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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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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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夏童摇头,拼命地摇头,甩着她的那头短发。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今夜可以死而无憾。”
“你说什么?”荣必聪吓了一跳。
“不是说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天!明天又如何?”
“明天,谁担保明天你仍了解我?”
荣必聪听到这句话,真教他伤感。如此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要经历多少人情变故、江湖沧桑,才令到她变得对人、对事、对世界、对明朝如此地没有信心。
他不能在夏童跟前说出他的感触,他只可以简简单单地说:“夏童,你实实在在很可爱。”
“嗯,我信。”
夏童伸了个懒腰,显得无比舒畅,然后她就这样抱枕睡在台阶上。
很快就沉沉入睡,那均匀的鼻息,导致坐在她身旁的荣必聪不期然地俯身望向她,但见那薄薄麻纱白衬衫内,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不疾不缓,甚有节奏,因而更添吸引。
荣必聪长长地吁一口气。
晚风拂面,他多么需要它来把自己唤醒,吹散那凝聚在身旁的那股快闷热至沸腾的空气。
的确是夜凉如水。
荣必聪再看熟睡的小夏童一眼,下了一个决定。
他伸手一把将她抱起,步回睡房去。
将夏童轻轻地放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再在她额上轻吻一下,然后,荣必聪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把窗关起来,再放轻脚步,走回自己的睡房去。
他躺在床上时,满身的疲累,却是满心的欢喜。
肉体上的一张一弛,几番挣扎,似有一点点的虚脱,人倦得不成话。
精神上呢,他是轻松活泼的,因为他把自己带回很久很久之前的年代去。
曾有雷同情景的一次,在乡间,那时他年轻,血气方刚,一样在月色微明的良辰美景之下,管自独个儿坐在郭慧文的屋前空地上直至天亮。
他不是不可以走进郭慧文的房间里去的。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一个初时回想以为很愚蠢很呆笨的行动。
及后过了这么多年,他却以这番愚不可及似的抉择,作为终生炫耀之心头畅快事。
他,荣必聪并不曾利用客观环境去巧取豪夺一些他可以在对方出于意愿之下而获得的奉献。
毫无疑问,他值得引以自豪。
多少年后的今夜,他依然做到了。
不敢肯定他会不会有所得,但面对着这么一个对人生已不存很大信心的小女孩,他不忍在她身上做错任何一桩事,引致她对生活对生命有更大的失望。
他对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也下不了这私欲的手。
在心底深处浮泛着的一层爱意,使荣必聪更觉得要尊重夏童,尊重自己,尊重他俩刚好建立下来的一种新的、难能可贵的、无可解释与置疑的美妙关系。
荣必聪全心全意地陪夏童度过她称心如意的三天假期。
翌日,夏童就已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她偕荣必聪在丛林里终于候到了那巢小鸟的父母飞回来探视子女。
夏童与荣必聪牵着手,肩并肩地看见它们一家五口欢悦地叽叽喳喳的叫喊着,然后,就先后一只接着一只振翅高飞。
“这么快就已羽翼成长。”夏童说。
“你安心了?”
六十三
“嗯!明年此际就该是那三只小鸟为自己的小孩筑巢的时候了。”
“好,明年我们再来。”
夏童只是笑。
她笑,无疑代表开心。
除了看鸟,她还看鱼。
没想到荣必聪也能像活泼好动的夏童一样,晓得潜水。
他俩坐了游艇出海,然后卜通一声,直沉到海底去。
荣必聪示意应该贴着崖石游,比较安全。可是,夏童实实在在太兴奋了,她一看到有一群五彩的美丽鱼儿,就着了迷,跟着游过去。
荣必聪拉也拉不住,只好与她同行。
在水中,夏童本人就活像一尾色彩缤纷的鱼儿,矫捷健美,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心花怒放。
夏童在享受着烛光晚餐,欣赏周围热带花草所带来的阵阵芬芳时,她忽然对荣必聪说:“能嫁一个有钱人总是好的,这没有错吧!真不必要为了表示清高而故意挑个苦力去成其眷属。”
这两句话教荣必聪笑得差点呛死。
夏童有一种魅力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不由得荣必聪不佩服。
第5节 正常女人的心态
环绕在荣必聪身边的女人,历年来说多少就有多少,都潜意识或摆明车马地希望自己摇身一变而成荣必聪的女人,名正言顺固佳,就是金屋藏娇也无妨。她们用尽所有的方式去试探、暗示、坦白、争取,终归都失败,主要是给了荣必聪一个伧俗的、别有用心的印象,抹煞了把这个女人据为己有的意欲。
只有夏童,可以如此面对面地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而没有令荣必聪怀疑她的诚意,甚至应该说没有令荣必聪认为她想跟自己有进一步的男女关系。
夏童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在荣必聪的感觉上是属于一个小天使的。
他甚至想加问一句:“夏童,你是否真的想嫁我?”
