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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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熟悉的陌生人 作者:虫鸣-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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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会好起来。”
    他只是笑,笑得越发凄凉惨淡。
    后来,他已经不能说话,只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捏的她的手发疼。
    她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话,“如果还来得及,我想和你一起去旅行,登最高的山峰看最蓝的海水:如果还来得及,我想和你放一次烟火,一起看世上最短暂却最绚丽的景;如果还来得及,我想和你去逛一次商场,我在前面买,你跟在后面付钱拎购物袋;如果还来得及,我们要去尝一次辛辣呛鼻的四川菜,看你汗流浃背的样子;如果还来得及,我想和你一起翻翻你的相册,指着每一个女孩的照片问你:他是不是暗恋过你;如果还来得及,我们一起去给爸爸扫墓,我要你跟他承诺:你会爱护我一辈子——”
    他在她的低语中微笑地睡去,而那只紧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窗帘透进微明的晨光,她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最后一次,她俯身,吻上他冰冷的唇。
    他走了。
    他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他便走了。
    医生却掰不开他紧握的手,温度已失,冰冷的手指如铁嵌般紧紧地包裹着她的。三四个医生轮流试着剥离出那只手,撕扯的疼钻入她的心底,她如同雕塑,任他们徒劳一次又一次。
    如果还来得及,她希望他们没有孩子,如今,她就可以和他一起死去。
    他们的手分开时,她的手背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瘀伤。
    那么不愿意放手,却仍是被分开了。
    他撇下她离开,连他的骨灰也被他的父母带走。
    她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里。天放晴了。暖暖的冬阳笼罩了全身。他们的光阴竟然走得那样快,那个夏日也是晴天,她赤足站在浅浅的屋檐下,手背搭在额头,远远地眺望他纤瘦的背影。
    抬起脚,要走向他。他却像背后也有眼睛在看,忽然回过头来警告,“穿上鞋,石头晒得很烫。”
    她偏生要伸出脚去,踩上滚烫的石头,被烫得缩了回来。便耍赖的站在原地,朝他伸出双臂。
    他只好丢下东西,走过来,抱着她到棚子底下的阴凉处。
    而今的阳光下,鹅卵石曲折蜿蜒地通向空荡的棚子里,那个背影永不复见。
    她弯腰脱下鞋袜,赤脚踩上鹅卵石,脚底被坚硬的石头硌得很疼,仍一步一步,像人鱼公主踩在刀尖上行走,等待着在阳光下化为泡沫。
    一生的陪伴,如何?
    
    15 一生的陪伴,如何?   
    
    车子正急速地歪向路边那片漆黑的绿化林,路灯被抛在车后很远,闪闪烁烁,仿佛一双眼睛很温柔很悲悯地注视着她。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睛,对她温柔,对她悲悯,并轻轻地在耳边问她:一生的陪伴,如何?

