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子和、五女都是盛荃第二个老婆生的,四子在帝都的御林军中任百户都尉,现在不当值就住在家里,经常不见人影,此刻倒是在了,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希望能带御林军的其他武官来,五小姐当然假装反对,说那些武官谈起来除了军队就是女人,异常粗鲁,平时家里的戎装就随时可见,那天真不想再看见了。
盛荃微微皱了眉头,知女莫若父,这个小五又在装腔作势。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念女学时,年纪轻轻就有了好几件风流韵事,去年上元节甚至夜不归宿,还是偷听下人的闲谈,才知道这个风骚的女儿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在赏灯的鳌山前相识调光,竟然整晚携手同游。
下人不知道老爷在后面偷听,用词有些下流,只说那五小姐被男人调光撩弄得“禁持不住,眼也花了,心也乱了,腿也苏了,脚也麻了,痴呆了半晌,四目相睃,面面有情。”盛荃震惊之后,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天知道她以后怎么嫁出去。
还好这次去封州没有带她,哪怕任其在帝没人管教、胡作非为。不然自己就和御林军马军统领周亮一样,被发春的女儿弄得灰头土脸了。据说周亮的一个女儿身后纠缠着近百名武官,其中一个混帐干脆给他们排了个班,这些下流胚竟然还都共同遵守之,“每晚轮流与之野合。”
六女早夭,七女是盛荃最后的小妾生的,刚到十五,尚未及行笄礼,乖巧和善,平时只有听的份。为了打击一下五女的嚣张气焰,三子透露二姐和大嫂要回家过节,最好听听她们的主张。五女看看要被篡权,立刻就不干了,直接了当的问盛荃是否有此事,她可不想和二姐的那些半老徐娘的朋友在一起。盛荃烦了,搁下银箸,“那就只咱们家聚会好了。”
盛荃在家里说出的话从不容许别人顶嘴的,甚至商量都不行,五女眼眶立刻就红了,看着她妈妈求救,盛夫人从容不迫的喝着汤,当做没有看见,下首七女和如夫人自然只是盯着汤碗,一时间,只有几张嘴唏嘘的声音了。
盛荃隔一段日子定期到盛泰的房间里问安,父子间的对话不会超过五句,除非盛泰骂儿子,那时候,谈话数量会大大增加,这种情况十次中不超过三次,一般盛泰都会说:“不想见我就不用来看我。”盛荃笑笑,“哪能呢?”这是好的时候。
差的时候,比如这一次,盛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快死了?”盛荃笑笑:“哪能呢?”盛泰就爆发了:“没有胆量的懦夫,跟老头子说句实话都不敢。就你这熊样还敢单骑勤王?别他妈的在老子这里装了,你是谁老子还不清楚,换成别人我早就推出辕门砍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强多了,带的兵比你多,玩的女人比你多,杀的人比你多。什么玩意儿,送女人去堵嘴,丢——人!熊——包!给老子滚。”
盛荃这时会脸煞白,毫无表情的说:“您先休息,我隔几天再来看你。”言罢,双眼不知道看向哪里,茫然地向房门口走去。林平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这个场面了,和一根木头没有两样的站在一个角落里,盛泰的木剑嗖的掷过来,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林平微微弯腰,伸手拾起,然后端正地站立不动,老家伙看样子真活不了多久了,手上已经没有任何气力。
春节就要到了,帝都家家户户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旭,钉桃符,贴春牌,祭把祖宗。决定热闹地过一个年的盛家,几个成家了的孩子陆续都回来,还带有他们的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乱跑,一直死气沉沉的盛家总算有了些热闹劲。人多,五女、七女和四子没有成家的就搬到盛泰住的这栋楼楼下住了。
