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你以为她有受虐症,愿意整天的听你和妈两个人的冷嘲热讽?你以为她是个木头,什么都无所谓?”
陆淮涛送到嘴角的酒杯不易察觉的抖了抖,被他极好的掩饰住,换上一副无所谓的轻笑,揶揄道,
“你不常回家,观察的倒挺仔细。”
“哼,我不象你,我是用心去看的,一叶知秋,想也知道你们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就一句话,你要是觉得她好呢,就用心对她,如果觉得不好呢,干脆点,离了得了,大家都解脱,何必象现在这样牵扯着,都不得自由,你就这么喜欢看着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难堪的活着?”陆淮越终于饶有兴味的将自家媳妇交代的主题言简赅的讲述了一遍,却激起自己一身的小米——天知道秦柚的脑袋瓜子里怎么有这么多曲三拐四的句子。
“那不可能!”陆淮涛不假思索的回答,完了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意思?”他问,“是肖笑跟嫂子说什么了吗?”
“呃,这个…。”陆淮越犹豫着自己媳妇交代的事情,“这个不能告诉你。”其实人家肖笑啥都没说好吧。
陆淮涛越发的狐疑,却知道再问也是白搭,酒吧里灯光次第明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越发衬得他俊朗的面上,难掩的深沉与诲涩,他轻轻的晃晃杯底那抹残存的红,似漾非漾的,荡起死水微澜般的单薄。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跟着我,并不开心,本来她嫁给我,就是无奈之举,这些年确实是委屈她了,只是…”他轻轻的叹息着摇摇头,“只是,哥,你知道吗?除了她,我什么都没有了。哪怕她不是出于自愿,哪怕会让她痛苦。我只是,没办法一个人待着。我最开始的时候甚至卑鄙的想过,既然我得不到肖语,那就让她陪我一起到死,她姐姐欠我的,至少让她还给我。”
陆淮越轻轻的提了口气,自己的弟弟真让秦柚说中了,是个榆木疙瘩。
“是够卑鄙的,够无耻啊。”陆淮越赞叹,“难得你说得这么坦然,可是我想问一下,你和肖语的纠结,与肖笑何干?她凭什么由你放在如此不堪而无辜的位置上,秦柚常说有时候她真想一棒子打醒你,在我看来,的确有这个必要!”
陆淮涛难得的没有回嘴,凝神想了想,苦笑,“其实,我知道,她动过要离开的想法,可是,怎么说呢?我和她之间,我也说不清楚,爱或不爱,这个问题我从很早之前就不敢去想了,想的越多,想要的越多,失去的也会越多,我不敢想了,我早就怕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不能没有她,她仿佛…”他歪了歪沉沉的脑袋,很仔细的斟酌了下,“仿佛是我在大海里的灯塔一样,有了她,生活才有了些亮色,可是,我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我只知道,有她在身边,我很心安,我们大概是彼此在依赖着。”
他轻轻的笑,那笑中却有一丝苦涩,“说实话,我不敢对任何人说出我心里的这种感觉,我…我承认,我是害怕这种依赖,不想正视它,因为…我曾要有过那种深深的依赖,可是正是这种依赖让我痛的体无完肤,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这一生,有一次就足够了,再一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有她了。只有她。”
陆淮越心里一惊,已端至唇边的酒杯竟有些不稳,险险的洒出几滴来,洇在平滑的桌面上慢慢的晕成一块,他吃惊的看着自己自小相识的弟弟,第一次有了陌生的感觉。
他比陆淮涛大近十岁,父母工作都忙,陆淮涛是跟着他的屁股后面长大的,他慢慢的步入仕途后,随着职务的变迁,越来离家越远,虽然如此,但与陆淮涛之间感情是在默默的浓厚的,这份亲情是无可替代的,有的时候更甚至与父母之间的亲情,他向来笃定自己是了解这个弟弟的,他诚然不会单纯的以为,当年在经历种种挫折之后,陆淮涛所表现出来的沉默与隐忍,是他慢慢成熟的表现,但他也笃定陆淮涛正以自己独特方式化解这份折磨,却完全没有想象过,这份折磨如今却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变本加厉的变成了他折磨别人的理由。
这是自肖语走后,第一次听到陆淮涛清晰无比的谈到过往的经历对自己心路的影响,却结果,原来比想象更糟!他一直以为在陆淮涛的心里,这份怨怼慢慢的随着岁月的冲刷在淡去,却不想它早随着时光的累积慢慢堆积,越积越厚,蒙成了越发阴暗的空洞。陆淮越突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坚持让陆淮涛冷静的自我思考,竟然不一定是个正确的选择,也许当年,自己太高估他的承受能力了。
爱之深,恨之切吧?
