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这人,生得一双俊目,齿白唇红,眉飞入鬓,细腰乍臂,银盔银甲,能开硬弓,掌中一条银枪,有着一身惊人的好武艺,林冲闲暇常与花荣切磋枪法,花荣即便枪术娴熟,却往往在一二百招之内即被林冲逼迫的只想弃枪。
花荣原本颇为傲气,家传的枪法在十四岁的时候便青出于蓝,自此再无敌手,对上秦明的时候更是轻松写意,一点也不觉吃力,自以为一身武艺放眼天下便无人能抵,哪知与林冲几番较量下来,只是在下风,林冲还每每给自己面皮,见自己支撑不住便收手,权作二人战平,花荣对林冲的佩服之心与日俱增。
而林冲又不耻下问,除了讨教花荣的箭术,更经常一个人骑着一匹没精打采的马来回奔驰,偶有心得便来请教,花荣每每倾囊相授之时,对林冲在骑射上的异想天开也有所得。
骑射这东西,天赋第一,勤学苦练第二。
比如练习射术。射术在冷兵器时代是各个疆场上最重要的技能之一,两军交战之时,往往需要有高超的射手一箭激起士气,一箭彰显武功,就光林冲知道的,赵云射帆,吕布射戟,黄忠射缨,夏侯射靶,李广射石等等,无一不是叫人热血沸腾的。
花荣天赋异禀,又从小练习射箭,十几岁的时候已经与众不同,十五岁便可百步穿杨。百步穿杨,一百步外,用雕翎箭射杨树上选好的枝叶,以穿透树枝为准。十六岁,花荣便可箭射金钱眼。箭射金钱眼,大孔金钱三面缚绳,百步之外箭穿金钱眼而金钱不动。十七岁,花荣便可走马摘缨。走马摘缨,大红缨吊到高杆子上,距离百步之外飞马怒射,一箭出去吊缨的绳子应箭而断,策马到高杆子近前抄手能抓住红缨。
林冲听说了花荣练习射箭的经过之后咂舌不已,没想到这冷兵器时代的远距离攻击武器能练到这种恐怖地步,这要是在后世,那可真不敢想了,不过想想有人能在高速行驶中用手枪打靶百步中红心便又释然。天赋,苦练,技巧,箭性,如果配合得当,不是不可能。
当下林冲便对花荣的箭术赞不绝口,花荣接着来了一句:“林兄莫要虚赞,花荣的箭术,便还差的远呢。”林冲听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还差得远?差多远?
花荣当下解释一番,林冲听了大叹。
两军对垒之时,若要凭借高超箭术收起效,便要更进一步。要知疆场上,少有不穿铠甲的武将,如今铠甲工艺日益精纯,特别是高级武将的铠甲。寻常锁子连环甲用铁丝或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是命名,而高级武将的铠甲材料已经通过秘法变成了更加轻便质坚的钢甲,因这种锁子连环甲的特殊构造,使得箭矢很难穿透。
而打仗的时候,高级武将便也不是红缨,见箭射来了不带动的,敏捷的反应能力加上铠甲,直射便往往难以奏效。
因此上,花荣此刻便在练习飞射入甲。飞射入甲,一匹马载着一个穿着锁子甲的假人在百步外飞奔,一箭出去之后定要能穿透甲身才算,花荣现下已经能飞射入铁甲,但遇到钢甲,还是白饶。盖因寻常的三石弓射距太小,而强弓需要膂力奇大,大宋朝禁军虽有九石的蹶张弩,威力强劲,但此种弩必须要用脚踏才能上弦,步卒专用,不利骑射,更不宜突袭。
所以临战时最重要的便是把握时机,遇到迷瞪的高官武将便在乱军中趁其不备一箭直射面门,如若运气好,百次中有那么一次射中,便是赚到了。不过武将身旁通常便有强盾手环伺,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这种状况下,林指挥使面对花荣的射术只有一宗长处,便是爆发力惊人。花荣挽得六石强弓,林冲却往往能开八石,而且还是个左撇子开弓手,第一次张弓的时候林冲用左手一把拉断了泥金鹊画细弓,直叫花荣目瞪口呆,以为林冲是难得一见的左右开弓的高手,等林冲承认自己左撇子花荣才恍然,不过依旧啧啧称奇。
