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我们班现任班长蕾哥和前任班长霄哥两人风风火火地赶到音乐厅,身上携带着“巨款”。当他们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心里那块由焦灼凝结成的千斤重石,顷刻间落地化成了粉末,呼吸匀停了,心情松弛了,底气也充足了。是的,没错,太好了,咱娘家人来了。两位班长非常生气,蕾哥很严肃地对“秃顶”质问了一句:“这叫什么胆呀,连北航的学生你们也敢扣?!”霄哥更是不给他好脸,边把钱甩过去边语气强硬地说:“你们这叫非法拘禁,我们日后会用法律程序来解决此事,就等着瞧吧!”说完,把一沓钞票重重地摔在了他手里。“秃顶”收到了钱便脾气全无,他一边点着数目,一边很客气地说:“请你们理解,我们也是按照合同办事,以后多长记性,接受教训吧。”我们仨懒得理他,推开门准备回去,却被“秃顶”拦住了,原来他请我把刚刚所有外打的话费结了。旁边那位姓崔的女副经理迅速拿来早已打印好的帐单,上面显示二十五块零三毛六分。这个傻逼秃头严监生,临了还这么津津计划死抠门。还有那位又难看又恶心的女经理,长得跟白骨精一样,整晚一直在秃顶面前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太可恨了。交完钱,理不亏了,旁边还有二位班长撑腰,我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使出操办晚会的最后一点力气大声命令“秃顶”和“崔妖精”:“去给老子开两张发票,一张电话费,一张音乐厅场租。”
危难营救——晚会结束后的惊险故事(3)
走在回校的路上,被夜风追拂着发烧的脸,我心情平静多了。赶紧谢过两个恩人,这才得知,他们送过来的钱是全班同学集资的,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股份。准备睡觉的大家听到我“落难”的消息后,聚集在一块,立即请楼管打开公寓大门,拿着自己的银行卡,分头冲到学校的几个自动取款机把余额都取了出来,就这样你几千、我几百地把钱凑齐了,然后派两位班长为代表上“前线”,这才将我“解救”了出来。那一刻,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集体的力量和兄弟般的温暖,心里就只惦记着一件事,赶紧把钱还给大家。
回到宿舍,已经到了凌晨,可爱的兄弟们基本都睡下了。我刷完牙,泡了一个热水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躺到了床上。30天以来,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那段日子,我感觉自己像极了音乐剧《风帝国》中的风玉,就连睡觉也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剧中风玉的一段独唱,暗合着我的情怀,唱尽了我的心声。
今晚我睡在什么地方?
松球里?墙缝间?还是旧广场?
矿野上雪白迷人的月光,
都只是沉默无语的忧伤。
飞扬,飞扬,
无所谓方向,
哪怕只剩下一阵风空无影,
我要飞扬,飞扬!
今晚我睡在什么地方?
墓穴中?蝉蜕下?还是大海上?
粗砺的寒风刮过的土地,
都只是沉睡不醒的死亡。
飞扬,飞扬,
无所谓方向,
哪怕只剩下一阵风空无影,
我要飞扬,飞扬!
那一晚,是我大学以来睡得最熟、最香、最沉、最踏实的一个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12点,才被阳光自然打醒!
