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忙了一个上午,五人才在队部中会齐。
房间里静悄悄的,就连进来倒水的刘正,也是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过了很久,文章才打破了沉寂,说道:“这一次伤亡虽然大了点,不过我们救出了县大队,付出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何广山两眼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那么多同志,因为我的疏忽,倒在了村子里,连尸骨都没抢回来。我。。。。我。。。。”说着,这个直爽率真的汉子,竟然趴在桌上,呜呜的痛哭失声。
冯义本来也只是强忍着,却被何广山的哭声所感,眼泪也流了下来。他拍着何广山的后背,哽咽的说道:“老何,别。。别哭了。别让自强。。。自强笑话。。咱俩。”一面说着,一面却眼泪越流越多。
一旁的文李二人也是心有戚戚然。都垂下了头,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只有二人压抑的哭声,慢慢的传了出去。
这些日子来,聂自强心悬任家的事,心情很是烦闷。现在队伍遭受了成立以来最大是伤亡,心中更是焦躁。他走到窗前,把头沁在一盆冷水之中,强制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呼呼的喘着粗气,任由冷水顺着发梢脸颊流到了胸前的衣襟上。一旁的刘正连忙抓过一条毛巾,在他的脸上擦拭着。
聂自强夺过毛巾,胡乱的擦了几把。说道:“何大哥冯大哥,你们别哭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何广山和冯义哭了一阵,心里舒服了一些。二人擦了擦眼泪,何广山问道:“还有什么事?”
聂自强叹了口气,说道:“药品,我们没有药品!这么多的伤员,没有西药,只能是等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屋中又是一片沉默。李庄之战,县大队最后的一点药品已经用的干干净净,这是还去哪里寻求帮助?
良久之后,冯义才说道:“我们可以联系西平县委,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不过就算能搞到,数量也不会太多。”
聂自强手里数着菩提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沉吟道:“这是一条途径。自平,你马上去任家,让他们把所有的西药都送过来,再把沈德也派过来帮忙。文章,你带上金条立刻进城,去找那条线上的人,他们应该有途径搞到药品。”
他顿了顿,又向文章说道:“你要注意,那边主事的人不好对付。不过她欠我们一个人情。关键时候,你可以挟恩要挟。不用在意她的反应。大不了撕破脸,一刀两断!”
090 牺牲(上)
更新时间2011…3…16 17:23:34 字数:3320
聂自强从临时医院的房间里走出来,心情轻松愉快,嘴里若有若无的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药品筹集的很顺利,八路军西平县委和任家都送来了一部分,但最大的助力来自城里的陈佳怡。文章进城,和她接上头以后,她便通过各种关系,在黑市上高价买来了一批西药。虽然价格贵的离谱,但在这有价无市的情况下,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有了药品,伤员的康复很是顺利,半个多月的时间,大部分伤势较轻的便又回到了训练场上。看着他们矫健的身影,聂自强觉得,只要能让战士们再拿起枪,就算药品再贵,那也是值得的。
前后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鬼子对任家还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看来,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服部可能是慑于任老爷子在商界民间的威望,不敢逼迫太过。
回到队部,却见宋磊正坐在桌前,擦拭着那把精光四射的短剑。
聂自强凑了过去,笑道:“师傅,有点事想请教你。”
宋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还是在慢慢的擦着剑锋。
聂自强见惯了他这幅摸样,也不以为意,问道:“师傅,我练灵宝归空诀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没有什么感觉呀?”
宋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看聂自强,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你年龄大了,又被很多事情牵扯了精力,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气感,也是正常的。”
聂自强偷偷撇了一眼又低下头的宋磊,笑道:“师傅,你能不能教我几套剑法呀?上次和鬼子交手,我只能仗着星云锋利,这要是让几个鬼子围起来,我这小命可就危险了!
宋磊摇摇头:“没有内力支持的招式,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哎呀师傅,你怎么比鬼子还教条!”
见宋磊猛然抬起了头,聂自强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经常枪里来刀里去的,现在先把招式学了用来保命,等将来内里练出来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不然,只怕你这山门刚开,收徒传艺,马上就又要关上了!”
宋磊想了想,点了点头。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聂自强经常穿行于枪林弹雨之中,自然是以保命为第一要务,至于灵宝归空诀么,平心静气的慢慢练就是了。
聂自强大喜,嘻嘻笑道:“师傅,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练?”
宋磊正要说话,房门却被人猛的推开,宋福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
聂自强坐在桌边,摇摇头,叹息道:“宋福,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呢?”
宋福摆着手,气喘吁吁的说道:“队。。队长,任家出。。出事了!”
聂自强一愣,突然跳了起来,两手抓住宋福的衣领,满脸的铁青,额头上青筋跳起,大声叫道:“出了什么事?快说!”
宋福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脸色涨的通红。他用力去掰队长的双手,却哪里掰的动?
