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灼然接了过去,看了看,叫人收了起来,笑问:“母后送了我斗篷,你要送我什么?”芳华连想都没想一下,说:“没有。”赵灼然迟缓了一刻,又问:“真没有?”芳华说:“要送也要等你回来再送。”赵灼然问:“连说都不能说?”
芳华说:“不能。”顿了顿,继续说:“赵灼然,我可告诉你了,到时候托托送给你什么都行,你要带什么回来都行,唯独不能带女人回来!”赵灼然失声笑了出来:“托托怎么会送我女人?”芳华说:“就算不送你女人,少不了会让女人陪你的。”赵灼然不可思议地看着芳华:“这种事,的确是少不了的。”想了一下,又说:“说实在的,我还真没碰过其他女子。”
芳华怒瞪了她一眼,她才方笑说:“我说说而已,说说的。等我走了之后,你就让你姨娘还有你弟到王府住,好做个伴。你有什么事要人帮忙的,你就去找二哥,他会帮你的。”芳华“嗯”了一声,埋首在赵灼然的怀里,享受两人的时光……
就要走了,赵灼然没理由让芳华一个人守空房。芳华见到她回来时,吓一跳之余,更多是开心。都说小别胜新婚,对赵灼然来是小别前更胜新婚,两人是缠绵到大半夜才罢休。临行前,芳华把一道平安符交到赵灼然的手心里,说:“你要早一点回来。”赵灼然不舍地抱住她,嗯了一声,说:“我会的。”
看着赵灼然上了马,芳华眼酸酸的
。她吸了一口,从心底确信过不了多久赵灼然就会回来的,因为赵灼然不会扔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的。
赵灼然这一走,芳华一下子闲了下来。荣涵很好带,费不了她多少劲。偶尔,她会进宫给梁太后请安。
皇帝的病是一天比一天差,宫里的气氛是一天比一天凝重,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一样,都木着脸,摆出一张让人看了很不舒服的脸谱。萧贵妃这个宠妃一整天侍奉在旁,几乎是寸步不离皇帝身边。而其他妃嫔,连见皇帝一面都难,有时候连李皇后都吃闭门羹。赵灼然这一走,朝政本该让丞相刘一正等大臣来办的,可叫人奇怪的是,一向不过问朝政的梁太后居然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掌控了整个朝野,牢牢地一群臣子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芳华将这事写信告诉了赵灼然,赵灼然回信说太子没立,只能这样子。芳华从她的信中可以知道赵灼然对这件事并不意外。的确,在赵子彻登基之初,梁太后帮过不少忙,现在她身子骨硬朗着,自然也就有这个精力。
一天,徐贵嫔说想荣涵想的要紧,就恳请李皇后恩准荣涵进宫一趟。李皇后准了,大早上的,芳华就替荣涵穿戴好,带着他进宫。先到长央宫请过安,方到如意轩。芳华见徐贵嫔抱着荣涵,那副模样,叫她不忍心在这打扰,便说去给梁太后请安。
到长乐宫,芳华看到一大堆妃嫔在。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坐到一边去,听着这些女人的一言一语。从长乐宫出来后,王昭仪硬是要与芳华结伴而行,芳华不好推却,只得跟着她走。
绕了一个大圈后,芳华才知道王昭仪领着她去那里,皇帝的寝宫,泰和殿。不来都来了,芳华只能硬着头皮上。得到恩准后,跟着王昭仪进去了。进了内殿的小门,一股药味夹着另一种并不好闻的味道迎面扑鼻,叫人难受。
赵子彻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上,精神不是很好。二皇子的生母颖妃子坐在床边,用调羹轻轻地搅拌药,轻轻地往碗里吹气。芳华跟王昭仪跪在床榻前,请了个安。叫芳华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坐在床边的是颖妃而不是萧贵妃?
