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启口齿伶俐,和先前迥异。叶氏心下虽然生疑,但做为母亲,见儿子意气风发,比之从前胜上十倍不止,倒是高兴掩过了疑问。
走至五丈河蔡市桥,桥头围拢了一群百姓,传来男人叫骂的声音。何启大喜,暗道:“我还没见过古代人吵架,去看看也好!”奇心顿起,扶着叶氏朝人群走去。经打听,原来是一人不小心撞了摊主货物,二人起了争执。
那撞翻货物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背一行囊,灯光下见他面相倒还俊俏,估摸他身无分文,惶恐不已,只一个劲陪不是。
“陪不是便完事了么,你陪不是我的货物能回来么?”摊主占理,一副得势不饶人的架子。
那男子似是理亏,低头不敢多作言语。
何启观得了形势,心中过于兴奋,又可能是四有青年在他脑袋发挥了作用,挤上前道:“嗨,这位大哥,你撞坏了人家的货物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也要陪的嘛!”叶氏拉一下何启衣角,何启回头安抚一笑,示意没事,这才是正义好男儿的应有本色。
摊主瞧何启一眼,见有人挺身相助,笑道:“哟,这位小哥,他是咱东京有名的泼户,您这句话可是说对了。”
何启嘿然笑了笑,见那男子不做反抗,不像泼户,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只听那男子嗫嚅道:“我,我没钱。”
“你没钱,呵,你不是经常刮人钱财的么,怎么,坐了牢狱改性子啦?”摊主仿佛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那男子沉重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吧,我高俅名声虽然不好,但我一定会把铜子凑好,如数还你的。”
“哼,说的轻巧。”摊主双手横胸冷笑一下。
何启浑然不知站在哪边才好,突地打了一个机灵:“哎,大哥,你说你叫什么?”
那男子还未答话,摊主抢先道:“小哥,怕您还不知道吧,他可是咱东京有名的泼皮,叫高俅,刚蹲了牢子被赦免回来呢。”
“靠,不早说!”何启一把揪住高俅衣领,“你这卑鄙小人!”他火从心上,早年看《水浒传》时,便对高俅恨之入骨,今日“仇人”得见,格外眼红,就想揍上高俅一顿。
何启一前一后的行径,在场观众惊讶不已。叶氏急拉住他,正道:“启儿,你干什么,好端端打他作甚?”
“妈,你不知道他这人有多阴险,害死了好多人!”何启满肚子的气。
众人多皱了眉头。叶氏寒道:“启儿,罪名非是栽赃来的,高俅虽是泼皮,却未曾害过人命!”摊主也眼巴巴望着何启。
“嗯?”何启恍然大悟,高俅现在还是落魄之时,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还有段时日,不由泄气,一把推开高俅:“去你的!”
转念一想,心中打足了算盘:“咦,既然他是高俅,将来肯定能当殿帅,我何不如卖他个人情,让他感激我才是呀!”忽对摊主笑道:“大哥啊,这个俗话说的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嘛,他撞翻了你多少价值货物,我帮他偿还了,若我身上的钱不够,日后也定当悉数奉还!”
众人诧异至极,这一前一后的反差太大了吧?叶氏险些没叫出来,只觉何启完全变了个人。
“唉,算了,算了,看小哥您的面儿上,权且饶他一次。”摊主挥了挥手,自感晦气回到摊后,再也不看那男子和何启。
围观群众见事已了,纷纷散了。有几人多看那男子一眼,摇头道:“只怕这带又要不宁了。”
何启大喜,谢了摊主几声,又拍了拍高俅肩头:“好啦,以后当心点就是了。”
高俅狐疑地望着何启,突抱拳道:“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何启假意一顿,想道:“人家虽说为善不欲人知,不过既然他问我叫什么了,也总该要给人点面子嘛!”笑道:“我叫何启,家住卫州门那边,记住了,我叫何启,呵呵!”又附在高俅耳旁,低声道:“其实呀,我刚才用的是瞒天过海,欲擒故纵之计,让人们以为我要打你,然后心软,自是把你放了。”
叶氏看着他,只觉他脸皮厚了不少。
高俅心中登时一凛,躬了下身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谢谢何兄,我高俅今日落魄无法报恩,但来日定会报答于你!”