话剧皇后的梦(1)
谈到“风华”,辞典解释为风采和才华,那么“风华绝代”就表明风采与才华盖世并领风骚于一个时代。
这个词对应着一个个带有浓重时代印痕和历史声名以及由个体成就衍生到社会效应的人物形象。
他们可能是美丽的、惊世的、亲和的、孤傲的、浓烈的、冷艳的、坚强的、脆弱的……总之,他们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成功者、幸运者——有时还夹着某种意义的失败和不幸;他们从偶然与必然之间萃取出亮丽的人生光焰——尽管这些光焰可能随时焚烧他们自己。
这些人中有政治人物,如宋美龄;有作家,如张爱玲;还有艺人,如电影的周璇、阮玲玉,京剧的梅兰芳,豫剧的常香玉,黄梅戏的严凤英……
还有那么一个人,她十四岁就从艺,在话剧舞台上塑造过五十多个神采各异的人物形象:《雷雨》中的侍萍,《虎符》中的如姬,《蔡文姬》中的蔡文姬,《武则天》中的武则天,《贵妇还乡》中的克莱尔,《推销员之死》中的琳达,《洋麻将》中的芳西雅等等。五十四年之久的舞台生涯,在中国话剧界女演员中绝无仅有,被誉为“中国话剧皇后”。她就是,朱琳。
我本人对风华绝代式的传奇人物颇感兴趣,他们各自都是一本阅不完的书,面对人生的辉煌,背靠时代的烟云。
以前在电视里看过一些节目对这位话剧皇后的介绍,知道她早在三十年代,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参加了抗日宣传演剧队,后又辗转了大半个中国,先后在《秋声赋》、《大雷雨》、《日出》、《名优之死》、《孔雀胆》、《丽人行》中任主角。
直到上了大学我才有机会与朱琳老师接触。她永远是那么清楚、那么分明、那么超拔,就算现在已经退出话剧舞台,就算年纪已经80多岁,可那目光的锐利和身段的干净,恐怕连很多年轻人都会羡慕哟!往那一站,那股子气韵便穿透眉心、跃然体外,真让我有点夸张地联想到类似于菩萨下凡时周身笼罩的云雾和仙气。按她自己的话:“我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小毛小病也不少,但这口气还是在的。”几十年舞台上修炼沉淀的真气,使她到老还有这般一气呵成的恣意,一个垂垂迟暮的老人,就是靠这口气以四两拨千斤。
朱琳老师的底气十足,我早领教过了。2004年我导演的大型晚会《聆听经典》,特想请朱琳出山,这一旦实现便是难得的珍贵,却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本身就80多岁了,而且刚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激动不得,演出又在大冬天,万一突然出现被动局面,老太太一下子没缓过来,谁能负起这个责任呢?
不过,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高空走钢丝般赌了一把。当然做了周密布署,一路设有专人陪护,甚至连预备救护车都开到了场地边。朱琳她,终于来了。
我特意安排朱琳在前边出场。手术后的她行动确实不如从前轻便,当她被搀扶着蹒跚地走上舞台这个过程中,台下一片寂静。我知道,观众心里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而且应该以怀疑居多:这个都快走不动的老太太能表现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
她终于独自立在了舞台中央,一身桔红色的中式对襟小袄在灯光照射下显得十分打眼。她镇定地先吸一口气,平复平复身子,静默了三秒钟左右,然后,一手叠背,一手空中启动了表演。刚一开口,立刻把全场震住了,嗓音实在太饱满,底气简直太足了。那浓浓的语言韵致,那干净利落的一招一式,那超级流畅的起承转合,都实实在在见真功夫。一个词:大家风范。
现场看着朱琳,我一下子灵魂出了窍,似乎捕捉到她当年在话剧《蔡文姬》中演蔡文姬的影子。蔡文姬在戏里唱念结合、声情并茂、倩影切切,是中国戏剧史上一个不可多得的经典形象。朱琳年轻时面若桃花,眉宇俊俏,扮相好极了,属于大青衣,除了西洋戏外,更适合演古装剧。她博采众家练气方法,再加上长年坚持不懈的训练,开创了独特的朱派风格。她的嗓音运用借鉴了中国传统戏曲中的行腔方式:刚柔并济、华丽唯美。大师级的状态,竟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话剧皇后的梦(2)
她神采奕奕地在舞台上挥洒了足足八分钟,简直可以说是历史性的八分钟。全体观众都起立对她报以最热烈的掌声。另外一位艺术家开始自己的表演前对着台下激动地说:“你们确实是幸运的,现如今,能够亲眼一睹话剧皇后在舞台上的真实风姿,相当不容易了,都快要绝版了!”