    回家后的第三天,童仕昭来了电话,书已经收到,虽然有些旧,但书页没有残缺脏污,他老人家很满意,还特意要自辉把紫末叫来听电话,亲口道了谢。
    紫末一如从前的做家务,把自辉和童童照顾得无微不至,该笑时笑,该生气时生气。
    无论童自辉如何留心,仍是无法瞧出她到底想起淮扬死前是我事没有。时间长了,自辉索性就不再观察试探了。毕竟他们的婚姻有前车之鉴,若他太在意,只会给紫末造成更大的压力。
    他也装作没事,该笑时笑,该生气时生气。
    只有某个晚上,紫末给在书房的自辉沏好茶后,就钻进她原来的房间里不出来。工作到九点的自辉,突然想喝咖啡,叫了一声没有人应。他只好自己去泡。见紫末原来的房间亮着灯光,她已经许久不去那个房间了,心下奇怪,便轻手轻脚得走过去,推门而入。
    她伏在桌上睡着了,眼角犹留有泪痕。
    童自辉拾起桌上那张拼凑着碎纸片的白色硬纸片,碎片是淮扬的遗书,连同那些模型,都已经丢失多年。当年他问过紫末,她只淡淡地回答说找不到了。他曾疑心过她藏了起来,然而这么多年来,遗书和模型从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他也就不去追问,渐渐地淡忘了。
    乍然又见到淮扬的笔迹,尤其这信还被撕成碎片,又浸过水,字迹已经模糊,简直是面目全非,被她用胶水粘在薄薄的硬纸板上,有部分字迹依稀还能辨认。
    是谁毁了这封信?他太清楚淮扬最后的笔迹对紫末有多重要,撕碎遗书,等于撕碎她的心,不可能是她一时冲动所为。
    正苦恼着,趴在桌上的紫末动了动,他一时心虚,仓皇地退了一步,静待一会儿,房间里又响起均匀的呼吸声,那人睡得正香甜。他顿觉得好笑,他家的一大一小都极嗜睡,一点小响动根本扰乱不到他们,自己大可放心。
    他又向前,把硬纸板放回原位,露在拖鞋外的脚趾却碰到了硬物,低头一看,梳妆台下露出木盒子的一角。他心一动,蹲下身,不用拖出来看也知道,那是装着淮扬做的模型的盒子。
    这家伙还真有点心机,知道他没必要接近梳妆台,便大大方方地把东西藏在下面七年,他果然是一无所知。
    想着好笑,却又为她心酸,他终于能了解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压抑着,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藏起对淮扬的感情,不想彻底背叛淮扬,亦不愿让他难过。几面讨好,悲伤难过都她一个人承受着。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这个东西是藏在这个房子里的,那么能蛮横地撕掉这封信的也只有自己的父亲。
    身侧的手突然紧握,他难以想象紫末见到这封被分尸的信时有多难过,偏偏这样残忍的事是自己的至亲做出来的。
    只是这么一瞬,他对紫末和淮扬的过去彻底释然了。
    在了解紫末自始至终都不愿意伤他的心之后,他才明白,这么些年来,真正努力地维系着这段婚姻的人是紫末,她也许一生都无法忘怀淮扬,却更害怕辜负他,将对淮扬的感情藏在心底深处,试着珍惜他的感情,他的付出。
    原来,人人心中都有执念。
    他正是因为放不下心头的执念,这么年才使她的心受尽折磨。
    漠然走出房间,没有惊动她,自己去厨房泡了杯咖啡,催促童童去洗澡睡觉了,才又回到那堆图纸前。
    江紫末到10 点才被梦惊醒,梦里是自辉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又如从前一样冷漠地对待她。醒来,她拍着砰砰跳的胸口,安慰自己:不怕不怕,梦是反的。
    将纸板收到盒子里,明天拿出去护贝,然后仍藏在梳妆台下,她相信那落满灰尘的黑暗角落是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藏一辈子。
    到书房,推门,只探个脑袋出去,问自辉,“还在工作?”
    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就快了,你困了吗?”
    “没事,我等你。”说完,掩上门,去了童童的房间,检查他的书包,书和作业本都带齐了。
    这小子从不让人操点心,紫末觉得有点无趣,坐在客厅里,幻想着童童的叛逆期一旦到来,他会早恋吗?会因为她罗嗦摆出厌恶的表情吗?会不会在冲动之下离家出走?
    想得心一抽一抽,满是恐惧,又赶紧苦思对策。
    童自辉到客厅时就见她托着一张苦恼的脸,连累他也开始苦思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悬而未决的问题没有。想不到,只好敲醒她问,“你愁什么呢?”
    紫末朝童童卧室的方向指了指,“我觉得他太早熟了一点,有主见,凡是都自己解决,会不会压抑出问题来啊/”
    童自辉嗤笑出声,她还真有空,倒担心起别人来了?
    “童童懂事,是我教导有方,你是闲过头了?”
    “谁闲了?”紫末瞪圆眼睛,“你这种踢倒油瓶都不扶的懒人还敢说我闲?赚钱养家的就了不起啦?也不想想你过得什么日子?吃完饭筷子一放就去工作了,喝完茶杯子一扔还是我刷,用完浴室不清洗,随手不关灯,有次吃完点心,竟然把碟子丢抽屉里了,我找出来时都长黑毛了——喂,你去哪儿?”