宋磊手掌搭在聂自强的胸口,微一用力,聂自强被送出三四步远,跌坐在地上。他随即又跳了起来,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福喘匀了气息,说道:“任老爷子被带进城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中午!”
聂自强一面快步走着,一面问任五道:“任非凡在哪里?”
任务回道:“少爷在书房。”他看着身边几条全副武装的大汉,和张勇背上的电台,没有出声。
书房的门窗都开着,银灰色的月光撒了进来,朦朦胧胧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任非凡坐在桌旁,手里端着茶杯,杯中的茶水早已冷掉。他看着对面的书架,目光中没有焦点。
聂自强加重了脚步,腾腾直响。脚步声惊醒了任非凡。他抬头看了看,说道:“你来了。”声音平静,无悲无喜。
聂自强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他看着窗外的夜色,勉强控制着心中的怒火。
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间屋中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聂自强才道:“怎么回事?”
任非凡看着书架,声音空洞,没有一丝色彩:“今天中午,日军宪兵队长山口龙一带人来到家里,说是服部请爷爷去城里赴宴。。。。”
“然后呢?”
任非凡:“然后爷爷就换了衣服,跟他走了。”
聂自强猛的站起,两手支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任非凡,阴森森的问道:“你怎么能让老爷子进城?你不知道后果么?”
任非凡放下茶杯,说道:“我们也是没办法。。。”
“砰”的一声,聂自强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盘乱响:“什么叫没办法?分明就是你胆怯了!你这个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混蛋胆怯了!”
任非凡猛了跳了起来,两手挥舞着,大叫道:“我杀了服部的心都有,我他妈的怎么会胆怯?!”
聂自强面色铁青的吼道:“那你怎么让鬼子带走了老爷子?”
任非凡两眼血红的吼道:“这家里上上下下一百多人,我稍有异动,马上血流成河!换成是你,你又怎么办?”
“如果我在这,拼了命也不会让老爷子走!家里的人你认识,我可不认识!”
“就你这么冲动,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我真怀疑,你那几百人是怎么带出来的!”
“我怎么带兵不用你教,我明天就去攻打县城,就是聂家军打光了,也要把老爷子救出来!”
“你这是不负责任!”
“你才是不负责任!”
两张铁青扭曲的面孔相隔不到二寸,四只眼睛死死的瞪着对方,鼻孔里喷出的沉重的气息扑到了对方的脸上,两人还是不肯后退半分的距离。
这时,接到任五通报的如云和如雪冲进了书房。两人见哥哥和聂自强斗牛一样的互相怒视着对方,连忙上前,把二人分开。
任非凡气鼓鼓的坐在了椅子上。聂自强却一抖肩膀,晃开了如云的双手,他向门外喊道:“李自平!”
门口的李自平立刻跑进房间,立正道:“队长!”
聂自强急喘了几口气,说道:“明天带着你的特战队进城,无论如何,要把老爷子一根汗毛不少的带回来!”
李自平:“是,队长!”
一旁的任非凡冷笑道:“聂大队长好威风啊,好杀气!”
聂自强气往上撞,抬脚就要冲过去,却被如云死死的拽住。
如云把聂自强按在椅子上,回头嗔怪的说道:“哥哥,你就少说几句吧,还嫌家里不够乱么?”
任非凡气鼓鼓的转过了头,不再向聂自强看上一眼。
如云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聂自强,说道:“这是爷爷前几天就写好的。他说如果他进了城,就让我把它交给你!”
聂自强有些意外的接过了信,急忙打开。任非凡也诧异的看着如云,他不知道爷爷竟然还给聂自强留了信。
信上是一笔端正的蝇头小楷:“自强:想必你已知道,日军近日对我逼迫甚急。服部此人,心机甚深,必不能容我隐于乡下,安享余年。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已残破,家岂能独全?此事恐难善了。然我意已决,必不为倭寇所用!
凡儿云雪,俱有安排,唯你一人,却实实放心不下。你小小年纪,便杀伐决断,极有权谋。兼且心机深沉,个性坚毅,极少为外物所动摇。但唯有情之一字,却实难堪破。我一去,你必起倾城之兵,以图营救。然此事万万不可!你之手下,皆是我中华大好男儿,不可为我一老朽,徒然消耗。切记,切记!
你之为人,至情至性。至情则交友无数,至性则部下归心,此为其所长。然古来名将,莫有不视战局如棋,战士如子者。故至情至性,难以征战沙场,此言或为你所不取,但实为金玉良言,望你三思。
我生于末世,长于乱世。寿至六十有四,已为意外之幸!驱除鞑虏之日,可将此信焚于我之墓前,于愿足矣!
看罢,聂自强猛的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他这一哭,任家三兄妹再也忍不住了,也都痛哭失声。
良久之后,聂自强才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哽咽的说道:“老爷子也进城了。家里怎么办?”
