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上前拔了她嘴巴里的布,让她开口。
芳华抬起头来,惘然地看着她。王妃这个头衔,现在对她来说,还不如一个子。她爹苦心积虑为她谋的好夫君,竟然是个女子。想到这里,芳华只想放声大笑,笑自己的愚蠢,笑她爹的认人不清。
可她笑不出,只觉得心头上有一根刺儿在扎
。
“赵灼然,你这是骗婚!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赵灼然,我诅咒你这一次上了战场就永远回不来——”
碧珠赶紧把芳华的嘴堵上,省得她越骂越不堪,也省得府里的人都听见了。芳华挣扎着,眼里全是掉不出来的泪水。
赵灼然再怎么痛心,都得说下去。她用最平和的语气说道:“芳华,说出去,对你没什么好处,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话。我姓赵,是大齐朝的齐悦王,是镇北大将军,这事天下黎民都是知道的,没人会相信你的话。别忘了,你还有个爹,没准他还想颐养天年。想想你爹。”
芳华哭了,从来没有过的痛心。被热水烫过的胸脯再怎么痛,也不及这一刻的痛。她不傻,知道她压根没什么能耐来跟赵灼然说条件。正如赵灼然自己说的那样,她是王,当今皇帝是她皇兄,母亲是梁太后,她柏芳华除了死就是认命。
“去把春儿关起来。”赵灼然对碧珠说,“让其他的丫头照顾王妃。从今天起,不许王妃踏出王府一步。”
变相的囚禁,对现在的芳华最好。
“王妃累了,送王妃回去吧。”赵灼然一说完,平时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一人一边架着芳华就出去了。
芳华没半点挣扎,她只是一直在看着赵灼然。
打从芳华出了她这屋子,赵灼然从来都没像现在这么累,她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她想到了军营,想明天就离开这里。
“主公,要不要将这事禀告太后?”碧珠在她一旁说道。
赵灼然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方说:“我不会让母后杀了她的。我就这样子养着她,给她穿最好的,戴最好的,吃最好的,直到她寿终正寝。她以后在这王府干什么,你也不用跟我说了,她爱干什么就让她去干。”
“主公——”
“我很累,出去吧。”
芳华回到房间后,就跟疯婆子一样,将所有能扔的东西全扔了,能砸的全砸了。到了最后,她连赵灼然给她作的画,自己绣的鸳鸯戏水枕巾都毁了。
趴在床上,她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晚上,府里的人都听见芳华的哭声由大变小,然后一点点变弱,最后沉寂下去。第二天,赵灼然离开了,芳华病了。到了最后,不得不把关了好几天的春儿放出来照料芳华,芳华的病才好转起来。
府里没几个人知道那一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芳华那一天后,就变得什么都不再关心了,过自己的小日子。
赵灼然言出必行,芳华一跨出王府大门的门槛就立刻被挡了回来。可是,另一方面赵灼然给她的东西是最好的,媲美贡品。
芳华还是芳华,她吟诗弹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她这个样子,叫春儿担心极了。她问过芳华跟赵灼然怎么了,芳华只是说没什么了。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喔!
☆、你这是骗婚24
除夕夜;芳华一个人在守岁,身边陪了一个春儿。赵灼然很久没回来过了,连个口信都没捎回来。
前线还在打仗,不断的死人;不断的壮丁上战场。大齐朝满朝文武终于意识到这一仗不会一下子就打赢了;可能还会持续上好几年;搞不好还会吃败仗。跟胡人打了这么多年,大齐朝没占过大的便宜;人倒是死了不少。有大臣提出议和,但赵子彻一口回绝了;说什么一个泱泱大国,说什么都不能议和。
四月;桃花盛开。
有的时候;芳华会坐在桃花林下,吹箫。可吹着吹着,她会莫名掉眼泪。憋在心头上那一口气,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是气赵灼然欺骗了自己,可她得知所有的一切都是个骗局时,她能不气疯了么?可过了这么多个月,她再怎么气再怎么怨恨都到尽头了。整天都困在王府,她哪儿都去不了,这还不如废了她的脚。
赵灼然是个女子,她在心头上开始慢慢接受了,又抑或是不得不接受。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芳华开始改变了。
前些天,芳华开始拿起了弓箭,也不管是怎么个射法,反正她对着靶子就射,不知道是想出气还是怎么的。一个人远在边疆,身边除了一个丫头,她几乎是无依无靠。守着这么一个偌大的王府,她觉得无比的空虚。
日复一日,她在干着相同的事儿,琴棋书画,弓箭练剑,都似乎是不自觉的。有的时候,她进了赵灼然的书房,真是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书房,省得碍眼。
六月,京城来了一封信,叫芳华失声痛哭。信中说,柏耿年病得不轻,也知不知道能熬过。柏耿年就是怕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才写信来,说希望跟芳华见上一面。
别说是回京城了,芳华现在是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她写了一封信,央求赵灼然放她回一趟京城。赵灼然再怎么不通达人情,也不会为难芳华,还有一个将死之人。