而盛泰的病丝毫没有起色,一日比一日衰弱,高医生已经放弃了回南方省亲的计划,盛荃这样的豪门世家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他暗地里告诉林平,“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连盛荃也问起盛泰的时日,医生支支吾吾的,含混地表示要走着瞧,但要做好准备。
因为要备年货、准备祭祖、打点各个关系送礼,老杜忙得团团转,小张也被抓差,好几天见不到人影,林平就不分白天黑夜的干了,经常在梦中被盛泰的咳嗽惊醒,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林平不知道盛泰现在如何的心情,每个盛家的后代都来到床头,客客气气地问候过两句,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别。偶尔还有几个年纪很大的下属,听说盛泰病了,在孙儿的搀扶下来探视,哎呀,这个场面可让人难受了,这些个出生入死的老兵,往往回忆往事,絮絮叨叨,老泪横流。要是换了自己,要死前就躲到山里去,谁都不见。
三少爷来住了两天,住不惯,干脆也跑到老婆娘家去了,答应除夕回来守岁。他曾经到盛泰的房间看了,和盛泰没有话说,就捏着林平写的字稀罕地看了半天。四少爷白天有时在客厅陪着盛荃见那些来访的同僚、过去的属下,晚上出去和袍泽狂饮,七小姐则一贯是躲在房间里。
五小姐除了要林平写素贴外,还时不时安排林平写个春贴,什么框对、横披、春条、斗方等,还有“福”字春牌、“全院生辉”、“槽头兴旺”等字样组合的门心、请条什么的,家俱、影壁、屋门、墙壁、门楣上大大小小全贴上。
几天下来,万年红洒金腊笺估计怎么也写了几刀纸,林平写字写到手软,旁的事情都做不了,只好当盛泰不存在,反正盛泰已经停止了口述,神色灰暗,以往锐利的鹰眼也变得混沌了。
打令已经不由五小姐操控,她也就懒得去管,闲来无事就常到盛泰的房间,给林平一个新的差使,一旦林平面有难色,则手捏脚踹不止,有时还拿起盛泰的木剑在林平身上乱捅,娇喘连连,咯咯笑着说:“捅死你、捅死你”。林平一边招架,一边暗暗叫苦,看着老家伙躺在床上喘气,祈祷可千万不要这样蹬了腿。
春节前三天上午,林平刚把医生送出门,盛家二小姐回来了,真够威风的,老杜顺手把旁边发愣的林平叫上,一起搬行李,九辆太平大车,光装帽子、鞋子的官皮箱就有一车,摞了三层。有些箱子非常的沉重,小张和林平两个人都要费力的拖动,小张就抱怨干脆把房子也搬到帝都好了,这几天大家都快散架子了。
这个二小姐倒还算孝顺,梳洗一番后到了盛泰的房间看了看她的爷爷。可惜盛泰当时低热,昏沉着并不知道。二小姐又巡检了一番林平和小张的活计,要求早、晚打开门窗各通气半个时辰;要用铜盆装了食醋,加热水一二倍,半闭门窗熏蒸;炭盆的灰要及时倾倒,抬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扬起灰尘;房间窗边要放几盆金盏银台、玉玲珑之类,冬天屋子太干……她会来检查的。
林平和小张规矩的站着,一一点头答应,心中暗自叫苦,原来的规矩叫她全给改了,真不知道该听谁的,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回头告诉老杜,让他为难去。
看到林平写废的素贴,二小姐皱起眉头,“何能如此浪费,你不会先在麻纸上规矩写了然后照抄?”末了,当场写了十几个名字让林平也速速写了发去,“这次可不要再出错了。”然后要林平到她那里去取几样物事,放在盛泰的房里用。
等林平满头大汉回到盛泰住的东楼,迎面差点被五小姐扔出来的革履击中,两个侍女跪在大厅中央,周围满是散落的革履,见一个成衣裁缝错送货的针线姑娘惊恐的站在门口。五小姐肩上搭了件红礼裙,双手插着腰,“我不想听,不许哭。这么大个帝都没有一个鞋匠干活了?你们两个要是找不到,今晚上我没有一双新革履,我就把你们卖到辽州的军营里去。”
七小姐实在看不过去了,从房里拿了一双红色单木高齿皮屐出来,“五姐,要不你穿我这双,也是红色的,我没怎么穿过。”话音未落,五小姐就给七小姐一个清脆的耳光,七小姐反应了一会才拎着革履,哭着跑回屋里。五小姐哼哼的冷笑,然后恶狠狠的对跪着的两个侍女说:“还不快去找鞋匠?难道都想进兵营陪大兵睡觉?”