但他不敢问,因为他不敢面对那个可能的答案。
夏童绝对有本事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答:“没有,我不是这番意思。”
无疑,从未试过患得患失的荣必聪,很不能自控地迷恋起夏童来了。
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结束假期回香港去的最后一晚是最最最难过的。
不但荣必聪难过,夏童也如此。
他们一直相对无语,彼此以沉默承认有万般心事。
荣必聪告诉自己,决不会在这一晚破坏了整个欢乐假期的气氛。
他不敢肯定这日之后,夏童会对他的感情如何处理,但却敢赌,就算今儿个晚上,他留在夏童的房间内不走,对方也不会下逐客令。
然而,他不打算如此,活像不愿意为了一时大意,或一时贪念而玷污了一幅无懈可击的图画,留下了污点似的。
荣必聪想:“过了三十多年,又来傻这第二次。”
是的,就是这个傻乎乎的、不做一般男人所会做的事的感觉令他受用。
他从没有忘记,毕生最快乐时光有两次。
第一次,郭慧文于月夜,轻敲他的房门,走进来。
第二次,同样是星光灿烂,进房来的是庄钰茹。
他渴望有第三次。
如果今年今日今夜的夏童不会如此,那么就随得她去吧!
夏童呢,她的感觉很怪。
不错,任何一个成熟的,稍有智慧的女人都不会看不出这一切的布置与安排是怎么一回事。
不会幼稚到真的视之为一个老板对一个员工的鼓励与奖赏。
当夏童来到菲律宾的当晚,她就等待荣必聪的出现。
如果他就这样为她安排了一个如仙如梦的甜蜜假期而不出现,夏童知道自己的反应是什么。
若真如此,她回到香港去第一件事就是直闯荣必聪的办公室,拍起台来怪叫:“姓荣的,你怎么这样子看不起我?”
六十四
毕竟这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心态与回答。
荣必聪的出现,没有为夏童带来惊骇,只是荣必聪真真正正地陪她玩乐了三天而无其他,才叫夏童由衷的佩服起对方来。
这可不能算是对夏童的侮辱,她看得出那是荣必聪对她感情的极端尊重。
也可以看得出来,荣必聪是非常非常骄傲的人。
夏童在荣必聪抵达小岛的第一个晚上,朦胧之间,她知道荣必聪把自己抱回床上去。
那夜如果荣必聪没有回到他的房间去而留了下来,夏童是会接受的。
她已经在这段日子内培养了对荣必聪的好感。
她觉得荣必聪不但不讨厌,而且有很多过人之处,是要通过直接交手与接触才能体会得到的。
其实,令夏童不会拒绝荣必聪的最最最大原因,是夏童的心太疲倦了。
自出道以来,都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拼搏苦干,偏就是在她得到合理回报时,人们就会在背后掩着嘴笑:“不要看轻女人,她们的原始本钱战胜一切。”
她夏童从一个中型出入口公司的行政见习擢升到在杜柏和的杜氏企业内的高级经理,掌握集团内所有业务发展行动,期间经历过很多阶段。每一个阶段的跃进,实质上是她全心全力地把自己的才能学识发挥到尽头的成绩,然而,总是被旁的一总人视为她出卖肉体以至人格的成效。因为人们不愿意承认她的干练与才华的同时,再找不到别的理由去解释她在事业上的称心如意。
为夏童冠一个罪名,对那些境况不如她的人,是一服安慰志大才疏的灵丹妙药。
直至夏童离开杜氏企业之前,市场上仍在盛传她跟叶骏豪有过一段情。
叶骏豪的父亲叶启贤是杜柏和多年的生意拍档,叶启贤于三年前去世了,在杜氏的股份就名正言顺地交到长子叶骏豪手上,他也就由杜氏的高级经理提升到董事局里去,填补他父亲的遗缺。
