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客气。”武师说着便吩咐候在一旁的学徒去取名册过来,又抬手亲自为叶阳驰添了茶。他是个老江湖,知道叶阳驰那一手不简单,再加上如此性情修养,与慕容家的关系,来历定有文章。所以借着此刻佯作闲聊变着法子套他的话,诸如师承门派,出身来历等等不一而足。
提到这一点,叶阳驰却有些支吾,他虽然单纯,却并不傻,自己只是个山寨货,若说是上善观观主的大弟子,眼前武师信与不信权且不论,以上善观在武林中的身份,很容易引起是非,所以干脆托词道:“实不相瞒,我这是家传武学,家里——嗯,那啥,名不见经传,并不在武林上混。”
但他毕竟不是个老江湖,这套词儿说下来,实在是难以取信于人。毕竟江湖就这么大一点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弟子能有这般身手?是以对方姑妄言之武师也就姑妄听之,不时配上附和一笑,只是心中对叶阳驰的评价又上升了一层:此子果然不只是个寻常家族子弟啊!
叶阳驰也知道自己临时编的身份可能站不住脚,不过既然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就乐得蒙混过关。好在学徒很快便取了名册过来。并非叶阳驰先前所想象的厚厚一摞,而是只有一本小小的册子。
只见武师伸手翻开那本簿册,头也不抬道:“叶公子可知那位慕容姑娘是哪一年来此习武的?”
叶阳驰含糊道:“大概也就十年以内吧!”
“十年……”武师沉吟着翻动名册,到某一页时停了下来,喜道,“在这里了!”说着以左手食指中指顺着其中一条记录划动下来,而后在页面上点了点,抬头将名册递了过去:“叶公子您看,可是这位小姐?”
叶阳驰伸手接过,入目一片繁体字让他双眼反射性花成一片,急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只管盯着武师手指的那处瞧了瞧,确定是慕容莎后便点头道:“正是她!老魏你可还记得她当初在此处的往事?”
武师也被他这句毫不含糊的“老魏”叫的一呆,瞥了对方一眼,心中嘀咕:这位叶公子倒是深谙待人亲近之道。他哪知道在叶阳驰的世界中,叫“老X”完全是常见的称呼,只道此乃对方有意亲近,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只是顺着那条记录道:
“难怪我对这位慕容家的小姐没什么印象,这位慕容莎小姐当年是我师兄亲自教授的。不过我师兄今日休息,明日才来此授课。叶公子若是不着急的话,可否明日再来?”
闻言,叶阳驰心中顿时有些失望:眼看消息就在眼前,偏偏事到临头来了个转折。但转念一想,此行毕竟并非毫无线索,他此次下山本就打算多呆几日,也不急于此时。于是点了点头道:
“成!那就麻烦你了!”说着看向身边一直不出声宛如透明的小乞儿,恰好对上他双眼骨碌碌乱转的模样,挑了挑眉,心中“哎哟”一声:糟糕!忘了身边还有个人,这小子定是等的不耐烦了!
这样一想,心中顿时有了歉意,他伸手摸了摸小乞儿的头,站起身向着武师道:
“既然如此,我们俩就先走了!明天一早再过来拜访!”
武师实在是有些不大适应他过于直白的用词遣句,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忙起身拱手道:“不敢,明日鄙人定与师兄在此恭候两——大驾!”他本想说“两位”,但是目光一对上先前还被自己弃之如敝屣的小乞儿,那句敬辞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便只能含糊带过。
叶阳驰点了点头,不再客套,对小乞儿说了句“我们走吧!”便率先出了门。
那小乞儿急忙跟上,生怕叶阳驰将他抛弃一般寸步不离,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扯他衣袖,又不敢,脸上满是踌躇。手指将碰未碰之际却被叶阳驰一把握住,小乞儿一惊,抬头望去,叶阳驰却神色如常,只道了句“走稳。”而后便不由分说拉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二人这番举动武师在后面尽数瞧见,顿时有些羡慕那小乞儿:被这样一位公子看上,也不知那小乞儿祖上修了什么德。他虽然不知道那位“叶公子”具体身份为何,但能与慕容家攀上关系,想必家中还是有些斤两的,若他真的收了这小乞儿为弟子,将来对方前途可谓不可限量。至少从此以后,不必再以乞讨为生,真是转了运道了!
想到此,神色忽然一敛,待对方二人离开后伸手招过旁边的学徒吩咐道:“为师要出去一趟,你且看着其他师弟专心修习,不得怠慢。”
那学徒忙应声,道:“师父是要去何处?”
武师道:“慕容府。”那位叶公子来历不明,今日之事,多少还是要跟慕容府上通个气儿,毕竟是镇子上第一大的家族,卖个消息给他们有益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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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驰离开武馆后便回到了驿站,全不知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毕竟还是缺少江湖历练与经验,虽然有些小聪明,到底还是忘记了嘱咐一句要对方保密。再者他此时的心神大半放在随他同行的小乞儿身上了,想到自己冲动之下居然捡了个弟子,不禁有些头疼——
他自己尚且是个半吊子,真要收了对方做弟子,莫要误人子弟吧!
