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了债的,重的成了负担。这对少年,一样的边角料,一样的孤独,相互都有自卑之处,又都有优越之处,两个人有着真实的同情与理解,不妨彼此好好相处。
这一天他们约好一起做作业,没有在图书馆找到雯妮莎,却碰见了艾丽雅。他们常常能在图书馆碰见。
“我在找雯妮莎。”
“噢,我经常看见你们在一起。”
“是的,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艾丽雅重复道,然后欲言又止。
//
…
第十一章在美国就学到了性知识(4)
…
董海立刻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憨厚可爱地点点脖子,甚至得意洋洋。一下子相识到这个程度,让他们自己也吃惊。董海知道她想问的是“你们已经发生那种事了?”
海笑着点头,得意地承认了。他说:“是的,我们有性行为。”
“啊。”艾丽雅像被捅了某处那样小声叫了一声,“我可还记得你在课堂上的发言,可看看你现在吧。”
海笑了,像是笑一档死去的荒唐事。他显然是长了见识,轻薄地笑以前没有经过文明淘洗的不开化。
“那是可笑的。我当时他妈的真逗。”海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说脏话,可偶尔会在艾丽雅面前说,他认为只有艾丽雅知心到可以讲脏话的地步。
他以哥儿们的口吻说:“也就是美国男人干那事的平均年龄吧。”故意以一种“就那么回事”的轻易口吻来说对他刻骨铭心的第一次。
艾丽雅听出海的意思:美国男人都是这个年纪,我也要这样。我不比他们落后。从此白种女人我也是可以揽过来骑在胯下。所以这个国家,这个校园,至少有一小片土地是他可以征服的。那种感觉太好了。通过她,他不仅走向女性,还走向主流社会。董海总自认不凡,比这里的同龄人多出个思想,多出个志向,可他仍然同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争取不孤立,争取跟大多数人同步,先不管好的坏的,只要得到认同就好。海海从校园生活里得到启示——与众不同对于一个孩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上帝啊,我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艾丽雅又是笑笑。
艾丽雅从来不对任何人的行为妄下评语,好像都接受,她让任何人能感觉自己被接纳,被关怀。但是你能从她的笑中看出她的心意,她的好恶。这就是艾丽雅的魅力。这就是为什么海海喜欢艾丽雅。而这种喜欢并没有进一步,而是娇嫩、优美地断在这里,他转道爱上另一种少女。爱上雯妮莎大概可以解释董海从中国到美国的全部修正,甚至是矫枉过正。
“什么是我们东方人与西方人的区别?就是他们比我们早知道性是怎么回事?”
“就这个区别?”
海自嘲地说道:“到了美国,什么知识都没有增长,惟一增长的就是性知识。”
“海,你变了很多。”
“可能是我并不想保持现状。”
“其实我很抱歉听说你们在约会。”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们看上去非常不一样。”
“是啊?”
