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倒看不出我们哪一点像钦犯。”绎儿壮着胆子一笑。
“其它的不说,光这个小孩子,我就疑她是袁蛮子的孽种。”领头的走到袁郁身边,伸出手去捏袁郁的小脸,“小丫头,你是不是袁蛮子的女儿?如果是,乘早说!”
“对不起大人,她是我的堂妹。”绎儿打开那人的手,脱口而出。
“是嘛!”领头的冷笑一下,“看来袁蛮子的孽种我还等不到了?”
“大人要等就继续等吧!我们可以先走了吗?”绎儿借坡下驴,便去牵马的缰绳。
“慢着!兄弟们等了好几天了,早就不耐烦了。既然抓不到袁逆残余,就拿你们请功吧!反正死人是开不了口的!”领头的冷笑中透着得意,“你们谁先受死?”
“混帐!”雁奴拔剑出鞘,“你敢对我家小姐不敬!”
“哈哈哈哈……你家小姐?哼!你家是哪家?”领头的肆意得狞笑,“什么员外土地主的女儿,我们可不认得啊!”
“这个你总认得吧!”雁奴不甘心地要争辩,绎儿甩了个眼神示意她噤声,随后扬手亮出一块银牌。
“大人,她们是祖家的人。”一个跟班惊道。
“祖家素来是袁蛮子的下属,祖大寿又为袁蛮子下狱而率兵出奔。你们是祖家的人,难保没有什么违逆之举。”不想,领头的顿时来了精神,“少废话!把她们统统给我拿下!”
“你们敢动我关宁铁骑的人分毫,就不怕皇上要你们的脑袋!”绎儿冷笑。
“死人开不了口,谁能知道你们是祖家的人!”领头放声大笑绎儿的天真。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雁奴抖了个剑花,刺了过去。
“都造反了!给我上!”领头的闪过雁奴的剑锋,大叫道。
六七个锦衣卫应声一涌而上,绎儿拔剑出鞘:“今天就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败类!”
“不要跟她们纠缠!去抓那个小丫头!”领头的避实击虚。
雁奴抽身挡在了绎儿前面:“小姐,别跟他们纠缠!快!快带袁姑娘走!”
“雁奴!”绎儿一边招架,一边道,“还是你带郁妹走!我是关宁铁骑的少主,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快走啊!”
“来不及了!小姐!你走啊!”雁奴叫道,“督师的诗稿还要靠小姐保存啊!小姐,你答应过程先生,你不能食言啊!快走!我们人少,拖下去只能是死!走啊!”
绎儿飞身落到袁郁面前,拦腰把她抱起来,格开锦衣卫的刀剑,吹了一声口哨,跃上了飞驰的马背。
“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走脱了!”领头的抬手放出一支袖箭,直奔绎儿而去。
雁奴抽手一剑打落了袖箭,飞身跃上马背,挡在了绎儿身后。
领头的一撇嘴角,手上的腰刀飞了过去。
“小姐……”雁奴一口鲜血喷了绎儿的肩头。
“雁奴!雁奴!”绎儿回头惊叫,“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小姐……你好好保重……千万别回头……”雁奴苍白的一笑,无力的手臂就此松开了,整个人颓然落下马。
“不——”绎儿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想要下马去看,却发现身后的锦衣卫纵马紧追不放。
“给我追!”
绎儿扬手打出飞镖,正中领头的额头。那人“啊”了一声,滚落下马。
“都给我滚远点!是你们逼我的!”绎儿恨从心起,一梭梅花镖就此打了出去。
碧血黄沙。
绎儿在厮杀中痛到再无眼泪可流:“雁奴,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离开京城,你就不会死的……你泉下有知,不要忘了告诉督师,我会以我的生命去保护郁妹,以我的一生去完成他未了的平辽夙愿……”
看着城额匾上大大的“锦州”两字,绎儿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哎哟!表姑娘来啦!”总兵府前一个侍卫眼尖,看见了绎儿便老远打起招呼。
“烦劳通禀,我要见姑母。我伯父可在府上?”绎儿跳下马背,将马鞭甩给了侍卫,又将袁郁抱下马。
“这就派人去!”侍卫笑呵呵的应道,“舅老爷在大凌河呢!”
