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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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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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
    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一)
——苍髯老贼
开门一看,漫天大雾,先志又连忙退了回去。他叫,婆,外面下着罩子呢,现在走,是不是太早了。婆在灶房洗碗,说,知道,雾大一点怕什么。从来都说正月十六是黄道吉日,出门办事求人,一说一个准,是很灵验的。再说,春寒晴,起来的时间,我就感到背凉溲溲的。怕你们还没有走到曾家锅铺,太阳就会出来,那时间雾也散了,还是马上走吧。哦,大名,你准备好没有?大名说:外婆,我没有什么了,说走马上就可以走的。于是,兄弟俩出了门。
虽然有点淡雾,但是东方已经发白了。道路、田坎一清二楚。冬水田里还可以看见闪亮的薄冰。今天不是简单的走人户,而是去向曾老大讨好,所以,按照婆婆的安排,一人身上穿了一件毛兰布的兰长衫子,下面是猫毛灰的长裤子,脚上是桂花做的新布鞋,为了讨吉利,头上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困着一根五尺长的白布帕子,所以,两人看起来倒是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一人的背上背着一个编得还算好看的小夹背,里面装着送给曾老大的东西。也是婆婆的安排,新鞋是不能来走田坎路的,如果沾上泥,就不好了。于是在鞋的外面,又套了一双手爬虫草鞋,这样,不但把滑,保证不会跌跤,而且,鞋也不会脏,所以走起路来,两人都显得很轻快。
先志问:大名,婆交待的事情,你记清楚了。
大名说,婆讲了,今天讲话主事的,都是你,我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只是做起事来,我会手脚麻利的。你倒是要趁走路的时候,好好默念一下,不要把重要的事搞忘了。
先志说,其实你的文墨比我高,你说起来也会通泰得多。反正有什么没说到,你要给我递点子的。
大名说,那是,那是。
已经是正月十六了,翻春也十来天了,树枝上已经可以见发出的嫩叶片。在这条西大路上,不时还可以看见一些鞭炮的纸屑。按照习俗,元宵节这天要倒龙,所以,在初九晚上起龙的灯会,昨天已经结束了。看来,年倒是真正过完了。
一阵微风吹过,雾一散开,曾家锅铺的大院,就已经遥遥在望了。先志记得前些年跟着爹到曾家去拜过年,那时的曾家,还没有现在这样气派。婆口口声声叫记住,要一口一个大老爷的曾老大,当时的锅铺还不成气候,就是这几年,不知怎么就发了起来,说是生意做大了,又讨了小,人一发财,难免傲性,所以,婆一直说,走路说话,都要十分注意的,万一事情没说好,退了佃,这一家几口,怎么生活。所以,兄弟俩停了下来,把背兜又收拾了一下,水爬草鞋也扯起来甩了,而且,拉了尿,彼此对望了一眼,觉得都是一付人五人六的样子。先志清秀的面容上始终挂着笑,所以眼睛有点像碗豆角,但是方正的鼻子,稍嫌宽大的嘴和口中整齐的白牙,完全是一个很漂亮的青年。大名的个头更高一点,到是鼻正口方的,身板儿很直,比先志瘦一点,也就显得干练。
先志记得这就是曾家院子,他去拍门时,一个看门的有点灰头土脸的人说,你们是找曾大老爷吧,从这边扭过弯,那边才是大老爷的住处的。先志陪笑说,记得原来是从这儿进的。看门人说,你说的是前几年的事了。这边一排全是锅铺了,你怕有几年没有来了吧。先志说,是的,你歇着,我们去了。大名向里面一望,发现里面搭着棚子,堆着很多的大口毛边锅,还有巨大的风箱,以及到处堆着的木材和沙子。屋子边也有几棵桤木树,上面还有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因为并未开工,所以,显得相当冷清。
先志说,看来锅厂还没有上工,师傅些都回家过年了。
转过一个小弯,就到曾家的大门,其实大门并不大,门还虚掩着,大名去拍了一下,就轻轻的推开了。里面一个小小的院子,是一个四合头的房子,旁边有一块菜园,似乎很久没有人收拾,显得比较荒芜。堂屋外有一个方正的三合土打的小院坝。院坝里边有很多鞭炮的纸屑,看来,这儿还像有龙灯来庆贺过。大名问了一下,这是曾府,有人吗?这时从灶房门口走出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来,女人虽然穿着光生,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打工帮人的样子,因为外面捆着一根黑色的围腰。她问:你们是啥子人,来会那一个的,天势还这么早。
先志说,大妈,我们是张家沟的王顺山家里的人,是曾大老爷的佃客,今天来给他拜年了。女人说,呵,你是王顺山的什么人。先志说,他是我爹。女人说,年都过完了,没听说大年十六来拜年的。是这样,大老爷娘子和大小姐倒是起来了。老爷昨晚去兴隆场龙灯会吃了酒,现在还在二姨太屋里没出来。你们等一下。其实,我是认得你爹的。
先志说,大妈,其实有些事,我们要找曾大老爷亲自说的,我们等他吧。我看这样,我们这样歇着也是歇着,我看,你的菜园子也该收拾,院坝也该打扫了,不如就让我们兄弟一边做一边等。。就是要劳你给我们把一两把锄头和扫帚什么的,你老人家看可以吧?
