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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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风流-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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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煤场活儿虽苦,却有挣头。
瘦小伙跑回来,有些兴奋地说,二师爷想见你。保瑞立刻站起来,随了瘦小伙往几辆卡车那里走。遍地是煤粉,脚脖子立刻有些痒痒,这感觉很快爬上心头。他强迫自己没有放慢脚步。瘦小伙靠近说,见了二师爷,把腰弯着点,眉毛低着点,说话的声音也小着点。瘦小伙的神气,如同去见宰相爷一般。
二师爷仍然那么坐着。二师爷终于朝上翻翻眼皮,让眼白多现出一点来,打量着保瑞。这个二师爷,细脖子,溜肩膀,还有点驼背,因为从不洗头,头发就如一撮杂草。不过此人的劲似乎很大,手指捏着黑煤石,煤石很快就变成了煤粉。
“你的力气一定不小,就直接干小工装煤吧?”二师爷说。
“装煤一天挣多少钱?”保瑞问。
“稳稳当当挣十块。”说罢,二师爷大笑。
保瑞疑惑地瞅着二师爷。他看见,一边的瘦小伙在朝他摇头叹息。他赶紧说,我还是更想干散工。二师爷这时不再冷笑。保瑞又说,只想干两个月,请多多关照。二师爷的脊背直起来。保瑞侧过脸一看,一个矮胖子朝这边走来,此人就是刚才抹煤砖的那个五麻袋,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汉。
“你坐嘛。”五麻袋的样子,倒是很和气。
保瑞看看周围,并没有可坐的地方。一个汉子坐在了保瑞旁边。二师爷过来,坐在保瑞的对面。另外几个人也坐下去。保瑞蹲下去。五麻袋冷冷地瞅着保瑞,手指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霎时,保瑞脸上被甩了煤粉,脖子被人一搂,人就仰在地上。
保瑞在地上挣扎,两条腿胡乱踢着。仍然不断有人朝他的脸上、身上扬煤粉,只是再也没有一个人打他、踢他。他们一个个都沉默无语,动作有条不紊。保瑞的眼睛看不见,内心就更多了一层恐惧,担心他们会把他活活整死。
“呼——”由他的嘴里,艰难地发出这么一声。
立刻,就有煤粉吃进嘴里。他再喊,便再吃进煤粉。几个人按住他,让一锨一锨的煤粉摞在他身上。他惊恐极了,他们一定是要活埋他。为什么就没有人救他一把?人都死光了吗?身子一软,尿放出去。瘦小伙呢?他们是合伙害他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一会儿功夫,除了脑袋,身子被埋了起来。
“呼——”他又说。
他们四散跑开,有如风从他的身边悄然飘去。他颤颤悠悠地站起来,眼睛睁不开,双手在半空胡乱地舞着。一些顾客站在远处,望着这个黑煤鬼,以为他遭到同伴的愚弄,都嘿嘿地乐。
后来,他被好心人带出煤场,来到一个露天的水龙头前。他洗了很久,两只眼睛还是不能睁开。一个小姑娘又把他领到一家诊所。大夫用了一个多钟头,才把他的眼睛洗干净。
“头脑,头脑,”出了诊所,他仍然这样对自己说。“你现在不是应该对善人施威,而是应该学会对付强者。你在骨子里还没有脱胎换骨,可你却显得这样轻狂和大意了。好事呀,真是好事呀,在你还没有丢掉性命以前,至少在没有丢掉一只胳膊或一条腿以前,就有了这样的教训,这才是你的福分哩。”
第9章 沦为乞丐
