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的时候,作为一个研究的指导者应该是怎样的呢?
瑞迪:在这个问题中,没有学生和老师的界限。他们是合作者,是共同的研究者。他们应该去鼓励各种各样的思想,做研究,没有人能保证你一定成功,所以要650非常灵活,应该鼓励去尝试各种可能性,宽容各种思想。
开复这件事情,正好证明了这个道理。
凌志军:但是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前提:要方向正确?
谈到方向,沈向洋还记得,他在做你的学生的时候,提出研究“视觉”,这并不是你的研究方向,但你却说“这没有问题。你出去拿一个照相机把周围照下来,重现出来就好了。”他说,你的这一句话,让他做了10年,终有所得。还说:“这才是大师的远见。”后来的事实表明,你本人取得的成就的确同你的“开拓性”有关,你能对这些往事谈一些想法吗?
瑞迪:我觉得沈向洋给了我太多的赞誉。当时我的脑子里面有很多问题,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情况,当沈向洋和我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给了他一个很难的问题。我知道这个问题可以让他做很多年。
凌志军:有时候,一个很难的问题并不是一个马上要做的问题。可能人们需要的东西才是马上要做的东西。
有时候,我们要做的不是现在的需求,而是未来的需求,这就需要大师的眼光,但我知道有些大师是会犯错误的。
瑞迪:我有一本书特别讲到这个问题,我会给你做651参考。确实,有一些研究,在今天看来没有什么,在不远的将来就会给人类带来好处。沈向洋研究的问题就是这种情况,肯定会在将来对人类的生活带来很大影响。
凌志军:李开复的语音识别从开始起步到现在热起来,中间经过了10年。沈向洋的东西也已经10年了,还没有看到热起来的迹象。它还要多少年才能发挥作用?
瑞迪:实际上人们还是认识到了视频的重要性。比如说三维的物体等等。但因为数据很大,是一般的数据量的10倍,所以今天的人们还不是很满意这些成果,从长远来说,这些研究是很有希望的。
凌志军:你的很多中国学生去了微软公司,但现在,他们中间至少有两位到中国来了,你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吗?你有没有感觉到,在中国从事科研同在美国从事科研会有一些不同的地方?
瑞迪:我认为他们这样做非常好。
他们的成就告诉中国,一个中国人也能成为很了不起的科学家。
652凌志军:在中国做科研,会不会遇到更多的障碍?
瑞迪:如果你想从事世界一流的研究,应该有世界一流的设施,在中国,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比如,你没有工具,没有必须的很多资源。对目前在中国从事基础研究的人,有没有足够的资源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过,在微软中国研究院没有这个问题。
凌志军:你是图灵奖获得者,大家都在谈论你的远见。请再来使用一下你的远见。你认为不久的将来世界各地的华人中间,有没有人可能获得图灵奖?
瑞迪:绝对会有的。而且不是一个,会有很多的中国学者获得图灵奖。
凌志军:出在微软中国研究院的可能性有多大?
瑞迪:做这样的预测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有太多的人已经有资格得到这个奖。但我们应该认识到,世界上有很多了不起的学者,这个奖每年只有一个,不得不等待几年以后才会有人获得。我觉得开复现在就有资格得到。
凌志军:中国人对Linux一类的新趋势非常关注。人653们目前最注意的事情不是它的技术水平,而是它的免费商业模式。但免费的技术真的能成为最好的技术吗?换句话说,让消费者免费使用的研发成果,能够对微软这样依靠卖软件获得利润的公司,构成真正的威胁吗?微软会不会垮掉?
瑞迪:我不认为微软会垮掉。免费的商业模式是可行的。现在微软的浏览器的方式就是免费的。不管商业模式怎样变化,微软会不断变换方向去适应。
凌志军:你的意思是,免费软件能成为最好的软件?
瑞迪:是的。免费的软件有可能成为最好的软件。
很多应用厂商会在它的基础上做很多应用软件。
凌志军:你是美国总统信息技术顾问委员会的成员。
你说过,计算技术将深刻影响人们的生活,克服距离的障碍和语言障碍。但在中国,有些人担心西方计算技术的进入将会使东方文化处于不利的地位,他们会说“数字化”的本质是“西方化”。你认为这种说法有道理吗?
作为一个有着东方血统、又是在西方获得成功的科学家,你认为计算技术果真能够淡化不同国家和不同文化的界限吗?如果真的淡化了,是一件好事吗?
654瑞迪:世界上的文化本来就是非常丰富的。大家都知道,在耶路撒冷,有一堵哭墙,过去人们要到墙边上去哭,现在,有些人可以在巴黎,用手提电话来哭,表达自己的哀悼之情,也可能用一个录音带表达。科技的发展,对于文化来说是一种扩展。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就是每一个民族怎样保存他们文化中特定的东西,简单地复制也是有问题的。这样就需要有创造性的研究员,做相应的研究,既满足他们自己的文化需求,同时也是世界的科技。
与电气电子工程师协会院士瑞曼德.比克赫尔茨的对话(2000年5月25日)
凌志军:在美国,张亚勤被认为是电子工程界最有成就的科学家之一。有人甚至说,华人中“无出其右”。
这是否名副其实?张亚勤是电气电子工程师协会(IEEE)
最年轻的院士(31岁),你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吗?