何启仍不放心,问道:“你真的是那排行第二,人称高二的高俅?”
高俅顿了顿,想道:“我自临淮州回来,便思改过自新,难道在众人眼里,我高俅仍是无法宽宥的泼皮么?”沮丧点了点头道:“是的。”
何启大喜,握住高俅的手:“兄弟呀,来日发了迹可千万别忘了兄弟,兄弟我一定会跟你一起打拼,到时共创美好未来!”
高俅被何启一番话贴心话说的热血沸腾,不闷之气登扫一空:“何兄哪里话,只怕高俅空有气力,却无处使呢!”
“我相信你!”何启热切的眼神盯着高俅。
高俅被盯得心里发毛,但被何启真诚打动,重重点了点头。
何启正想大鱼上钩,颔首称庆,此时,身后传来一阵久违的恭候:“呀,这不是高二哥么?”
他和叶氏以及高俅闻声望去,只见一儒生青年领着一帮泼皮大摇大摆走来,那儒生脸面白皙,生的倒有几分倜傥。及至高俅面前,顿时哈腰谄笑道:“高二哥,您回来啦,怎么也不通知弟兄们一声。”
此人何启认得,他叫丁仁,是前任何启同窗,在他手中没少吃过亏,他常在东京各处游荡,不务正业,“叮人”之名起得倒也贴切。
高俅仔细瞧了瞧,皱眉道:“你是?”
丁仁笑道:“高二哥忘了么,我叫丁仁啊,当年可是承了您的照顾,在您手下讨事的!”
高俅想了半天,仍无印象,不禁歉意道:“丁兄弟,高某近年记忆大不如前,还请见谅!”
丁仁顿时窘迫,讪笑了下,但高俅何等人物,纵然他刚出狱回来,也万不可得罪了他。何启对丁仁行径大感排斥,不由捂嘴偷笑。
“嗯?”丁仁这才注意到何启在旁,眉毛一挑,喝道:”何启,你怎会在这?”
何启挺了挺身,冷笑道:“这又不是你家,我干吗不能在这?”
在高俅面前丢失面子不重要,然何启不过一窝囊废,丁仁大感脸面丢尽,眉毛紧蹙,沉道:“你笑什么?”
“嘿,谁的样子好笑,我就笑什么。”何启决定把前任耻辱全数夺回。
丁仁正愁以甚旗号揍何启一顿,听了何启的话,不怒反喜,哈哈一笑,挥出双手,众泼皮一齐冲了上去。
第四章 高俅发飚
说时迟,那时快,丁仁率众泼皮已是贴近何启身旁,叶氏吓得拢不起嘴。丁仁肆无忌惮扰乱滋事,负有“正义好男儿”光荣称号的何启眼不跳,眉不皱,护着叶氏,一使劲,把冲锋在前的丁仁推了开去。
此时,聚集了一群看客。
众泼皮见行人围成一圈,更是有意炫耀显威,吆喝几声,气势陡增,全都拥护上来。何启曾与歹徒多次搏击,当即手肘猛力一撞,撩倒了一泼皮,但暗想对方势众,稍稍打起了退堂鼓,寻思三十六计,走为上才是应敌之策。
想到此处,蓦地里传来一声暴喝:“你们都给老子住手!”
众人不觉停了下动作,只见高俅满脸怒容,不由得把掖在喉咙的唾液吞了下去。再细看,高俅凶神恶煞似的面孔突然消失,淡道:“何兄弟是我朋友,你们再敢动他,休怪高某不客气。”
何启见高俅是靠山,忙扶叶氏到高俅身边,冷笑了一下。丁仁怒气难平,不由抽了口气,恨道:“高二哥,如今世道已变,您离开了多年,怕是不知行情。难道你要违背江湖义气,只帮一个外人吗?”
高俅面部一紧,皱眉道:“江湖义气?泼皮讲得是无赖,何时来了江湖,况且义气只在兄弟朋友间,你我既非兄弟,又非朋友,有甚义气可说?”
何启嘿嘿一笑,却不做声,心想:“这个高俅怎么和历史有这么大的反差,难道这才是历史上真正的高俅吗?”