难道自己一直看在眼里的事实只是自己的假想?难道自己对陆淮涛与肖笑之间缥缈的情愫的理解是完全错误和相反的?
生平第一次,陆淮越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可是,他侧侧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一时却怎么也捉摸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有隐隐的不安,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对面的陆淮涛,心里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的,他竟能偏激到如此?陆淮越不禁有些胆寒,眼前的陆淮涛分明是带着仇视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
早就想好的话语此时变得干涩,规劝的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陆淮涛同样低垂着脑袋闷不吭声的喝酒,一杯接着一杯,陆淮越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再说些什么。
有人从陆淮涛身边走过,然后停住,返过身来,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嘿,涛子,你在这儿啊?好巧啊。”
陆淮涛不耐的抬头,发小魏鹏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好巧好巧,正想着找你呢,不想就在这里碰着了,哎,哥们新认识了个妞,介绍你认识认识?”说着,指指自己的位置。
陆淮涛他们坐的是个极安静的角落,陆淮越的身份特殊,平常是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今天便挑了个极隐匿的角落,陆淮涛有心不想和他们凑热闹,就极敷衍顺着魏朋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也只看到个披着齐腰长卷发的苗条身影,嘴里便忍不住的调侃,
“你小子,隔三岔五的换,还有完没完?又从哪里淘来的?”
这话分明投了魏朋的下怀,他嘿嘿乐着,“哪里是淘来的?你给我淘一个试试,哥们这个是撞车撞来的。”
陆淮涛懒得理他扯得没边的醉话,摆摆手,“得得,陪你的温香软玉去吧。少来烦我,哥们今天心情不好。”
哪知这魏朋却听进了心里,“哟,心里不痛快?哥们陪你喝通透它,有啥啊,走,看看咱的新鲜货色去,哎,这位兄弟也一起?”
陆淮越早在魏朋打招呼的时候低了头,加上坐在光线极暗的角落里,魏朋便没看清长相,只当是陆淮涛的朋友,定晴一瞧之后,吓了一跳,立马稍息立正,话都结巴了,
“陆…陆大哥,您…好。”
陆淮越在小几岁的这帮子混小子眼里,是极有震撼力的人物,想当年,他们这群半大的小子每每闹得鸡飞狗跳惹祸上身的时候,没有哪一次不是陆淮越出面帮他们摆平的。这帮子小子在陆淮越面前是不敢造次的。
陆淮涛看魏朋这窝囊样嘿嘿直乐,抬腿便是一脚,“还不快滚!”
魏朋立马屁滚尿流的滚了。
陆淮越有些郁闷,“我有这么可怕吗?就这么不招人待见,这小子吓成这样?”
陆淮涛直想笑,“哥,你难道一直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很平易近人不成?”
“难道不是?”
陆淮涛抚额,“麻烦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有这种错觉的,咱找他去。”
陆淮越挑眉,“我媳妇。”提到自己媳妇,不禁眉开眼笑,“当年,可是她穷追猛打的追的我,我如果不是特别优秀特别的招人爱,她能上赶子追我吗?”