“可不是。她是那么出格、不可预测,而你非常的可预测,按步就班。”
“是的。她很出格,不过我觉得那挺好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是吗?我只能想像那种生活。”
海海明白艾丽雅的意思,就是丁丁曾经告诉他的那些,吸大麻啊、被开除什么的。也许是因为他亲身见闻,也许是他爱上了她,总之他不像以前那样大惊小怪,反而宽慰艾丽雅:“我知道你的感觉,我以前也这样想,但是那种生活并不是坏的。”
//
***************
*下卷
***************
海也色胆包天地看着她。荷尔蒙让他胆大包天,让他忘记这是在继父的家,是在最危险的地方。他甚至无师自通地打开音乐,让音乐排除他们可能发出的动静,好误导、迷惑家人的听觉、知觉。这时荷尔蒙已经让他全身滚烫,猛烈而激活的血液在他身体上窜下跳。他完全管不住自己了,觉得有一股不可抗力地控制着他,而且控制着他这么快乐地生痛着。他一下把雯妮莎搂进怀中,他的手指变得自信,动作也熟练多了。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小男生般的探询,而是一个有主见有步骤的男人了。
…
第十二章谁偷吃了青菜汁?(1)
…
婚后潘凤霞就从以前的餐馆、旧公寓这一带消失了,她对自己的消失很满意。不过她也很忙,有做不完的家务,偶尔有时间她就琢磨家里的现代化玩意怎么用。比如一台电视的遥控器就有四五个,也分不清楚哪个管哪个。把本来很容易的娱乐复杂成这样,害得她连电视也打不开。她没问帕特家里的现代化玩意怎么用,不想他觉得她像“刚下船的”。潘凤霞觉得这个从女儿那学来的词挺形象。
她到餐馆辞工,与工友们道别,说她以后不做了。她在曾经工作过的餐馆吃了一顿午餐,工友们开玩笑:“你现在不在这做了,就拿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折扣了。”
她雅致地笑笑,说她结婚了。大家自然就问起她的丈夫,潘凤霞有问必答,讲着讲着,自己都吃了一惊,原来老公的好坏全凭自己的一张嘴。帕特从她嘴里出来便成了个地产大亨、华商精英。他在全美各地都有庞大的生意网络,生意遍及东南亚地区,除了房地产,还有橡胶园、果园、树林,还有原始森林,最近在那原始森林里发现了矿产,现在专门派了一支科学考察队前去勘察。
潘凤霞使劲地讲着,人们用力地听着,全都瞪着眼,因为不用力就听不懂这样的天方夜谭。从此那个华商精英、地产大亨帕特李就是人们印象中的潘凤霞老公。
“那你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啊?”人群中有声音道,人们想这么有钱了那该怎么过啊?
潘凤霞于是迫不急待地炫耀她的富足。她说她惟一不多余的就是时间,连花钱的时间都没有,大大小小的社交活动安排得满满的;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清理房子。她抱怨车子太好,反而不方便了,像开到这种地方就需要时刻小心;其实她有这些车的钥匙,却没有它们的归属权。她又抱怨院子太大,房子太多,七个房间,六个厕所,厅大的就像走到排球场似的,真是够二百五的。众人笑,她又解释,不是那个二百五的两百五,也不是房号,而是房价:二百五十万美元。
似乎她做太太做得心满意足又怨气冲天,说话时她的钻戒很助兴地像流星似闪过来,亮过去。说得工友们都犯嘀咕,心里酸酸的:潘凤霞是漂亮,可也四十的人了,漂亮也是个尾声了,难不成这尾声还能如此嘹亮?以前只听说灰姑娘的故事,今天是见着灰阿姨的传奇了。
讲着讲着,潘凤霞就知道自己的这份生活是被众人羡慕甚至妒忌的了。潘凤霞心里冷笑:我其实没乱讲啊,讲的大致是实情,只是对一些状况选择了不讲罢了。年龄大些又怎么样,年龄大知道疼人,可以对他撒娇;有个残障的继子又怎么样,也比活蹦乱跳的继子或继女好对付多了,他们简直把继母当老巫婆看。
潘凤霞现在想明白了,她的处境并不是那么糟,嫁的人也不是太差,帕特李的那些长处还是很体面的,至少在工友眼里颇幸运。然后付了多多的小费,庄重地走出了餐馆。
回来,潘凤霞怀着少有的愉悦心情在厨房里做饭。她在烹调她最拿手的卤牛肉,加上八角、酒、桂皮,一股浓浓的卤肉味就缠绕在整个房子。潘凤霞几乎要感谢这次告别之行,它让她将那份幸运挖掘出来。
帕特下班回来,一进门,潘凤霞扭过脸给了他一个媚眼,“回来了?”那一眼真是媚极了。女人都有最艳丽的时候,就是那一瞬间的绽放,像潘凤霞现在这样。这空前绝后的媚眼使帕特惊喜得神志一阵恍惚,也跟着扭脸去看后面,想证实他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个人迎接这个笑脸?因为这个妩媚很可疑,在她含情脉脉的眼睛里,他连自己的影子也找不见。他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对象是那个“地产大亨”。他想她怎么和出门时判若两人?
