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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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折扣-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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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15)
    欧小姐的电话迟迟未来,窗台花盆之谜倒是在星期二就有了答案——是苗玲“不打自招”的。
苗玲进来时,我正在接听小楚打来的电话,苗玲将传阅文件夹放在桌上后,就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东瞧瞧西看看,看着看着忽然叫了一声:“咦——?舒总,这是怎么回事?”
我朝她摇摇手,因为小楚正在电话里询问我从兰州带回的资料中的几个技术参数,我将他的问题一一回答完毕以后,才放下电话,问苗玲刚才说什么?
“这盆米兰怎么跑到地上来了?我明明是摆在窗台上的嘛!”
“怎么?这盆花是你放到我办公室的?”
“是呀。上上个星期六下班的时候,孔书记说街道办事处第二天要来检查环境美不美,叫我们院办赶快去买几盆花,摆在院长书记的办公室做做样子,我就顺便给你弄了一盆,也好给你这个办公室增添一点春天的气息嘛。”
“咳!”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真没想到是你!”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她挖了我一眼,“有些事情也可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不过这件事倒是情有可原。我是星期六晚上给你摆上的,你星期天就出差了,当然不知道。怎么,我做得不对吗?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意外……”
“我才意外呢。这种米兰要晒太阳才长得好,你怎么忍心把它放在见不到阳光的角落里?”她端起米兰重新摆上窗台,然后抿嘴一笑,“你这个人呀,只知道埋头看书、干活,别的什么也不懂,什么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我无言以对,心想我不装聋作哑又怎么办呢?姚娟早就说过,我这种人不应该成家,我总不能再让你步她的后尘吧?人不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流,也不能两次跨入同一种错误……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
“干吗老叹气呀?就像充满沧桑感似的,可你有那么沧桑吗?四十出头的人,整天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的,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吗?”
“说得对!”门外突然一声大喊,唐亚辉拍着巴掌走进来,“同志你说得太正确了,对舒雁这种观念陈旧的家伙就是应该好好修理!”
苗玲没想到她的话被人听见,脸上一红,急忙转身走了。
“哇!好一个阳光女孩形象!”唐亚辉夸张地摇着头,“舒雁,这女孩对你挺关心嘛,说起话来还满有文采的。”
“学中文的嘛……”我敷衍一句,赶紧转移话题,“今天你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唐亚辉却不肯罢休:“这女孩还没成家吧?舒雁这个问题你可不能回避,你回避就说明你心中有鬼!”
“你才有鬼!她成家没成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还没成家。”唐亚辉一脸的意味深长,“舒雁,你怎么能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呢?关系大了!没见人家对你怀着一种深层次的人文关怀吗?连我都感觉出来了……”
“别拿人家女孩子乱开玩笑!人家才二十多岁……”
“咳!”唐亚辉在桌上猛击一掌,大声咋呼起来,“舒雁你这就不懂了——现在女孩流行的时尚就是喜欢比她们大十几岁的男人!特别是你这种型号,带点忧郁气质的……”
“你少胡说八道!”我有些恼羞成怒,“还是说说你自己的事吧,今天见到卓娅芳没有?”
“哟嗬!行啊你!一见面就关心同志的家庭生活,跟个支部书记似的。舒雁我真不明白你们单位怎么还不赶快发展你入党……”
“你他妈的到底有正经事没有?”
唐亚辉见我真的火了,方才收起一脸坏笑,说他找我的目的是要继续前天在夜巴丽歌舞厅的谈话。
“舒雁,那天晚上咱们聊了一会儿欧春桃就呵欠连天,我只好草草收场。有些话我也不想当着她说——我在豪发公司快要混不下去了,要是不能在近期内搞出点像样的业绩,不但这个总经理助理的位置保不住,说不定还要被老板炒鱿鱼。我这次自告奋勇到嘉平来寻找投资项目,就是为了扭转这个局面。你一定要好好给我参谋参谋。”
“你们公司在浙江,你为什么不在东南地区就近考虑,非要跑到这边来找投资项目?”
“我在那边没有优势。这种公司内部竞争很激烈,我只有想出一个别人想不到的点子,搞一个能够大赚一把的项目,才能在竞争中出奇制胜。公司里江浙人居多,那边的情况他们比我熟,关系也比我多,我能想到的他们都能想到,他们想到的我不一定能想到,所以我只能到这边来打主意。”
“那天你说你已经做了市场调查,认为在嘉平附近搞水泥项目很有前途,现在拿定主意没有?”
“搞水泥这个方向我已经定下来了,”唐亚辉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气,“而且一定要搞个大水泥厂,把这一带的水泥市场全都垄断下来!”
“雄心不小!可是你们公司会同意吗?你知不知道建个大水泥厂要多少投资?你们老板拿得出这么多资金吗?”
“怎么拿不出?我们是中外合资,外方资金非常雄厚……”
“你们的外方老板是哪个国家的?”
“新加坡。”唐亚辉拿起一支烟在桌上顿了顿,“反正资金问题你不用担心。我要你参谋的是这个项目怎么实施,具体说来就是要你替我起草一个方案,从技术经济各个方面把这个项目论述清楚,让我们老板一看就知道这个项目值得搞,应该搞,非搞不可!”