丁仁表情有多难堪便多难堪,寻思一气,只怕高俅能耐颇高,不好对付,冷笑道:“我丁仁因是敬你,方才叫你声高二哥,若大家撕破脸俱讨不得好。”
高俅在狱中乖张性子收敛不少,且对自己所做所为后悔不已,听得丁仁的话,毫不动怒,淡道:“知道就好。”
“但是——”丁仁露出一抹邪笑,“有件事高二哥却是阻止不得。”
“甚事?”
“何启,”丁仁面朝何启,笑道,“你可记得,昨日兴国寺旁,你撞伤了我朋友的下巴?”
何启想也没想,骂道:“靠,你他妈的把话放干净点,我撞你朋友,天大的笑话,我昨天逛了一天的商场——”他突然打住,猛然记起自己死后重生,穿越到了宋朝,不由一愣,方才气势瞬间崩溃。
众人听何启出口成脏,怔了一下,叶氏尤是震惊,何启何时变得这般粗鲁了?瞧了丁仁等人一眼,想道:“莫非是跟这些狐朋狗友混野了?”
只听丁仁冷哼道:“何启,其他人我敢骗,难不成我敢在高二哥面前撒谎么?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我丁仁恶意中伤,还是确有其实!”
何启细思一下,昨日兴国寺门前,画面赫然历历在目。何启百无聊赖在街闲逛,低垂着头,对去刘府授课一事犹豫不决。忽然,脑袋一痛,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边揉边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正捂着下巴嗷嗷大叫,斜眼一看,了不得,一群人都围着他,而其中便有他少时同窗丁仁。
前世何启本就窝囊,吓得连忙道歉,丁仁也不恼怒,对何启道:“嘿嘿,何兄,你别放在心上,只要交出一两银子的医药费,此事便算了结。”
“啊,一两银子?我,我没那么多。”何启吓得冷汗直流。
“没那么多?”丁仁摸了摸下巴,又轻轻拍了拍何启肩头,谲诈笑道:“何兄,我也知道你有难处,要不这样,我给你七天时间,七天时间内凑齐一两银子,总该可以了吧?”
何启争执不下,耷拉着脑袋,委顿道:“是。”因是此事,他决定搏上一搏,去了刘府当起刘玲的私塾学究。
回想至此,何启骑虎难下,且知丁仁有意敲诈,哼道:“你说我撞了你朋友,你朋友人呢?没证据,别在我面前玩把戏,我何启不吃这套!”
最吃惊的莫过叶氏,盯了何启许久,道:“启儿向来老实,我不信他会说谎。”
“老太婆,这不关你事,滚开!”丁仁瞪眼呵斥道,他从未见过叶氏,不知她是何启母亲。
“你——”
叶氏话没说完,何启已迅速冲上前去,抬起右拳,对准丁仁面颊便轰,怒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怎样,我就是故意打你,有种放马过来!”他生平最恨亲朋好友受人侮辱,何况叶氏是他母亲。
丁仁退了几步,只觉面颊火辣,暗暗叫痛,沉道:“何启,别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何启在他眼里不过一个窝囊废,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
他话说罢,众泼皮已毫无顾忌,潮水般涌来。何启两眼血红,高喝一声以身相迎。叶氏本欲阻拦,见的这阵势,自己一个妇人何来能力?正叫苦间,猛见一只大手把她拖到一旁,却是高俅,大吃一惊。
高俅笑道:“何伯母,你可站好,我去助令郎一臂之力。”
说罢,也不脱下行囊,几个跃步便跳进阵内,左手抓住行囊,右手拳头握紧,左右并施,竟如入无人之境。何启大喜,手上动作不由得加快。
丁仁心里惶恐,从前便听说高俅强悍,常叹无缘一饱眼福,今日得见,宁愿不要这种缘分了。高俅出手刁钻,只往要害处打,身形彪悍,泼皮打在他身上,如同挠痒一般,丁仁吓出一身冷汗。
“没想到高俅这么能打,什么时候倒要见识见识他蹴鞠的技术。”何启基本插不上手,站在一旁,心如打鼓一般颤着。
高俅以一人之力勇退数人,围观群众不由得拍手叫好,顿时喝彩声连连不断。
泼皮倒下一片,丁仁唬得魂飞魄散,连忙纠集众人退到一旁,不敢上前。高俅拍了拍手,略有气喘,正道:“高某念你们初犯,未出全力,若下次还被我遇到,可就被怪我手下无情了。”
丁仁打了个寒战,瞅了眼何启,对高俅抱拳恨道:“告辞!”掉头快步离去,众泼皮急忙跟上,有的一瘸一拐,露显憨态,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围观也群众散了开去。
“谢谢你!”何启笑罢,回头对高俅道。
高俅豪迈长笑:“何兄弟哪里话,高某平生错事已做的太多,若不再弥补,只怕死后,要被打进十八层地狱呀!”忽地苦闷叹口气。
何启心中对高俅越是肯定,笑道:“高大哥,凡事只要心安理得,过去总总,不想也罢。你可别忘了,我说你会发迹,就一定会!”突然想到高俅性格大变,不禁踌躇起来,忖道:“如果他没当上殿帅,我岂不亏大了?”
