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清凉吊带、有着健康细腻的小麦色皮肤的高个女孩子正一边接电话说:“好,好,我马上回来。”一边向外走,见她进来,放下手机停住脚步很不客气地打量她。她只能问:“请问戴总在吗?”
那女孩上下看她,见她没一丝闪避之色,反倒饶有兴致同样打量自己,这才开口:“他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
辛辰想,士别三日就当刮目,难道戴维凡架子涨得如此之快,已经配了秘书来挡闲杂人等了,而且是态度如此傲慢的秘书。她只说:“那我出去等他。”
她转头回到会客室,只见公司的文案小赵已经与林乐清搭讪上了:“你是来试镜那个广告的模特吗?”
林乐清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条件合适吗?”
“你的气质拍那么俗的产品有点浪费了,要是上次拍那个温泉度假村的广告你来就好了。”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产品呢。”
“男性保健药品啊。”
林乐清拍桌大笑出来,一边说:“不不不,这个不错,应该适合我。我其实内心狂野,很有猛男气质。”
辛辰也禁不住好笑:“小赵,他是我朋友,不是模特。”
“叫你朋友可以试下兼职客串啊辛辰。”
“你自己说服他吧,我不管。哎,戴总配秘书了吗?”
小赵诧异:“公司只有一个秘书兼前台珍珍,你又不是不认识。”
“刚才从他办公室出来的女孩是谁?”
正说着珍珍已经端了两杯茶走过来递给他们,撇嘴笑道:“那是戴总的西装裤下之臣,沈小娜,今年上半年回国的海龟,信和服装公司老板的女儿兼设计总监,三天两头到我们公司来蹲守。我看很快得在戴总办公室给她加张桌子了。”
小赵也笑:“珍珍你这张嘴啊,沈小姐不是托我们公司做画册吗?”
“画册早交了好不好,以前是有借口的来访,现在索性不要借口了,架子偏偏比正经老板来得还大,一会要咖啡一会要调空调温度,一坐就是半天,总算走了。”
几个人全哈哈大笑,可是笑声未落,戴维凡出现在门口:“珍珍,又在嚼舌。”
珍珍吐下舌头,却并不怕他,只嬉皮笑脸地说:“老板,我讲事实好不好,唉,谁让我们戴总魅力无边,招蜂引蝶呢?”
戴维凡一向在公司并没架子,还真拿这班惫懒员工无法,只笑骂道:“都给我去好好做事。辛辰去我办公室吧。”
他将辛辰移动硬盘里的图片导入自己的电脑,一边看一边说:“那个沈小娜只是我学妹,你别听他们乱说。”
辛辰不语,戴维凡抬头,只见她一脸的似笑非笑,不免有点急了:“我在辛笛眼里已经算名声很差了,你可别再给我添油加醋。”
“我用得着说什么吗,戴总?”辛辰慢条斯理地说,“你干手净脚也未见得追得上我家辛笛,倒是试一下拖个包袱去追她。”
戴维凡大笑:“放心,我有数,不会做那么不上路的事。”
辛辰告辞,戴维凡将笔扔到办公桌上,开始琢磨刚才辛辰那句话。当然,对辛笛的追求进行得又顺利又不顺利,顺利就是辛笛并不矫情,他如果打电话去约她,而她又有空,会痛快答应;不顺利就是辛笛倒是有意乱情迷的瞬间,可是根本没如他所愿地进入恋爱的状态。
戴维凡并没尝过为情所困的滋味,一向是别人明恋暗恋他,他自己有限一次暗恋经验也终止于萌芽状态,没来得及深刻就已经结束,只有一点惆怅罢了。从来他都只见女孩子为他颠倒,她们一个个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仿佛跟他在一起,再乏味的节目也变得有意思了。
可辛笛不这样。哪怕对着他,她也很容易走神,而且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是想到某个设计思路去了。在酒吧里她会掩口打呵欠嫌空气浑浊音乐跟气氛不配合,看电影她倒是专注,可明显对情节不在意,再煸情的电影到她那也分解成了服装和画面,演员在那涕泪交流呢,她却说:“这种带垫肩高腰线的衣服可能会再度流行起来,也许我们老板说得对,时尚真是不可理喻的东西。”
这样的表现让戴维凡既挫败又不免发狠,决心一定要搞定这个难弄的女人。他看看时间,打她电话,约她晚上一块吃饭,辛笛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