朱琳除了舞台风范依旧,记忆力也惊人。前不久,有位媒体朋友想采访她,我便给老人家去了个电话联系联系,接的正是她本人。我问她还记得我小玮么,她语气肯定地说,你不就是我那位大学生朋友吗,我还想再次参加你导演的音乐会呢。说完便爽快地哈哈大笑,笑声中依然裹挟着那份充裕的精气神。
在东直门一套由老式筒子楼改建的单元房中,我们与老人家开心地聊着。她目前一个人住在这里静养,保姆还没有过来。房间不大,却布置得温馨别致,书香气很浓,一看就是艺术世家的那种感觉。房间里还有漂亮的热带鱼和绿色植被,非常调节家中气氛。聊了聊她最近的身体情况和艺术方面的事情,接着,在我要求下,她领着我们参观她的书房。书房里挂着好些她珍贵的舞台剧照,这一幅幅照片,就如同她话剧生涯的一扇扇窗户,透视着一段段为艺术而过活的生命能量,这真是引我入胜、叫我心驰神往的曼妙体验啊!其中,我最喜欢的还是蔡文姬用古琴演奏《胡笳十八拍》那张。我边不停地用相机狂拍这些剧照,边问她:“朱琳老师,能拍吗,不保密吧?”她利索地摆摆手,点着头说:“拍吧,拍吧,喜欢就拍,爱拍多少拍多少,不管你。”
她目前正潜心在家改编一部话剧,叫作《回家的路》,以戒毒明星文连平为原型,描写了因吸毒家破人亡、由成功戒毒走向新生的真实故事。朱琳老师不仅亲自操刀改剧本,还作为出品人四处奔走大力推广此剧,以自己的威望寻求政府支持,找演员、谈投资、定场地、亲自把关。我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她说自己同其他老年人还不太一样,不习惯安心养老,总是坐不住,就想找点活儿干,可又不能上台演戏了,因为医生说激动对心脏不好,那只有干一些跟话剧沾边的其它工作。她还说自己这一辈子,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就想为社会多做一些事情,一些公益事业,就足够了。
走之前,在我们强烈要求之下,朱琳老师兴致勃勃地朗诵了她去年九月底登五台山创作的一首诗:
千山拥佛紫云中,
一夜秋风显神通。
人生苦乐前生定,
八旬五台圆我梦。
那么,这位风华绝代的中国话剧皇后,究竟有着怎样的一个梦呢?
那一次善意的谎言(1)
在我电脑里,保存着两张有点类似、有点联系的图片,图片记录的两次活动我都有间接或直接的参与。
第一张图片,林如老师作客《艺术人生》。朱军举着个大喇叭,象征意义很明确,符合那期节目主旨——永不消逝的电波。林如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著名播音艺术家,中国播音界元老级人物,四次荣获亚广联大奖。很多著名主持人都出自她门下,她女儿也遗传了她的基因,正是原来央视《正大综艺》的著名主持人王雪纯。
第二张图片,林如应邀出席我导演的晚会并表演节目。我偏爱这张照片,一老一少,画面很温馨。可每次端详它,心里总不自在,这不自在源于一个晚辈对一个长辈、一位老人深深的愧疚。
刚读大学那段时间,开始对“有声读物”感兴趣。到音像超市买了林如老师的专辑,听了后才猛然明白什么是优质的声音——清朗、飘逸、脆亮、隽永,声线如嫩丝般游走在天际,虽质朴庄重,却给予轮廓明晰的距离美,让听者在距离中观望,超越,获得境界。
林如她,仅仅凭着一份声音就让我激动,激动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顿时产生一股强烈的要拜访这位大师的冲动。
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她住在哪?联系方式是什么?名人会见我这样的普通人吗?