计算着日子,林冲知道时候到了。
梁山大营自从实行军管之后便一派大好局面,上得山的众人每每叫张安惊喜,除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武艺绝学外,因花荣从清风寨带来的人中官军不少,平日也训练有素,省却了张安不少力气。
花荣等人刚上山的时候,林冲以不愿叫官府注意为名撤回了所有的探子,一应人等皆在山上活动,连山下的酒店都不开了,贴张告示说掌柜的娶媳妇,歇业仨月。等到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林冲以密见官家回报梁山大营的状况为名,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独自一人摇橹出了梁山泊,在一个芦苇荡子里顿了两个时辰,周围连鸟虫都不曾出现,才隐入黑暗不见。
宋江辞别了花荣便即回转宋家庄,宋太公严令宋江不得当贼,恰逢郓城县派人来拿,跟随两个公差来到了郓城县,等到天亮之后,郓城县的县太爷升堂,宋江主动招了所有罪名,并且写了一纸招供状,在宋太公和郓城济州各位朋友百姓的周旋下,济州的宣判出来了,脊杖二十,刺配孟州牢城营。
宋江在济州一带颇有名望,盖因这人平日钱多,仗着自家有良田百亩,遇到有人落难便出手相帮,皮肤黝黑其貌不扬,却为此博得了一个及时雨和孝义黑三郎的外号。衙门里都是宋江的知己好友,那给宋江戴绿帽子的张三郎见宋江伏法势大,却也不愿去惹他,就这样,宋江在挠痒痒似的二十脊杖之后,脸上刺了几乎看不见的金印,在衙门里张千李万两个公人的押解下,奔往江州牢城营。
辞别了送行的众位兄弟亲戚好友至交,宋江一踏上大道,便跟两个公差商议,“二位公差,此去江州虽不用经过那梁山泊,可梁山泊上我却有不少的好兄弟,我担心我那些个兄弟要来劫我上山入伙,可家父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宋江当贼,不如咱们绕道而行。”
二位公差称善。当下宋江找人问了行程,便跟两位公差绕小道而行,果然,多走的这二十多里没见有人拦截,三人一路南下,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天走着走着,前头闪出一条大岭,两位解差跟宋江说了,“宋三爷,咱们这回可有熬头了,前面这个岭叫做揭阳岭,过了这个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咱们换水路走即可到江州。”
宋江也是一阵轻松。即便宋江练过武艺,毕竟带枷而行多有不便,这一路上走来,也颇为辛苦。上揭阳岭的时候山坡陡峭难走,二位公差见了只好把宋江身上的枷锁去掉,一路躬身而上。
走上揭阳岭,三人腹中饥饿,便见岭上几棵大树的后头有一溜儿房子,房子边上高挑着一个酒旗,三人径直奔这酒馆而去,准备打个尖,吃点东西喝点酒休息一下再走。
酒馆门口站着一个人,光头不带帽,头挽着发髻竹簪撆顶,身上穿着蓝布的裤褂,见宋江等人过来,这人便一甩手巾:“几位爷,可是要喝酒?”
宋江点点头,三人在掌柜的的招呼下进了这酒馆,宋江吩咐掌柜的上好酒好肉,不一会儿,便摆满了桌。
掌柜的热情,拿过三个酒碗给三人摆放好,抱着酒坛子满上,再把酒坛子放到旁边,“三位,从哪儿来啊?”
