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边跑边喊:
“站住……给钱……”
黄一之一听愕然了,多办是酒店老板派人讨饭钱。他捏一下荷包里,只剩下两块多钱了,显然不够一顿饭钱,还是一走了之吧。于是他拼命往前奔跑。由于扛着个口袋,始终被人追上了。黄一之没有法子,摸出两块多钱递给对方,还说:
“只有这两块多钱了,你先拿着,下次补你。”
那人没有接钱,反面塞一百块钱在黄一之手里,说:“上一次我们在酒店里认识的……我在场口开了个羊肉汤店,全靠黄所长帮忙才办到了执照,想必这里也有您的功劳,这点小意思你收下。”
黄一之还没有回过神来,彪型大汉已经走远了。黄一之回家后又把喜讯给妻子说了。这回常淑琴没有指责他,反而得到了称赞:
“我们这阵子缺钱花,只要有人拿钱,你就密密收下。你会赶场,以后就当家里的采购吧。”
但是,黄一之心里却不踏实,总觉得平白无故得别人的钱财是伤天害理之事,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稳妥些。从此,他除了帮着妻子割牛草外,还帮着做些家务事,比以前勤快多了,而且很少去赶场了。
麦收前下了一场大雨,田里虽然已不汪汪的,但小麦减产已成定局。
大忙开始了,各家各户奋力整干田准备插秧。最累的户头要数黄一之这号养牛户了,除子耕作自己的以外,还要帮人犁田,简直累得喘不过气来。黄一之驶牛,黄大一饲养,常淑琴割草,单这一项活儿就绑了三个人。包产地的农活就只剩下黄为和黄亮劳作了,劳动了一天下来,别说黄亮,就是黄为也精疲力尽,夜里躺在床上全身疼痛。
半夜里,黄为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他挪动着疲惫的身子正准备起来时,敲门声停止了。刚躺下,便听到一阵辛酸的哭声。他连忙开灯起床,打开门一看,不由得惊呆了:原来是迟书君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前。黄为赶紧扶迟书君进屋,还没来得及问缘由,迟书君便是一阵痛哭。黄为见她蓬头垢面、脸色发青、衣衫褛褴,全失去了以前的丰姿,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由得酸楚起来。直追问:
“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迟书君哭了一阵子才伤心地说:“上回从你家回在不久,在街上碰上了个好心人,他说他姓龙,是你们公社的干部,还说我长得漂亮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并答应给我落实。后来,他把我带到了县城,还办了我的招等,随知我喝下点酒后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四肢被捆住,嘴也堵上了。我被带到了山旯旮里,不知叫什么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叫牛王庙。这伙人把我买给了断了一条腿的骆背男人……我被这个臭男人长期锁在屋里,受尽了非人的折磨。我每时每刻都想逃走,可没有机会。一至等到前天夜里,臭男人终于放我只身进厕所,我趁他不注意把他掀到了坎下……”迟书君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黄为给迟书君擦着泪安慰道:“你逃出来了就好,不用担心,就在我家住吧,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迟书君惆怅着说:“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哩。”
“怎么会呢,我身体里面还流着你的血哩。”
“你饿了吧?”
