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朕意。”建文帝把目光盯向李景隆,“李爱卿。”
李景隆出班说:“臣在。”
建文帝说:“卿是朕的股肱之臣,朕封你为征北大元帅,统帅百万雄师,一举敉平逆燕的叛乱!”
李景隆慷慨激昂地说:“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如此信任,臣定不辱使命,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建文帝说:“朕将亲自登坛拜帅,为爱卿壮行。”
应天郊区,千军万马,盔甲鲜明,旌旗招展,欢声雷动。
朝廷举行了隆重而庄严的拜帅仪式。高大的土坛上,建文帝向李景隆亲授帅印、斧钺、仪仗,李景隆跪接,誓师北征。
金鼓齐擂,号角齐鸣。李景隆坐在战车上,银盔银甲,气质雍容,好不威风,颇有儒帅风度,群臣无不仰慕。
战车启动时,建文帝仿周公之礼,为他推动车轮。
江边码头,建文帝亲自把盏,向李景隆敬酒,祝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军开拔,战旗遮天,军威雄壮,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真定城内,耿炳文向李景隆交接完毕,仅带两个随从,凄凉地离去。
帅帐内,李景隆踌躇满志,声色俱厉地说:“耿炳文年老怯战,坐失良机,方遭败绩。兵贵神速,本帅命令全军破釜沉舟,日夜兼程,直捣朱棣的老巢北平。同时我已密令辽东兵马星夜进关,攻打朱棣的粮仓永平,牵制燕军。敌军首尾难顾,王师定可一举攻克北平。”
一位将领提醒说:“大帅,朱棣足智多谋,千万不可轻敌冒进啊!”
李景隆怒喝:“你竟敢阻挠进兵,扰乱军心。来人呀,给我推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诸将大惊失色,噤若寒蝉。
李景隆说:“本帅一向治军严明,有令必行。所有将士有进无退,怯战者杀无赦!”
诸将起立拱手:“遵命。”
北平王宫,朱棣指着地图分析敌情:“此次朝廷拿出老本儿,纠集了五十万大军,号称百万雄师,由李景隆率领直扑北平,企图一口将我军吞掉。南军不仅在数量上十倍于我,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倘若我军正面迎敌,只怕凶多吉少;倘若我军死守城池,也无异坐以待毙。目前我们实在是进退维谷,处境危殆。”
朱有烺雄心勃勃:“侄儿愿充当先锋,给李景隆以迎头痛击!”
朱高煦说:“儿臣愿固守城池,与北平共存亡!”
道衍说:“据确凿谍报,驻辽东的王师已秘密进关,直扑我军的粮仓永平,企图在我军后院放火,使我军首尾不能相顾。这样一来,我们面对的形势便更加险恶了。”
朱棣说:“孤与军师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走一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我军兵分两路,王妃、军师协助世子率少数部队固守北平,孤与高煦、有烺率主力驰援永平,先击溃辽东之敌,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回师解北平之围。”
朱高煦说:“父王,我军兵力有限,再分散作战,就更加不利了。何况北平是咱们的老窝,永平只是一座屯粮的小城,孰轻孰重,请三思。”
朱有烺说:“辽东兵马佯攻永平,是李景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诡计。他们的目的是攻占北平,千万不能中他的计呀!”
朱棣固执地说:“孤意已决,不必多言。”
朱高煦说:“我军兵力本来就薄弱,主力若赴永平,仅仅剩下老弱残兵,怎么能抵挡朝廷的百万大军呢?”
朱棣说:“固守北平是此役胜负的关键,所以孤把这千斤重担交给世子。世子要不惜一切代价,千方百计地守住北平,牵制敌人。”
世子朱高炽说:“儿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誓与北平共存亡!”
朱棣说:“只要你们能坚守半个月,孤就可击退进犯永平之敌,回师解围。”
徐氏朗声笑着说:“王爷就放心去吧,有臣妾在,就有北平在。”
朱棣对朱高煦、朱有烺说:“今夜点齐兵马,秘密出城。”
朱高煦、朱有烺齐说:“遵命!”