这女人就眉和眼笑了起来,我看你和你爹一样,生来就是一个勤快人。这儿是锄头,这儿是扫把,做多少就多少,空了,我会做的,我给你两兄弟泡一杯热茶,老爷一起来,我就会叫你们的。
兄弟俩脱了大衫,就开始收拾,年轻人手脚麻利,不大功夫,菜园的土翻完,又打好沟垄,接着又来打扫院坝,还没扫完,女人就来了,她说,老爷和二姨太正在堂屋吃早餐,你们去罢,我已经讲了,你们有事会他的。
先志和大名洗了手,又穿上长衫,彼此望了一眼,各自提着小夹背,就去了堂屋。
堂屋还大,除去神龛上供着曾氏历代高曾祖考的牌位外,又有什么散财童子,送子观音,还有赵公元帅,土地菩萨。堂屋两边放着红木椅子和茶几,此刻,曾老大和二姨太正在一个方桌上吃饭。
先志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大老爷。曾老大正在咬着一个荷包蛋,他抬头望了一下,说,有事说吧。曾老大一抬头,先志才看清了,曾老大一脸威严之气,他长着一个国字脸,轮廓十分分明,鼻子下面留着修饰很漂亮的八字胡,虽说是正起床不久,但收拾打扮仍然十分整齐,头上戴着的瓜皮帽,除去顶上有放着光亮的一枚黑珠子外,帽子前面,有着一块碧色的方玉片。身上穿着灰面羊皮袍,脚上是一双双鼻梁的抱鸡婆直贡尼鞋,显出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说是五十好几的人,但是保养到家,显得并不苍老,只是额头上还有不少的抬头纹,多少有点沧桑的痕迹。
先志又叫了一声曾大老爷。曾老大把兄弟俩审视了一下,问,听说你们是张家沟王顺山家的,他为什么不来,你是他什么人。
大老爷,先志他又叫了一声,我是王顺山的儿子,我爹去年冬天去了,还有我妈也去了。
曾老大点了一下头,说,万般皆是命啊,半点不由人。
先志说:去年赵家沟,说是得了什么寒凉瘟疫,我们也不懂得,父母就去了。我的姑父母也去了。只留下我的表妹桂花一人,我婆不放心,就把她也接到我家了。这位姓曹,曹大名,是教师塾的曹先生的儿子,他和我表妹是由我姑父与曹先生指腹为婚的,去年曹先生也得疫病去了,为了有个照应,我婆把他也接到我们家里。
曾老大又点了一下头。
先志说,这次我们来,一是给大老爷拜个年,只是我们穷家小户,大老爷正过年的时候,我们不好来的。今天大年过了才来。我们山沟里也没有什么送的,况且,大老爷家什么都不缺,所以我们兄弟俩就上山给大老爷收检了一些上好的木耳香菌,又去悬崖上找了一些野蜂蜜,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请老爷收下。
曾老大说,哦,费你们的心了。李妈,把他们的礼行收好。你们想必还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是痛快人。
先志说,一个,我们当然是惦记着大老爷的身体了,东西不值钱,可也是养人的。二来我们是想说,虽然我的父母去了,但是现在家里有我和大名,还有桂花,我们身体都好,一个一个都金刚马汉的,大老爷的田地,决不会荒着,大老爷照常收租纳佃,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会像我的爹一样,巴巴适适把你的田地种好的。
曾老大把碗推开,又用手摸了一下八字胡,就问:你叫什么,说一说你干什么的。