“迟书君直点头。
黄为飞快地奔出小屋,找母亲去了,并简要把经过告拆了母亲。常淑琴知道消息后,连忙翻身起床做饭。不大功夫,一大盘热腾腾的蛋汤拌面条端过来了,还不停是说:
“孩子,苦了你了,快吃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
迟书君见到常淑琴,又是一阵痛哭。
常淑琴安慰道:“你不用伤心,这件事不能怪你。”
“对,不怪你。”黄为咬着牙说,“龙大肯定是个坏东西。”
常淑琴也肯定道:“这件事很可能是龙大策划的。一个国家干部,有吃有穿的,还干伤天害理的事,真是罪该万死。不过,现在没有证据,不忙打草惊蛇,先从侧面调查了解一下再说。”
一大盘面条不多工夫下肚了。常淑琴给迟书君梳洗后,配着她好好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都为迟书君的到来而高兴着。迟书君被感动了,硬要坚持下地劳动。仅管都劝了她,但没人能阻止。这样常淑琴家劳动力紧张的矛盾得到了缓和,麦收和插秧还比别人早完成。
紧工过后,庄稼人也没有高兴起来。因为今年的麦子收成的确太少了,像常淑琴这七口之家,才收两百来斤小麦,别说喂猪,人吃也成大问题。面对这种灾荒局面,有的打算卖猪;有的打算杀掉猪崽……全打倒霉主意。
这天黄亮在跟爷爷读报时发现了一则消息,说陕西今年风调雨顺,小麦才一角多钱一斤。黄亮立即产生了一个想法,于是提出来给家里人商量:
“陕西的小麦一角多钱一斤,我们这里三角多,相差近两角钱一斤,去陕西买小麦回来卖,肯定赚钱。这样,一来可以还我们买牛修房欠的债;二来可以解决乡亲们的缺粮问题。”
黄大一不同意:“算了,生意买卖眼前花,锄头落地主庄稼。不要去冒险。”
黄一之更不开放:“做生意,……转手倒卖那是资本主义的玩艺儿,警防割你的尾巴。”
常淑琴思想更开窍:“看来钱是能赚,可以试试。不过先不要投那么多资,以免打倒大本钱。”
黄为支持着弟弟:“可以干,现在改革开放了,就是要促进市场流通,对人对己都有利。”
黄亮说:“钱的事我去找三弟商量,他是财政所所长,肯定帮得上这个忙。”
迟书君也同意兄弟俩的意见。
一家人围绕着做小麦生意的事谈了很晚,最后终于通过了,决定只买少量试试。第二天,黄亮去了财政所找黄中,所里的人说黄所长今天没有来上班。黄亮又在街上找了一圈,没见到黄中的身影。最后,在一个歌舞厅里听到了黄中的声音。黄亮急匆匆进了舞厅,见黄中和龙大正在陪着两个黄毛女唱歌。黄亮把黄中叫到旁边,把自己的主意给弟弟说了,黄中当即反对:
“你千万不要去做冒险生意。你要想找钱的话,可以帮龙大干,他的生意网得宽。你没有本钱,打倒了爬不起来。”
黄亮解释说:“我不是单做生意赚钱,主要是满足群众需要,解决乡亲们缺粮的困难。”
“说得轻巧,你个人有多大的能耐?”黄中摆着资格说,“啥群不群众哟,只要抓到钱就是大哥,有奶就是娘。你虽然比我年高,但没有出来混过,社会知识欠缺得很,没有经济头脑还想做生意?这是睁着眼睛跳岩。”
黄亮请求道:“我不连累你,只是想给你借点钱做本,而且最多几天就还你。”
“借钱?我哪有钱?我又不是开银行的。”黄中推辞道,“我是怕你栽起,本来我也没有钱。”
黄亮说:“你出面给我贷点款吧。”
黄中打起官腔来:“我是财政所长,是国家干部,是为国家和人民办事的,搞我们这项工作千万不能有半点私心杂念。你想想,我怎么好开口为自己办事?”
这时龙大过来了,他知道内情后,乐乐大方地说:“所长,我看这样,把你贷给我的二十万分两千给黄亮吧。年轻人,让他出去撞撞也好。”
黄中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说:“你看着办吧,这事不能牵扯我。”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龙大说着,随身摸出了两千块钱点给了黄亮。
黄亮离开舞厅在街上碰见了黄为。黄为过来关心着:“事情办妥了吗?”
