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有独立卫浴,阳台平常可以开,但晚上我会设定保全系统,要记得关上。」把灯打开后,江禹将登机箱拖至床旁,口气冷淡地说明。「我房间在对面,你隔壁是书房,里头有书和电脑,房子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动,当自己家,不用客气。」
蓝绮屏知道,他是真的不介意她动他东西,但从他的语气里,她完全感受不到「当自己家」的热络。
「这里很舒适吧,绮屏?」邱瑞谦努力想炒热气氛。「阿禹人很好,我不在台湾的时候,有什么问题可以尽量请他帮忙。」
蓝绮屏保持缄默。住到人家家里已经够厚脸皮了,更别提要请他帮忙。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当个隐形人,直到瑞谦出差回来尽快搬离。
察觉气氛僵凝,江禹吁口气,终于缓下表情。他只是气瑞谦,没有必要让她住进第一天就觉得拘束。「这是钥匙和门禁卡。」他将东西交给她。「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我还有事要回公司。」临走前,他朝邱瑞谦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来。
「我送一下阿禹。」邱瑞谦会意,明知又要挨削,还是得硬着头皮跟出去。
直走到客厅,江禹才定步看他,沉声开口:「你刚在电话里答应过我什么?」
邱瑞谦叹气。「你让绮屏住到我回来,我会和其他女人断得干干净净。」
虽然他要绮屏住这里的要求是无理了点,但凭多年的交情,再加上绮屏和他也是旧识,就算是帮帮学妹也不为过吧!就不懂阿禹为何会变得这么不近人情。
邱瑞谦却不知道,这层层的关系才是主要症结点。
「你要说到做到,不然我不会再帮你瞒她。」他会勉为其难答应,是因为昨晚她的无助神情,让他放心不下。反正他已打定主意早出晚归,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仍能镇日不见面。
「哎唷……好啦……」邱瑞谦挫败地搔着头。昨天好不容易把上的大陆副理,哪能说断就断?但如今的权宜之计也只能先敷衍过去再说。
「我不是在开玩笑,要她或放弃她,由你自己决定。」江禹下最后通牒。
邱瑞谦为之气结,忍不住抗议:「你为什么那么帮她啊?」妈的,本来还想绮屏住在这里,阿禹可以帮忙通报她的行踪,减少他劈腿的曝光率咧!
因为有个大男孩无法拥有的,他却恣意挥霍。江禹看着他,眸光变得深沉,良久,才开口轻道:「因为我不希望你失去时,才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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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蓝绮屏住进他家那一天起,江禹几乎以公司为家。
每天回到家都已近半夜,一大早就又前往公司。同居生活已过四天,他完全没见到她一面。
这一天,江禹很早就回来了。
说早倒也没多早,到家大约七点半,和以往的下班时间差不多,但在蓝绮屏搬进来之后,这倒是第一次。
怕一直夜不归营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也担心她刚搬来会不适应,江禹在做好心理建设后,踏人家门。
看到的情景,让他皱眉——客厅是暗的,只点一盏立灯。
还没回来吗?江禹思忖,看到有光线自她紧闭的房门缝隙透出,确定她在家。
她也和他一样,做好避不见面的打算吗?他嘲讽一笑,把钥匙放在大门旁的门边柜上,就着立灯微弱的光线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弯下身拿饮料。
该去敲门寒喧一下吗?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做,江禹关上冰箱,没立即离开,摸黑打开易开罐拉环,一边喝着,一边斟酌。