“你说的实际上是可行性研究报告。”
“对了!这对你不是轻车熟路吗?当然我绝不会让你白干……”
“可是在编制可行性研究报告之前必须先……”
“必须先和你们院里签订合同,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对不对?”他见我要张嘴,两手大幅度地一辉,张牙舞爪地给我上开了课:“舒雁,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今天找你主要就是要谈这个——帮助你解决观念问题。现在已经什么形势了,你怎么总是不开窍?跟钱有仇是不是?就算我的话你听不进去,各级领导的号召你总该响应吧?各级领导天天教导我们要敢于打擦边球,善于打擦边球,你打了没有?我这个项目公司要是批准了,很可能就由我来负责施工建设,这对你不就是个理想的擦边球吗?老实说,这个项目我根本不打算找你们院里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只对你个人!到时候,我还要你给我在各个专业组织一批技术尖子专门干我的项目,我保证让每个人都发一笔财。你们院的情况我知道,只要你舒总肯挑头,谁都愿意参加。即使院里知道了也不怕嘛,大不了你跳槽到我们公司去当技术总监,我们老板肯定欢迎。常言道:人挪死树挪活……”
我笑起来:“这么说你是想让我死?”
唐亚辉发现了自己的口误,也笑了:“别抓我的错别字,要理解我的精神实质嘛。”
“你的精神实质离题万里。我刚才并不是想跟你说签合同的事情,现在还谈不到那么远。我想说的是,编制可行性研究报告之前,必须先确定建厂的地点。你在地质队干过,这个程序你应该知道嘛。”
“地点我已经定了,就是你那天说过的神泉县。昨天我特地回到地质队了解过,还把神泉石灰石矿的地质勘探报告调出来看了,的确是难得的原料资源矿山。单凭这一点我这个项目就该赚大钱!我打算今天晚上就跟老板打电话汇报神泉这个项目,让他也高兴高兴。”
“这个电话你先别急着打!”我说,“在神泉搞项目有个难题——厂址问题不好解决。”接着我把华北院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在评审会上遭到否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唐亚辉就傻眼了。
“这么说,我这个项目没戏了?真他妈倒霉……”
“你考虑过其他地点没有?”
“其他地区都不行。”唐亚辉沮丧地摇头,“地质队那帮老伙计对我说了,其他地方的石灰石资源都位于边远山区,离核心市场太远,而且矿石的储量和质量也都不理想……”他眨巴了一阵眼睛,猛地一拍桌子,“神泉矿山周围那么大,老子不信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点的厂址!是不是华北院没有认真去找?”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但是从地质报告的地形图上,的确看不出哪里有更合适的场地。当然,地形图上没有不等于实际上没有,因为地质队测地形图时没有考虑厂址问题,测量范围太小。”
“这帮狗日的!为什么不把测量范围搞大点?”唐亚辉懊恼地拨拉着两只招风耳朵,“舒雁,神泉这个项目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办法只有一个,”我说,“就是在一比一的大地形图上去寻找厂址。”
“你还有一张大地形图?”唐亚辉喜出望外,“为什么不早说?”
我噗哧一声:“唐亚辉呀唐亚辉!我看你把地质学院学的东西全都就着稀饭吃光了!地形图哪有一比一的?一比一的地形图就是现场的实际地形嘛!”
“你是说现场踏勘选点?” 
“现场踏勘是唯一的办法,我这段时间也正好有空。不过这事必须通过院里……”
“瞧瞧瞧,你又来了!干吗非得通过院里?你们这些设计院我是知道的,动不动就狮子大开口……”
“我们院不会大开口的……”
“小开口我也不愿意!我把肥水直接流入你这块田就行了嘛,干吗非得公对公?咳——”唐亚辉作痛心疾首状,“我这一番苦口婆心全都白费喽,你的观念什么时候才能变一变?”
说来也怪,每逢听到这一类的“苦口婆心”,虽然我很想直截了当地一口回绝,却总是张不开嘴,特别是面对熟人,似乎一直截了当就是矫情,就是假正经。所以这种时候我比对方还尴尬,不得不千方百计寻找一些客观理由,尽量使自己的拒绝“市俗化”,以取得对方的原谅。
今天我为自己寻找的理由是这样的:“这不是个观念问题,是行不行得通的问题。这次选厂址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我怎么可能不跟院里说一声呢?再说选厂址必须从各个专业的角度综合考虑,也不能只去我一个人……”
“你这纯粹是借口!”唐亚辉突然显得很内行,“选厂址毕竟不是做设计,所有专业你一个人就可以代替——我听卓娅芳说,你在其他项目经常就是这么干的。”
“那种情况是迫不得已。”现在是我在苦口婆心了,“而且那些项目不含矿山。你这个项目,矿石运输是厂址选择的制约性因素,至少要有矿山专业参加。”
“那你就找个矿山专业的私下说一说,叫他编个理由,请上半个月事假跟你跑一趟,不就行了吗?”
