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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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智慧-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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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办法好,你可以用自己的办法。”只有很少的情况下需要当机立断,这时候就可以看出,不懂研究的人是无法管理研究者的,也可以庆幸会议的主持者的确都是专家。
还有一些久拖不决乃至影响效率的情况发生,比如一个“应该赞助学校多少钱”的问题,就讨论了30分钟还不能统一。争论常常会产生最有效的办法,但也会延误时间,有如凌小宁所说:“民主的代价!没有办法。”如此等等。
若说“民主”,可能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包容不同意见的确是微软文化当中的本来之义。“在微软,我从来没273有听说哪一个人因为说话而受到惩罚。”凌小宁说。他在微软工作已经7年,是研究院中“微软资历”最长久的人。所以,当李开复发现从中国大学校园出来的年轻人很不习惯对老板当面说“不”的时候,就觉得有必要专门召开一次会议,请凌小宁为大家报告“微软文化”。这样,这一天的午餐时间就变成了凌小宁的演讲会。他站在希格玛大厦第五层的“指南厅”里,对着那些一边吃着肯德基汉堡包一边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年轻人,发表了研究院迄今为止最令人惊讶的一次演讲:你有权力说“是”或者“不”。我们中国人总是以为,我是为老板工作的,所以总是想“老板怎样想”。其实,你做事情不是为你的老板,而是为你的公司。你拥有这个项目,你就拥有权力。你应该相信,在你自己的领域里,你比老板懂得多,比开复懂得多。开复也不是万能的。我在微软做那个项目的时候,我的老板就说了很多,说应该这样、应该那样,可我全部拒绝了。我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就不去做。我认为可能的事情,就一定去做。你们每个人也都是一样,你的责任就是排除一切干扰,做成你想要做的事,包括你的老板的干扰。如果他说得好,你当然可以接受,你认为他的不对,就可以不接受。
274放手让自己信任的人去干3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一,沈向洋走进李开复的办公室。今天这个“两个人的会议”,主题是讨论“纹理合成”
的研究怎样起步。李开复每周和所有研究小组经理各有一次例行会议,安排在固定的时间。这种“一对一”在研究院乃是最常使用的会议方式。按照李开复的解释,让另外的完全不相干的人坐在旁边“陪会”,是一种最大的浪费。现在他和沈向洋所要讨论的“纹理合成”,在时间表上来说,是研究院成立之后确立的第一个研究课题。
虽属重要之举,但却只同沈向洋小组有关,所以仍然采取“一对一”的方式。
谈到会议,沈向洋就会想到1995年在美国第一次参加世界图形学年会的场面。这是全世界计算机图形学的最高水平的会议,每两年一次。那时候沈向洋还是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一个学生,第一次来到这种高水准的场合,不免惊叹其场面的壮观:4万人参加大会,其中4000人参加图形学学术会议。毫无疑问,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巨大的“脑力激荡”。
他从1988年开始就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视觉领275域。那时候,“视觉”还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沈向洋坚信这是计算机科学通向未来的一条必由之路。其逻辑很简单也很有说服力:人类接受外界信息的渠道,95%来自眼睛。他就是用这个道理,说服他的导师罗杰.瑞迪全力支持他进入这个领域。此后“视觉研究”由冷而热。无论冷热,罗杰.瑞迪都鼓励沈向洋坚持下去。
在1995年世界图形学年会上,沈向洋终于发现,世界大势正在“往图形学转”。
“视觉”与“图形学”虽有相通之处,但却是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东西:“图形学”是由三维物体产生二维图像;“视觉”则是由二维图像产生三维物体。可以想像,前者较易而后者甚难。至于两者的结合,那是在以后几年。当日沈向洋在图形学大会看到名家聚集,“激动得都要晕掉了”。再把人家的“论文集”拿来细读,觉得“每篇都非常像样”。尤以其中一篇给他极大震撼。该文为当年李开复领导的苹果公司的一个研究员所写,内容是将一系列照片拼接成一幅完整图形,文后还附有中国万里长城的浩瀚图像。沈向洋细读之下,不禁暗自惊呼:“他做的是图形学的东西。我也可以做。”沈向洋正是从这里276开始,完成了日后他那一系列惊人的成就,也因此被图形学领域公认为一个“世界级”的科学家。
“那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在多年以后谈到这一事件的时候说,“我发现他们的思想更加实际,更加直截了当。他们有工业的市场在后面推动。如果我要做出对社会有影响的事情,到哪里去做?就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这个感觉就叫悟性。”世上所有天才都具有对于未来的感悟力,但这种感悟并非躲进小楼闭门造车,它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来源于外界某种因素的激励和碰撞。沈向洋在研究院是属于才华横溢、激情澎湃的那种人,言谈举止有些夸张浮躁之气,但却颇有感染力。这样一个人,你很难把他和勤奋联系在一起。然则他的与众不同正是在于,他把天赋和勤奋这两种素质同时发挥到极致。