瑞曼德:绝对名副其实。仅仅推荐就必须经过相当漫长的过程,至少要有5位电气电子工程师协会院士写655推荐信,再经过专业协会的专家委员会覆核。这些成员都是该领域的知名人士,他们通常将所有提名的候选人分成几等。最终决定由完全独立的委员会作出。通过第一道程序的被提名者非常少,只有15%,甚至更少。这么小的比例在我的协会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IEEE规定,将录取成员人数压到0。1%。
凌志军:在你的所有学生当中,张亚勤是最优秀的吗?与你的其他学生比起来,他有没有一些独到之处呢?特别聪明?特别勤奋?特别有激情?天赐良机?也许他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瑞曼德:毫无疑问,他是最好的学生。给他讲课和提供指导,对我来说是一种愉快。和他相处不到一星期,我就意识到他非常特殊。他极其聪明,异常勤奋。他的知识远远超出自己的专业,这一点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
实际上,他有机会去麻省理工学院,到美国后第一个秋季开学就到了乔治.华盛顿大学。我立即让他参与图像项目,试图将他留住。剩下的就是历史了。还有,在我的记忆里,在获取博士资格的通信考试中──这是非常难的考试,他是惟一获得满分的。
656凌志军:张亚勤说,在科研道路上,你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你给了他什么呢?
瑞曼德:如果我对他产生了影响,那只是把我对所有学生和自己孩子说过的话也告诉了他。我说,一个人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东西是: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去追求你真正喜欢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它“时髦”,而是因为你将在这个领域出类拔萃,独占鳌头。不要担心能不能找到工作,在任何领域,只要你是最优秀的,就一定能找到工作。当然,成为最优秀的人需要勤奋和天赋,亚勤兼而有之。
凌志军:你对比尔.盖茨的看法如何?在中国,有人把他描绘成一个惟利是图的人,也有人说他是英雄。你说呢?
瑞曼德:我认为,比尔.盖茨让世界变得更好了。
无论是在商业领域还是在技术领域,他都是一个聪明人。
在个人电脑开发和软件支持应用产业,他发挥了重要作用。他富有远见地创立了一个“开放体系”,让成千上万独立开发者的天才智慧得以发挥。我不认为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说他犯了一个错误,那是因为他太专注于657微软的成功,而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当你占据相当优势的时候,你必须愿意让一些别人也做得很好的事情同样得到发展。微软进入网络太晚了。
凌志军:难道微软真像杰克逊法官判决的那样,是有罪的?
瑞曼德:我认为审判太严厉了,拆分微软将对消费者产生不利影响。微软有些事的确做得不对,但这样的惩罚措施不能解决问题。
凌志军:让我们再来谈一些与张亚勤有关的事。他在一年多前回到北京,就任微软中国研究院首席科学家,这是明智之举吗?这对他的研究有好处吗?你认为他应该长期呆在中国,还是应该过一段时间就回美国去?
瑞曼德:亚勤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对祖国怀有很深的感情,而且知恩图报。他以前经常说,要回中国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我自己到过中国几次,亲眼目睹了中国人渴望融入现代世界的热情和才能。在北京建立研究中心是他做得最好的事情。研究中心将留下一笔永久财富。亚勤还很年轻,在为研究中心打下基础后,他应当继续自己的研究。他真的是全世界的财富,尤其是,他658来自占人类四分之一人口的中国。
凌志军:听说你访问过中国,还曾会见中国最重要的领导人江泽民,你认为中国是一个有良好科研环境的国家吗?
瑞曼德:我想我见到江泽民先生是在他担任国家主席之前。大约是1987年,我带领一批数据通信专家到上海,访问了交通大学。即使在那个时候,交通大学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尽管那时他们不得不使用落后的材料。1994年,当我带领摩托罗拉代表团重返北京时,我简直不能相信这里发生的变化。那时,我很高兴见到了电子工业部的部长,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凌志军:我还是想听听你对中国的科研环境的看法。
中国人都希望,活跃在美国硅谷里的那些中国人中,有更多的人才回到他们的国家来。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你能给我们一些建议吗?
瑞曼德:改变企业家的创业氛围;保持法律的一致性和公正性;允许突破常规的思想存在;承认人们通过奋斗竞争得来的结果;使成功和失败不一样。
659凌志军:在我们这里,有人说,像微软这样的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对中国计算机产业是一个威胁,比如他们现在已经在“抢人才”了。你认为是这样吗?