「不、不准动!」颤抖的低喝声让他一口饮料梗在喉头。
将那口饮料吞下,江禹朝厨房门口看去,看到一双睁大的眼在黑暗中闪耀光芒,纤细的身形示威似地高举武器——一支像扫把的东西。
江禹想要上前开灯,才一动,立刻见她退了一步,语音更颤:「你别过来!」盈盈水眸仿彿要哭了般。
他吓坏了她!江禹放缓声调:「是我,我只是想开灯。」
蓝绮屏愣住,呆呆地看着他按下开关,突然大放光明让她眯起了眼,见果然是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放下武器,靠在墙上,虚弱的双腿几乎站下直。
「我听到声音以为是……」蓝绮屏苦笑,沮丧地以手掩面。「对不起……」
她无辜苍白的丽容让江禹更加自责。他忘了,和小偷撞个正着的她,那种恐惧不是那么简单能够平复,他却把她独自留在这个偌大的家,难怪她那么早就把自己锁进房里,不敢出来。
江禹倒了杯热茶,看到脚边被她拿来当武器的扫把,用脚勾开,带她到客厅沙发坐下,将灯全都点亮。
他将茶杯交到她手上,碰触到她的指尖,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视线被疼惜满溢。「吃过饭了吗?」他低道。
「嗯。」蓝绮屏接过,轻轻啜饮,感觉好了一些,心神平稳后,她才发现自己刚刚有多蠢,忍不住红了脸。「我没想到你那么早回来,以为是小偷,对不起。」
「为什么不开灯?待在房里不是很无聊吗?」
蓝绮屏笑得尴尬,手指不停绞扭。一方面是想避开他,一方面是因为房子太大,变得疑神疑鬼的她只敢锁在房里,一眼就能环视的空间让她安心。
「你家太大,我……有点怕。」她不好意思小小声地承认道。她不是那么胆小的人,但被闯空门的经验真的吓到她。
江禹觉得心疼,又觉不舍。明明怕得要命,却还鼓起勇气拚命迎战,那混合柔弱及坚强的独特气质,从多年前,就一直吸引着他。
「还习惯吗?」还好他今天提早回来,不然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竞独自忍受恐惧,这么折磨自己。
蓝绮屏轻抿唇。怎能习惯?一想到这是他家,触目所及都是他用过的物品,她的心跳就开始难以控制。她好怕,怕会管不住自己的感情。※。4yt。※
其实,她好气他,他若不答应,就算瑞谦再怎么异想天开也没用。
「为什么你要对瑞谦这么好,答应他这些要求?」她直直地看向他,质问他。她知道他也是受害者,但她真的气他,气他竟任瑞谦予取予求。
江禹本想含笑带过,但她的视线太清亮执着,一时间,他竟别不开目光。
顿了会儿,他深吸口气,才缓缓开口:「他像俊凯。」
这个回答让蓝绮屏一震,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他们笑起来的样子很像,不觉得吗?」交叠的手置于膝上,江禹微勾唇畔,却笑得涩然。
因为这个原因,让他和邱瑞谦结下不解之缘。他知道,瑞谦永远不会是俊凯,却忍不住,想在瑞谦身上,看到俊凯未竟的人生。
蓝绮屏觉得心好痛,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他在意,一直以来都在意,却独自背负负!
江禹眸色深敛,双手紧紧交握。那一年的挣扎痛苦,仿彿又赤裸裸地摊在眼前。那感觉太沉重,他选择逃离她。
「我先回房了。」他起身离开。
听到关合的房门声,蓝绮屏仍静坐着,隔了一会,突然急站起身,冲回房里。
她拖出登机箱,粗鲁撕开防尘的塑胶袋,将拉链拉开,打开里头夹层,抽出那本毕业纪念册,急切翻到那一页。
当傅俊凯的相片映入视线,她闭紧了眼,双手掩面,泪水奔腾而下。
那么多年,脑海中,那张远离人世的容貌早已变得朦胧,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深层意识早在不经意时已将一切记下。
相片里的人笑得灿烂,竟和瑞谦的笑容神似!
一直以为,会答应瑞谦的追求,是因为缘分已到,但,真是如此吗?她爱过他吗?还是她下意识地将愧疚的心转嫁到他身上?
若真爱瑞谦,为何深藏多年的情愫轻易就被挖掘开来,凌越一切,让她无法自持?
她将纪念册翻到夹有信纸的那一页,手轻抚过绉折,泪水淌得更急。
谁能告诉她?谁来告诉她?