颖妃搁下药碗,福一福身,说:“既然昭仪妹妹来了,那就由妹妹来照顾皇上,妾身先行告退了。”赵子彻摆了摆手,说:“无妨。”颖妃这才坐了下来。
“皇上的气色比上一回妾身见到皇上时好多了。”王昭仪说道。赵子彻说:“四宝,挪两张凳子来,别叫王妃跟昭仪站着
。”芳华跟王昭仪谢恩,坐了下来。赵子彻全然没看见王昭仪那张关心切切的脸一样,直接问芳华:“十五弟给你来信了么?她有没有说托托跟拓拔昊那边怎么了?朝臣嘴里说的,朕太不相信。”
芳华说:“回皇上,来信,只说些问候,并没提及托托单于跟拓拔昊一事。”赵子彻点了点头,咳嗽好几声,说:“这事,朕终究是不放心,不放心。”王昭仪说:“皇上,你保重龙体才是,那事自有齐悦王为皇上打点。”赵子彻“嗯”一声。王昭仪并不讨皇帝的心,这一点,芳华跟颖妃都看出来了。颖妃柔声说道:“皇上,来,先喝药,不然要凉了。”赵子彻接了过碗,喝了下来,却皱了眉头,颖妃又说:“这药苦的很,妾身去取一些蜜枣来。”说罢,颖妃站了起来,出去了。
王昭仪殷切得很,迫不及待想说上两句话。岂料赵子彻皱了一下眉头,说:“昭仪,怎么不见你跟荣妃一块来?”王昭仪说:“荣妃得了伤风,都病了好几天了,连给太后请安都没去。”赵子彻对她说:“你先下去,朕要一些要事问王妃。”
芳华吓了一跳,心底把赵子彻要问自己什么想了一遍,却想不出个所以然。王昭仪有点不忿地福一福身子,退了下去。
“你坐近一点,朕怕说话你听不清。”
芳华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四宝立刻把她的凳子“咻”的一声,挪到床榻边上去,叫她不坐也得坐。她纠结了一下,想到赵子彻这个样子,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便坐了下来。四宝出去了,还关上那小门,弄得芳华心慌慌。这屋子里,就她跟赵子彻。镇定下来,她等着赵子彻发话。一开始,她以为赵子彻顶多会问一些赵灼然在边疆那边的事,但没想到他问的全是家常话。
“你回京多久了?”
“快一年了。”
“朕记得你上一次回来是你爹柏耿年过世。”
“皇上好记性。”
赵子彻笑说:“什么好记性?真要论好记性,朕还是不如临江王的。当年,连先帝赞过他,说他是过目不忘的,什么都记得来。”
他这么一说,芳华倒是想起了他篡位一事。赵子彻挪了挪位置,说:“临江王,十五弟,都是先帝生前最疼爱的。”他有意地看了一眼芳华:“叫你嫁给十五,委屈了。当年,母后也是不得不这样子,毕竟堂堂一个男子不成亲,会叫人非议的。”
芳华底气足得很,说
:“皇上,妾身不委屈,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赵子彻笑了一下:“十五待你很好,这朕知道,连朕的妃子都羡慕你。连朕的妃子都羡慕你,这可不是容易的事。”芳华没说什么。这么大的一个皇宫,就这么一个男人,能享尽荣华富贵倒也还好,不是的话,还不如平常老百姓家的小夫妻。穷是穷,可人家只有一个夫君。
“听人说,你在王府,连十五都敢顶撞,怎么到了朕这里就没话说了。是十五太过放肆你了还是朕说的话不足以叫你开口。”
芳华是真心不想跟他说什么,但谁叫他是皇帝。她勉强说:“皇上言重了。妾身嘴笨,不会说话。”赵灼然笑了起来,可立刻就咳嗽起来:“你嘴笨,可你把十五教得会说话。以前,十五见了朕是半天都没一句话的,现在是好多了,话也多了,可就是没一句是真心话。”芳华立刻护夫说:“她嘴笨,怎么会说得了真心话?不怕不说,就怕说错。”赵子彻叹了一口气:“是啊,人人在朕面前都怕说错话。你能在朕面前说真心话么?”