“噗”!陆淮涛成功的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第 43 章
回到家的时候;夜已深了;陆淮涛推门进来;屋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他以为她早已经睡着了;走到自己的那一侧床边;打开床头灯,却发现她正蜷坐在床头;正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
“怎么还不睡?”他问,
她没说话;只拿红肿肿的眼睛看他;
他走过去;握握她的手,
“对不起。”
“对不起。”
不约而同,异口同声。
他扑噗乐了,她,哭了。
“哎哎,哭什么啊?别哭别哭。”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能看到她大雨滂沱啊。
“陆淮涛…对不起,是…是我太敏感了,我…”她悲从中来,难以自抑,她从来不想和他吵,更何况是为了肖语,太不值得,是不是?可是,条件反射般,提到肖语,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愤怒,控制不住的吃醋!控制不住的想要爆发,控制不住的想要发火!
“好了好了,”他哭笑不得,原本还琢磨着回家怎么哄她,没想到自己的媳妇这么自觉的自发检讨,大哥说得对,她还真是个宝。
“肖笑。”他蹲下来,目不转睛的正视她,极郑重的,极真挚的,
“我们不要管别人,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你相信我,我和她,都结束了。”相信我,好不好?
他知道肖语就象是一根刺,牢固的长在他们俩人的心上,动一动,便是牵筋动骨的疼,他更清楚的意识到,那根刺早已让自己的神经麻木,却瞬间能牵动她敏锐的神经,锥心刺骨,一发不可收拾,刹那爆发。
他清楚的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的爆发,他都知道的。原来,他是懂她的,只是轻易不说出口。
她忘记了哭,愣愣的望着他,这是自结婚以来,他唯一一次,如此坦率的提到肖语,也是唯一一次郑重的承诺。
陆淮涛,我愿意,拿一生相信你!
陆淮越没有完成自家媳妇交代的任务,就知道媳妇一定会找他算帐,果然,满身酒气的进了房间,秦柚便义无反顾的扑了上来,
“快,亲爱的,挑拨离间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陆淮越一边躲藏避免被秦柚的飞身扑给扑倒,一边还得发挥长腿长手的优势,防止媳妇摔个狗啃泥,“说什么呢?咱怎么能干这种事?”
秦柚扒着陆淮越的胳膊站稳,一脸审视的看着他,“你可别告诉我这半天的功夫,你啥都没说啊,不是告诉你了吗?要积极主动的为你弟弟弟媳妇的和谐生活献计献策吗?”
陆淮越揣摩了下将陆淮涛愤世嫉俗的言论告知媳妇可能的后果,谨慎的忽略掉,
“那啥,我是觉得吧,媳妇,你的心意是好的,激将法嘛,我怕是不妥,你想啊,万一淮涛真的听咱们的话,以为肖笑有心和他分开,万一,他顺水推舟啥的,那肖笑不是让咱们给坑了吗?”
“哎呀,不会的,我相信我的眼光,你弟弟这人摆明了就是死鸭子嘴硬,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啊,就是…就是明显的那啥,那个自欺欺人,明明是喜欢肖笑的吧,却又不肯承认,我觉得我们非常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推他一把,好让他暴露暴露自己的真心,这对他们俩是有好处的。”
陆淮越沉默了,在这之前,他曾与秦柚有过共同的想法,可是,在今日与陆淮涛的谈话过后,他就不这么想了,他得说,陆淮涛与肖笑的这种结合,本身动机就不太单纯,而陆淮涛也不可能屏弃所有的过往而投入在另一段感情里,他不傻,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不会容忍自己再次陷进无望的感情里,所以,他选择了若即若离的处理方法,就算有一天,肖笑离开了他,他自己也不会因为再次的投入而受伤,可是,他忽略了,他的这种不咸不淡的平淡未必每个女人都受得了。陆淮越有隐隐的担忧,万一哪一天,真的让陆淮涛做出选择,他一定会选择自我保护。奋不顾身的爱情,对陆淮涛来说,难了。
“喂!你有没有听我在说啊。”陆淮越明显的走神,让秦柚极其不满,皱着鼻子怒视他
“哎!”她抗议,“陆淮越同志,你越来越有组织无纪律喽!”
陆淮越赶紧目光如炬的盯着她,以示自己对她的重视,
满意的点点头,秦柚继续拷问道,“你弟弟给肖笑请了半年的休假,这事你知道吧?”