索性一个电话打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直接找林如,工作人员说著名播音员的联系方式保密不透露,假如确有急事,可以留言转告。既然到这个份上了,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立刻现编一条谎话:“麻烦您转告林如老师,我妈妈是她的学生,在外地。这次我陪我妈上北京办事,她很想探望自己的恩师,可因为很久未联系找不到老人家,我们明天就离开北京,请您务必帮忙联络一下啊。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我姓章。”
话虽编得漂漂亮亮地说了出去,可其实我知道只要没跟林如本人通上话,见面几乎没有指望,因为话语传递的中间辗转过程有很大的不确定因素。于是,我该干嘛继续干嘛。
二十分钟后,我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那端传来:“喂,请问是小章吗?”声音很轻细,却有点似曾相识。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林如,请问您是不是找我有急事。”
“对,对,对。噢,不,不,不。林如老师,我找您……我找您……我也说不清了,反正接到您电话我太兴奋了。我是北京一名大学生,非常喜欢您,更喜欢您的声音,买了您很多作品,前几天还到中山音乐堂看您的节目呢!我能不能有个小小要求,我想……”
那一次当然比较顺利地同林如见了面,聊得也算开心吧,后来慢慢联系多了,我们也就成了好朋友,忘年交。时不时我会去看望她,每次去她家,她都会给我泡一杯果汁。这是一个很慈祥、很谦和、看待事物很有自己独特眼光的老太太。可外界有些评论说她比较冷,可能跟她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和略微有一点点挑剔的性格有关吧,林如老师应该是个完美主义者。
一年后我花大力气办的那台晚会,林如老师给予了我极大的支持,她不仅亲自捧场(听说林如老师不轻易出场),还帮我介绍和推荐了很多著名演员。她说过一句话至今让我感动:“你就放开手脚安安心心干,不要有后顾之忧,我本人无条件支持你,而且以我对其他演员为人的了解,我也能保证他们都会全力支持你的,加油吧。”
那天林如老师在晚会第二个篇章出场,表演完节目后,我走到她身边,对着底下观众表达了一番我对她本人诚心诚意的感激之情。林如面对一片掌声,微微一笑,然后问我:“我能不能公布一下咱们俩最初见面的小秘密呢?”
我点点头。
她对台下的观众说:“去年冬季的某一天,我在家接到一个电话,一听是一小孩儿。他说,我妈妈是您的学生,我能不能见见您。我的学生很多啊,也记不清是哪一个啦,所以我不但让他来了,还亲自到地铁站去接他了,我们俩就是这么见的面。”林如老师说完,又微微一笑,台下随即泛起如雷的掌声。
那一次善意的谎言(2)
我接着她的话茬:“非常不好意思,我其实欺骗了林如老师,我当时特别担心见不到她,所以我临时编了个小谎话,故意说我妈妈是她的学生,其实我妈妈不是她的学生。”说完后底下掌声顿作笑声,林如老师也笑了,但这次不再是微微一笑,她的头仰起一个小小角度,似乎笑得挺欢畅。
我现在常常会思考,那天当着上千观众的面应不应该说那番话。有人说我勇于承认错误,说出来自然会心安理得;有人说既然是一个谎言行动,就没有必要把它再次放大,单独跟林如老师解释就够了。其实,林如老师对我那次小小的善意欺骗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每每看着电脑里的图片,回忆起现场场景,我依然心生些许惭愧。
永不消逝的电波(1)
一
今晚下自习回到宿舍,寝室四哥们儿跟平常一样,书包往桌上一扔,用脚把七歪八斜的凳子勾到身边,一屁股坐下。随即低一肩膀,一手自然下垂,习惯性地往里轻轻一推,拇指与电脑开机按扭接触的刹那,眼前立马闪动着跳跃的字符(事先未关显示器)。全套动作应该不超过一分钟,无需用眼,每天就这样反反复复,娴熟地都快变成我们的“肢体记忆”了。
大家默不作声,心照不宣,都在等待自己电脑最后的稳定,然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