月黑风高,寒气袭人。朱棣、朱高煦、朱有烺率领将士马摘鸾铃,衔枚疾走,悄悄离开北平。
南军兵临城下,安营扎寨,把北平团团围住。
李景隆率诸将和谋士站在高处观察北平城防,命小校将一封劝降书射上城楼。
朱高炽看完劝降书,冷冷一笑,撕得粉碎,掷向空中,纸屑像雪花般飘落城下。
李景隆恼羞成怒,挥动长剑指挥将士发起猛攻。
霎时,炮声震天,箭如飞蝗,南军扛着云梯潮水般涌向城墙。
三岔路口,朱棣勒马停步,一名探哨飞马来报:“王爷,辽东兵马得知我军驰援永平,已全军撤回辽东。”
从另一个方向又驰来一名探哨禀报:“王爷,李景隆大军围困北平,开始攻城。”
朱高煦焦急地说:“父王,辽东敌军既退,我们火速回师守城吧。”
朱棣出人意料地说:“不,兵发大宁。”
朱有烺惊诧地问:“四伯父,这是为何?”
朱棣微笑着解释:“李景隆的伎俩岂能瞒得了孤?孤与军师将计就计,驰援永平是假,开赴大宁是真。”
朱高煦若有所悟地说:“父王想与十七叔合兵一处?”
朱棣说:“大宁是北方军事重镇,你十七叔宁王朱权封藩于此。他作为保卫边疆的边塞王之一,手握重兵,号称‘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尤其是所辖的朵颜三卫突厥铁骑兵,悍勇无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朝廷对宁王也不放心,召他进京议事。他情知进京没有好果子吃,托病拒不奉诏。朱允炆正好利用这个借口解除了他的兵权。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设法收编大宁的兵马,为我所用,敌众我寡的态势便会扭转。”
朱有烺说:“听说十七叔鬼点子很多,恐怕他不会轻易就范。”
朱棣说:“这就是我亲率主力弃北平而不顾的缘故。如果宁王不从,我们就用武力胁迫他,强行收编大宁的兵马。”
冬夜,火光冲天,北平城头双方展开血战。
天色微明,寒风凛冽,群山掩映中的一座古堡尚未醒来,宁静安谧。
经过长途跋涉的燕军将士坐在林中歇息,秩序井然。
朱高煦飞马而来,向朱棣禀报:“父王,前面就是松亭关,大宁将士的家眷全住在这里,却未设防。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占领此地,有这些家属作人质,大宁将士敢不俯首听命?”
朱棣说:“此举不得人心,决不可取。有烺可轻车简从,携带厚礼前往松亭关,以我的名义慰问大宁将士的家属。高煦传我的命令,全军绕关而过,不得惊扰百姓,违令者斩!”
朱有烺、朱高煦分头执行命令,大军又悄悄开拔了。
北平城下,南军万炮齐发,炮声隆隆,砖石腾空,血肉横飞,城墙被炸开许多豁口。
南军将士前仆后继,发起一轮又一轮猛攻。
守军舍生忘死,勇猛作战,枪挑刀劈,火烧油浇,无所不用其极。
李景隆亲冒矢石,指挥攻城,帅字旗指向哪里,官兵便攻向哪里。
城楼上,燕王妃徐氏一身戎装,亲自擂鼓,激励士气。
一股南军将士登上城头,和守军展开惊心动魄的肉搏战。刀光剑影,血花飞溅。失去武器的将士就徒手格斗,有的甚至互相撕拽搂抱着滚下城头,同归于尽。战斗达到白热化的程度。
城墙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南军蜂拥而上,守军险象环生,危在旦夕。世子朱高炽率援军赶来,经过一番激战,终于把南军赶下城头。
军师道衍指挥百姓连夜用敌尸填塞缺口处,再命军民挑水泼在敌尸和城堞上。次日清晨,城墙便冻上一层坚冰。南军的炮火打上去,全滑落城下。
大宁城,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和平景象。
朱棣让大军驻扎城外,由朱高煦、朱有烺指挥,见机行事,只率几个随从进城。
宁王王宫前,宁王朱权闻报,慌忙出迎,哽咽着说:“四哥……”
朱棣眼圈发红,执手相望:“十七弟……”
二人抱头痛哭。有顷,都觉得失态,拭干眼泪,互相手挽着手进入王宫。
银安殿内,双方坐定。朱权说:“四哥,听说朝廷发兵讨伐你,北平鏖战正急,在这危急时刻,你怎么来了?”