他祖籍上海浦东,出生在南京,由南京工学院转到香港大学读书,又在美国留学多年。1991年进入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专业,师从罗杰.瑞迪,是沈向洋一生的重要转折。
那时候的沈向洋,就如同今天研究院里那些刚刚毕277业的中国博士,满腔热血,却不知道洒向何处。他耐下心来听课,3个月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在别的地方,是要你做什么,在卡内基梅隆,是你要做什么。”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正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转变,让沈向洋的精神世界豁然开朗。
他就去找罗杰.瑞迪。那是这对师生第一次见面。
“跟着你,可能是要做‘语音识别’了?”学生对教授说。他知道教授是语音识别的专家,手里还有李开复在几年前实现的重大突破,但是这毕竟不是自己感兴趣的方向。
教授听出学生话中有话,就问:“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语音’不重要?”学生说:“‘语音’当然重要,但人对外界的感知,95%是从‘视觉’来的。”“啊!这没有问题,我们就做‘视觉’好了。”教授说,“你拿一个照相机,把周围照下来,重现出来就好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的情景。”沈向洋在10年以后说,“大导师就是不一样。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决定了我后来10年的研究方向。”10年后,教授已经做成院长,也还记得当日那番对话。他说:“我当时只不过相信这是一个有前途的问题,也是一个最困难的问题。所以挑出来给他做。”事实上,罗杰.瑞迪的确不是“视觉”领域的专家,但他的远见告诉他,计算机视觉的研究早晚有一天会为人类所需要。
但是,一向对悟性很自信的沈向洋,在教授的那一句话后却完全没有顿悟的感觉。“我当时对那句话根本摸不到边。”他说。
沈向洋和罗杰.瑞迪每个月只能见面一小时,其余时间则完全要靠自己去悟。但仅仅这一个小时,对于聪明的学生来说已经非同小可。教授根本不会告诉你怎样去做,只是说,这个方向正确而那个方向错误,对于沈向洋来说,这恰恰是关键的所在,他说,他和教授相处的每一分钟里都会受到激励和启迪。
第一年,沈向洋在茫然的状态中摸索,毫无所得,但他感觉到教授对他抱有足够信心,就同李开复和洪小文在语音识别研究最艰难的时刻遇到的情形一样。这样的局面一直过了5年,直到1996年,沈向洋终有所得。
第二年,他的研究成果在他当初羡慕不已并且暗道“我也能做”的那个计算机图形学年会上发表(在这个大会发表论文的价值,有如下的事实为证:任何人在这里发表一篇文章,就有资格在美国任何一个大学任教授。1999年沈向洋在同一个大会上发表了他的第二篇论文,2000年秋季还将发表第三篇。在我们国家,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在这里发表两篇论文)。题目正是多年以前罗杰.瑞迪说的那句话:用照片重建电脑三维世界。沈向洋可谓“六年不鸣,一鸣惊人”。比尔.盖茨曾说,智慧加上时间就等于财富。这话稍加变动就可以用在当时的沈向洋身上:智慧加上时间等于成功。
然而更加重要的是,“视觉”和“图形学”研究如罗杰.瑞迪的预见,在计算机领域热起来。每年有上千个教授和学生投身这个领域--每个学校都有两三个教授,每个教授又带着几个学生。但每年只有这一个会议上的40篇文章反映了这个领域研究的最高水平。沈向洋一下子成了人人皆知的人物,但是他认为,真正应当大书特书的人是罗杰.瑞迪。他说:“伟人和凡人的区别就在这一点。凡人在困难的时候就会动摇,大导师的了不280起,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放手让自己信任的人去干。”他说的这种情景,在罗杰.瑞迪身上已是多次出现:李开复做“语音识别”的时候是一次,沈向洋的“三维世界”是又一次。
现在,轮到沈向洋“放手让自己信任的人去干”了。
他说,童欣的天赋在他之上。还说,他很高兴能找到刘文印和徐迎庆,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清华大学和中科院这样著名的地方留不住这样的人。他到达希格玛大厦的时候,刘文印、徐迎庆和李江已经在这里上班了。他告诉他们:“作为一个研究小组,我希望能有我们自己的独特的方向。”然后就站在“白板”跟前,挥笔写道:第一,数据的采集;第二,数据的压缩;第三,数据的采样;第四,……
他把每个方向分成若干题目,然后对研究员们说,这是一个不长也不短的计划,要在“六个月到一年”中281完成。
他说,自己办公室的门总是开着,他们可以随时进来和他讨论问题。末了,他说,“如果有谁愿意和他一起做一个题目,可以来找他。如果哪一位研究员愿意独立研究,也没有关系,可以做你想做的东西。”这时候,你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母校中那些教授向学生推销自己的情形,以及导师罗杰.瑞迪当年对他说话时的那副神情。
在一个第一流的难题面前,难免出现愚者越愚、智者越智的情形。童欣于是去找沈向洋说,他对“采样”
的问题有兴趣。他说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导师告诉他要做什么东西。在这里,却要你找老板提出自己想做什么。