陆淮越正脱外套的手停在半空,表情古怪,“哦,是吗,你怎么知道?”
秦柚探询的看着他,一脸的猜疑,“刚刚肖笑和她同事打电话来着,好象同事顺口提到的,肖笑也挺吃惊的,话说,她的身体恢复的不错,也用不着休半年的假吧?”
陆淮越眨巴眨巴眼,转而聚精会神的脱外套,压根不看她,“这个啊,我不知道。”
他的表现坐实了秦柚的猜测,
“得了吧,你肯定知道!”
秦柚扯着陆淮越衣角不放,强迫他面对自己,一脸正气道,“老实交代,为什么?”
“能有什么啊?那个,多休息休息也没坏处。”
“就这么简单?不可能吧?快说,你弟弟又憋什么坏水呢?他是不是想把肖笑困在家里让她当全职太太啊,我告诉你,你媳妇我也准备出去找工作呢,你们别想把媳妇变成井底蛙!”
“喂!秦柚同志,注意你的言辞啊,你不工作我养着你,你工作我也全力支持,一码归一码,咱不能嘛事都上纲上线吧。”
秦柚不依不饶的拿圆溜溜的眼睛瞪他,“那你就快点交代,到底出什么事了。”秦柚不傻,她总觉得陆淮涛无缘无故的替肖笑请这么长时间的假,绝不只是关心她的身体这么简单。
陆淮越心知自己媳妇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本事,不老实交代今晚就甭想睡了,
“好吧,你得保证,这事绝不能让肖笑知道。”
秦柚挑眉,果然与肖笑有关。
“快说!”
陆淮越只得全盘托出,“赵雪娜精神失常,人家家属到学校来要说法,人家好好的孩子刚到学校没一天,就完全变了个样子,这个要求不过分,可是学校呢不知道怎么想的,许是怕担责任,就一推六二五的将责任全推到了肖笑身上,说是肖笑的处理有误,导致孩子最终想不开精神失常的。”
“什么!”听到这里,秦柚一下子炸了毛,“奶奶的,这是嘛学校,还要不要脸了啊。”
陆淮越赶紧去捂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会让肖笑听到的。”
秦柚费力的咽了咽怒火,“后来呢?”
“人家家属当然就要找肖笑理论喽,幸好她当时处在昏迷中,没有去学校,家属扬言要将肖笑和学校告上法庭,赵雪娜老家的亲戚和乡亲堵着学校的门口非要让把肖笑交出来法办,这种情况下,幸好淮涛及时掌握了消息,直接找了校长,你是知道的,肖笑一直在学校里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淮涛这一出面,别说不是肖笑的责任,就算是,学校也不能推脱不管了啊。”
“见风使舵的家伙们!”秦柚小声嘀咕,“就该把他们都撤了职!”
“可是呢,肖笑是咱们陆家媳妇的事也瞒不住了,本来呢,肖笑是清白的,可是雪娜的家属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肖笑的身份,这下可是发挥联想力了,就算学校主动站出来承认是校方处理的不合理,肖笑也尽到了一个老师应尽的本份,可是人家家属就是认定学校是包庇着前省委书记的儿媳妇,非要理解成以权欺人,推诿责任,非说肖笑是特权阶级,非说她逼疯了学生还不承担责任。你说说看,这种情况下,淮涛能让她去学校上班?能允许她的同事和她通风报信?他主动提出赔偿损失,保证给雪娜最好的救治,而学校呢也出面协调,现阶段还在协调阶段,学校里和肖笑要好的老师也统一了口径,只不过是不想刺激到肖笑罢了。”
竟然是这个样子,秦柚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消化掉这些爆炸性的讯息,
“那…那能瞒多久呢?早晚会知道的呀,你说,到时候,肖笑知道了,该得多伤心啊,这学校领导们都是猪啊,怎么能这么办事呢?以后谁还愿意当他们学校的老师。”
陆淮越又沉默了,就是怕肖笑知道,要是知道了…
☆、第 44 章
可是;有些事情往往瞒是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