瑞曼德:这个我不知道。在美国,的确有这种情况,我们建立的贝尔实验室和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研究中心,是惟一真正开展基础研究的。但是,随着技术领域的发展,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美国缺少训练有素的技术人才。在生物技术领域,同样的情况也在发生,但变化要慢得多。
凌志军:我听说你是犹太人,有人说,这个世界上,华人和犹太人的智商最高,你认为是这样吗?
瑞曼德:我不这样看。我相信,不同种族、宗教、文化的人们同样能够获得才能和成功,他们各有与众不同之处。在过去的经历中,我发现中国人也像犹太人、穆斯林人、日本人、韩国人一样,特别看重学习教育和建立牢固家庭。做到这两点,孩子们就会很杰出。在欧洲基督教家庭、印度家庭和其他我有幸结识的人群中,我都发现了同样的性格特征。我相信这也是所有文化的要素,因为,这恰恰是人类生存的方式。
660与微软副总裁里克.雷斯特的对话(2000年2月14日)
凌志军:我的问题有些可能很小,有些可能会很大,希望你不要介意。
雷斯特:没有问题。
凌志军:开复曾对我说,他来微软第一个见面的人就是你。是这样吗?
雷斯特:是的。
凌志军:在开复来到微软之前,你认识他吗?
雷斯特:开复来之前,我已经知道他的工作效率,而且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我对他很熟悉。
凌志军:那好,我们就从开复谈起吧。
雷斯特:我们不是在同一个研究范围,但我认识他。
因为是在同一个大学,卡内基梅隆大学。那个时候他是一个明星学生,他做出了一些里程碑式的工作。
凌志军:你的意思是,他在那个时期的工作是开创661性的?
雷斯特:他在80年代的时候已经开始研究一种新的语音识别的方法。他是在一个领域里面的先锋、开拓者。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10年,直到今天,全世界所有语音识别的研究,都是在他的开拓性工作的基础上继续的。
凌志军:你们想要他到微软来工作,是不是和这个事情有关?
雷斯特:是的。
凌志军:但是,据我所知,开复后来在苹果和SGI公司的运气并不好,他在那里的时候,公司的状况都不好。是不是他没有显示出管理的才能?
雷斯特:不一定。其实他一直都非常有名。我们从苹果公司也雇了其他的人。他们对他的反映都很好。微软有机会雇他,是非常理想的事情。我们在美国之外有了两个研究中心。一个是在英国,一个是在中国。在英国,我们很幸运地邀请到了一些有才能的人。现在,我们在中国也开始了。
凌志军:我听说,比尔在1991年建立研究院的时候,662请了很多人来说服你加入微软。后来你来了,你对比尔说,你要请50个像你一样优秀的人来。比尔不相信。他说“难道有那么多比你还优秀的人吗?”有这件事吗?
雷斯特:(笑)我没有听到过。这是一个故事。让我弄清楚这个事情,好不好?当时比尔建立研究院,的确是想要邀请很多优秀的人。其实在比尔还没有请我来之前,微软开董事会,他们提出要请100个能人,当时还没有要我进来。但现在我们已经有500个能人了。我们已经超越了当初的目标,也超越当初计划的研究范围。
我来了以后,就想要建立一个很有魄力的研究中心。
凌志军:据说当时比尔动员了戈登.贝尔和奈森.梅尔沃德两个人来请你,这是真的吗?
雷斯特:这是真的。第一个来邀请我的是戈登先生。
如果不是他打电话来邀请我的话,我不会考虑来微软的。
凌志军:那么这个故事中有80%是真的?
雷斯特:(笑)其实,这是每10年到20年才出现一次的机会。是微软公司、比尔给了我这个机会。
凌志军:那么,开复来当微软中国研究院院长这件663事,是你决定的还是比尔决定的?
雷斯特:这是我的决定,当然要比尔点头同意。这是大家都同意的,但我要向比尔汇报。
凌志军:向比尔汇报是微软公司的人事制度决定的,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尊重?
雷斯特:这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也许不是你所顾虑的那么严重的事情。我和比尔之间经常交流。当然这也是一个程序的安排。但我们之间有多种交流的方式,就像我和下属之间的交流一样,这是一个很自然的交流过程。
凌志军:但是我想知道,最后的决定权,是你还是比尔?
雷斯特:是我的决定。当然最后的决定还是在比尔这边。当然我会给他提供很多情况。虽然我有我的权力,但我们也彼此互相交流。如果是牵涉总体的资源,比尔会考虑,但一些细节,包括所有研究院的领导,我有权力决定。
凌志军:当你向比尔提到开复的时候,他是什么反664应?他是说不认识这个人,还是说他很熟悉开复?
雷斯特:他对开复很熟悉。他说:“噢,我早就知道他。”凌志军:那么,在一年以后的今天,你对开复的工作满意吗?
雷斯特:他的工作非常优秀,非常出类拔萃!很少有人能在一年里面组织这么强的一个班底,雇到这么多非常优秀的人,写了很多论文,参加了很多很高级的会议,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