刘文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他已经发现,这个小组做的事情和他的专长虽然同属图像领域,但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沈向洋以往的工作是“图像生成”,而刘文印以往的工作是“图像回溯”。通俗地说,前者是在没有线的地方,画出一根线;后者则是在有一根线的情况下,识别它是怎样画出来的。沈向洋笑道:“改方向是这个领域里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也很正常,不改就不正常了。”282于是刘文印不再“回溯”,而是开始研究一些特殊效果的“图像生成”。尽管这是一个并不熟悉的领域,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但刘文印一想到过去在学校里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想研究经费,设计人际关系,还要争职称、要住房,而希格玛大厦里面这些问题一概没有,有的只是一些“世界级”的科学家和“世界级”的科研难题,也就觉得心满意足。徐迎庆看了沈向洋不久前给他的那篇论文之后,就一门心思要做“纹理图像合成”。这正好是他的专长。沈向洋说:“做这个可以,但我们的速度要比人家的更快,质量要比人家的更好。”徐迎庆本来就是一个充满激情也充满想像力的人,这一来就更加激奋起来。
整个3月份,他在网络上查阅与“纹理合成”有关的论文,总计找到大约100篇,挑出十几篇详细阅读。沈向洋给他的那篇论文始终放在他的案头。从头至尾,布满各种颜色的标记,已经让他翻烂了。他一边翻就一边想着人家的高明处,又找出人家的问题。一会儿念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会儿又沉浸在即将“超越前人”的兴奋中。
今天希格玛大厦里的研究员们回顾这些情节,很难283说清,是这样的会议产生了这样的人,还是这样的人产生了这样的会议。他们当中每一个人研究的都是一个独立的课题,又同其他人的课题相互关联,所以一有机会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别人讨论。有时候对方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兴奋一整夜,也有时候一整夜的兴奋让人家的一句话弄得无影无踪,就像兜头泼下一瓢凉水。有一天,一个副研究员非常激动地闯进沈向洋的办公室,大叫:“啊。我想出来一个新东西!”说着就在白板上画起来。但几分钟后,沈向洋对他说:“你想错了。”来者顿悟之下,怏怏而去。但更多的时候,闯进沈向洋办公室里来的人,不是“想错了”,而是要面对沈向洋提出的另外一个问题:“新东西是什么?”
有时候一个概念就是全部凡是可以供大家讨论的新思想都是极受欢迎的,所有的人说起来都觉得津津有味。“新的思想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很值钱,”王坚有一次这样说,“有时候,一个概念就是全部。”2841999年3月,王坚以访问学者的身份走进希格玛大厦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的半年竟会是这个样子:前3个月,先是不知道做什么好,后来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做。后3个月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他在原来学校里面3年也做不出来的--真正的日新月异。他有时候想起来,会对自己居然拥有这样的能力感到惊奇。其实,潜力早就积蕴在他身上,只待有了合适的际遇,便会一泻千里,恣意汪洋。当朋友拿了这句话解释给他听的时候,他点点头觉得的确如此,但又奇怪,为什么他在过去那么长的岁月中竟然从未意识到这个奥妙!
改进中文拼音输入最初是李开复的建议,时在1999年4月。他当时的想法是,先做出一件较易成功的东西,让眼前这支新的队伍磨合一下,也即我们通常所说“练兵”或者“预演”。但在当时,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为了帮助中国人更好地使用电脑。”
应当说,这并非李开复一定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因为根据那时微软公司的调查,中国人在使用电脑的时候,95%以上的人以汉语拼音作为文字录入的基本方式。这种方法有着简便易学的好处,但是只要你一上手,就会觉285得上了个大当,因为中文语言存在着极为普遍的“一音多字”,也即专家所说“重码”问题。这一语言特征使得中文输入至今不能达到理想速度。国内无数专家学者殚精竭虑,且有无数发明,但却不能最终解决。这个问题,当李开复本人熟练地掌握了拼音输入并且和英文输入加以比较之后,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他断定,中文输入与英文输入的速度比例为:13∶35。“以中国2000万人使用计算机计算,若每人每天打字半小时,每年中国人将会浪费掉10亿小时。”他在一篇研究中文输入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李开复建议王坚小组的研究从这里开始。“我们希望计算机能将406个音节转换成6763个常用的汉字,这就意味着平均一个音节需要对应17个字。”李开复说,“问题的关键是,如何知道一个音节对应的是17个同音字中的哪一个。”然而李开复的建议在最初并没有得到热烈响应。张高那时候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也还没有成为研究院的员工,但他却知道拼音输入在中国已经做了将近20年。“这有什么好做的,已经做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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