    保瑞真的要饭了。那是几个掉到地上滚进水沟里的馍馍。他迅速拾起来。他向面条铺的伙计讨要这几个馍馍。他们很大方地给了他。他把馒头的外皮剥去。伙计给了他一个塑料袋。这一天不需要买东西吃了,真是高兴。身上的钱一天天减少,可还没有挣钱,就很焦急。从此,他把内心的尊严掩埋起来,在奔走的途中拾拣破纸箱子、啤酒瓶子、废铁烂纸。他去了好几次废品收购站。他给自己定下规矩,每天只用卖废品得来的钱吃饭。公共汽车跟他无缘了,每天几十里路都是步行。
一天傍晚,在蔬菜批发市场,他向几个卸货的女人讨要几个扔在一边的烂苹果。她们惊讶地瞧着他。他解释说,是想带回去给奶奶吃。她们大发善心,给他装了十几个。一个女人还安慰另一个胖点的女人说,下次给你多拣些。
他来到角落,坐下,用钥匙把苹果上的烂伤挖去。有些苹果烂了一大半。即使这样,只要有一点点可吃的,也会吃掉。好几天没吃菜了,加上心里焦急,嘴唇裂开一道道口子。他担心还没有找到工作,人就先病倒了。
他特别注意把苹果皮吃掉。据说,苹果皮上有农药。可哪顾得了这些呢。他把剩下的烂苹果全削好,装进塑料袋。用了三层塑料袋。谁也不会发现他提的什么。他没有马上离开,在市场里转悠。很快有了收获,要了不少烂菜。在公用水龙头前,把烂芹菜烂青椒洗净,躲到角落,狼吞虎咽。嗨,晚饭也不用吃了,以后每天都来这里,真不错啊。
令他不安的是,大厅一旦把他撵走,还可以住到哪里。这一天,他没有去蔬菜批发市场,而是给自己找备用的住处。进了好几座大楼,有一家十几层的高楼,最高一层的通风梯,完全可以成为万不得已时的度夜处。他这就打算试住一晚。一小时后,他被两个打着手电的男子抓住。无论他怎样辩解,他们都认定他是小偷。他反而坦然了。他愿意让他们把他关起来。
“只是,你们必须给我吃晚饭和早饭。如果饿死了我,你们会背上更大的罪责。我两天没吃东西了,已经昏倒过一次。”
“你敢向我们发布命令?”
“我也是为你们好啊。”
“好你个老江湖。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们慢慢审查啊。”
这两个男子在外边嘀嘀咕咕。进来,他们让他把身份证留下来,明天上午再过来取。他当然不肯。他们给领导打电话,问是不是把这个人送派出所。领导大概是说,送派出所虽然简单,可单位就再也当不上治安先进了,可以先关一晚上,一定要管人家的饭。既然是领导的旨意,他们便问他想吃什么。两顿饭跟十个馒头的价钱差不多,当然是十个馒头划算。他们让他进了一间小库房。这里正好有一张大床板。他们拿来热水瓶和杯子。
这天晚上,保瑞终于喝上了开水。他生怕对不住这一暖瓶开水,不停地倒一杯又一杯。他们还给他拿来痰盂,所以撒尿也很放便。在火车站大厅睡觉,半夜起来撒尿回来,位子有时就被别人占去了。这一夜真是开心,是进城以来最舒服的一觉。真是天堂啊,真想被多关几天啊……他环视着这间禁闭室。
第二天早上,一个领导审问过他,很快就把他放了。
“嗨,太划来啦。”走在路上,他兴奋地想。
他的手里提着五个馒头。昨天晚上,他一边喝开水,一口气吃掉五个馒头。饭量从来没有这么大。剩下的五个,足够对付一天了。不,而是两天。他可以在晚上临睡前去小件寄存处,把三个馒头放进包里,两天后再取出来,肯定还不会发霉。是啊,要有危机意识,要有储存,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啊。
这天,他没找到可以寄住的地方。
傍晚,他来到蔬菜批发市场,只拾到一些烂茄子。他用钥匙把它们削干净,吃下去。晚饭不必吃馒头了。