叶骏豪不是个没有本事的二世祖,少了父亲在幕后的操纵,反而更能把新一代的生意营运手腕,灵活运用在杜氏企业之内,单是辖下的货运生意额,就在他改良政策下得到全速发展。因此,很受杜柏和赏识,在机构内的声望日隆。
夏童加入杜氏,很快被编派到叶骏豪门下去服务,跟这顶头上司的很多新颖营业意见不谋而合,故而相处得很好。
夏童在叶骏豪的赏识与支持下,工作表现更是神速,因而,公司内开始有微言,随着夏童的大红大紫,市场内的谣传日重。
其实,只要跟夏童交过手的,都不能埋没良心去否认她的才具。然而,纵使跟她通过工作有所认识,也不能完全否定她是否靠与叶骏豪的特殊关系,把自己在杜氏的地位稳固下来。
连杜氏大老板杜柏和都不敢作担保,何况旁的人。
及后,夏童跟叶骏豪发生私交上的不协调,似乎是事实,内情没有人知晓,也无人有兴趣探知真相。人们只顺着一向的市场谣言,给故事一个结尾,就是夏童跟自己的靠山闹翻,她在杜氏的日子不长了。
一到夏童宣布过档到荣氏集团去时,那些造谣人士都兴奋地庆祝自己编的故事编对了。
人们又开始预言,说:“放心,这女人到哪一个地盘去都会风生水起。荣必聪也是男人,且新近丧偶。”
夏童对这一总的人言,不是生气,而是厌倦。她知道,除非她在事业上全面崩溃,否则,这种企图伤害她的传言,还是会一直创作与推广下去。
她忽然打算好好地成全他们一次。
夏童想,给别人冤枉得变成气馁与疲倦的时候,惟一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成全对方,自己就可以大大放松一口气了。
曾有过一个这样的真实故事,给夏童一种很特别的启发。
故事是在澳洲发生的。费力与他的合伙人佐治在墨而本做出入口生意,赚了很多钱,忽尔,费力发觉银行户口内的账目不对劲,一大笔应收的款项不但没有存进去,剩余在户口内的现金都被取走了。他在吃惊之余,慌忙找寻佐治。
佐治不见人影,怎样翻也翻不出来。正在犹豫时,佐治的妻子带了警员来把费力抓去查问,说他有杀害了佐治的嫌疑。
此桩谋杀诉讼案经过了一个长时期的调查与审讯,终于判了费力罪名成立,只因没有找到尸体,故而判以误杀,囚禁二十年。
费力坐牢二十年,重出生天后,他就竭尽所能地去找寻佐治。不管天涯海角,费力誓要翻出佐治的下落而后已。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费力在南非把佐治寻到了。佐治之所以躲在南非,是他当年与情人夹带公款私逃,既背叛了生意拍档费力,也乘机摆脱不肯离婚的妻子,以为可以躲到天脚底去重新生活。他明知道费力被冤枉与被判刑,也都不回澳洲去作证。
费力穷九牛二虎之力寻到了佐治,再千山万水地把他押回澳洲去。当他把佐治带到墨尔本的警局去,寻着那个负责起诉他的警官时,说:“看,这就是那位你们证实我杀死了的佐治。”
六十五
说罢,他忽然拔枪,向准佐治的脑袋一枪打过去,当场杀了他。
“这个人反正是我杀死的,只不过我预先服了刑,现在才来实现我的罪行。”
当全世界的传媒去给费力做访问时,他述说他的心态:“我受冤枉二十年。当年警方为了证实他们英勇破案而顶证我,佐治之妻为了掩饰她的被遗弃而证实丈夫已死,保险公司为了避免赔偿而制造舆论,法庭内的法官、陪审员与律师为了显示他们的英明神武而判我有罪,每个人都有他们个别私有的原因而不曾给予我是无罪的疑窦。我相信,就算我今日把佐治寻了出来,证实了我的冤屈,对这一班人,极其量是一两天的歉疚,便过眼云烟了。惟其我彻底成全他们的错误判断,才能让他们嗅到自己手上因冤枉别人而染有的血腥味,才会一生一世的后悔与自疚。”