“这种事情我干不来!”我终于“理屈词穷”,从而“图穷匕见”了,“你还是另找别人吧。设计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那怎么行?”唐亚辉一脸夸张的惊讶,“别人我怎么能放心呢?我这个项目非你亲自挂帅不可,舒雁同志你想退缩那是门儿都没有的。”然后又恢复了嘻皮笑脸,“好好好,我依你,回头我就找你们院长谈,这下总行了吧?”
第三部(16)
    整个下午都没见到唐亚辉。下班的时候苗玲打来一个电话,通知我到粤海大酒楼去陪一个重要客户吃饭。“陆院长叫你一定要参加。我们已经到了,你赶快打的过来吧,直接到三楼的‘竹海’雅间。”
“竹海”雅间里一根竹子都没有,映入眼帘的是嘉平工业设计院领导班子全体成员:陆院长、孔书记、印国祥、分管生产的安四海副院长,连负责行政后勤的年饶羹副院长也出席了。再加上经营处长左爽之和苗玲,七个人众星拱月似的陪着客户坐了一圈,那场面无异于隆重的圆桌会议。高踞在主席座位的“重要客户”一看见我在苗玲身边坐下来,马上朝我调皮地挤挤眼睛——这小子正是唐亚辉。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陆院长问我,“卓工呢?”
苗玲赶紧回答:“卓工我也通知了,她说她家里有事来不了。”
“她不来就算了。”唐亚辉大大咧咧地拍拍老头子肩膀,“我家里还有个小孩等她开晚饭呢。”
“把小孩也一起叫过来嘛!”印国祥立即热情万状地咋呼起来,“小左,你叫司机开车过去接一下,快!”左爽之随即做起身欲走状,唐亚辉赶紧说别去别去,边说边隔着印国祥来拉左爽之。印国祥一只手将他死死按住,另一只手朝左爽之一阵乱挥,嘴里一迭声叫着快走快走。双方很有中国特色地拉扯了半天,最后左爽之还是没有出门。
然后便是富有中国特色的敬酒——每一杯都伴随着一整套无可辩驳的充足理由:
“来来来,唐总(他们不理会唐亚辉关于“叫我唐助理就行了”的声明,坚持一口一个“唐总”),我再敬你一杯!刚才那杯我是代表院里,这杯是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感谢……”
“唐总,这杯酒你一定要喝完!这杯酒和刚才那杯意义又不一样——这杯是表示我们的合作诚意,你怎么能喝一半呢?喝一半就是半心半意嘛……”
“干了干了!唐总我已经先干为敬了,你不喝完我就不坐下……”
“喝喝喝!唐总我们今天来个一醉方休!今天晚上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事嘛,合同都签了你还有什么事?签了合同唐总你就一百个放心吧,我们保证你这个项目一定大大发财!来来来,再干一杯,祝我们双方合作圆满成功! 好!唐总果然英雄海量……”
“英雄海量”的唐亚辉先是舌头发硬,然后满脸傻笑,然后眼神朦胧,然后把筷子掉到地上,然后碰翻了汤盆……于是我说你们别再让他喝了,他已经喝得过量了。其他人,包括闹得最起劲的印国祥和左爽之,也都互相点头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不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年饶羹却突然激动起来——原来他还没有喝够。
“谁说差不多了?谁说差不多了?我看还差得远呢!” 唐亚辉默不做声地点着头,年副院长深受鼓舞,把我喝饮料的大杯子拿到面前,与他自己的凑成一双,拿起酒瓶哗哗地就往里面倒,“唐总,咱们干脆换大杯。唐总,你听我说,这杯不是我敬你,是我们舒总敬你的。舒总从来不喝酒,所以委托我代他敬你一杯……”
他的话被一阵鼾声打断了。唐亚辉垂着脑袋端坐在椅子上,一声比一声响亮地打起呼噜来——跟他小时候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姿势一模一样。
回院后陆院长把印国祥、安四海、左爽之和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宣布神泉项目的设总由我担任。“这是你那个同学提出的先决条件,他还坚持要把这一条写进合同。”
“合同里写这个岂不是笑话?”我说。
“所以我把措辞改了一下。”左爽之一边说一边翻开合同副本,把这段文字指给我看。
我接过来扫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乙方承诺:在本院的总工程师或副总工程师中指派一名同志担任本项目设总,以表示对本项目的重视。”——这段堂而皇之的表述实际上等于点我的名,因为本院并没有总工程师,副总工程师也只有我“一名同志”。左爽之的文字功夫已经炼得炉火纯青,与当年那个找我当枪手替他写《祖国颂》的小左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往下看,是左爽之写下的第二条承诺——“乙方承诺免收本项目可行性研究阶段的一切费用”。
“免收一切费用?”我大惑不解地说,“那咱们何必签这个合同?”
左爽之苦笑着没有说话,印副院长却面有愠色了。签订合同是他的主管范围,而他主管的事情是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的。
“你以为我们不想收费呀?”印国祥冷冷地瞥我一眼,“可你那同学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连点象征性的费用都不肯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东南设计院离他们近,联系工作方便,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肯免费,他马上就去找东南院。现在市场竞争就是这么残酷,你舒总最好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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