黄亮如实说了:“黄中不肯,是龙大……”
“龙大?他在哪里?我正要找他哩。”黄为原本是来保护二弟提款的,现在听到龙大的名字,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攥着拳头边走边说,“我得找他去,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黄亮拉住黄为说:“你别去揍他。我给三弟借钱他不肯,还是龙大借了两千块钱……”
黄为回过头来一想,既然龙大这样大方,也不像坏人啦,难道那次他也是受害者?黄为这样想着,憋了好久的气消了许多,取消了再找龙大算账的念头,当着二弟的保镖回了家。
回到生产队里,猪儿的惨叫声打扰着黄亮,他顾不上回家便去调查了。这时他发现很多社员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宰掉自己的小猪儿。黄亮立即阻止道:
“乡亲们,你们千万不要杀小猪儿,这样你们会更困难的,自己把自己的财源断了,今后怎么过日子呀。”
很多社员叫苦连天:
“我们没有粮食喂,不杀怎么养得活?”
“是啊,现在市场的粮食贵,我们买不起啊。”
……
黄亮大声呼吁:“乡亲们别急,我明天就要到外地运粮食回来,最多也只有两角左右一斤……”
大家都嘈杂起来:
“两角左右一斤?太便宜了,我买二百。”
“我买三百。”
“无买五担。”
……
黄亮最后说:“你们千万不要把小猪宰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二天一大早,黄亮在常淑琴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出了门。本来黄一之安排黄为和弟弟一起去,但考虑到这是个探索,不一定成功,如果事情不成,也能省些盘缠。
迟书君想得很周到,天不见亮不就去给黄亮烙了一个很大的烧饼,叫他在路上吃。她还说圆东西象征圆满,这次做生意准能成功。黄亮听后格格格地笑了。
这些天来,迟书君虽说劳累,但精神好多了,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少女丰姿。今天,常淑琴隐瞒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书君,你看得上我们黄为吗?”
迟书君毫无顾忌地说:“我早看上他了,就是要嫁给他。”
常淑琴悲喜交加:“你不怕跟着黄大吃苦吗?”
迟书君回答很干脆:“不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好好,我的好媳妇。”常淑琴连声夸道。
迟书君马上改口道:“娘,我会好好孝敬您们的。”
常淑琴的心底顿时感到无比凉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直咧着嘴点头。
第二天,黄家老少还有迟书君,都提心吊胆地盼着黄亮回来。一至到擦黑消息才传来,说黄亮拖了七吨小麦回来。喜讯一传开,社员们争先恐后去抢购。没有多少时间,你一袋我一担就销售一空。都说二角二分一斤的麦子华得来。晚上,黄亮没有回家,又和李司机一起去了陕西。接着,他又做了两车小麦生意,盘算了一下,赚了两千多块钱。他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两天。在路上,很多社员截住了他,大都是外队的村民,要求还要买小麦;也有些社员有苦衷,说钱已经买空了。黄亮想:现在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其他人致富。我现在有门道,不能看着乡亲们受穷不管。于是,他顾不上回家,又去约了李司机去了陕西。两天后,他又运了回了七吨小麦回生产队。这次他没有收现钱,全部赊账,而且价格只算的买本:一角四分钱一斤。这么便宜的价钱又不付现款,谁都乐意,转眼间就买得精光。回到家里才想起连自己那一份也没留着。黄一之不住埋怨道:
“你太坦白了,无论如何也该把自家那一份留起来呀。”
黄亮笑道:“我反正赚了钱,去市场买就是。”
常淑琴还提议:“要不,再去陕西买点回来卖。”
黄亮摇着头说:“现在我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让别人也去买点,好满足那些更缺粮的群众。如果大家都去抢,肯定要抢贵,对谁都没有好处。”