叶氏走来,道了个万福:“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何伯母,言重了。”高俅忙还礼,“适才高某若无何兄弟帮忙,唯恐无法解脱哩!”
叶氏微微一笑,不由陷入深思。何启道:“高大哥,都这么晚了,你到哪投宿啊?”
“何兄弟不必担心,我身上有封好友推荐信,准备去拜访一个员外——嗯?”高俅忽地警惕,斜眼瞄向左方。
何启正自疑惑,顺他目光望去,但见一个白色不明物事破空而来,大吃一惊。
第五章 高俅发迹实况
何启还未恍神,高俅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如飞鸟一般,跃至半空。行人见此光景,纷纷驻足观看。何启连忙拉叶氏躲开,退居一旁,嘴巴早是合拢不起。
但见高俅凌空翻转三百六十度,右腿恰逢其时,如掣电般甩出,正中那不明物事,物事又朝上弹飞丈高。高俅此时人已着地,那物事垂直降落,蓬的一声,恰好丢在高俅鞋面上。
“哇,好!”“是呀,好生厉害!”“这脚法当真世之罕见,出如掣电,没如鬼神,哎呀,厉害,厉害!”……
高俅适才一番表演博得众人喝彩,好评如潮。何启目瞪口呆地望着高俅,不可思议道:“这还是人吗?”
不见高俅任何表情,右小腿轻轻一拨,那物事已到他手中,却是一个黄色蹴鞠。蹴鞠在宋时,十分盛行,大街随处可见。他沉默了会儿,目光凌厉无比,沉道:“是谁当街胡乱踢球?”
众人愕然,相互望了眼,无人走出。人群忽地让出一条通道,当先一俊美青年,极是兴奋:“这球——”
“你不知道当街题球很危险么?”高俅声色俱厉,截了来人话语,但见来人衣裳华丽,神情不由缓和。
“放肆,他竟敢对王爷不敬,把他抓起来!”一怪腔怪调喝道。
“王爷?”高俅大惊失色,众人扭头一辨,吃了一惊,还真是京城有名,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端王爷赵佶。
两名侍卫从人群飞跃而出,何启哇了一声,真是大开眼界。端王赵佶被高俅呵斥,本显尴尬,突见侍卫欲擒高俅,急道:“住手!”
侍卫武功收放自如,听了赵佶号令,又退到旁侧。高俅面部早已僵硬,脸色颓然,浑然没了刚才威严,扑通一声,跪拜道:“王爷恕罪,草民实不知王爷驾临,请王爷恕罪!”
“他就是宋徽宗赵佶,怎么这时候就跟高俅见面了?”何启是当场最为震惊的人,比亲眼目睹大牌明星震撼百倍,眼前的人可是历史知名人物,花钱都看不到的无价之宝!忽感手心一颤,低头一看,却是叶氏直愣愣盯着赵佶发呆。
“妈,你怎么了?”何启问道。
叶氏摇了摇头,道:“孩子,我们回家吧!”
何启不解,皱了皱眉头:“妈,我们又不急着回家,再等等吧!”
叶氏狐疑地望了眼何启,心道:“若是往时,我说什么,他都不敢辩驳,对我是言听计从。可今天去了刘府一趟,变了个人似的,却是为何?”遂不再提起回家之事,眼光却往别处瞧。
二人各怀鬼胎,且听赵佶和高俅对话。
赵佶笑道:“不知者无罪,快请起!”
“谢王爷!”高俅心里七上八下,极为拘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