朱棣说:“十七弟,我如今被逼上梁山,特地向你求援来了。”
朱权说:“咱们是难兄难弟,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朱棣说:“你的朵颜三卫突厥骑兵难道是吃素的?”
“你想让我也造反?”朱权迟疑地说,“小弟可没这个胆量。”
朱棣说:“你只要将你原来统辖的兵马借给我使用,事成之后,我与贤弟中分天下。”
朱权说:“我已被少帝解除了兵权。”
朱棣说:“我的部下曾与大宁将士并肩作战,共同抗击残元势力的侵扰,双方熟悉,关系融洽。你只消以宴会为名,将几位主要将领请到王宫就行了,下面的事由我来办。”
朱权心动了,微微颔首。
第二天,大宁将士出城和燕军会师,双方握手言欢。朱棣按计划成功地收编了朵颜三卫铁骑及大宁驻军,燕军如虎添翼,实力猛增。朱棣率大军回师解北平之围。
北平城下,南军帅帐。探哨禀报:“元帅,朱棣率主力回师北平。”
李景隆哈哈大笑:“朱棣用兵不过如此,我让辽东兵马进关虚晃一枪,就让他疲于奔命。现在我要牵着他的鼻子,让他钻进我的口袋。”
一位将领说:“朱棣诡计多端,请大帅不要轻敌。”
李景隆满不在乎地说:“我百万大军就是豆腐渣,也能撑死老母猪!诸位将军,一部人马留下继续攻城,我率主力布阵郑村坝,将全歼朱棣疲惫之师于此处!”
建文元年十一月,燕军和南军主力在郑村坝进行决战。
郑村坝。硝烟弥漫,杀声震天,双方数十万将士在方圆百里的战场上厮杀,铁蹄声、呐喊声、战鼓声、兵器撞击声、受伤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震撼天地。
朱高煦、朱有烺各率一支兵马,像两把尖刀直插敌阵,所向披靡。
李景隆此次北征携带了大批新式火器佛郎机,布置在前沿。佛郎机能装弹百枚,点燃后铁弹齐发,杀伤力极强,燕军骑兵冲来,正好当了肉靶。李景隆一声令下,只见火光闪处,人仰马翻,燕军不死即伤,损失惨重。
朱棣冲入敌营,一口气斩杀了十几个敌人,坐骑也被敌人射中。射死一匹再换一匹,一连换了三次;他携带的箭射完了,便用长剑砍杀;剑刃卷了,便用剑鞘抵挡。他的卫士全战死了,帅旗偃伏在地。在这危急时刻,朱高煦、朱有烺奋勇冲来,高举帅旗,将他救出重围。
南军依仗兵力上的优势,向燕军发起反击。燕军支持不住,阵线发生混乱,开始动摇,眼看就要溃败。忽然,从西北直向东南刮起一阵旋风,卷起遍地黄沙,扫过燕军将士的脊背,直向南军迎面扑来。处于上风头的燕军得到天助,稳住了阵脚,处于下风头的南军被风沙迷住眼睛,顿时乱作一团。
李景隆不知所措,忽听“喀嚓”一声,身旁碗口粗的大纛旗杆竟被狂风折断,那面帅旗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燕军乘机大喊:“南军的帅营被我们攻占了,主帅李景隆也被我们活捉了。”
南军不明真相,军心大乱,阵脚动摇。
朱棣抓住这难得的战机,下令朵颜三卫突厥铁骑突然出击。铁骑排山倒海般冲杀过来,南军全线崩溃,全军覆没。
北平城下,世子朱高炽开城出战,朱棣率军截断退路,两面夹攻,全歼攻城之敌。
两路燕军在城下胜利会师。
李景隆兵败逃至德州,于建文二年四月,纠集六十万人马在河间白沟河与燕军决战,再次遭到惨败,全军覆没。
硝烟散尽,劫后的河间战场遍地狼藉,到处是南军的尸体、旗帜、兵器,惨不忍睹。
李景隆丢盔卸甲,单人匹马,如惊弓之鸟,仓惶逃窜。
燕军兵临济南城下,连营十里,蔚为壮观。
济南城门紧闭,军民严阵以待。
城外帅帐,朱棣亲自写信,向山东布政使铁铉和都督盛庸劝降。
城中衙内,铁铉和盛庸传阅劝降信后进行密议。
燕军帅营辕门,济南官府和地方父老代表一行数人打着小白旗求见,朱棣亲自出迎。
帅帐内,代表官府的幕僚施礼说:“王爷的义师所向披靡,威震天下。李景隆的百万大军尚且望风逃遁,济南城的区区三万守军怎敢螳臂挡车?铁大人、盛大人愿意归降王爷,交出兵马,献出济南。”朱棣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铁大人、盛将军堪称明智之人,他们有什么要求吗?”