这一下子难倒芳华。
“你是不敢,不,你是不愿。”赵子彻闭上眼好一阵子,方睁开,继续说:“朕这三宫六院,没一个会对朕说实话的。很多年前,荣妃会,但后来,就不会了。这么一细瞧,你长得跟当年的荣妃有个三四分像。当日,你在宴会上,穿着荣妃的舞衣翩翩起舞,让朕有那么一霎那的错觉,以为你是荣妃。荣妃年轻的时候,挺爱练舞的,”
芳华的心头震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说话。她低下头,细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十足一副文静样。可在她的心底,她的思绪已经来来回回十多次的,心一下子密得跟筛子眼一样。她大胆地问:“皇上,你说妾身跟荣妃长得有三四分像?”
“嗯,是有个那么三四分。”赵子彻继续说:“早些年,荣妃性子也是犀利的,深得朕的欢心。可后来,越发沉稳,倒失去往日的风采……”
芳华只觉得心底一团火烧了起来,平日里对荣妃的印象一下子翻了过来,变成对这个女人咬牙切齿。当日,在宴会上,没荣妃说她琴棋书画精通,想必这舞也不差,再好心好意地打着关心她的名义让她穿上自己的舞衣……芳华甚至可以想到,这一切都是荣妃这个女人设计好的,自己长得跟她年轻时有个三四分相似,再舞上一段,这还不勾起皇帝对她年轻时所有的回忆。
要不是荣妃,芳华可以想到自己也不会这么难为。那晚,她崴了,赵子彻
对她表现出过分的举止,幸亏赵灼然没碰见,不然真如荣妃的意了:兄抢弟妇,让梁太后对她更加恨之入骨。
倏忽,赵子彻捉住芳华的手,着实把芳华吓了一跳。惊慌之下,她只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病着的赵子彻力气同样不差。
芳华怒视他,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皇上,你抢了皇位已经够了,请自重!”赵子彻咳嗽一下,看着芳华那张悻悻的脸庞。不得不承认,芳华这张脸的确叫他想占为己有,把她纳入后宫。渐渐地,他松开芳华的手,用皇帝的口吻,命令道:“今天的事,朕命你不要泄露一个字,一个字也不许。还有,把你知道的,全部给朕忘记,不然朕只能赐死十五。”
芳华不知道自己是走出泰和殿的,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心中只觉得难受极了,羞辱混夹愤怒中。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醒悟起,出泰和殿那会儿,她撞到了颖妃,一盘的蜜枣全掉到地上去了。她哽咽好几下,使劲不让自己哭出来。
连荣涵也没接,芳华匆匆忙忙出了宫。当晚,赵子彻病重,而芳华是除了颖妃之外,跟他呆在一块时间最长的人
☆、祸水罪名55
夜沉了下来;天空中的云片看起来也比平时厚一些,浓一些。
太医在泰和殿忙活了一天,整整守了一晚,才把皇帝从鬼门关上拖住;没让他驾崩。这一宿一天;长乐宫里面的气氛一直沉重得很;老太后被皇帝的病情压得喘不过气之余,还做了一手准备:一旦泰和殿那边稍有什么差池;新帝就会穿着龙袍从她这长乐宫出去,立刻登基。
这个新帝;就是九皇子。梁太后这一举动,无疑是惹恼了不少人。皇帝还没死;她这个太后迫不及待地另立新帝;居心叵测。退一步,就算皇帝驾崩了,没遗诏指明哪个皇子当下一个皇帝,总会留下一个口谕的。
再说一下躺在床上还剩下半条人命的皇帝吧。他本来就气虚,有一个萧贵妃还不够,在龙体抱恙之际还频频临幸年轻貌美的妃嫔。他这个年纪自然是心不从心的,大补自会是适得其反,耗损自己的元气。怎么说,他这个皇帝还在,大齐朝还没换新帝,搁在梁太后心头上那一块最沉重的石块算是放了下来,却到了兴师问罪的时候。
芳华跪在长乐宫,敛眉低首。她已经被折腾了一宿,什么精神元气都耗得所剩无几了,眼眶下是一圈淡淡的黑色,连发髻乱了也不知道弄一下。打从宫里传出消息说皇帝不行了,她的眼就一直睁着,眼巴巴的,好盼着赵灼然能赶紧回来。到了长乐宫,她这一跪,又是大半天的。
跟芳华一样,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还有一个颖妃。她垂下头,双手攥在一块,很是不安的样子。
梁太后坐在中间,她的手底下坐着李皇后,婆媳俩是一模一样的脸谱,冷得很。梁太后用她那套了长长护甲的中指一指颖妃,厉声问:“颖妃,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四宝嘴巴硬,挨了几十板子还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你在这,一五一十地给哀家说个清楚明白,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然,哀家饶不了你!”
