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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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戏-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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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衣少女反握她的手:“我有办法过去,我有办法让你过去。”

  禅幽心下一沉,刚要出言斥责,那子蛉又大声喊道:“其实你也并没有哄骗我们,以命换命是真的,因为要过此河,若不用铁舟,则需以躯体作舟,以手足作桨,我们不必求你,也一样可以过河。”

  “你——”禅幽心中恼怒,恨她欲舍身助自己渡河,细细想来虽有几分窃喜,更多的却是对自身处境的无奈。

  禅幽以齿啮指腹,取出颈上玦子,将指尖鲜血揩抹其上——

  “你在干什么,我不要回去!你既然愿意为我跳下这油锅,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渡河……”

  禅幽抓住她挣扎的双手,将血水往麻衣少女头上一抹,厉声喝道:“去!”

  以血封缄,麻衣少女顿作幻影消散。

  立于铁舟上的玄衣女子凝视着那碧青的螟蛉玦子,悠悠启口:“小姐死后,我就进来了。我从没见过有谁肯为自己的同伴跳下油锅,更没见过有人愿意以身作舟,助人渡河。”

  “……即使不求你,我们总会想到别的办法;就算我们最后想不到办法,我跟她也总不至于受油锅之刑。”

  玄衣女子似未听进对方的话语,只自顾自地说道:“我想等小姐过来,我要助她渡江,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会替她喝了那碗毒药,也好过在这白玉塔里受此罪过。”

  女子手把铁杆,点在禅幽所在的岸上,她动手解下衣带,束腰的布帛垂落铁舟、另一头蜿蜒落入油河,顺着翻滚的热油所牵扯,与铁舟作别,煎熬于油河之中。女子褪下玄衣,里面再无衣物,仅有一身铁甲遮蔽——

  禅幽见状不由大惊,铁甲贴身,铁质温度升降得快,随体温女子与外界温度、这身铁甲紧贴肌肤,每一寸毛孔也被这样的高温折磨得疼痛不已。

  那女子说道:“人们总说恶有恶报,我以前一直不信。就算在我进来这里之后,我也不信,我只不过给小姐递了一碗毒药,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受这么重的刑罚。世上有比我更可恶更可恨之人,何以只有我落得如此下场。”

  禅幽说道:“世上最可恶者,莫过于不知悔改者,莫过于不认罪过者。”

  那女子解下铁甲,裸/露的身体满布着被灼红的伤疤、气泡,她的身体在被高温烫得发肿,就眼看去,竟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指尖松开铁甲,那副长久披在身上的金属慨然落入滚油。

  “……是啊,我现在知道错了,可以解脱了。”

  女子喃喃说着,忽而又大笑起来:“你看,我马上就要下油锅了,我以为我还得等很久很久啊。”她指着岸上的禅幽,鄙夷的说道:“你以为过了这条河,一切就能结束吗,不能够吧,就算你没有死于油锅之刑,你总会丧命于此塔的某一处地方。”

  她十指一松,铁杆横在铁舟上,女子阖上双眸,纵身一跃,便与自身执念一道坠入滚热沸腾的油河。

  禅幽只怕这铁舟飘走,忙不迭踩上铁舟,拾起铁杆——她的衣物鞋子俱留在岸上,然而她无暇理会,赤足立于铁舟、将铁杆往岸上一点,稍稍借力,离开岸边。

  她不敢低头往下看,那沸腾的热油在铁舟下翻滚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她仿佛可以感受到脚下气泡的形状;手把的铁杆是炙热入心,她咬牙忍耐,高温灼热让她汗流浃背,额上的冷汗随着向前划行的动作滴落油河,水混油浆、炸出激烈的油花,油花四处弹跳,每一下都仿佛是在禅幽心尖上跳舞似的冲劲。

  眼前的距离仿佛永远了驶不到尽头,即便是一点一点地接近着,也还是觉得终点离自己还是好远。

  铁杆非常沉重,每一下划动,双脚都似乎有一种站不稳就要滑进油河的感觉。及至对岸距离自己不过是两步远近,她的双手却失去控制一般地痉挛起来,心脏兴奋得就要跳出喉头,然而还没行的,她甚至还没有踏上平地。