戴维凡最恨她这种似听非听的状态,并且吃过亏。有一次和她明明约好在她写字楼下碰面,他傻等了快四十分钟也不见她下来,再打电话上去,她竟然吃惊:“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我们昨天约好的啊。”
“我没印象了,现在在赶一个设计稿,你自己去吃吧。”她很干脆地挂了电话,戴维凡气得几欲捶方向盘,同时鄙弃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个气。可是隔了两天她打电话过来,没事人一样问他晚上有没空一块去喝酒,他居然马上就说有空。
其实去喝酒也不止他们两个人。他要过去才知道,辛笛找他主要是陪阿KEN。阿KEN在这个城市里没什么朋友,等闲人不入他的法眼,偏又好奇心强盛,爱满处乱逛,去哪里都喜欢拉辛笛作陪。
辛笛陪了几次后不胜其烦,本着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精神将戴维凡叫出来,同时用托孤的口吻说:“阿KEN,以后要寻欢作乐直接找戴维凡,省得我一个女人反而碍你们的事。他专精吃喝玩乐,陪你肯定胜任有余。或者你也给他取个英文名字好称呼吧,嗯,现成就有,叫David好了。”
戴维凡看辛笛乐不可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再一次在心里发狠,等有一天她陷进去了,他就要……就要怎么样他有点没概念,自己都觉得这念头来得好不幼稚。
“喂,你到底有没在听我说什么?”
“在听在听,你刚才说什么?”
戴维凡只好耐了性子再说一次,“下午我去接严旭晖,然后我们一块请他吃饭。”
辛笛笑了:“说清楚啊,是你请,不是我们。严旭晖跑去北京混了个国内最新锐时装摄影师的头衔就跩了吗?他哪来那么大面子让我请呀。你接了他直接过来碰面吧,我和阿KEN先在这边审查设计稿,他后天回香港,这两天得抓紧时间做完。”
辛笛放下手机,继续和阿KEN讨论设计稿,正忙碌时,有人打她电话。
当那个温柔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你好,我是纪若栎。”时,她完全没概念,只能回一声:“你好。”
手机里出现一个让辛笛尴尬的沉默,她正要招认对这个名字全无印象时,那个声音说:“两年多前我们在北京见过一面,一块吃过饭,我是路非的未婚妻,也许得说前未婚妻吧。”
辛笛恍然,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只意识到很有些尴尬,实在说不清是对她的名字,还是对“前未婚妻”这个让人听着就不安的身份。
36
路非看辛辰和林乐清并肩而去,那是一对十分和谐的背影,个子高高,背着摄影包的的林乐清侧头对身边辛辰说了句什么,然后开心地笑了。路非知道姐姐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却并没有掩饰情绪的打算。
直到那两人走过街角上了出租车,路非才回头,看着眼前喧闹而群情激昂的居民区:“这个项目的拿地成本并不低,又有风投资金的压力,我想昊天董事会那边一定会推进开发速度的。姐姐,你得提醒他们,让拆迁公司处理好,不要一味求速度激化矛盾惹出麻烦。”
路是点点头:“我知道,我们两家和本地的渊源都太深了,昊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迟迟不肯进入这边市场,其实已经坐失了很多商机。如果不是几年前苏哲的坚持,百货业恐怕也不会落地本地,那整个中部地区的损失就更大了。”
他们姐弟俩都有着轮廓清俊的外貌,衣着、气质与这里聚集的人群实在差别太大,已经有人注目于他们,路是不想多事,示意他离开。
两人上了路非停在不远处的车,路是系上安全带,转头看着他:“路非,你真的决定了吗?悔婚,辞职,两个决定都不是小事,任哪一个说出去,恐怕都得和爸妈有个清楚明白的交代才好。”
“姐姐,我都想清楚了。取消婚约这件事在北京就已经和若栎沟通过了,她只要求再给一点时间双方冷静一下,我尊重她的意见,会等她完全接受后再去和爸妈交代。”路非发动汽车,“至于工作,我本来是想跟进完和昊天的合作项目以后再提出辞职,不过公司事情太多,我只要在那个位置就得到处出差,不时还得去美国开会。眼下,我哪也不打算去了。好在双方合作协议已经定了,我交了辞呈,老板近期会派同事来接手我的工作,和昊天继续完成这个项目的。”
“你做这一切是因为辛辰吗?”