颖妃咬了咬唇,说:“那日,柏王妃跟王昭仪曾觐见过皇上,皇上跟柏王妃说了一阵子话。后来,荣妃来了一趟,说是伺候皇上更衣,亲自喂药。当时六皇子要见皇上,妾身就到殿外劝说六皇子,说皇上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再回来时,只见荣妃哭喊着叫皇上,妾身跑过去一看时,皇上已经是晕了过去,胸前的衣服上全是血。太后,妾身说得都是真话,没半句含糊话。”
芳华双肩垂下来,活像任由宰割的羔羊一样。刚才李皇后已经问了颖妃一遍,现在梁太后又来问一遍,她还真不知道梁太后想从颖妃嘴里问出些什么?四宝嘴硬,说芳华在的时候他也在。他嘴巴硬,梁
太后就让人掌他的嘴,又打了几十板子,供词还是跟第一次说的一样。不过想想,当今皇上跟自己的弟妹独处一室,传了出去,四宝这条贱命也长不了。
李皇后见梁太后盛怒,便劝说:“母后,小心凤体才是,皇上还指望着你,咱们大齐朝还依仗着你。颖妃进宫这么多年了,一向规规矩矩,性子又是最沉稳的,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还有,几位太医不是说了么?皇上是气火攻心才导致吐血的,这多半跟颖妃没什么关系。”
芳华是虚得连话也不说,可她听得出李皇后这话无疑是在火上加油,让颖妃万劫不复。宫里的人都是蛇蝎心肠,她总算是看清楚了。
“跟她没关系?”梁太后冷笑说,“那你说说跟谁有关系了?”
李皇后在恰当的时候,适当地沉默了。
梁太后质问李皇后:“荣妃呢?怎么不见她来这?颖妃你说,当时荣妃也在。”颖妃点了点头:“妾身没半点假话。”
李皇后说:“自打见了皇上吐血,荣妃就哭喊不止。本来她就身子不适,现在更是病得厉害,连床也下不了。妾身自己问过她了,她说她去的时候,皇上的气色不太好,她刚替皇上更过衣,汤药喂了两口,皇上就吐血不止。”
荣妃的话,毋庸置疑,把芳华推到了悬崖边上,让她百口莫辩。
梁太后的脸更是沉了。她微微吸一口气,冷冷地瞥了芳华一眼,芳华平日里那一脸狐媚的小脸上带了几分憔悴,整个人疲惫不抗。她问芳华:“那日,你跟皇帝说了什么?为什么皇帝屏退左右人,唯独留下你跟四宝?”
姜还是老的辣,早在梁太后审问芳华跟颖妃之前,泰和殿那日所有当值的,全部让梁太后身边的姑姑审问了一遍。殿内的说,四宝公公叫他们退了出去,殿外的说什么都不知道,但看到柏王妃匆匆忙忙地走出泰和殿。
芳华缓缓抬起下巴,看着梁太后,说:“皇上问妾身王有没有给妾身写信,问妾身托托跟拓跋昊的事怎么了。”
梁太后眼中全是怀疑之色:“皇帝怎么问你这些事?我堂堂大齐朝有的是信使,难道还不上你说的话么?荒唐!”
“妾身没半句谎言,请太后明鉴。”
梁太后冷笑两声,全然不顾在场的李皇后和颖妃的面子,捅破了说:“你当哀家是老了糊涂了么?还是你当哀家是赵灼然还是皇帝,一样的糊涂,叫你这狐狸精迷了心,说什么都尽信!”
这个秘密,在宫里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只是谁都没捅破。现在叫梁太后说了出来
,谁的脸上都不觉着难为情。
李皇后用手帕擦拭一下脸颊,扫了一眼芳华和颖妃。
“妾身恪守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