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剑,却发现红衣女子不是秦紫盈。
少女仰头看着王直哀求:“救我——”蒋勤略一迟疑,耳旁听到惊呼,抬头,溱州缇骑冲了上来,蒋勤顾不上什么红衣黑衣了,跳上自己的马,飞快地向战场外跑去。王直忙将少女挡在身后,向前伸直了手中的长枪,心中喊:来吧。
义勇人数不占优,长枪也不足,阵势稀稀拉拉,溱州缇骑一下就将义勇的阵列冲垮了。一个缇骑冲向王直,王直攒足了劲,刺出,缇骑的和他年岁相当,一脸专注,如同孩童在饭桌旁等待父母说可以吃饭,急不可待,马刀一隔,荡开王直的长枪,来势凶猛,一下就将他挤倒了。
王直一屁股摔在少女旁边,长枪还在手中,后面的缇骑也冲到眼前,他坐着向上刺击,进行最后的顽抗,一个缇骑飞马而过,抡刀将他的长枪击飞,王直眼睁睁地看着缇骑举起了刀,他一闭眼,“完了。”
一大早,宗英就带着马队悄悄地出发,试图作弊,结果被王甸候个正着,前头硬探被绊马绳绊倒后,王甸的弓手从藏身之地钻出来,皮璞头箭下雨一样,打在身上生疼。一阵箭雨过后,王甸看着狼狈的宗英哈哈大笑。宗英没想到看着老实巴交的王甸会来这么一手,爽快地认输了,晚上他在裕安酒馆请客。
两支队伍放弃了比赛,开始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到了营地,发现空空如也,想必王直也带队出去操练了,直到有人来告诉他们是帝都来的大官要调教义勇。宗英听了,心中隐约觉得不妙,问清楚了王直等的去向,一面让人去告诉林平,一面就立刻招呼手下出发了。王甸见宗英整装待发,还开玩笑说是不是晚上想赖帐了。宗英简略一说,他也觉得不对劲,憨厚地一笑,约宗英再比一次,也拉上了队伍,一起去了。
王直闭着眼等着,就听见“噗”的几声,睁开眼,那个缇骑摔在了脚旁,身上插了好多枝箭,宗英恰好赶到,救了他一命。宗英骑术了得,旋风般地赶到战场,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散开,到冰面上去。”
戎马钉着马掌,在冰面上也能奔驰。王直心中怀疑,动作不慢,急忙拉起身旁的少女,跑到了冰面上。虽然他一直和宗英在较劲争夺义勇的第二把交椅,但不影响他和宗英之间的信任与友情。宗英知道王甸会利用那些冰冻的池塘,让步卒穿上跑凌鞋,他也相应地在马掌上钉了六颗莲子状的马钉,这会儿到了冰面上,驰骋自如。王甸部也赶到,看溱州缇骑总围绕王直转,立刻滑到他身旁,“乃肉袒,执长刀,立于直前,大呼奋击,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杀数十人,众乃稍定。”
安子堡义勇行动变得迅捷而自信,在冰面上往来如飞,穿梭似燕,灵巧地绕着圈子,躲避着缇骑的追赶,也避开了混乱的人流,不时地向溱州人的戎马射出箭矢,很快溱州缇骑的戎马就开始嘶叫摔倒,缇骑先后也扑通扑通地掉下马来,他们在冰面上站都站不稳,那就只有被击倒躺下了。
林平赶到时,义勇们已经把一百五十个溱州缇骑全部歼灭了。王直羞愧万分地来到他面前,“都是我的错。”宗英从马上翻滚下来,搂着王直,安慰他,“为了这么漂亮的女子,值得。”获救的少女脸红得和身上的衣服一样。
爱犬遇车祸,涉水心情不好,更新晚了。祝列位看官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六章 翻云覆雨 三上
秦紫盈的脸也是红红的,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上面粘着血迹。她心上的人安然无恙!林峰依旧站在刚才她遇险的地方,若无其事,如同站在自己家的院落里。除了刚开始那个不识相的“艄公”,再没有人顾得上这个身着京禁军戎装的男子了。林峰不想帮助任何一方,袖手旁观,眼看固州士卒从最初的慌乱中清醒过来,开始在将官的招呼下聚拢。