第八章
接下来几天,江禹都很早回来,只是回来后都待在书房里,很少出来。
知道他在身边,和听到他走动的声音,都化去她的害怕局促,蓝绮屏的活动范围开始扩大,不再老躲房内,甚至还会窝在沙发看电视。
有时狭路相逢遇到,就客套地说些言不及义的话,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可能会勾诱出深藏情绪的所有话题。
这晚,自回家后就一直待在书房的江禹,到厨房倒水喝,回房时,瞥了她紧闭的房门一眼,脚步停下。他知道她在,但今晚一直没听到她出来,这情况让他觉得怪异。
犹豫了下,他伸手敲门。很久,门才拉开一条缝。
「……什么事?」苍白小脸衬着有气无力的声音,显得虚弱。
「你生病了?」江禹眉心聚起,很想推开门好好看个仔细,只看到脸让他更加担心。
「没……不是……」蓝绮屏支吾其词。就算年纪增长,她还是无法坦然将生理痛挂在嘴上。「就、就不舒服……」
「要止痛药吗?」话一出,立刻看她窘红了脸。
这不是摆明了他知道吗?蓝绮屏只想懊恼呻吟。「我有,吃过了。」
「那你好好休息。」敛回眼中的关怀,江禹转身离开。
关上门,蓝绮屏抚着腹部缓缓踱到床旁,虚软躺下,蜷缩成一团。他淡然的态度,让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隔了会儿,她伸手在床头摸索,摸到巧克力片,拆开包装,放入嘴里轻含,任由浓醇的滋味席卷整个味觉。
生理痛吃黑巧克力,已成了她的必要疗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黑巧克力真有一些功效,每次吃,闷痛的状况都会好转。
那时,他送的那盒吃完后,她想找寻同样品牌的巧克力,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用其他品牌代替,但吃在嘴里,仿彿都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直至多年后,有同事自国外带回,询问之下才知道台湾并没有在卖,最近几年,才在百货公司看到它的设柜。
他还记得吗?记得曾在保健室,给她一盒黑巧克力?蓝绮屏闭上眼,身体的不适让她只能半昏沉地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中,她仿佛听到了敲门声。她揉揉眼,浑沌的头脑有点无法分辨是梦或现实。
挣扎了会儿,最后,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拉开一条缝,门外无人的景象让她只想敲自己脑袋。当她正想要将门关上时,悬挂门把上的物事拉住她的视线。
蓝绮屏一怔,看到一个百货公司的提袋,她取下,关上房门回到床上。望着提袋,她不敢去看里头装什么,怕会看到让她无法承受的东西。
也许是她多想呢?蓝绮屏轻咬下唇,心头忐忑不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提袋,才一拉开,她就怔住了——里头有一盒巧克力,和她摆在床头的那盒一样。
他刚刚特地去帮她买的吗?蓝绮屏感动得无法言语,同时又感到心痛。他知道他不经心给予的温柔,都是伤害她的利器吗?
她抬头看向悬挂墙壁的磁性月历,黑玫瑰在三天后的日期做了记号。
遭窃的那天,整个屋子被翻箱倒柜,发簪也无法幸免,摔在地上,玫瑰和簪身分离,心疼不已的她拿了磁铁黏在玫瑰后头,拿来当月历上的注记。
他记得再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吗?若记得,他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四月天☆☆☆。4yt。☆☆☆请支持四月天☆☆☆
清晨,江禹放轻动作悄声出房,拿起门边柜上钥匙,正要开门离去时,一个犹疑的声音唤住他——
「江……阿禹。」连名带姓好像显得太见外,蓝绮屏硬生生改了口。
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他名字。江禹怔了下,那和瑞谦一样的叫法,提醒他两人之间的关系,让他听了刺耳。
敛下心绪,江禹回头,看到穿着家居服的她站在身后,一脸局促不安。