他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先是奔走出汗,后来半夜受了凉,接着拉肚子,然后是发热、受凉、咳嗽、发烧。他还没有烧得这么厉害过,躺在大厅,人事不省。白天,值勤人员来检查,发现一个人如此放肆地仰躺着。他们推不醒他。两个同样夜里睡大厅的人,担心值勤人员会因此整顿大厅,就把保瑞抬出去。外面正下雨,只好先把人放到大厅外面的楼角处,这里还溅不上雨。
两个人瞧着这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还饿着呢,得出去要饭了。他们给这个人身边放了一瓶水,还放了半个馒头,就先走了。保瑞一直就那么躺着。雨更大了,风把雨点吹到他的脸上、身上。没一会儿功夫,衣服就湿透了。人们只以为这是个醉汉,脸上流露出鄙夷。他的嘴里,不时会发出一阵喘息声。他梦见自己趴在坟堆上哭泣,没有人过来劝他。他就要哭死过去,几次都断气了,还是没有一个人过来劝他……在忽然清醒过来的意识里,他想到自己会死掉。他心疼身上的八十几块钱,这些钱如何转到春芳的手里……不久,他又睡过去了。
待两个要饭的汉子傍晚归来,发现那个人还躺在那里,身边的半个馒头早已被雨水泡软,塑料瓶里的水也一口没喝。他们把这个人又抬进大厅,用凉水在碗里泡了点馒头,给这个人喂。这个人的嘴唇上,全是血口子。到了半夜,保瑞醒来,又喝了很多水。他竟然知道饿了,把人家要来的一茶缸杂绘吃掉。接着,又想拉肚子。站的力气都没有,哪能上厕所。要饭的掺着他。从厕所出来,脸色苍白,腿也更软了。当他又想上厕所,大家全睡着了。他扶着墙,慢慢走,后来就跪在地上爬,憋不住了,在墙角脱了裤子。浑身一阵松快。他把裤子提起一点,又昏睡过去。
值勤人员把他推醒,是在早上。他们用扫帚捣他的脸,用湿拖把捣他的身体。见他实在睡不醒,几个人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拖出了大厅。他躺在大厅外面的墙角下面,一直到傍晚,才醒过来。他口渴得很,也饿得很,但主要还是渴。他的两个要饭的朋友,两个不知名的好人,怎么还不回来。他眼巴巴地,盼着他们能快点回来。天彻底黑下来,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上衣兜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原来是塑料瓶。一定是两个朋友塞给他的。可惜,瓶盖儿丢了,里面的水所剩无几。他贪婪地把嘴对上去,把这点水喝掉。就这么几个动作,体力就耗尽了,仰在那里喘息。喉咙被空气蜇得发痒,只好闭住嘴。手又在身上摸索,又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是半个馒头。谢谢你们啊,你们此刻在哪里?喉咙太干,没法吃。双手搂着半个馒头,感到身上增加了许多力气。雨又下起来,很快就大了。他贪婪地张开嘴,接这雨水。他把手伸出去,接这雨水,往嘴里送。他抿着湿湿的手指头。他让馒头打上雨水,然后捏下一点,放嘴里。就这样,半个馒头吃下去了。他喘息一阵,昏睡过去。半夜,被雨浇醒。他翻过身,把水泥地上积的雨吸进嘴里。嘴里,脑子里,身上,一阵舒爽。身上有了点力量,颤悠悠地站起来。透过窗户,见大厅里空无一人。腿支不动,在发抖。他想走进大厅,可大厅里为什么空无一人?等移到门口,才发现,门里坐着值勤的。他坐在门外,靠着湿墙壁,又昏睡过去。
清晨,他醒来,浑身感到一阵轻松。他竟然能站起来了。他颤颤悠悠地走到小件寄存处,在这里买了一瓶茶水,从包里取出一个馒头。吃了点东西,浑身变得暖乎乎的。只是,他又要拉肚子了。他问这个女人,什么地方能上厕所。人家说,大厅。两个从旅社里出来的男子,来寄存小件。他们商量,利用半天时间去哪里玩。保瑞猛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不去住宿?