    已走出三五步的童自辉边掏耳朵边答,“睡觉,明天要早起。”
    “你等等,我还有事要说。”紫末将他拉回来,双手一摊。
    “干什么?”
    “给钱。”
    “抽屉里不是有?”
    “不够!”
    童自辉吓了一跳,“你买什么了?我前天才放了3000块进去。”
    紫末抓起桌上的一长列交易明细给他:“都是妈花的,短短3天,她在购物网站上共完成65笔交易,林林总总,我头次往账户里划去的一万块还剩一块五毛六。”
    童自辉看着明细单脸都绿了,单子一丢,决然道,“明天就把账户注销了。”
    “要注销也是你自己去,我去注销,怎么跟妈交代?”
    “你教她什么不好?教她去花钱?金山银山她也花得完。”童自辉气不过,他就知道,母亲总以为他和紫末的收入高,把他们这种小中产当成亿万富翁,掏钱买东西从不犹豫,上次买那些没用的东西还堆在杂物间里,低价处理出去觉得不划算,烂成了垃圾更是要赔死。
    “我那不是为了讨好她吗?”紫末霍然站起来,“你也只敢教训我,有本事教训你妈去。”
    丢下话,气呼呼地回房,卷到床上装睡。
    童自辉的气一过,独自站在客厅里反省,也不过一万块钱,实在是不值得吵架。悻悻地躺到床上去,余光瞥了瞥背对他生气的人,抬起脚碰了碰她,不理,反而是挪了一挪,离他更远了一些。
    他又试着用两指夹着银行卡,在她眼前晃了几晃,她索性拉高被子蒙住头。
    他无奈,拉下被子,强硬地板过他的身体面对自己,连声道歉后,才晓之以理,“对我的双亲你也不能太迁就了,咱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那是你妈,我要真注销了,她得怎么看待我?”
    “我那是气话,难道还真会生你的气不成?”他说,“账户不用注销,明天我会跟她说,让她花钱节制一点。”
    没有回应,但以童自辉对她的了解,不回嘴,就代表气消了一半了,便开始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们的存折都在保险箱里,大都是淮扬留给你的钱。这些年来,我们的收入不低,一直没动过。”他低头小心地瞄了一眼,确定她竖起耳朵在听,才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并不想动用那些钱,以后你花了也好,留给童童也好,我管不着。家里还有一套房要还贷,虽然租金也够每月的还款,但也有没赚的。租给咖啡馆的那套房子,是淮扬留下来的,我们本来没打算靠那里赚钱,租得便宜。我的收入不低,投资股票基金也赚了一些,没有负债,还薄又存款,即使你不工作,生活上也算是富裕,但若是以我妈那样的花法,离我们负债也不远了。”
    好半响,紫末才冒出头来,抬起脸仰望着他,很委屈地说,“我也以为我们很有钱,没考虑你要养家的压力。”
    “要为长远着想,我们没有多到钱花不完。”
    “但我还是没法跟你妈开口。”
    “知道了,我去说。”他拍拍她,问,“还生气?”
    她摇头。
    “那睡吧。”
    她瞪眼,虽然不生气了,但心灵也还是有些受伤的好吧。
    “这样就睡了?”
    他脸上浮起诡笑,“还要做点其他的?”说着手滑进被子里,从领口探入,指尖触到细腻光滑的肌肤,目光锁住她嫣然而红的脸颊,眸色一深,即俯首欲吻她微张的嘴。
    房门忽然开了,童童抱着小枕头,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
    紫末猛地推开他,缩在被子里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扣,才撑起头,颊上仍有潮红,却是一副慈母的表情,“童童,怎么啦?”
    “做噩梦了。”答完,就抱着枕头爬到他们中间,“我可以跟你们睡吗?”