虽然如此想着,看到小乞儿惴惴不安的双眼时,到底说不出给他点银钱打发对方走人的话。而且——叶阳驰想到自己从叶阳御风屋里顺来的银两,实在是觉得有些囊中羞涩:这位上善观的大师兄、未来的观主未免也太穷了点吧!
好吧,吃白食可憎。自己尚且是个伸手党,还是不要腹诽别人的好。
打消了给钱送人走的想法,叶阳驰带着小乞儿回到驿站,先打听了一下“徐痴子”的下落,得知对方还未回来,不禁酸溜溜的嘀咕了一句:一大早出门到现在未回,果然回到家乡比较亲切么?亲切的都不知道回来了!
正要离开,管事的却忽然叫住他,道:“这位公子,实不相瞒,驿站并非客栈,不能长住,您与您的同伴昨晚来得晚,事急从权——临街就有家福星客栈,您看现在您是不是……?”
经他一说,叶阳驰才知道驿站只能暂时落脚,不能长住。一瞬间惊诧过后,见对方已经明确提出赶人之意,想了想,也顾不得先处理小乞儿的事情,忙应声几句,便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与隔壁房间木头人的东西。走前又让管事的给“徐痴子”带个话,说是去临街的客栈汇合,而后才包袱款款出了门。
谁知出门时手中拿的东西太多,遮住了视线,不慎抬脚过低,直直绊上了门槛,一个重心不稳便向前栽倒。叶阳驰顿时大惊,手中东西脱手而飞,正闭目待摔,冷不防却栽入了一片温热之中,同时耳边但闻一声闷哼,显然是有人被他扔出的包裹砸了个正着。
15Level 15:重创
事实证明,“闭目待摔”实在是一个太有先见之明的动作了。
叶阳驰这一摔动作太剧烈,虽然扑到了某人身上,却连对方一起扑倒,手掌擦上了青石地面,一阵锐痛;脸和胸口却因为隔了一层软垫避免了与地面的亲密接触,然而——这个软垫未免也太恰到好处了一点,温软的同时居然还凹凸有致,甚至中间还留有缝隙将他偏高的鼻子夹在了中间,不至于直接撞上什么产生破相恶果。
但他这一撞显然给“软垫”带来了十分致命的伤害,对方那一哼简直堪称痛苦,似乎受创颇深。叶阳驰心中一突,顾不得手掌上的擦伤,手忙脚乱爬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下那个“软垫”何以如此适中——映入眼帘的分明是某个人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重点”部位,他的鼻子方才恰安身在了三足鼎立的交界之点,额头却撞上了对方致命那处——无怪乎对方的哼声如此痛苦。
反射性的揉了揉鼻子,这一瞬间叶阳驰只觉毛骨悚然,实在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所以他方才是直接趴上了对方“那里”么?这未免也太过于亲密接触了点吧?!
下一刻抬眼望去,就看见对方正一手支在身侧吃力的起身,一手从脸上将他方才脱手飞出的包裹拿下来,露出其下熟悉的脸庞——不是“徐痴子”又是哪个?
这下囧大发了!
发现“软垫”的身份让叶阳驰的尴尬更上一层楼,一时间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脸型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囧”字。看着对方紧蹙眉头,疑惑带着控诉的目光望过来,他急忙打了个哈哈,爬起身道:“那个——不好意思,没撞疼你吧?”
说完这话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清醒清醒:他那不是废话么?哪个男人那儿被撞了不会疼的要死要活的?
显然对于他这一问,对方也无语得很,看了他半晌也没蹦出个字儿来。叶阳驰挠了挠头发,顾不得身上摔出来的脏乱伸出手:“那个,先起来吧!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点急,没想到出门竟会撞到人,撞得还是你,哈哈,这也是缘分不是。”说到最后,几乎语无伦次。
天知道叶阳驰此时心中其实紧张得很:他大概明白“徐痴子”对他——不对,是对叶阳御风一直没什么好感,这会儿自己又二话不说撞了人家,还撞在那么敏感的部位,没准人家下一刻就会一巴掌过来打飞他的手掌表达一下自己的藐视什么的。更或者直接啐他一口唾沫或者给他一拳一脚?
然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到底不是现实,事实上对方仅仅盯了他一眼后就慢吞吞的伸出了手,而后借力站起身——叶阳驰心下一突,他分明看见起身的时候对方眉头明显皱了皱,似乎疼痛难耐的样子,目光不由自主便溜向了某个重点部位——
“你看甚?!”
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些许压抑的不满,叶阳驰一悚,忙收回视线抬头望向对方:“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那个——啊,对了,你回来的正好!驿站的老板说咱们不能在这里长住得搬走,我之前还琢磨着你怕是来不急回来,还让对方给你带信儿呢!现在咱们正好一起走!”
哪个跟你是“咱们”?他们之间有这么熟么?邑修澜眉心刻痕愈甚,借着对方的力道站稳后松开手,身下那处一抽一抽的疼痛让他实在是无心计较这些,便只敷衍的道了句:“你要长住?”