林平飞快地把东西搬上楼,送二小姐出门。二小姐见了大厅里的一幕没有说话,一直冷冷地看完,目不斜视地走出了东楼。
掌灯时分,两名侍女才顶着风寒回来了,结结巴巴地向五小姐汇报,京都连同近郊的几个大镇子寻遍了,鞋铺子都关了门,大街上也没有一个鞋匠出来修鞋了。五小姐坐在椅子上眼看着天花,听了,突然伸手就在一个婢女脸上抓了几条血痕,差一点把眼睛给挖了出来,婢女凄厉地尖叫一声,就不顾一切跑出了去,林平在盛泰的房间里正在给老家伙艰难的喂饭,听了都差点松掉了饭勺。五小姐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另一个婢女,命令她到七小姐房间里去要那双鞋。
第一章 初到帝都 四中
如果说这盛家还有个好人的话,就是七小姐了,年纪轻轻的,却非常明白事理,也许是妾生的,身份不高,不会仗势欺人,从来不对下人大喊大叫,更别说打骂了,那些侍女争着要去服侍她。下人们暗地里都祷告希望七小姐长大了可别学得别人的坏模样。
她这几日搬到了东楼来住,平时难得一见,如今林平总是能碰上她,和从前曾家妹子见了林平一样,七小姐总是少女羞涩地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低头悄无声息的走过。
有过那么两次,林平白天不用照顾盛泰,在小黑房子里誊写盛泰的口述记录,七小姐怯怯地来分一点墨或纸张,她自己的用完了,林平发现这家里所有人都不愿意到盛泰的房间去,盛荃的几个公子不得已陪着老爹来探视,往往很快就溜出来,宁可待在林平的那件小黑房子里。
七小姐看到林平的字,忍不住赞了两句,别说,年纪虽小,却说到了点子上,看得出对于练字有些心得,末了还写了几个,让林平给“指点”一二,林平当然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用好话哄了她两句,七小姐离开时的样子就非常地开心了。林平知道七小姐练字勤奋,读书用心,就将手中的麻纸挑了好的单放在一边备着。
虽然中午受了五小姐的气,七小姐却没有为难任何下人,把鞋让出来了,五小姐一试,小,脱下就用高齿朝婢女的头上、脸上敲去,林平急忙上前说:“五小姐,我可以帮你改好,我父亲就是鞋匠。”五小姐惯性的又给了林平几下,突然停住,美艳的脸一下子转晴,给了林平一个灿烂无邪的笑容,“真的呀,你能改好吗?”“不会改的很难看吧?”“会像新的吗?”“谁让你刚才多嘴来着。”最后一句是看到林平的手上也被高齿刮出了血,五小姐娇嗔道。
晚上,林平不敢在盛泰的房间里做活,就点了一盏油灯,在自己的房里弄,一边留意盛泰那厢的动静。他向五小姐那里讨一双新的靴子,说可能会用到上面的皮子,五小姐大方的说没有问题,林平可以拿走所有的靴子,什么旱靴、花靴、皮靴、单靴、云头靴、鹅顶靴,全可以割下全部的皮子来用,她现在只想要一双红舞屣。
缺少引路侯、锋刃、楦鞋窝囊、混水鱼、成样剪子,林平从后院找到木匠借了几把工具,斧子充当独角蛟,又到厨房去拿菜刀权且充做开山,用割肉的刀顶小开山,还跑到下女们那里借了针线、剪刀凑合着用,她们对他非常感激,感激到了含情脉脉的程度,让林平红着脸飞快的道谢,跑了。
灵机一动,林平用浆糊拌了麻纸屑和炉灰,还大着胆子看了五小姐的脚,向她要了双水袜,塞进了袜子,在灶头烘干了,小心点可以代替楦子,这样,林平没有顾得上晚饭,就开工了。
他小心的把七小姐的鞋帮割了下来,七小姐年龄小,脚也比五小姐的小一圈,林平只能用那些皮子割成七大块,有六道缝和别的颜色帮面镶拼了,做成短靿六合履。一开始做鞋帮可以反绱,林平还能对付,等到了缝合帮底正绱的时候,缺东少西的可就非常难办了,好在五小姐说了任由林平处置,他就毫不客气地把一双新靴子割了做硬牛皮的底,要是用木头打底,根本就没有办法做成。
饶是如此,寒冬腊月,林平还是弄得满头大汗,因为需要把鞋放在身上抱着用劲,林平舍不得身上的衣服,所以借了块破布垫着,就在大冬天光着膀子干,好在因为盛泰受不了炭火的原因,林平就把炭盆搬到自己的房间来用了,让这个小黑房子第一次充满了融融暖意。