「谢谢你的巧克力。」蓝绮屏绞着手。第一次叫他名字,她觉得好尴尬。
「好点了吗?」江禹很体贴地没提到任何会令她更羞窘的词。
「嗯。」蓝绮屏点头,踌躇了下,开口问道:「你还记得送过我GODIVA巧克力?」
她的问句,让江禹瞬间升起防备,就怕一时失防,会不小心说出崩毁平衡的话。
他当然记得,高中时和她的交集并不多,却场场都深刻。
生理痛时吃黑巧克力,是小时候母亲给他的印象。而GODIVA72%的黑巧克力,是母亲爱吃的,因那时国内买不到,总有客人会特地从国外带回送礼。后来虽然母亲过世,不明所以的人仍会送来。
那时,他特地回家拿来给她,回到那个他痛恨万分的家。
「我有吗?」隐下所有情绪,江禹轻笑。「我忘了。」
望进他的眼,蓝绮屏知道他言不由衷,却没揭穿他。「是吗?」
「我要走了。」怕会被带出更多不该的心思,江禹开门离去。
蓝绮屏想给自己一个微笑打气,却勾不起沉重的唇角。
也许,这样才是对的,各自退回自己的定位,才不会受伤。她忍着心头的难过,走回房间。
☆☆四月天☆☆。4yt。☆☆请支持四月天☆☆
两天后,蓝绮屏回到台南。
下了计程车,「傅家食堂」的招牌在南台湾艳阳下闪耀,蓝绮屏仰头望着,有片刻失神。
从机场来这里的一路上,抢先绽放的凤凰花随处可见,提醒人们骊歌季节即将到来,这是在台北感受不到的。
每年,傅学长己心日她都会特地回来,悼念故人,陪傅伯伯、傅伯母聊聊天,但今年,迷惘的她仍依循旧例来到这里:心情却不再那么纯粹。
傅家双亲还记得江禹吗?这些年,从没听他们提过他,她该主动告知她和他在台北重逢的事吗?
要说和不说的念头徘徊下定,蓝绮屏一咬牙。算了,看着办吧!她深吸一口气
,推开木门走进。
「欢迎光临!!」傅父热络的招呼声立刻传来,一见是她,笑得眼睛都弯了。「绮屏你来啦?台南很热哦,老伴,快,快拿饮料给绮屏暍!」
「傅伯伯、傅伯母。」蓝绮屏点头招呼,笑着婉拒。「你们忙,不用麻烦。」接近午餐时间,店里已有客人。
「哪有你从台北下来麻烦?」动作快的傅母已经端来冰凉的麦茶,热络地拉她到料理台前面坐。「都说别特地请假,看哪天有连假再下来就好,你就不听,加上机票钱很贵耶!」
「一年也才一次,没关系的。」看桌上有碗筷还没收,蓝绮屏上前帮忙收拾。
「欸,放着、放着!」站在台后的傅父急忙喊道。「老伴,别让绮屏碰!」
「去、去,去坐着,别碍手碍脚。」傅母故意骂道,笑着将碗盘全抢了过来,三两下就收拾干净。
蓝绮屏无法,只好回到料理台前坐好。
「还没吃饭吧?我们最近推出『烤一夜干竹荚鱼定食』,很不错,傅伯伯先弄一份给你吃。吃完你先上去,别跟等一下的人潮挤。」傅父俐落烤鱼,边招呼道。
「不好意思,你们那么忙,我还挑这时候来。」蓝绮屏歉道。早上她先到公司一趟,交代待办事项才到机场,耽误了一些时间。
「再说这种话,以后就不准你来喽!」傅母瞪眼,但饱含笑意的脸却一点也不凶。见又有客人上门,赶紧指挥其他服务生上前接待。
「就是啊!」傅父笑道,留意烤鱼火候。「每年看到你来,我们都很感动。」
「别这么说,应该的。」蓝绮屏笑容有些沉淀,虽然事情都经过那么久,心里还是觉得惆怅。傅伯伯和傅伯母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上天要给他们这样的试炼?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傅母豪迈地拍了她一下肩膀,朝傅父喊:「欸,记得多烤一条,我也该去叫阿禹下来吃饭了。」
「这用你说吗?早烤啦!」傅父瞪她一眼。
「江禹?」见傅母兴冲冲地拿起分机拨打,蓝绮屏惊讶低道。
「原来你也认识阿禹?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啊!你们同校,都忘了。」傅父呵呵笑,开始将烤好的鱼装盘。「刚好你们待会儿可以聊聊。」
笑容僵在脸上,蓝绮屏觉得心头变得沉窒。
这两天,她一直考虑要不要问他一起回台南祭拜,但一想到这话题可能会触碰到什么,加上往年从不曾见过他来,所以她也就没提。今早出门时,他就像往常早已离开,她以为他上班去了,没想到,他竟也回到这里。
「阿禹,快来吃饭!」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