坐了将近差不多两个月的马车,芳华回到了京城。京城一如她记忆中的一样,大街上一派繁华景象。
下了马车后,芳华迫不及待地就进了柏府。
婆子丫头一见她就纷纷行礼,芳华没管她们,直奔柏耿年的房间。柏耿年病得只剩下一副老骨头了,两只眼深凹进去,颧骨突了出来。
芳华红了眼圈,跪在床边,握住柏耿年的手,带着哭腔说:“爹,我回来了。”
柏耿年挣了睁眼。他还没病糊涂,知
道是女儿回来了,就极力挣扎想坐起来。下人跟他说,芳华会今天会到,还真到了。
“爹,你躺着,别坐起来。”
柏耿年硬是要坐起来,芳华只得扶他坐起来,让他靠在她肩膀上。柏耿年虚弱得很,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总算回来了,爹还真怕等不到。”
“这不是回来了么?”芳华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年纪大了,说病就病,真是老不中用了。”柏耿年咳了几声,才想起女儿长途跋涉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就拍了拍芳华的手,说:“芳华,你也累了,去歇息一下吧。爹这条老命不会一下子就咽气的,别担心。”
“爹,我不累。我再陪你一会儿。”
“也好。芳华,听说,王那边打仗打得很是厉害,死了不少人。”
“嗯。有王,胡人迟早会败退的。”
“爹也是这么想的。王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嫁给他不吃亏。爹到了地下,跟你娘也有个交代了。”
一提到赵灼然,芳华的心就难受死了。她只是附和她爹,“嗯”了一声。柏耿年跟她唠叨一些家长里短,没一会儿就乏了。
柏耿年是过不了今年的,芳华除了难过还是难过。柏耿年除了芳华这个女儿外,还有一个小儿子,只是柏耿年一直不待见这个小儿子。人家都说母凭子贵,但在柏府不见得。小少爷的母亲本来是府里的丫头,出身卑贱,长得也不讨好。要不是当年柏耿年喝醉了,还真弄不出这个儿子来。母子俩平时住在别院,芳华常年见不了他们几回。只要柏耿年一死,这柏府所有一切都是这小子的了,跟芳华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芳华现在呢,还住在柏府,没住在赵灼然那十里街的府邸。她难得回一趟京城,进宫觐见是少不了的。
每次见梁太后,芳华都战战兢兢的,好像生怕这个老太后吃了她一样。话说她知道梁太后守了这么多年的宫闱秘密,能不怕么?梁太后还真是仔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问的清楚,害得芳华回答的时候简直是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到了极点。梁太后还赏了一大堆东西给她带回都城,其中一大半是给赵灼然的。
每天,芳华不是进宫就是呆在柏府,哪儿都没去。任凭她再怎么有孝心,柏耿年还是熬不到十月。
柏耿年一死,芳华跟京城的联系算是断绝了,赵灼然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给柏耿年风光大葬后,芳华离开了京城,返回都城了。
她回到都城的那一天,都城飘起了雪。在寺庙外,她叫车夫停了下去,自己带着春儿到庙里求了一道平安符。
芳华一直在盼赵灼然能回都城,可赵灼然就是不回来。她放不下架子写信给赵灼然说自己一直在等她回来。
赵灼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囚禁她,不让她出王府一步。芳华不介意,现在到外面去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两个女人是没有姻缘的,这话有一个老和尚对她说过。她不知道自己信不信,但她想见赵灼然,就跟以前一样。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芥蒂,放不下。大齐朝女子,一向守妇道的,怎么会跟一个女人相恋呢?虽有,前朝就有一个公主跟一个女子私逃了。芳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有的时候,她会莫名听到马蹄声,以为赵灼然回来了。可她跑去看时,什么都没有。
天启十五年,一月初。
芳华受了点寒气,有点病了。这晚,她一个人在用晚膳,没什么胃口,就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她刚放下筷子,就听到外面不断地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怎么一回事?”她往外张望。虽然她明知现在战事正吃紧,她的想法不太可能,可她还是期盼赵灼然回来了,哪怕只是回来一个晚上。
“估计是前线的将士来都城来要战马的。”
“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才不用打。”
“小姐,王会回来的。”
芳华站起来,打算回屋了。
这时,一个将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芳华,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芳华被他感染了,就慌张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么?王没事吧?”
那个将士没那么喘气了,方说:“那边来人说,王不见了。”
芳华只觉得脑子一阵作响。她用手撑在桌上,紧张万分说:“什么叫王不见了?!说清楚!”
“前天入黑的时候,胡人来袭,王出征后就没回来过,黄大将军还在找王呢!”