到后半夜,使足了缝、绱、切、圈、排的功夫,一双正红圆头六缝靴终于差不多了,为了更像舞屣,林平在大的拼合处饰了些各式花鸟图纹,把那些缝合的麻线染成了红色,又溜进前厅偷来半截油膏蜡烛,在皮面上抹着打蜡,把那些细小的擦痕和缝合线盖住,鞋子光亮光亮的,就像是新的一样。
不管正绱还是反绱,都到达了老爹要求的“腮满、跟圆、腰平”,鞋前两边鼓整好看,鞋跟圆整,鞋的中腰平整,没有绉折,线绱得牢,就算五小姐跳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开了。林平满意的想,就是爹来了,也不过如此。忍不住低声哼起了家乡的鼓子词。
林平心满意足地扔下破布,已经快亮天了,喧嚣的帝都安静了下来,这座巨大的城市也会沉睡。他走到墙角用铜盆的清水上上下下把自己擦了个干净,要最后到隔壁房间去看看盛泰,然后准备睡个囫囵觉,白天的事情还多着呢。
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了林平的肩膀上,林平如被闪电击中一样,浑身一颤,回头看,五小姐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此时,她的眼睛看都没有看那双鞋,而是盯着林平肌肉匀称的上身,微弱的灯火下,有些东西在她的大眼睛里跳动。
五小姐伸出纤细的指头,戏水般,轻轻抚摸林平那些青紫的伤痕,那些伤疤几乎全是拜盛泰所赐,有些红丝,长长的旧伤疤,是蒋勤的作为。五小姐像是鉴赏名画,仔仔细细地看着、抚摸着,一条条、一块块,都不放过。
林平的心砰砰砰的乱跳,若干年之后,这个英雄人物在两军对垒,枪林箭雨中都心若止水,最悬的一次,单枪匹马面对上千拓州骑兵,也没有皱过眉头的,而此刻,也是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五小姐突然用手掐在林平胸部最青的一块瘀痕上,使劲往外的揪着皮肤,直到脱手为止。那是白天盛泰一剑直刺的结果,林平以为盛泰大限将至,没有力气了,结果着实地挨了一下。五小姐的力气看样子不比她爷爷小,也是往死里掐,尖锐的痛的让林平倒吸了一口气,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悠了。
五小姐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林平想起那些扑到了猎物的头狼,也是这样站在猎物身上,仰起脖子长啸的,而自己,和那被猎杀的黄羊没有区别。许久,五小姐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幽深幽深地盯着林平,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下子坐到床上,从素纱禅衣中伸出了一只洁白的光脚来,“给我穿上。”
林平哆嗦着,费了半天劲才把鞋套进五小姐的脚上,刚擦干的胸膛上汗水又刷地流了下来,心中隐隐约约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不敢相信一定会发生,也不敢深想,却非常兴奋,胸口像揣了只兔子,往外拱,如果现在让他去喝水,他能把一盆都倒进肚子。
五小姐绷直脚尖试了试,“那一只也给我穿上。”林平大着胆子,用手轻轻托起五小姐的脚踵,缓缓地把舞鞋套上,正要使一下劲把鞋全穿上,五小姐的禅衣散开了,林平眼睛不由自主的顺着五小姐光溜溜的露出的腿向上看去,脑袋嗡的一声,头皮一阵发麻,五小姐的禅衣里的是短短的敝膝穷裤,开裆处竟然没有系上带子!血,一下子就涌到了林平的头上,手就托着五小姐的玉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