  禅幽狠一咬牙,铁杆往岸上借力,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往地上扑去——地面的实感让她兴奋得大叫起来,双手抚摸着地板,虔诚地亲吻着它,现在才终于明白没有比脚踏实地更令人安稳的了。

  她忽而回头望去,铁杆因失去依附,早已掉进了油河,宽阔的河面上只剩下小小的铁舟孤零零地随波逐流。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身穿玄衣的女子究竟是怎么忍受长久的飘荡在油河上。

  禅幽抬首,通往白玉雕塔第三层的玉阶就在眼前了。

  天工(八)

  那双手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了,然而却比豆蔻少女更加有力,更加懂得操纵欲`望的萌发。仿佛是擦拭着主人家宅中最昂贵的瓷器,每一下撸动都决定着欲`望的价值,尽管她手中的阳/物亦将作古。

  “……我们,我们的事小姐会不会说出去的?”

  那双手却还在撸动,那低垂颓唐的模样,仿佛就连这样的一个器官也在认真的思考上面的问题。

  “……啊,你真厉害,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阳/物稍稍地抬起头来,难以自抑的颤抖了一下,向那双手缴械投降。

  那双手的主人显得略微有些抑郁,她说:“你给小姐开张药方,她就永远也不能说话了。”

  “这……哎哎,你别动啊,真是要了我的命啊,别动!”

  她忽然想起子蛉踏上玉阶时,满脸痛苦的表情——她想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这座白玉雕塔应该跟自己的玦子没有任何关联才对。禅幽不希望见到那人痛苦的神色、牵强的笑意,然而她才刚刚从那处滚烫的油河逃生,在全无退路的境况下,她实在没有勇气独自踏上白玉塔第三层。

  禅幽的指腹无意识地在玦子的螟蛉镂刻上抚摸着,她不知道自己下什么样的决定才是对的,或者在踏入夏宅的时候,她就应该掉头离去。

  玦子温润得似能看见背面被指尖划过的指纹,触手冰凉——碧青的色泽随着她抚摸的动作慢慢地笼上光晕,幽幽地散发出它独有的灵性。

  禅幽看着这样的幽光,喉头似被塞了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她啮咬指腹,殷红的血液渗进螟蛉镂刻,擦过玦子的鲜血滴落地上的人偶,她静静地看着那毫无生气的人偶的手足、身体,慢慢地膨胀起来,拟态的肉`体慢慢地丰盈,甚至让她忘了眼前这一切不过幻术而已。

  子蛉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脖颈:“……你刚刚为什么让我回去?”

  “那样的铁舟只能一个人划。”

  “……能不能别再让我回去了,我怕……”

  “怕我死了?”禅幽不由得笑出声来,她捂着额,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将刚才的恐惧都发泄对方身上:“我死了,你不过被再次封印而已,魂体还在;但是我死了,世上就再也没有第二个李禅幽,没有魂体,也没有肉身。”

  麻衣少女甚至不知应该怎么往下接,眼前的这个人跟自己走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岁月,二十年对她来说近乎于弹指花开而已,这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她而言,还是显得十分刺耳。

  子蛉管不住自己的嘴,更无法控制太阳穴地阵阵疼痛:“……如果我跟你,只有一个人能够走出这里,你希望是谁。”

  禅幽打了个冷颤,也不知在怕什么,抓起那人的手,闷声说道:“刚才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们上去吧。”

  第三层的玉阶上镌刻的符文显然与她们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

  子蛉初时还佯装着轻松笑脸,到了后来,必须得攀着禅幽的臂膀才能继续前进。

  两人心里同样苦涩,然而走到了这么一步、彼此却还能牵手而行,这也许也是一种福分。

  她们走完了通往第三层的最后一级玉阶,两人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甚至还萌生了赶紧往回走的念头。

  李姑娘无奈的问道:“这不会是真的吧。”

  “如果你把它当成假的,也许会好受点。”