宋江说:“咱们从郓城县来,去江州。”
掌柜的厚道的一笑:“您三位慢慢喝着,有事儿便招呼小的一声。”说完转身走了。
宋江见这酒有点浑浊,暗讨这山村野店能有酒,能喝到嘴里便也不容易,两位解差端起酒碗,“三爷,来,咱哥们敬您一碗。”
两位公差先喝完了,宋江只喝了半碗,便见两位解差在旁说话舌头见短,“这酒……还真有……劲儿……”,俩人一阵天旋地转,溜到桌子底下。宋江见了大惊,知道遇上黑点下蒙汗药的了,但毕竟已喝了大半碗,药力发作,咕咚一声趴倒桌子上。
那掌柜的笑嘻嘻的把宋江三人抗到后院,放到后院的三条宽板凳上,又拿来三人随身包裹,抖开一看却是两个公差一个配军,从郓城县来往江州牢城营去,银子带的着实不少。掌柜的把银子放好,也不去捆绑三人,只拿过一把牛耳尖刀上前,看样子是要开肠破肚包人肉包子。
动手前,这掌柜的嘴里咕哝:“三位,该着你们命里注定要死在这揭阳岭上,咱干这买卖也是无法,死了可别找我,找阎王去罢……”
这掌柜的高举牛耳尖刀照着宋江的脖子就要往下扎,酒店前头传来一声喊:“掌柜的,有酒么?”
第二部 奋起 第八十七章 今冬出兵
掌柜的吓了一跳,“他娘的来的不是时候,这儿正要杀人,前头却又来了送死的,这揭阳岭地界也邪气,说没买卖,便一整天不见个人影儿,说有买卖,便成堆的上赶子。得,老子权做回好人,您三位先迷糊着,等下大家伙一块儿上路便也热闹些。”咕哝罢,把那尖刀往宽板凳的头上一攮,转回前店。
前店里桌上坐着三位大架势的酒客,掌柜的出来一瞧,认识,“哎哟,这不是李大哥么,您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中间那人扯着破锣也似的嗓门说:“今天闲暇无事,到你这岭上来瞧瞧,等个朋友,哦,走了一路口也渴了,给我来点儿没药的酒。”
那掌柜的噢了一声,又连声说不敢不敢,随手搬过来一坛子酒,拿了四个酒碗,分别倒上了,端起来:“李大哥轻易不来,干。”
掌柜的先干为敬。
四人喝了,掌柜的满上酒后便又说:“也不知李大哥要等哪位朋友,今儿小弟买卖不错,歇了三天,还就开张了,来来来,再喝。”
李大哥喝了,随口回到:“这个朋友,那可是大名鼎鼎,济州郓城县人,姓宋名江字公明,号称及时雨,你别看这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其貌不扬,却在江湖上广有人缘,不过这位宋哥哥时运不济摊了官司,刺配江州,要打这儿路过,我今天来,便是为这宋哥哥接风洗尘来了。”
掌柜的一听啊了一声,嘴里叫道:“坏了,我今儿个这买卖,便是两个官差一个黑脸小个子配军,郓城县来,刺配江州去……”
李大哥听了抓过这掌柜的脖领子,大大的怒吼一声:“你把这人怎么着了?”
掌柜的吓得屁滚尿流:“没怎么着啊,这不正准备下刀子,您来了么。”
李大哥扔下掌柜的抢入后院去看,掌柜的屁股后头跟着进去,便只见到两位公差,那黑脸小个子配军,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李大哥兜头就是一巴掌:“小子,那人呢。”
掌柜的张口结舌:“刚还在这儿呢,怎么一转眼没了?”
李大哥怒极,一脚踹翻这掌柜的,“小子,你麻烦大了……”
掌柜的话都说不拢了,只是浑身颤抖。
静了一会儿,李大哥虽为人粗鲁,却也粗中有细,见地上没有血迹,也不见挣扎的痕迹,想来这宋哥哥定无性命之忧,嘴里警告着掌柜的小心做人,骂骂咧咧的走了。掌柜的等李大哥走了之后,静下心来,前思后想了半天,牙一咬,拿过牛耳尖刀一刀一个结果了两公差的性命,收拾好东西,一等天黑就下山,三拐五拐的便没了踪影……
************************************
郓城县外骁骑大营,吴玠匆匆忙忙的骑着快马从辕门出去,在大道上狂奔不止。
昨儿个吴玠照例去看那颗做记号的大树,但见树上刻着三长两短的新刻痕,入木三分,便知是林冲来了,约自己第二天在午时三刻树林子里相见。
前后看了看,没见有人,吴玠策马一头扎进密林,摸索着来到这会面的地方,林冲早在大树的枝桠上等着了,见吴玠过来,从树上跃下,张口便问:“如何?”