帕特被这一眼幸福得春心荡漾,带着火气血性地盯着她。然后突然消失了,再然后更衣好出现在潘凤霞面前。潘凤霞明白它的暗示。
她把头扭向一边,不面对他,这样可以使他感觉上不这么具体。她感觉他的逼近,那股热呼呼的呼吸,它带着内脏里沉淀了几十年的食品,陈旧的,新鲜的,混出一种混沌之气现在正向她逼近。想到这,她感到败兴,不再动,强迫自己去忘却那丰富的想象,去平息身体里那强烈的不适。他开始用松动的牙吻她,她隐约感觉到那衰老身躯驾着激情,正既汹涌又迟缓逼近她。潘凤霞使劲紧闭双眼,不敢看他。老帕特以为她享受得很,更加卖命地工作着,问他年轻的妻子:“喜欢吗?说你喜欢和我做爱啊。”老帕特的声音越来越撒娇,老男人撒娇起来有点卖痴的样子。潘凤霞有点不忍地,故作娇态地拍了拍他的背,那是一个松散的老男人的背,她心里最后的那一点温情也没有了。她像一只有温度的容器接受了某种东西的填塞,无知觉地躺在那里。终于随着帕特李的一声呻吟,他那颗不大的头颅倒塌在她的肩膀上。她驮着老帕特,看了一眼他湿淋淋的头颅,偏过脸去。
//
…
第十二章谁偷吃了青菜汁?(2)
…
这种时侯她会非常思念董勇,她是指出国前的董勇。他们把性事当玩一样,轻松愉快地玩着,而且玩得很好。董勇很知道如何讨潘凤霞欢心,推着她一潮一潮地升涨。女人的欢悦更能引起他的欢悦,他的最大快感是看到自己使一个女人欲仙欲死。他们感受到雌雄两种热流在体内迸溅,感觉他们就像鸳鸯蝴蝶一样和谐完美。那竟已如天上人间般的遥远。帕特李完全满足不了她,她就像在不深不浅的河里,永远够不着岸,总是半死不活的。有时连河水都没沾湿,就完事了。女人三十如虎,四十如狼。潘凤霞正处于这个如狼如虎的年纪。没有了“性福”,怎么可能“幸福”?
结婚后一个星期,老帕特就把家里的墨西哥钟点工给辞退了。潘凤霞没问为什么。帕特照旧每个月给她二千,只是现在给的时候,不再说工钱了,而改口称零花钱。她也不再说“谢谢”,而是很不当回事地“嗯”一声后把钱收进口袋。她刚嫁过来,一时还拿不准姿态。那原先确定的主仆关系一时间没有转换过来。慢慢地,他们在沉默的配合与相处中,迅速建立了新的家庭秩序。包括谁坐在餐桌的什么位置,什么时间吃晚餐,以什么风味的菜肴为主等等。
这段婚姻对子女的影响比潘凤霞本人要大。女儿进入这个家庭开始了新生,儿子则开始了隐居。
丁丁进了这个家,她给自己挑了间很好的房间。主人翁精神高涨,完全没有随娘嫁过来的拖油瓶的小可怜样儿,很把自己当主人。“妈,你看啊。”丁丁激动地朝她宽敞的卧室展开双臂,“这就是我的房间了?!”