黄一之说:“你这个人太老实了,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人家都说做生意要心恨手辣才能赚钱,可你……一副菩萨心肠,不行啊。”
“谁说我不行?”黄亮摸出一大叠钞票清点着,精打细算后自豪了,“我将近赚了两千块,给乡亲们垫了一千块左右,还有一千一百快,去交税两百块,还有九百,能把建房买牛的债全部还清,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当然,心狠手辣、丧尽天良肯定更赚得多钱,但这不是正常人做的事。不管哪个社会,只要有这种手挽的人都会得到眼前暴利,但这是违法乱纪,跟正当做生意是两回事。现在改革开放了,是让你放开手脚干正经事。要是来歪的,就等于放虎归山,何必搞改革开放?反过来,如果对来歪的的人不加治理,就失去了改革开放的意义,这样的开放就会导至恶人当道。”
黄为连声称赞道:“想不到弟弟看了报纸还真有点政策水平。你一个初中生比我这个高中生强多了,看来还是得学习呀。”
黄亮开着玩笑说:“当然啰,我看的报纸你挑不起。”
过了一会儿,常淑琴吞吞吐吐地说:“我看……我看税就不交吧,趁别人没发现,你弟弟又是财政所长,就免了吧。”
“娘,不行啊。”黄亮摆着手说,“纳税是每个公民的义务。税收是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渠道。如果富了就忘掉国家,这就不算中国公民。”
黄亮的一番大道理弄得全家人瞠目结舌,没有一个再敢提出异议。
第二天,黄亮带着二千二百块钱去了街上。他先找到了龙大,把两千块钱还了;然后以到税务所交税,听说税务所的在财政所开会,他又到了财政所。这时,财政所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一时间不敢进去,只好在外面眄着里面。他看见黄中坐在主席台上,细心地听着傍边的一个胖子作报告。从区区小语中了解到台上讲得津津有味的也姓黄,是财县财政局的副局长。两个小时过去了,陈词滥调依旧充满会场。黄亮等不及了,便冒昧进了会议室,到主席台前把两百钱交给了黄中,并说:
“这是我卖小麦的税款,你帮我交一下。”
黄中怕大家说他受贿,便大声解释说:“喔,这是我弟弟,卖了点麦子,主动来纳税。”说罢,顺手把钱递给了税务所长,“他叫黄亮,给开个票。”
黄胖官听了便借题发挥:“这个……要把全县的税收工作搞好,必须要从我做起,从自己的亲属做起,像黄所长这样,就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小事一桩,这是我应该做的。”黄中表白道,“作为一个国家干部,应该处处想着国家这利益,处处起好带头作作用。”
晚饭过后,黄亮又恢复了过去有规律的生活,倚在爷爷旁边读起报来。今天他读到了一则征婚启事可把母亲急坏了,直催黄亮写信去给女方联系。黄亮笑道:
“现在我不考虑这些事,等以后有了钱,再谈恋爱。”
“你已经二十出头,黄金时期,应该考虑了。”常淑琴拍着黄亮的肩说道,“远的不说,队里不少姑娘就看上了你。这次卖麦子,很多人了解到你精明能干,大家对你的评价很高了,你就趁这个势头选一个吧。”
黄亮一听很激动,没想到公平交易还会名利双丰收。看着母亲急促的样子,只好说道:“我的事不慌,等哥哥安了家再说吧。”
常淑琴意识到黄为的婚事的确应抓紧办了。于是,他去找小两口商量。黄为夫妇都表示他们没意见,长辈定了就是。常淑琴急忙去场头找了个算命先生,请他合八字选良辰。算命先生说这两张八字很好,需给个四季发财。常淑琴摸出仅有的四块钱递过去,算命先生直喊转手。这时,有熟人叫道:
“所长太太,还信迷信呀?”
算命先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常淑琴,也不知说了多少有关黄为和迟书君的好话。常淑琴听得不耐烦了,算命先生才收了嘴。常淑琴塞给他四块钱,说:
“今天只带了这点钱,你先收下。”
“叫你转手,四角钱有没有?”
“没有零钱。”
“那就算了。记住,本月二十八的婚期最好。”
只有三天时间了,常淑琴急急忙忙往家赶,好快些回家商量筹办事宜。一时间,黄家忙开了:打扫卫生、杀禽宰畜、去请该到的客人……忙了整整一天多,算基本上有了眉目。常淑琴考虑到眼下的经济状况,不敢大操大办,只兴了实亲,总共也只有三、四桌人。常淑琴去黄为的屋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