他不知道刚才紫盈的车脱险了还是……,心中内疚,就看见一辆轺车猛冲过来,一下急停在面前,车身嘎嘎作响,被缰绳勒住了的马儿竖起了前腿。他急忙侧跃躲避,伸手去摸刀,才想起自己的兵刃都让紫盈的侍女抱到别的车上去了。车没停稳,车门里就蹦出一个人,飞鸟投林一般跑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紫盈!着了男装不说,到了近前,不由分说把他抱住,抬头看他,脸上绽放着欣喜若狂的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暖。
紫盈这次杀回重围可没有刚才出去那么幸运,死士事先得到了将令——攻打轺车,所以看到还有自投罗网的,前面攻击落空了的死士现在都围过来。一把投枪飞进了卧箱,扎在了一个弩手的脖子上。弩手惨叫着在车厢中跳了起来,丢下了怀里抱着得最后几枝弩箭,像嘉会上魁儡子作的悬丝偶人戏,然后跌到在紫盈的身旁,鲜血脖颈中喷出能有一炷香粗,喷了她一身。
难以置信的表情挂在林峰的脸上,好长时间他才回过神,确定是秦紫盈,她是来救自己的。这个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自己是谁?一个穷酸的小都尉。帝国像他这样的都尉多了去了。一百个都尉的生死都抵不过一个刺史的命。而且,就是他的出卖,才造成了秦紫盈如今的险境。他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遭喊杀和惨叫声连连不断,轺车过于显眼招摇,在林峰和紫盈周围仍然是刀光剑影乱纷纷,眼角的余光中,死士四面围过来,秦紫盈松开环抱着的发呆的林峰,把他拽进了轺车。
林峰刚低头钻了进去,弩手就没命地催促前面的驭手快跑,一面抄起秦紫盈丢下的铜盾,慌乱地挡住几枝刺过来的长枪。林峰将紫盈挡在身后,一返身,右手就抓住了刺过来的长枪,往里面一拖,弩手盾牌向下猛一砸,砸碎了死士的头颅,豆腐样的脑浆流出,林峰一脚将尸首揣下车,在雪地留下了一大滩猩红。沉稳如山的紫盈拼了命才把涌到喉头的尖叫、恶心压回到肚子里。
铜盾很小,弩手露出了破绽,终于被一把长枪从肋间刺进来,穿透了铠甲,虽然不致命,却将他从车上拖了下去。秦紫盈看到他挥舞着铜盾往固州卫队里躲避,谢天谢地,他逃脱了。林峰没那么幸运,很快腿上就中了一刀,车厢狭小,不便于挥动长枪,他为了不在兵刃上吃了亏,站得很靠外。如不是秦紫盈从后面抱着他的腰,险险地他也要摔下去。林峰没有摔下去,车前盘上的参乘掉了下去,林峰能帮他的就是把手中的长枪投出,插在了第一个扑向参乘的死士肩上,这么一来,他现在只有了两只弩箭,不过,他们也将要从人堆里脱身,快跑到了塘西一个小丘脚下了,附近有二十来个幸存的固州马军开始向他们身旁靠拢,即将脱离险境。
谢翎的脸涨得通红,脚踩在五尺高的跷腿上,摇晃中,发现了就在四十步开外,隔着人堆,是他寄予厚望的林峰,竟然和一个人亲密地抱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他无法看见蒋勤带领的义勇(义勇刚到塘北,蒋勤已经溜了),也没发现追过去的溱州缇骑冲散了义勇。于是,堂堂侍郎把自己的腿绑在了跷腿上,登高张望。他出身名门,自然不会瓦肆中的踏桥跷技,高跷他站不稳,下面还得两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扶着。
焦急中,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这个该死的风流浪子,真是不可信,且慢,他环抱的那个怎么看怎么像秦紫盈么,而林峰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取了秦紫盈的性命,而是一起躲进了车里。以谢翎聪明才智,随即得出了结论,一定是小妖女利诱林峰背叛了他。看看周围,平头百姓跑散了,死士陆续暴露在卫队的刀枪下,落在了下风。如今看来,反而是自己着了道,秦紫盈一定是用这个机会来彻底铲除固州的内患的。
愤怒,巨大的愤怒冲到了他的头顶,胜负未定呢,胜负未定!小妖女,我这里也留了后手。他指着远去的轺车,招呼身边的人去追。这些人事先在里面穿了一层固州戎装,原本是为了混水摸鱼靠近秦紫盈的,因此躲过了固州卫队的清剿,是他手中最后剩下的一点精锐。