芳华晕了过去。
这是芳华病得最重的一次。她以为赵灼然死了,她也记得自己曾诅咒过她,说她这一次回去就回不来了。
芳华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省人事。有的时候,她眼昏,以为赵灼然回来了就坐
在她床边。她认真一看时,还是什么都没有。
赵灼然还没死,还活着。所谓是不见了,只不过是她走远了一点,一时来不及回军营。
可芳华病得稀里糊涂了,就打从心底认为赵灼然已经死了。任凭春儿怎么在她耳边说,都不奏效。
不得不的情况下,春儿叫人给赵灼然带去信,说芳华病得很严重,叫她回来看一眼芳华。
天蒙蒙亮了,但还不是很亮。
芳华醒了过来,坐了起来。她又听见马蹄声了,很自然就认为赵灼然回来了。可过了一会儿,她就认为自己是幻听了。
穿上衣服,她推开门出去了。外面冷得可以,她哆嗦了好几下才止住了。她走到了东厢,见了熟悉的一切,就想起了赵灼然。
打从赵灼然上一次走了之后,这里已经一年没人住过了。
坐在台阶上,芳华呆呆的。
地面上的雪很厚,偶有咯吱咯吱作响。
“病了,就应该好好地呆在屋里。”
芳华惊了一下,很愕然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她噼里啪啦地流起泪来,很没形象的。她以为这是赵灼然的鬼魂,压根没想到是活人。
赵灼然走过去,蹲下来,不断哈气来暖和芳华的手,一边问:“暖了点没?”
赵灼然手心是暖的,芳华感觉到了。
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震惊过后,芳华抱着赵灼然哽咽,又是笑又是哭地说了:“赵灼然,你回来了?”
“能不回来么?一天几十封信,我都快被你烦死了。”赵灼然看了她一眼,替她擦了一下脸,就假装各种嫌弃的口吻说道:“以前看你觉得长还可以,算是对得起京城第一美人这头衔。现在呢,咦!我怎么会娶了你?”
芳华使劲地拍了她一下,反哭为笑:“不娶也娶了,那也没法子了。反正也过日子的,你就将就一点吧。”
赵灼然微微一笑,抱着芳华顿时很窝心。
芳华都放开了,她还放不开么?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出来了╭(╯3╰)╮
☆、春意盎然01
外面的天已经亮很久了。
芳华睡得很不安稳;每过一阵子就睁一下眼,看看赵灼然还在不在。她病得不轻,可还是剩下那么点理智的。她知道现在打仗打得那么紧,没准她睡醒后;赵灼然又走了;就跟没回来过一样。
“睡吧;我会在这里的。”赵灼然摸了摸她的额头,温柔地说。
“你会走么?”
“不会。”她会在这边呆上一两天。至于前线;有黄大将军在,战况不会一下子变得太坏的。为了一个女人扔下正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手足于不顾;这不是一个主帅应该做的,赵灼然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可当她收到春儿给她的信时;她就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春儿是一天给她送一封信;然后,信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言辞全是无比着急的。春儿在信里说芳华以为她死了,就大病起来。她一开始不相信的,心想芳华会为了她大病起来。当日,当芳华得知她是个女人时,不惜诅咒她死在战场,那种憎恨之情,假不了。可是到了最后,她不禁劝说自己了。不管是春儿的话有几分真假,她心底对芳华的日益叠起来的想念,在折磨她。她试过忘却,可她做不到。
没有什么比想念更有穿透力。不去想,越发会想。就算她不去想芳华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芳华诅咒她的话却一直搁在她心头上。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话吧。”裹在被窝里的芳华说。
“你病还没好,要好好地——”
“赵灼然,回来报战况的人说你不见了,我以为你战死了。”她连做梦都见到战死在沙场上,可更多的时候她听见马蹄声了,梦见赵灼然回来了。
“什么战死?瞧,我一个大活人不是好好的么?你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别想。不然,病不会好的。”
芳华的确是困了。她撩开一点被子,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去握住赵灼然的右手,并说:“你掰开我的手指,我会知道的。”说罢,便闭上眼。
赵灼然只得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她差不多有一年半多没见过芳华了。眼前的芳华瘦了一大半,往上微挑的眼较往日大了一些,憔悴了一点,本来还算有点肉下巴现在就跟刀削一样,少了昔日的圆润感。
为伊消得人憔悴,柏耿年的离世,加上病了不少时日了,京城第一美人也受不住这些折磨,不瘦才怪。
赵灼然看着她睡着了,自己也打算趴一小会儿。
恰好,一个丫头走了进来,在赵灼然的耳边低声说:“主公,有圣上的信。”
赵灼然“嗯”了一声,就甩了甩手,叫丫头先出去。望着芳华的病容,她小心翼翼地掰开芳华的手指。芳华睡得很沉,对此全然没感觉。
一睁开眼,芳华就把脸转了过去。有过一刹那,她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赵灼然了。坐起来,她挠一下头,惘然。
“醒了?”
芳华把脸转过去,笑了起来。是赵灼然。今儿,芳华是难得的开心,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