先志说:我爹给我起名先志,先生的先,志向的志。他叫大名,大小的大,姓名的名。我今年19岁了,大名和我表妹同年,吃十八岁的饭了。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主要跟我爹在家种庄稼,有空了,也认几个字,读了《三字经》、《百家姓》这些书,字也写得起几,还会一点珠算,给家里记个帐什么的。大名的爹是教书的,听说还读过《增广》这些书的,不过,这些年,都在地里种庄稼。好在我们几个人身体还好莫病莫痛。我婆六十几身体还行,在家煮饭喂猪,洗衣浆裳。所以,你老人家的土地,一定不会荒着的。
曾老大吊起一支眼睛,顺手去拿他的长叶子烟杆,先志连忙去为他点火。这时,他看了二姨太一眼,二姨太还年轻,先志估计不出她有多大年纪,因为先志还没有怎么接近女人呢!只见她描眉画眼,收拾打扮得很体面,脸上打着摩登红,也穿着一件皮袄。先志还看见,姨太的脚裹成了三寸金莲的样子,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香气,有点薰人。
曾老大一面叭着叶子烟,一面说,想不到你家里遭了这门一场灾难。我看,这样吧,地呢,你们继续种,原来定的事也不变。不过,那几亩地也没有多大的种头。我看,这样好不好,田,你们继续种,我不会退佃的,我也不大指望那点田地,主要,我是靠我的生意。现今我的锅铺生意好,几多远的地方都在这儿来买,我的人手也不够,有时,我还要出去联系生意什么的,身边也缺人手。我看这样,你们兄弟俩一块儿在这儿来做工,来锅铺学一门手艺,每年的四时八节,载秧打谷,你们是可以回去帮忙的。你们平日就来学炒铁翻砂,俗话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而且,我不但管吃住,还要给工钱的,行不行?
先志说,凡是大老爷的安排,我们没有不行的,有你给我们做主,完全对的。但是,家里做主的是我婆,我们还要先回去向婆她老人家禀告一声的。曾老大说,对,你很有礼数,要这样才行;你回去给你婆说,这是我的意思。他又转过身来向着大名,我还没有听见你说一句话呢,你怎么样?
大名思忖了一下,说,有大老爷你载培,我们算是遇见了有福之人。‘笋因落箨方为竹,鱼为奔波始化龙,’我们就是只有跟着大老爷你,才会有出息,这是巴不得的事,我是一定要来的。曾老大笑了,人家说,读了《增广》会说话,看来不错,你到是一个有见识的人。这样吧,李妈,你就留他两兄弟在这儿吃了晌午饭再回去罢,我是等你们的,你们快一点来。
先志说,大名,我在这儿收拾夹背,你快去把院坝收拾规一,快。
李妈说,大老爷还不知道,他两兄弟一早来,人是勤快得很,院子打扫之前,代我们的菜园也翻好了,勤快勤快。
曾老大又笑着点了点头
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二)
——苍髯老贼
三天之后,就是正月十九,先志和大名挑起自己的简单行李进了曾家锅铺,除去一床灰色的被盖,一床兰布被单,两个谷壳枕头,还有换洗衣服。两个都是有心人,所以,先志专门带了几本书,一本是《弟子规》,一本是《庄稼杂志》,还有一本《珠算指南》,想到今后去了锅铺,有机会帮助去挂帐,说不定有一个讨出身的机会。大名原是读过书的,除去那一本经翻过多次的《增广贤文》之外,还有一本《千字文》,一本《幼学琼林》,想到这样也不致把自己认得的几个字忘光了。自己做庄稼本来就不十分在行。如今去练炒铁翻砂的事,多明白点事理,对人处世,学习手艺,肯定是有好处的。