    童自辉不满地瞪着儿子,爬都爬上床了才问,分明就是打定主意硬赖过来。心里正埋怨着,手臂被紫末轻轻一拧,他只能吞下冲天的怒气,愤愤地躺下。
    “做什么噩梦了?”他问,心里盘算着等小东西睡着了,再把他抱回自己房间去。
    “梦到水。”童童脸上犹有惧色,“我又掉到水里了,往下沉,爸爸没来——”
    自辉闻言神色一凛,适才的怨气和盘算都烟消云散,慌慌忙忙抱住童童颤抖的小身子,拍抚着安慰,“没事没事,只是做梦。”
    紫末从没有见过童童害怕的样子,此刻想不到更多,只帮忙擦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焦急又心疼地喊道,“怎么吓成这样了?乖乖,不怕不怕——”
    两个大人慌作一团,幸好童童来到父母身边后,含住大拇指,不久便睡得酣然。
    紫末小心地躺下,抚着额头,只觉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童童致死被噩梦吓到,她就担心得半死,若是生病,甚至像她晚上想的那样离家出走,不晓得她有几条命丢。
    她看向独自出神的自辉,低语道,“真希望他永远长不大。”自辉露出疲惫的笑容,“睡吧,别又把他吵醒了。”
    关灯躺下,除了童童,却没有人真正睡着,各自睁着眼睛,望向头顶那片似有尽头却永远穿不透的黑暗,怀着各自的忧虑。
    人生,总有失去阳光的时候。
    江紫末的忧虑时有时无,那天以后,她请示过婆婆,杂物间的东西可以任由她处理,当即去注册了一个帐号,将那些全新的东西拍照,传至跳蚤市场,原价的5…8折处理,却一直乏人问津,想来想去,都是图片的问题,她找到林之洋,把那些东西丢去公司,两天后,林之洋丢给她一个移动U盘,骂她大器小用,糟蹋人才。重新传了图片到网页上,点击率日渐上升,有诚意的人基本会狠狠地砍价,她也毫不相让,吹得天花乱坠,半个月下来,杂物间清空了一半。
    其实那也只是小钱,紫末却很有成就感,待自辉的工作一结束,就跟在身后讨赏。
    这个忧虑解决了,麻烦的还有童童,自那夜做噩梦后,他死也不泡热水澡,无论她怎么追问,童童也只咬定了说是怕热,自辉更是摊开手来,一副我不知情的样子。天气也确实热了,家里平时不再使用暖气,紫末也把童童不再泡热水的事抛至脑后。
    这个月,连下了几日的春雨,小区湖边的树丫间爬满毛茸茸的嫩芽,在绵绵的雨中瑟缩,不肯张开脆弱的叶片。潮水快涨齐堤岸,天一晴朗,满满荡荡的污浊湖水死沉沉的,需沉淀个好几天,那碧蓝的湖景才能重见天日。
    人们也还穿着厚实的羊毛衫,只是外套变薄了,社区里的茶楼和咖啡馆的生意又火爆起来,靠着落地窗的沙发坐着,闲度一个周末的下午。
    江紫末一家人总是很忙,一家之主忙着赚钱养家糊口,童童忙着上学欺负同学,紫末忙着雨天做家务晴天晒被褥,中午给自辉送饭的人换成了小惠,所以小惠也很忙。要说闲的人,也就是江美韵了,大家一忙起来,他就无用武之地,只好去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打牌,输了几十块钱就打电话联系女儿女婿念叨。自辉总是很豪爽地跟岳母说,放手去玩,我赞助赌资。江美韵满意地去了,然而一输了钱,还是要回来唠叨。
    自辉赞助岳母赌资,紫末自然也要孝敬公婆。童仕昭想起了哪本遗失的书,叮嘱紫末去找,找到万事大吉,找不到要怅然若失好几天。林艾馨网购了一段时间也腻了,最近又开始跟一帮太太们上美容院,道东家说西家,说得不尽兴时就电话紫末。于是紫末一听着,她远在千里之外,却对张家李家的婚丧嫁娶了若指掌,次数一多,也八卦了起来,回头还对自辉说;那个张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吧,前几天相亲了,说对方条件好不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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