吴玠狠狠地咽了一口吐沫,“日他奶奶,那个马植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硬是在和谈之后撺掇着圣上今冬出兵,眼看着今年冬天便又是奇冷,咱们的军士比不得辽国的,身子受不住冻,兵弱马劣,又失了天时地利,这仗便没法儿打了。幸得咱们骁骑营被蔡京老匹夫压制,为了不叫咱们挣得功劳,蔡京跟枢密使童贯狼狈为奸,就不下调令,反而把他女婿梁世杰的一万五千厢军全部压到宋辽边境,准备在金国发动对辽国中京大定府攻势的时候,攻取辽国的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
林冲听了无语,有所谓『历史的车轮便滚滚的又向前推进了一步,驶向那不可知』,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自己虽一门心思的奔波不已,可惜啊,现在还是势单力孤,目前还阻止不了。蔡京这货心狠手辣贪得无厌,便以为此去攻辽是立战功的机会,哼,政治在行,打仗便不一定行。只可惜了咱们那一万五千热血男儿,恐怕要血洒疆场了……
“吴玠,你千万记住,如果宋辽开战,大宋必败,蔡京到时很可能勾结童贯,一纸调令叫骁骑营去送死,你接到调令之后莫要不理,只找借口拖延便是,银子马匹兵甲箭矢,能要多少要多少……”
看着吴玠领命去了,林冲叹了口气,才一转身,往梁山泊李家道口方向走去。
*****************************************
得知林冲从东京汴梁回来,梁山上一片欢腾,毕竟漂白的力量是巨大的。
林冲刚抵金沙滩,便见两队军士沙滩上站好,个个斜背弓箭手持长枪,挺胸凸肚目不斜视昂然而立,林冲双脚乍一落地,便见张安高声喝叫,两队军士脖子青筋憋起,跟着嗥叫一声,转身,齐齐的放下手中长枪,摘弓搭箭拽满弓,对着八十步外的靶子就是连环三箭,正中红心!
张安又是一声喝叫,总计一百人的两队军士在金沙滩上演练起阵法,有所谓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等到各位军士穿插往复,把那花荣授予的本朝八阵法具体而微的悉数演练一遍,方阵、圆阵、牝阵、牡阵、冲方阵、罘置阵、车轮阵、雁形阵,林冲大喜过望。
这种兵阵出自大宋朝的兵家圣典『武经总要』,本来就是不错的阵势,林冲曾跟吴玠探讨过这种兵阵的妙处,而吴玠从西夏回来之后也曾详细研究过,对大宋朝这种有着最强的兵阵最高的军费最大的后勤支援却依旧不能打败强敌的原因颇有见解。
总的说来,大宋朝实行的是『将从中御』的法子,每次将领出征,皇帝必然『图阵形、规庙胜,尽授纪律,遥制便宜,主帅遵行,贵臣督视……』,也就是说,为了更好的控制领兵出战的将领,往往在出兵前授予将帅阵图,在深宫中规定前线的具体战法!
用这种白痴的方法作战,若不失败,那才是见了鬼了。
真正的战场,那位高高在上的官家根本没见识过,却自以为很了不起,在蔡京等文臣的『参赞』之下死扣字眼,看着根本不能指导作战的地图瞎指挥盲定计,导致大宋与西夏交兵往往兵力优势却只能望而兴叹,童贯宦官出身,对揣摩上意更是有独到的一套,跟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有的一拼,这些年若不是边疆将士用命,曲意应承而又略微的随机应变,西夏国早打到东京城了。
林冲要张安花荣领着梁山大营的军士训练阵法,自然不是为了用这些保守的阵势迎敌,其主要目的还是要调教士卒的心智,只要能在对敌的时候如臂使指,这兵,便是练成了。
看来花荣和张安这些日子没少下功夫啊,短短的时日能做到基本的变阵且步调一致,说明练兵已经有了初步的效果,眼下林冲见着这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