路非沉默片刻,坦白地说:“对,她拿到拆迁款肯定会马上离开,我不能再冒和她失去联系的危险了,只能在这里守着她。”
“可是辛辰这女孩子,”路是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似乎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九年前的深秋,路是从英国回来,她与昊天集团总经理苏杰在深圳见面几次后,宣布订婚。双方家长同时瞠目,尽管两家算是世交,当初安排两人认识,的确存了撮合的念头,然而这个速度委实来得太惊人。
对父母的疑问,路是只笑:“你们不是觉得我29岁还待字闺中很不合理吗?苏杰也是你们认可的人选,就是他吧。”
路非听到这个消息,和父母一样吃惊,他认识苏杰、苏哲兄弟,但并无深交,完全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一回国就决定结婚。
路是对着弟弟同样也是笑:“恋爱太伤人,路非,好在你从来比我理智。我只想,也许清醒理智决定的婚姻会来得平和长久一点。”
路非看着笑容中没有愉悦之意的姐姐,知道她大概有隐痛,只能握住她的手。
“没什么了,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大概也会过同样的生活,做同样的选择。不说这个了,听妈说,她叫秘书给你准备留学的资料,你不够配合啊,磨蹭了好久不把资料送出去,到现在也不肯明确说选择哪个学校。”
路非决定跟姐姐坦白:“姐,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想留在这边读研,也好陪她,现在不知道怎么跟爸妈说。”
路是有点意外:“这个理由吗?那可真不知道爸妈会不会接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一向都主张先立业后成家,毕竟你才21岁。”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
“那叫她出来一块吃饭吧,我姐代母职,先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
过去一个多月,路非都没有机会与住大伯大妈家的辛辰见面,也不方便打电话到辛家,他们的联系只是辛辰偶尔用学校外的IC卡电话打他手机。她一直都显得无精打采的,不知道是功课太紧还是心情郁闷。路非想,正好叫辛笛带辛辰出来一块吃饭,算是让辛辰散下心。
他打电话给辛笛,辛笛听到路是回来了,很是开心,她一向管路是叫姐姐,两人以前很亲密:“好,我马上回家带上辛辰,今天星期六,也该让她放松一下了,可怜见的,不知被我妈拘束成啥样了。”
路是不免惊讶:“路非,你喜欢的居然是辛笛的堂妹吗?辛笛也才20岁,她堂妹多大呀?”
“再过一个月她就满17岁了。”
路是禁不住哈哈大笑:“天哪,这也太青涩之恋了,路非啊路非,想不到你会喜欢一个小女生,我看你真不能如实跟爹妈汇报,他们一定接受不了,不想出国也找别的理由吧。”
两人去餐馆,下了出租车,路非突然停住脚步,看向马路对面正在安装的一块广告牌,满脸都是震惊。路是顺他视线看去,那是一家民营医院广告,画面上一个穿粉色护士服、戴护士帽的女孩子巧笑倩兮,明艳照人,旁边大大的广告词称:难言隐痛,无痛解决。底下的小字注明各种早孕检查、无痛人工流产等服务项目。
那个女孩梨涡隐现,笑容甜美,竟然是辛辰。
路非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百般情绪翻涌心头,脸色顿时铁青。路是顺他视线看去,再看他神情,约略猜到,一样吃惊:“是这女孩子吗?倒真是漂亮,可是辛叔叔和李阿姨管教那么严格,不会放侄女拍这种广告吧。要命,这下你更不能跟妈说了,不然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
路非沉着脸不做声,沿途还有不少同样内容的广告牌。两人到了约定好的餐厅,等了好半天,才见辛笛一个人匆匆跑进来:“路是姐姐,路非。”
“小辰呢?”