费力再微笑着说:“我牺牲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二十年,犹在其次。精神上备受的冤屈,不是政府与法庭向我认句错,传媒给我十天八天的大事报道,群众一阵子的叹息声就可以补偿过来。我终于杀了佐治,是最能把冤狱翻案的,因为从今日起,我没有被冤枉的感觉,我那二十年的判刑是罪有应得的。”
无疑是个极具震撼力的故事。
夏童读了这段新闻之后,上了心了。
是的,这才是个釜底抽薪、平反冤狱的方式。
而且,夏童在奇怪,是不是女人一旦利用了男女关系做平步青云的阶梯,就能舒舒服服地名成利就了?
这些年,夏童也真是太辛苦了。
在商场上拼搏不是女子所为,她真的有点疲倦得不介意如何可以不用出心出力,就高官厚禄袋袋平安。
再把实况持续下去,夏童是要在精神上无休止地努力潇洒,以对抗四周热炽的妒忌与不忿;在肉体上无止境地尽心苦干,以应付周遭沉重的责任与职务。
夏童不敢轻言不以此为苦,但也感受到一点恐惧,会不会终有一日,自己不敌,洒脱不再,魄力不继,以至于全面崩溃。
在现阶段就想办法松弛下来,未尝不可取。
荣必聪若是襄王有梦,那么她夏童就豁出去,当个有心的神女,两相配合,开创一个新的、容她躲懒、容她歇息的局面就好。
夏童是抱了这个心态去迎迓荣必聪的。
可是,荣必聪只在她额上轻吻,就放缓脚步,静静离开她的房间去。
为什么?
夏童知道原因。
只为她没有向荣必聪提出要求,荣必聪是无功不受禄,这是他骄傲的表现。
除非荣必聪确定夏童真正地爱他,或者他确知自己真正地爱夏童。
还是要那种生生世世的爱恋,而非朝朝暮暮。
一定是这副心肠,才使荣必聪在情欲上悬崖勒马。
与此同时,也正好表示出荣必聪对夏童是慎重紧张而认真的,没有半丁点儿的儿戏。
这叫夏童始料不及,而且满心欢喜。
在逗留在小岛上的最后一夜,夏童把出道以来的所有事情,重新检阅一次,再面对自己的感情与感觉,然后,她问自己一个问题:“荣必聪若不走进房间来的话,我要不要走过去?”
答案是:“不要。”
如果荣必聪不走进来,是因为他尊重彼此可能发生或已经发生了而未敢确定的感情。
夏童就应该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机缘,千万别揠苗助长。
从夏童来时,怀抱着的那颗仓皇得寻求一个畸形的、极端的解决的心,到现在离去,她重新看到了人生有一线希望,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大进步。
夏童是不能不好好珍惜这份进展的。
因而她舒舒服服地睡至天亮。
一旦天亮,她就知道,她和荣必聪都已过了自己的第一关了。
坐在航机上,飞回香港去时,夏童如假包换是个度假完毕,身心焕然一新的女子。
她的确对人、对生活、对一切都重拾了信心。
这是荣必聪赐予的。
她由衷感谢。
夏童曾想过,在他们下机之后,市场内会有什么新的关于荣必聪和她的传言。
管他们呢!
事实往往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故此,解释与忧虑都纯属多余。
夏童的思路畅顺无阻,而且是一路春风。
六十六
荣必聪坐在夏童身边已经开始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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