  第三层出现在两人视线中的是一块巨大的铁钉床,钉床就横在通往第四层的玉阶前,整片铁钉床占据了楼层的大部分空间。上面的铁钉光亮得几可鉴人,那尖锐的钉顶精细如针,反折寒芒。钉床底下垫着一片烙得赤红的铁板,铁板的热度直接透上铁钉,整片钉床熏出的钢铁的气息、灼热了两人呼吸的空气。

  铁钉床正中央端坐一人,全身上下一丝`不挂,他披散一头灰白而稀疏的发丝,一手执着木勺,一手执着铁梳——硕大的油桶就搁在他身旁,从那木桶中冉冉升起的白烟中可知,这木桶装的尽是沸腾的热油。

  老人将木勺探进木桶,舀起了一勺滚油,猛地往周遭的铁钉泼去,也不怕热油溅到自己似的;他放下木勺,直挺挺地躺上了刚才泼上滚油的铁钉,取出一柄女子所用的小铁梳从自己的胸膛开始,一路而下,经过了心脏,经过了肝脾,经过了腹部,经过了下/体,铁梳就是巴掌大小的一块,这老人的力度也不够,第一次梳弄下来,除了烫红了皮肤,倒也无大碍。

  禅幽见状显然是舒了一口气,然而那麻衣少女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紧紧地攥着她的臂膀,不自觉地抽气。

  梳子乃女子心爱之物,一梳披肩长发,二梳含羞及笃,三梳美人髻鬟,四梳妇人留仙。

  梳子亦为重刑惩戒之具,一梳皮相赤红,二梳血肉外翻,三梳剃筋断骨,四梳前生罪孽。

  老人抬手又梳,从胸腔开始,外皮顺着铁梳所过之处一一掀露,敞开的胸腔是一片鲜艳的血肉,里面的筋肉鲜活地跳动着,正是因为再无遮蔽,在血肉模糊中,那些充满生气的脉动才愈显活力十足。

  老人缓缓放下梳子,捡起木勺、探进油桶之中,舀起滚油——

  禅幽掩住张启的唇齿,仿佛那滚油会烫到自己的喉头似的,她意有所觉,然而远未有亲眼所见的来得震撼。

  木勺的滚油均匀地浇上裸露的胸腔,点点滚落,灼烫骨肉。

  滚油揩上了鲜肉,“吱”地一声响起来了,还带着血的嫩红鲜肉被烫上了这么一下,仿佛是抹上了脂粉,红润得似诱人品尝。

  从胸腔到下`体,外皮掀露,滚油一路铺上之处,莫不接连不断了响起“吱吱吱”的声音。就如同烫红的油锅,铲下肉片那样的爽利。

  尽管是亲眼目睹如此一幕,禅幽深吸了一口被油灼起的肉香,竟觉得有几分饥饿——一思及此,不禁有几分羞惭。她与麻衣少女对视一眼,两人的心底又被好奇所填满,不禁转过头去。

  老人放下木勺举起铁梳,第三次梳弄——梳齿所过之处,勾断青筋,溅起肉末,终见染血的骨骼。

  禅幽终究没忍住,猛地冲到钉床前:

  “……老人家、老人家何故如此啊?”

  那老人倒没领情,另一手迅速地拾起木勺,舀起热油、二话不说便朝钉床外的女子泼过去。

  禅幽反应慢了一拍,站在身后的麻衣少女快步上前,扯了她的手腕向后倒退——滚油只溅上子蛉的布鞋而已。

  老人冷笑道:“我在此梳洗,从没人叨扰,二楼的丫头怎么将你们放上来了。”

  禅幽想起楼下那女子纵身投河的一幕,仍心有余悸:“我与那位姐姐相见投机,小女得以渡河,不过机缘矣。”

  天工(九)

  老人的梳弄之刑还差最后一下,他凝注心神,不再与眼前二女交谈、重执铁梳,室内气温腾升,铁梳已然是触手的炙热,梳齿再度揩上他胸前的骨肉模糊、无异于是以铁烙铲挖躯胴——麻衣少女忍了又忍,终是不忍细看,别过头去。