这家小旅馆一天才要五块钱,还有免费的开水。
在这里躺了一天一夜,身上的烧彻底退了。
这天晚上,他又回到车站大厅睡觉。他再也没有看见他的两个朋友,救了他性命的好人。
第10章 与死人相伴而睡
    要赶紧找个住的地方。连着两天,他没有把主要方向放在找工作上,而是寻找住的地方。最好是不要花钱。不行,就花很少的钱。他又钻了好几个大楼。这里都太整洁,根本无法藏身。这是多好的地方,即使是顶部楼梯间,也要比到处漏风的他家强百倍。他不能再眼高了。他在一些较为破烂的院子里,寻找可住的煤房。单位真是好地方啊,人们不仅可以住楼房,各家冬季取暖放煤的地方也备好了。有些煤房的顶子,还是水泥板。这样的单位,一定有钱。多数煤房的顶子是油毡,也足够挡风挡雨。他在寻找这样的煤房,它的租金一定便宜。他打问过几家,人家都不肯租,说出租公家的房屋是违法的。他们对他流露出不信任的目光。租房子,这是旧社会的人才干的事。这个人要么是农民,要么是没有正当职业的,反正是流动人口。
看来,租房子毫无希望了。那么,拾破烂的人住在哪里。这一天,他跟踪了几个拾破烂的。原来,他们大多住在郊区农民自家的院子。他的眼前一亮。不过接下来,他就又失望了。这样的房子,比煤房好,是正经住人的,一间一个月租金八十元,而且要一次交清,这对他简直是天价。这些拾破烂的,都是几个人合租,有的八个人住一间。可惜,没有人愿意跟他合租。对他们来讲,他也同样是可怕的流动人口。
怎么办,怎么办。还是去寻找小煤房。他下狠心,今天一定要找到,决不回候车大厅。可是,晚上下起小雨的时候,他还没有找到。在一个大院,他发现,一间煤房没有上锁。他的心,怦怦跳个不止。一拉,门就开了。门发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进来,才看见,屋顶的油毡破了个大洞,细雨落进来。用打火机一照,见里面只堆着几个破纸箱,箱子里装着破鞋烂袜子,屋角堆了些煤粉。他靠在墙角,这里落不上雨。他还是庆幸,找到了一个地方。把破纸箱摊开,放在屋角,坐下。不一会儿,就被冻得站起来。虽说是四月中旬了,这高原夜里的温度有时还会降到零度。这不,雨已经变成了雨雪。他跑到煤房外面,把摊开的破纸箱子盖在破了洞的地方。屋子里,稍好了一点,可也不能再坐着了,也不能靠着冰冷的墙。他站在那里,不时跺跺脚。终于,他从煤房里逃出来,再也不犹豫,朝火车站广场奔去。可不能又生病啊。走了一半,身上开始发热,才放心了。他警告自己,保住身体是最要紧的,身体是一切,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只是,这天晚上,大厅又被值勤人员看死了,里面没有一个闲人。怎么办,怎么办,还要花钱去住旅馆吗?你就这一点能耐吗?在这座偌大的城市,你连个地缝也找不到吗?你连要饭的也当不了吗?好吧,你就再次坐在大厅的外面,经受这雨雪的考验吧。他真就坐在了那里。雨雪飘在身上,感觉比前两天的雨要冷得多。身子不住地打哆嗦。忽然间,想起一个地方。
这是多年前用土砖盖的厕所。他进来,里面已经待着一个老叫花子。老叫花子的屁股底下,垫着摊开的破纸箱,身子靠在墙角,已经睡着。这里虽有一股臭味,却没有那么大的寒气。不用住旅馆了,心里一阵庆幸。可以在城里又多挣扎一天。屁股底下什么也没垫,在老叫花子身边坐下来。老叫花子身上,有一股气味,但也有一股微热,从这个人身上传过来。灯光很弱,却还是觉得刺眼。他很不愿意被进来的人看见。他过去,把灯拉灭。不久,真有人进来拉屎。一股臭气飘过来。他无所谓了,只感到一股热量从老叫花子身上传过来。天快亮了,他冻醒来。这个人怎么凉乎乎的。摸摸这个人的脸和手,都是冰凉的。他把手放在这个人的嘴上。糟糕,没有呼吸。他从这个人的身边跳起来。
他把电灯拉开。这下看清,人已经死了。他一直是靠在死人身上。他这才发现,破窗户外面,正飘着大雪。他想去喊人,想处理这具尸体。刚走出厕所,就犹豫了。他没有任何身份,谁也叫不来,而且,他会从此被尸体缠住,最后,还可能被送回侯家堡。那样一来,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走进这座城市了。
再次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了,他掏出十块钱,塞进这个人的兜里。他朝死者一个鞠躬,转身迅速离开。

这天下午,他给候车大厅擦玻璃。他得跟这些清洁工和值勤人员拉好关系。他一连擦了四个大窗户。窗户高达五米。站在梯子上,朝下望,腿都有点软。到了下午,他的努力就白费了。这几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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