“你们看到外面那些广告没有?她被我爸妈关禁闭了,他们发了好大的火。”辛笛犹有余悸,“连带我也挨了一顿臭骂。”
刚才她回家才知道这事,面对大伯大妈的怒气,辛辰并不认错:“一个广告而已,大不了以后他找我拍别的我不去就是了。”
“你一个女孩子要自爱,怎么能把自己和这种……流产的广告扯一块。”李馨气得脸都白了。
辛辰眨着大眼睛说:“不知道避孕,又不想要小孩,去流产也很平常啊。”
这下辛开明也怒了:“越说越不像话了,这是谁教你的?”
“我爸早就买生理卫生的书给我看了,让我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可以……”
李馨暴喝一声:“别说了,”转头对着辛笛,“你不是要出去吗?现在就走,不要留这听这些疯话。你的帐,回头我再跟你算。”
辛笛明白妈妈是要捍卫自己耳朵的贞操,一个20岁的大三女生,在母亲眼里听见怀孕、流产这样的话题就得远避,她不禁好笑又好气,只能对辛辰使个眼色,示意她别跟自己父母顶嘴了,然后怏怏出门到餐厅。
路非沉着脸说:“是谁介绍她拍这种广告的,她现在读高三,一天到晚上学,怎么会有空出去拍这个?”
辛笛苦着脸:“怪我交友不慎,是我的同学,上回那个帮我拍服装画册的严旭晖介绍的,那天你也见过他。”提起严旭晖,她无明火起,拿出手机,拔了他的号码,开始大骂起来:“姓严的,告诉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你倒好,居然哄她去拍这种广告,你安的什么心啊。”
那边严旭晖叫屈:“哎,辛笛,我好容易才推荐的辛辰。她完全是新人,拍个广告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收入也不错。只是广告而已,穿得严严实实,一点没漏。还有厂家说想请她拍内衣广告,我都回绝了。”
辛笛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内衣广告?严旭晖,你要敢跟辰子提这事,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喂,你是学服装设计的,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辛笛其实也没太把这个广告当回事,觉得父母的愤怒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可是现在惹出麻烦,自然觉得严旭晖实在可恶:“你少跟我胡扯,她是未成年人,根本不能随便接广告,更别说居然是人流广告。”
“这一点我也没想到啊,大小姐,我只当是家医院,要拍个漂亮护士做宣传,哪知道他们主打无痛人流。”
辛笛气得头大:“严旭晖,总之你已经被我爸妈列入拒绝往来对象了,以后别想去我家,更不许找辰子,高考前你再敢打扰她,我跟你绝交都是轻的。”
挂了电话,辛笛无可奈何。
路非咬着牙不做声。一个多月前,辛笛让辛辰客串模特,穿她设计准备参赛的一个系列服装拍画册,请的是严旭晖帮忙拍摄,他也去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星期天午后,拍摄地点是离辛笛家不远的一处老式建筑前,当换好衣服化好妆的辛辰走出来,路非的心如同被狠狠掐了一下。辛笛给她化的是偏苍白的妆,浓重的眼影,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闪着点珍珠光泽的浅色唇彩,头发用卷发器做出了略微零乱的波浪效果披在肩头,穿着黑色袒肩上衣配雪纺层叠小塔裙,有一种几乎让人怀疑是从另一个时空走出来的感觉。
最要命的是,衣服和化妆都大大突出她那种无辜却又放任不羁的气质。
性感,这个词油然涌上路非的脑海,他大吃一惊,努力按捺着心猿意马,可是一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