幕僚说:“只要能消弭战火,保全济南,二位大人宁愿解甲归田,退隐山林,别无他求。”
朱棣说:“而今正值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孤岂能让他们回家赋闲?请转告二位大人,他们的官职爵位不变,仍旧驻守济南,孤决不相疑。”
幕僚感激涕零地说:“多谢王爷宽宏大度,请你入城受降。”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说:“王爷千岁,济南承平日久,黎民不识干戈,谨祈求王爷的大军不要入城,以免惊吓百姓。”
朱棣说:“既如此说,大军后退十里,孤只带卫队入城受降,办完交割立即出城。百姓照常安居乐业,不受任何骚扰。”
代表们跪倒称颂:“王爷圣明。”
济南城头,“盛”字大旗拔下,换上一面白旗。守城的士卒偃旗息鼓,悄悄撤离。
城门大开,铁铉、盛庸率领官员列队跪在道旁恭迎朱棣。
朱棣在朱高煦、朱有烺和少数卫士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徐徐驰来。
铁铉率众官员叩首,齐呼:“臣铁铉等恭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棣翻身下马,亲切地搀扶起铁铉、盛庸,抚慰道:“众卿献城有功,暂且官居原职,日后论功升赏。”
铁铉、盛庸等齐说:“谢千岁!”然后请朱棣上马,二人毕恭毕敬地在前面领路。
朱棣远远看到城内民众跪满街道两旁,香花灯烛迎接他,不禁洋洋得意,捋着胡须放声大笑,两腿一夹,战马便加快了步伐。朱高煦、朱有烺见状,催马紧紧跟上。
朱棣一行入城,道旁的民众热烈欢呼,齐齐叩头。
朱棣昂首挺胸,春风满面,要让济南军民一睹胜利者的风采。
忽然,一声炮响,震耳欲聋,转瞬间,欢迎的民众纷纷窜进两旁屋内,埋伏在屋顶房后的南军将士一齐杀出来。铁铉、盛庸不知去向。
朱高煦惊叫:“不好,我们中计了!”
卫队立即散开,抵挡敌人。朱高煦、朱有烺一左一右保护着朱棣向城外冲杀。
三人刚进入城门洞,一道沉重的铁闸落了下来。朱高煦、朱有烺眼明手快,高举双手拼命托住铁闸。朱棣扭头命令卫队速撤,但朱高煦、朱有烺的战马已承受不住重压,卧倒在地。
二人催促:“父王、伯父,顾不上他们了,快快出城!”
朱棣不得不俯身马背,冲出城去。朱高煦、朱有烺纵身跳出来,铁闸落下,压毙战马。
那些投降的官员原来都是勇士假扮的。他们见朱棣等三人逃出城外,便脱掉官服,抽出短刀杀过来。
朱棣、朱高煦、朱有烺奋勇迎战。
城内,盛庸指挥将士全歼燕王卫队。
城外,那些官员却非死即伤,渐渐不支。
城头上,铁铉见朱棣等人接近吊桥,下令将士放箭。
朱棣的坐骑中箭,栽下马来。朱高煦、朱有烺冒着箭雨,奋不顾身地架起朱棣冲向吊桥。
瞬间,朱高煦、朱有烺连续中箭,身负重伤,仍疯狂地挥舞长剑,为朱棣拨开箭雨。
铁铉见状,焦灼地命令:“快升吊桥!”
几个将士急忙推动绞盘,绞盘却出了故障,吊桥纹丝不动,直到朱棣三人连滚带爬地过了吊桥,吊桥才缓缓升起。
城头上,铁铉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