  禅幽蹙眉,亟欲出言阻止已然太迟:梳齿扫过胸前肋骨,应声而断,梳齿勾破胆囊,牵连着带出心脏;老人咬牙忍痛,扬手一挥铁梳,竟是若无其事一般将梳齿上勾出的器官尽管摔在地上。

  “老人家……”禅幽目睹此情此景,饶是见惯生死无常,亦不觉带出种种可怖的感觉,就连自己身上也几乎要生出如他一般挖肉碎骨之痛。

  那老人毫不理会,手上铁梳顺着开辟碎裂的胸骨一路而下,直捣脾胃,勾连出长长的一段大肠——那段肉肠还带着些许离开人体前的体温,弯折着它原有的弧形,沟回的纹路并未忘却自己的工作、仍旧习惯性的蠕动着,仿佛从未离开温暖的腹部。

  捣烂的脏腑及肉肠就这么被人随意地甩在铁钉上,模糊成一团地血肉无法适应铁钉屹立的尖端,无助地滑下铁钉,一坨一坨地失去本来的面目形态。

  再会看老人胸腔,那里除了紧贴后背的半片肋骨,只剩下零星的肉块,鲜血湿润了他整个躯体,老人彷如披上一套喜庆的大红新衣,若是忽略他脸上的痛楚,倒更似是将要着手筹办喜事一般的自在。

  禅幽看出,老人双腿发软,如此自残之举的痛苦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他依旧紧紧攥住手中的铁梳——禅幽现在才知道,一旦铁梳离手掉落铁钉之间、铁板之上,老人必须五体投向铁钉、方能拾得铁梳。

  老人唇色惨白,脸如灰纸,颤抖着唇瓣时,难以自抑地发出嘶嘶的抽气声:“铁梳之刑,可正脊梁,理顺脉络,直视吾心,端整仪容,消弭色`欲……”

  “老人家,这是自残的刑罚,并非什么修身之道。”禅幽看着浴血中的老人,血痂就结在他皮肉松弛起皱之处,新的鲜血继续流出,冲刷着这年迈的躯体。“……老人家,你与二楼的那位姐姐何以在此受刑,能否告知小女?”

  老人目光悠远,也不知是瞬间呆滞了,还是没有听清对方的发问,径自喃喃说道:“……小姐,小姐,我不该将那包有毒的药粉给你送去的,何况错的人也不只我一个啊,小姐……”

  禅幽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她试着将玄衣女子所言与这老人的疯话联系在一起,然而、她得到的信息并不完整,勉强拼凑的话还缺少一些关键的环节。

  “……老人家,我们想要登上白玉塔的第四层。”

  这句话,老人算是听懂了,他咧嘴一笑,脸上扭曲着一种诡异的幸灾乐祸。

  “……想要过去吗,当然可以的。你可以选择赤脚走过去,也可以把我身上的皮剥下来、垫在脚下。”

  禅幽闻言,胸中恶心欲呕,她调整呼吸,思索良久,然而摆在眼前的境况就这样,前路虽在脚下,却形同于无。

  她的衣裳早已散乱,仅着里衣的身上还带着细细的颤抖,不知是为之前渡过油锅的余悸未消,还是为眼下的前行无路。那枚碧青的螟蛉玦子早已滑出里衣,悬在脖颈上,衬着那雪白的柔肤颜色,显得益发莹润。

  麻衣少女走上前来,身子挨上她,轻声说道:“我有办法送你过去……”

  禅幽猛地一把攫住她的臂膀,低声呵斥:“你究竟怎么了,别老想着非把自己整死不可的法子,总有办法的,我们一起过去。”

  麻衣少女的视线不自觉地对上浴血之中的老人,两人思绪各异,子蛉低语:“或是亲手给他剥皮,或是践踏活人的皮肉,你都是做不出来的。不对别人残忍一点,你要怎么活下来。”

  “这根本就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子蛉又瞥了那老人一眼:“我只会跟你说,踩着我的身体,你照样可以过去。”

  无声地听着两人对话的老人嗤笑出声:“说得太对了,人总得为自己打算的,要是谋害别人能够换得自身平安顺遂,活剥人皮也算不上什么。”

  禅幽转过头来,看着老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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