到了曾家,也是时间还早,两兄弟放下行李,就去了菜园,先志把一些种子、一点菜秧打整在地里,大名就忙着去挑水和收拾院子。这时,李妈也来了,少不得又夸奖了一番,还说:大老爷安排过,说你们兄弟来,先在这儿开早饭呢,不想你们连菜秧去栽上了。大老爷说,你们吃过早饭,就去堂屋会他。先志问:大老爷起来了。李妈说:大老爷是个勤快人,平日是起得早的。你想,做起这么大的生意,里里外外,都要操心费力,可真不容易。哦,你们来,你婆没有说什么吧。先志说,我婆说了,凡是做佃户的,只要绅粮一喊,当然都要去的,何况还让我学手艺,我婆说了,要我们道谢大老爷,要我们安安心心,专心专意,做好事情,学好手艺的。李妈说,那就好,那就好。快来,这儿有稀饭、泡菜、还有蒸馍,这儿还有一点荤菜,你们快吃罢。
这时分,曾老大拿着他的长叶子烟杆进来了。两兄弟连忙放下碗站了起来。曾老大说,坐下,吃你们的饭,来了就好。曾老大才栽上叶子烟,先志就连忙为他点火。曾老大说,来了就好。我现在把你两人的活路安排一下。一个呢,你们俩人今后都要去学手艺的。有了手艺,就等于有了饭碗,这点很重要。不过,现今还不能都去。昨天我去和锅场的管事温师傅商量了一下,曹大名先去,给温师当一个帮手,这个娃儿年龄不大,很聪明,脑壳灵光,温师傅是一个翻砂的好手,技术是没说的,他就想一个头脑灵醒的人,大名就合适。活也是不累的,工场又开得有伙食,每天两干一稀,帽儿头干饭管饱,初二十六打牙祭,每月的工钱是国币捌角,吃饭是不花钱的,逢年过节还另有赏赐的。你看怎么样?
大名说:大老爷安排是很恰当的,我是一心一意跟师傅学好,不辜负大老爷的栽培,今天就去。
曾老大说,今天不急,早饭以后,你们兄弟俩还可以到兴隆场去赶过场,今天十九,这儿是三六九逢场的。现在,第二,说一下王先志的工作,我想了一下,现今家里忙,我里里外外,一个人管起来也麻烦。你们大老爷娘子是一个只管拜观音,吃斋念佛的人,不管事的,二姨太呢,她也是无心管事,大小姐到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不过开学以后,还得去上学读书。李妈不识字,一天也忙,所以,先志就在这儿帮忙理事。工钱和大名一样,吃饭,做活路先由李妈安排。说不定有时候,还要跟着我去跑一下永州府那些地方的。其实事情也不多,挑水劈柴一点杂事,还有就是上兴隆场,买油称盐,再有就是大小姐上学,早上送一程,下午接一下,也就是兴隆场,住处嘛,这样安排,大门边有一间房,原来是张老头住的,地方还是宽敞,向阳,又有床铺,你们兄弟俩就打伙住在一起。你们在早饭之后,就去打扫一下,收拾规矩,就去赶场,看一下热闹,摸一下庙门,今后办事也方便。晌午可以在场上吃锅魁夹凉面,还有大肉碗豆面汤的,李妈隔一会儿给他们壹角钱,这就是初来乍到,不扣你们工资的,好吧。
俩兄弟就连连称是。
吃过饭,他们去收拾了一下屋,就拿着钱去赶场了。临走前还向李妈可要买什么东西,李妈说,今天你们是去看热闹的,以后天天上街,你还会烦呢。再说吧,记着太阳偏西就慢慢回来。在路上,两兄弟谈起老大爷的安排来。大名说:大老爷的脑壳清楚,说话有条有理,交代得明明白白。先志说:婆说的这兴隆场一地,没有人不知道大老爷这个能干人,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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