“嗯?”叶阳驰一怔,而后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要住上几天,不长,但也不能一直在驿站给人家添麻烦不是?管事的说邻街就有客栈,咱们走两步去那儿住!”
邑修澜“嗯”了一声,反正他只是跟这个人下山来的,对方什么打算他一点都没兴趣知道。
这时一直跟在叶阳驰身后的小乞儿已经过去捡起了被邑修澜丢开的包裹,见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忙惴惴的凑上来,道:“师、师父,咱们什么时候走?”
他一出声,叶阳驰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顿时生出捂脸的冲动:丢脸都丢到新收的徒弟那儿去了!这小子肯定重头到尾看到了他出丑的过程,指不定心中如何偷笑呢!
心中虽然尴尬,面上倒是极快整理好神色,叶阳驰暗道“罢了!反正脸都丢光了,破罐子破摔就是!”而后轻咳一下声,道:“这就走。”说完便要伸手去接小乞儿手中的包裹。
小乞儿自然不会让他取去,眼睛滴溜溜一转,将包裹藏在身后,笑道:“师父,俗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些重物还是让徒儿替您拿着吧!您只管走就是!”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对方的包裹在自己手里,他应当不会翻脸立刻就将自己赶走才是。
他乞讨多年,干的就是看人面色的营生,故而叶阳驰之前看他时目光中闪过的犹豫他看的一清二楚,知道对方说要收他为徒云云多半只是早晨顺口一提,未必会当真,甚至有可能赶他离开。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肯教他功夫的人,怎肯就此离去?只想着就算死乞白赖也一定要留下来。
叶阳驰哪知道小乞儿心中的不安,他只是不习惯这种相处模式,毕竟小乞儿只是个小孩子,他却是个成年人,哪有让小孩子替成年人拿东西的道理?故只道:“不用,你给我就是,又不沉。”
小乞儿闻言,眼圈儿顿时红了,可怜兮兮道:“师父,您嫌弃我么?”
“为什么这么说?”叶阳驰疑道,这小鬼怎么上一刻还笑嘻嘻的,下一刻就要哭了?
“不然您、您为何连包裹都不肯让我碰一碰?徒弟只是想尽一尽孝心,我粗手粗脚的,什么都不会……”
叶阳驰顿时哑然:这叫什么理由!他哪里嫌弃这小鬼了?
邑修澜冷眼旁观着这对准师徒的互动,身体悄然后倚,靠在旁边的门墙上,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叶阳御风”言行怪异。但他原本对于叶阳御风这个人就不算很了解,彼此交集很少,焉知这人山上山下表现不一是否只是一种伪装?
不过这人究竟什么性格与他无关,是以他只是倚着门墙不动声色缓解着身下的疼痛。叶阳驰那一撞直冲而下,磕着他的又是只有一层皮包骨的额头,这种疼痛实在是难以为外人道也。尽管邑修澜定力惊人,此时额头上也因剧痛沁出一层冷汗,心中暗自咬牙:真是无妄之灾!
总算等那对师徒“争议”完毕,叶阳驰转过身,一眼便看到邑修澜额头上的冷汗,一惊之下忙道:“你——疼的很厉害?”
邑修澜默默抬眼看他。
“……”好吧,那里受创,怎么可能不疼?叶阳驰摸了摸鼻子,“但是咱们现在要去前面的客栈,你这样走路的话——不行我扶你?”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不行”二字,邑修澜瞬间黑了面色:被他这么一说,不行也得行了!当下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走!”
叶阳驰全没注意到自己踩了地雷,兀自担忧的看着他:“真的没问题?”
他这般疑问的语句落在邑修澜耳中,直接变成了故作无辜的质疑,他忍不住抬了抬眼皮儿,瞥了那人一眼,先前那点模糊的好感再度被恶意猜测抹杀,心中升起一股决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人小瞧了去!
当下在心中深吸一口气,跟着迈步向前——
简直如刀凌迟!
剧痛让他一句脏话差点飚出口,邑修澜脚下一个踉跄,正要栽倒,身边忽然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止住了他栽倒的趋势。同时耳边响起明显带着担忧的话语:
“真是的!别逞强了,肯定撞伤了!让我扶着你走!”
语气中带了点严肃,依稀又是那个熟悉的叶阳御风。邑修澜皱眉横了他一眼,微一犹豫:他刚才确实是因为突然疼痛而没站稳,但并不意味着他完全走不了。但是这人此时关心的态度让他微妙的有些不想拒绝,是以任由对方扶着,犹豫片刻才再度迈步——
“对,小心一点!”叶阳驰有些肝颤的看着他迈步,心中又是怜悯又是担忧,那种地方被磕到,走路肯定疼得要死,忍不住便碎碎念道,“我记得前面有个医馆,咱们先到那里休息一下,请大夫看看,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邑修澜抿紧唇,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也无力说话,心中却越发不耐:走便走了,这人今儿怎么格外婆妈?!
全不知自己被冠上了“婆妈”一词,叶阳驰兀自小心翼翼扶着邑修澜的手臂。除了刚才的意外,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他明显感觉到掌下肌肉紧绷,关节处也僵硬的很,心中莫名便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来。
未等他细究,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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