看着周围的人渐渐稀少,林峰松了口气,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要取紫盈性命的,如今却为她脱险而庆幸。可惜,只松了一口气的工夫,细心的驭手大声地提醒,一队固州缇骑斜刺里冲了过来,感觉像不坏好意,他们要赶紧下车,四匹马都伤得不轻,再也跑不动了。小丘还比较陡峭,骑马上不去,他们可以先上去观望,避一下。林峰听从了驭手的主张,忙拉紫盈跳车往小丘上爬,忠心的驭手挥动着马策,试图拦下冲过来的那队缇骑。
谢翎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而耽误了些功夫,等他来到小丘下,林峰已经和前面的死士交上手了,有好几个人从他身边滚落下去,让他感叹讲武堂高才的手段了得,这些人据说都是技击的好手呢。实际上林峰心中也在叫苦,他虽然居高临下,却苦于手中没有兵刃,一只手推着紫盈,一只手抓着弩箭,对方兵刃招呼过来,根本不能抵挡,只能向更高的地方退。偷冷用手中的弩箭,扎翻最前面两个人,又飞腿踢下去几个,却伤不到要害,死士们见状,胆气壮了起来,聚成一团地靠上来,林峰无法各个击破,也摆脱不去。
谢翎爬得气喘如牛,跟在死士们慢腾腾的屁股后面向上爬,还不知道要追多远,爬几座山,也许秦紫盈死不了,自己先累死了。正咬牙坚持,突然听见前面有人欢呼:“是那个妖女!”“她跑不掉了。”谢翎来了精神,急忙了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就看见林峰和秦紫盈停在不远处,走不了了。原来小丘上草木稀疏,山水冲刷出宽约两丈,深达数丈的沟壑,将小丘一劈两半,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不爬到近前,根本看不到这道沟壑。
林峰把仅存的两只弩箭放在地上,伸手从怀里掏出好多条五颜六色的丝帕,递给秦紫盈,“结成绳。”林峰的语气平静如常。“不够长。”紫盈这时还能飞快地算计出来,这么几条,有什么用,擦眼泪都不够啊。“快!”林峰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盯了紫盈一眼,空手冲向了死士。
“小心——”谢翎还没喊完,林峰已经后仰,一个铁板桥闪开面前死士的当头一劈,左手在地上一撑,右脚已经蹬在了死士小腹上。这还没完,右脚还没落地,林峰身子在空中一扭,左小腿一摆,脚尖正踢在死士的手腕上,那把刀向空中飞去时,林峰已经从地上窜起,接刀,落下,眨眼间,左右又各有一人倒下。
生死关头,不容林峰细想,从小练到大的劈风破甲刀自然而然地挥洒出来。林峰生性喜欢华丽精美,对刀技的追求也是如此。在帝都见到了许多名家之后,对于老爹所传授的只知道向前,简单得近乎笨拙的刀法不屑一顾,再没有操习过。如今保命时刻,才知道老爹的绝技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毫无是处,而是大大地有用,尤其是以一敌多,方见神妙,那在千军万马对垒的战阵中搏杀过锤炼出招式,此前,林峰并没有机会去体会。
林峰的凶悍暂时逼退了众人,他们半围着二人,一时不敢上前。林峰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点功夫,一旦死士得到指挥一起拥上来,自己只有尝试能否跳过去,他对此没有任何信心,而紫盈是绝对过不去的。
他俯身抓起来地上的两只弩箭,看着对面地上的石缝,心中默念:“苍天保佑!”这和投壶不同,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一狠心,甩手丢出第一枝弩箭,准确地插了进去,第二只几乎贴着头一枝也插了进去。林峰飞速地捡起一块石头包在了丝帕里,舞动丝帕如同流星锤,瞄着那两枝弩箭一放,包裹着石头的丝帕准确地绕在了弩箭上。林峰一拉,很紧,对紫盈说:“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林峰匪夷所思地在天堑上搭出了座桥!站在人群后头的死士头领情急之下,忘却了自己的责任,不招呼众人,而是抽出了背上的箭矢,不住地向林峰和秦紫盈射去。这些箭矢软弱无力,毫无准头,被林峰轻易地用刀拨落,他一手拨打,一手拉住绳子,催促紫盈。