丁丁和帕特李的关系还不错,这种不错具体表现在她敢向继父要钱,连潘凤霞都不敢开的口,丁丁做得游刃有余。她的手段层出不穷,使她的母亲眼花缭乱。可以是小女儿状的发嗲发媚:“爹地,拜托嘛。”“如果我求你呢?如果我很恳切地求你呢?”也可以是小女人状的自怜自哀:“我们同学都有,就我没有。可是我有什么方法呢。最希望赶快长到可以打工的年纪,就再也不用受气了。”还可以是小泼妇状的发飙发怒:“不给就算了,本姑娘有的是方法。”
每次都是老帕特以讨价还价的方式来妥协,他刚掏出钱包,还没有打开,女孩子以贼似的速度,在帕特老眼昏花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眼急手快地先下手为强地夹起她所要的数目放进自己的口袋。老继父无奈何地摇摇头,是老男人对小女孩不加理喻的纵容。他明白自己在上当,却上得舒舒服服,然后用手指指自己的面颊,意味着什么。女孩子也似乎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在老继父脸上很干脆利落地来了个响吻。
众多风度中最让潘凤霞目瞪口呆的是她同样可以很理智、有风度,非常有条不紊地与她的老继父谈钱。“那如果我能在八点钟以前完成这些作业和家务,我想你是否应该考虑再加五块钱呢?”或者“你上次承诺过我如果这次考试得了A就可以得到十块钱。昨天就应该是兑现的日子。但是我要特别指出的是我的A是全班惟一的三个A之一。我想我有足够的理由要求加两块钱。你不认同吗?”在这种谈判下,丁丁更是百战百胜,她也不像以往那样自己去掏钱,而是等着老继父心甘情愿、心服口服地把钱送上,然后从容地把钱收起来,继续她的晚饭。再然后她把作业转手给了哥哥,从中赚了点批零差价。
潘凤霞懒懒地坐在餐桌上,听着日趋完美的、自信的英语从她十五岁的丁丁细密晶莹的唇齿间吞吐着,感叹这些对白的精彩与理直气壮。再看看丁丁如何优美雅致地起动刀叉,如何一声不响地将饭菜送进她红润丰满的双唇与像珍珠般的白齿之间,而且用她紧闭且蠕动的性感嘴巴和热烈的眼神告诉她的继父:她有更具说服力更强有力的辩论要进行,但是他要耐心地等待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才能听到它的精彩。那才是真正的上流人家的女孩的吃相。刀叉文雅地、动情地闪起她对丁丁的期望。
潘凤霞夹了一块梅菜扣肉给丁丁,小声说道:“好了,赶快吃你的饭吧,就你话多。”
丁丁皱了皱眉,用手盖住碗:“不要。妈妈,你知道这块肉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
“我可能就因为这块肉不能参加拉拉队。拉拉队要的就是瘦瘦小小的。现在我在准备加入拉拉队,我在减肥。”
“你减什么肥?再减就皮包骨了。”
“就要皮包骨。现在流行骨感美。”丁丁回头俏皮地冲母亲一笑,“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潘凤霞扬扬筷子中的肉:“真不要?妈妈的梅茶扣肉可是很好吃的哦。”
“我知道,妈妈。可是当认真地思考健康与前途时,就应该有勇气拒绝味道与美食的诱惑。”
//
…
第十二章谁偷吃了青菜汁?(3)
…
帕特李赞许地点点头,显然丁丁的新健康饮食概念是帕特李灌输她的。
那块停在半空的梅菜扣肉就转道进了海海的碗里,潘凤霞说:“海,你不会也减肥吧?”
海海顺从地盛过,他在李家的饭桌上不敢多夹菜,多数是靠母亲为他夹菜。他心满意足地嚼着五花肉:“不,我想长得壮些。”
潘凤霞慈爱地看着儿子:“多吃点,才可以长得高大些。”
丁丁说:“哥他得多吃点。他太矮小了,这在美国会被欺负的。”
潘凤霞笑:“你们说你们两个到了美国奇怪不奇怪?往两个极端走,女孩子希望自己越瘦小越好,男孩子希望自己越高大越好。”
其实潘凤霞觉得孪生分道扬镖的远不止在吃这一点上,只是其它的,她不好去点破。她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与女儿在新家的游刃有余相比,儿子对继父和约翰是能躲就躲。典型的一个随娘改嫁过来的小拖油瓶,浑身上下都是一个知趣。他总是在自己房间里活动,只有吃饭的时候出现在房间以外的场所。出了房间,屏住气在大房子活动。他喜欢在院子里看书,总是坐在小石梯上,后来潘凤霞搁张折叠椅在后院里,舒服得海海有点不好意思了。有一次帕特李回来,忽然在院子里看到这个被忽略的继子,也没有抱怨什么,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认真地对他笑笑。海海对这心血来潮的怜爱非常不领会,反而“吱”地像猴叫一样躲闪。海海的不领情很让帕特李扫兴,一开始帕特是想对海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