任非凡用手帕捂着眼睛,说道:“我们已近打点好了行装,随时可以离开西平。只是。。。。”
如雪接口道:“只是爷爷还在城里,结果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
聂自强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和服部玉打过几次交道,这人做事,一定会用尽全力,以求达到最好的效果。老爷子不答应做这个维持会长,他一定会用各种办法来胁迫,最好的办法就是。。。家人!”
任家兄妹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显然是早已想到这个可能。任非凡说道:“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走,如果人去屋空,那就是逼着服部下手了。”
聂自强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他说道:“那么就只有。。。。。。等着了!”
傍晚时分,任老爷子来到了西平县城,一路上,身边的日本兵也是极尽礼数,恭敬的很。他没有去司令部或宪兵队,而是被带到了城里最大的酒楼——云雪酒楼。
老爷子看了看牌匾,笑着摇了摇头。沿着楼梯,当先快步而上。自己的买卖,他当然熟悉的很。
整座酒楼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客人。三楼广阔的大厅中,只有一桌酒席。服部玉身穿和服,脚下木屐,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满面含笑的站在桌旁。
他见任老爷子登楼,便笑着迎了上去。但走到一半,便愣住了。
只见老爷子身穿一件大红寿字团花长袍,里面雪白的汗衫领子露出约有二分。脚下是一双崭新的皮鞋,手里拄着拐杖,须发如银,满面红光。他只是站在楼梯口,便有一股慑人的威势透露出来。
091 牺牲(下)
更新时间2011…3…17 18:43:31 字数:3816
服部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连赶了几步,抱拳笑道:“任老先生,服部玉望穿秋水,终于把你盼来了!哈哈哈。”他虽然觉得任老爷子的衣着有些怪异,却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微微一笑,说道:“司令官以刀兵相招,任某岂敢不来?”两手拄着拐杖,只是略略一抬,便算是还礼了,
服部对他的话毫不在意,笑道:“老先生里面请,还有几位老朋友在等你!”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老爷子来到了桌边。
他指着围过来的三个人说道:“这几位,都是老先生的多年知交了,也不用我来介绍。那个‘盛通’米行的王掌柜,我们刚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胖子!哈哈哈哈”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王胖子更是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老爷子看着几位西平工商界的翘楚,有些怜悯的摇摇头。
服部见老爷子一副淡定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也不在意,说道:“各位请坐。我们虽然在一座城里生活,却也是难得一会,今天一定要尽兴而归!”
“司令官的话对极了!”
“我们今天一定要尽兴!”
“机会难得,要好好的喝几杯呀!”
几个汉奸不约而同的随声附和道。
老爷子重重的咳簌了几声,打断了众人的阿谀之词。
对于任老爷子不冷不热的态度,服部早有心理准备。这段时间来,他已经多少了解了老爷子的性格。但维持会长的事,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今天一定要有一个了断。已经请了他几个月了,再拖下去,皇军还有何脸面可言!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任老先生远来是客,这第一杯酒,我们先敬老先生!”
旁边的众人也附和的端起杯子,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两手拄着拐杖,没有去端杯子。他看着服部,说道:“司令官说什么?我远来是客?”
服部笑道:“是啊,你赶了几十里路,比起我们来,可是远多了!”心中暗想,只要你肯说话,就一定会被我们几人说服!
老爷子摇了摇头:“不对!要说这远近的问题嘛,你们从日本远渡重洋,比起我这本乡本土的,可是远的多了!要说这主客的问题嘛,这云雪酒楼,是我名下的产业,你到这里来喝酒,应该我是主,你是客才对!司令官,你可不要喧宾夺主啊!”
服部一愣,虽然涵养甚深,却也忍不住脸色立刻变了。老爷子先是“远近”,后是“主客”,分明是在说,这里不是你们的地方,你们已经“喧宾夺主”了!看来,这任老先生虽然是年纪老迈,性格却是老而弥坚,头脑之机敏,言辞之锋利,丝毫不落后于年轻人!
服部放下酒杯,定了定心神,微笑道:“其实,主客之间完全可以异位。自古以来,每一次改朝换代,胜利者都是由客位换为主位的!”
老爷子轻蔑的一笑:“看来司令官虽然研究过汉学,却还了解的不是十分透彻。这主客之间,讲的是主谦客恭,如果是未经允许而进入,那就不是客,而是强盗行径了!”
服部的目光剧烈收缩,狠狠的盯着对面的老爷子。老爷子这番话,已经是在直斥他是强盗了!一直以来,服部都是个大日本主义者,在他的意识里,大和民族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整个世界,都应该由这样的民族来主宰!现在却被人说成了强盗,服部不由得怒火直冲顶门!
他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任老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哈哈一笑:“话里话外都有意思,随你理解吧!”
服部更是大怒,他向后挥手,就要招来士兵。一旁的王胖子连忙拽住了他的胳膊,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