谢翎夺过弓,抽出箭,大踏步地向前,“林峰!不想要前程了吗?林峰!回头是岸,我答应你的一定做数。昨天你还在设计杀了这个妖女,如今你放了她,未必能得到好去。”
秦紫盈已经在林峰身后抓着丝帕,山涧深得让她头晕,听了谢翎的话,诡计多端的她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她浑身冰冷,眼前闪过了父亲死时空洞的独眼,脑中想起了她从未见到过的妈妈,妈妈,现在我们就要团聚了。
谢翎分开众人,来到林峰面前,进行最后的劝解,“林峰!这个妖女在固州翻云覆雨,杀人如麻,言而无信多矣!不信,你问问周围这些人,为什么要……”突然一抬手,一箭射在了林峰的腰端。
林峰闷哼一声,身形晃动,显然被重创。世家子弟熟习六艺,讲究“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射术于之谢翎“如被服衣食,习之为固然,尝专门以名家者也。”《梁史》载“(谢)翎纯厚有礼,奏对敏辩,善射艺。”他射力强劲,又故意用言词引诱林峰分心,偷袭得逞。
“快过去。”林峰头也不回低低地对紫盈吼,紫盈不再犹豫,一咬牙,双手交替地开始往对面爬。林峰握紧刀,正面挡着谢翎,眼睛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全神戒备,拨打谢翎连珠般射来的箭矢。谢翎这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林峰,刀花舞动得风雨不透,箭矢耗尽,也没能再得手一次,而他身后的紫盈眼看就要爬到对面了。
“齐上——”谢翎一喊,林峰甩出了手中的腰刀,那刀在半空中旋转着飞向谢翎,让他急忙缩脖躲闪。见紫盈已经爬过去,林峰空出双手,使劲从从身上拔出那只箭,在丝帕一端绕紧,猛地一蹲,将箭枝插入地上,然后脚踏在丝帕结成的绳桥上,几步就从山涧这端跑到了彼端,末了,还回头使劲拽断了丝帕,不给死士任何的机会,留下谢翎一干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下山而去。
“谢翎说的是真的吗?”紫盈的语气不善。她自顾自地往下走,一点都不顾及身后手捂着腰的林峰是否跟得上。林峰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下,想说个笑话,才张嘴却被寒风呛了,只有停下咳嗽的份。“本来要让你惊喜,不过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丢失的银两我已经替你补上了。”紫盈冷冰冰地说道。她非常想添上一句“从此我们两不相欠。”话没出口,眼泪却先盈眶而出。
没听见林峰的辩解或者反驳,紫盈转身,林峰捂着腰,咳嗽着,手指着紫盈身后,紫盈扯下头盔,向林峰砸去,“装,还装。”当林峰掏出了那许多丝帕时,她就非常怀疑了。林峰伤痛,说不出话,拼命用手指比划,紫盈看他不是说笑,急忙回首,天!小丘下不知何时转出一排溱州缇骑。
这几十个溱州缇骑先是被谢翎追赶紫盈而催动的人流所阻挡,然后,在小丘中转晕了方向。现在,好运气突降,踏破铁鞋无觅处,哈哈,固州刺史披散着头发出现在眼前了。头领一挥手,立刻有四个人纵马包抄上去,可不能让“夫人”跑了。
紫盈扭身向山上跑,林峰拦都拦不住,紫盈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少气力,跑了十几步就开始喘粗气,后面连着的“扑通”、“扑通”声,一声比一声近,依旧不放弃,拼命跑,拼命跑,突然,她身子腾空而起。
“是我!是我!”林峰喊道,他骑在马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紫盈的挣扎。紫盈的骑术了得,看清楚是林峰,借力一翻,并坐在了马上。林峰奋勇地挥动着“流星锤”,将企图阻挡的另外两骑击落,突围而去。
又一次,紫盈环抱着林峰,脸颊贴着他的背部,轻声说:“快跑,好人。”
第六章 翻云覆雨 三中
下午申时末,风雪大了,天色渐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