得无惧,“将军只要敢,小玉就敢接招。”
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