不多时,一个二十见方的英俊男子迎了出来:“三妹,好久不见了!”
“三桂表哥!”绎儿一惊,“你怎么在家?没去校场吗?”
“一早上,就有喜鹊应门了,我知道有贵客临门了,自然就不出去了。娘一听说你来了,忙不迭的让我出来迎接啊!”
“姑父呢?”绎儿抚抚袁郁的脑袋,又抬首去问。
“我爹去大凌河见舅舅了,说是明天晚上回来,有什么事么?”
“吴将军!”远远一骑近前,“有军文到了!总兵大人可在府上?”
“哦,我爹去大凌河了。军文紧急吗?如果不紧急,就交给我吧!”吴三桂抬头应道。
“还不着急!就麻烦将军转呈令尊了。”来人将军文交给吴三桂,“我就先告辞了!”
“请便!”吴三桂点点头,又转脸谓绎儿,“走吧!娘还等着呢!”
“恩。”绎儿应了一声。
进到房门口,门口的一对丫鬟打起帘子:“夫人,表姑娘到了!”
“姑姑。”绎儿进门槛的一瞬间,泪水禁不住流下来。
“这是怎么了?刚见面就哭了。”吴夫人忙伸手去扶绎儿,“来来!谁又欺负我们绎儿了?姑姑看看……”
“没什么!只是心里高兴!”绎儿破涕一笑。
“姑姑还以为三桂又欺负你了呢。”吴夫人白了吴三桂一眼。
“娘,瞧您说的!孩儿怎么敢欺负表妹哟,这个丫头可凶着呢!”吴三桂笑道,“再说,要欺负她,也得背着您不是。要不然,孩儿还有好日子过么?”
“你呀!”吴夫人无奈于儿子的调侃,“都是在家闲出来的!”
“哪有!孩儿可是刚忙完军务,娘可别冤枉儿子啊!”
“绎儿,你有两年没跟三桂见面了吧。”吴夫人懒的理他,转脸去问绎儿。
“恩。从我成亲之后,就没见过他了。”绎儿坐定下来,“上次表哥中状元,我还没祝贺表哥呢!”
“免了!我看他也是侥幸而已!我们绎儿的武功也不会差多少。”
“姑姑过讲了,我从小就不是表哥的对手。”绎儿绽出一笑,“既然伯父和爹爹在大凌河,我现在就去,赶在黄昏前,应该到得了。”
“这怎么好,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吴夫人挽留。
“娘,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我送表妹去大凌河吧!”吴三桂说道,“走吧!”
“那我先走了!姑姑!”绎儿站起身。
“路上注意安全!”
第一回
君之心,我之泪,相逢本是无心醉。奈何相知,人比泪珠脆。
相悦易,执手难,望君莫要思难断。归去来兮,沧海水澹澹。
崇祯四年八月的雨天,祖泽润按剑警惕地注视着城门外不远的见方,神色凝重地犹如蓄势待发的箭,心中的弦绷得紧紧的。他回头吩咐副将:“你们要严加防范,一有情况,立刻回报总兵府。”
这时,绎儿带着袁郁上了城楼:“哥哥。”
“绎妹,你上城来干什么?快下去!”泽润道。
“我来接你的班,伯父让你立刻回府商议大事,警戒的事就交给我吧!”绎儿答道。
“你又胡闹!”泽润只当她开玩笑。
“大哥哥,令箭在此!”袁郁一本正经地板起小脸,将令箭递给泽润。
“绎儿,这是军机大事,千万别大意了。”泽润叮嘱了一句,快步离去。
泽润前脚刚走,后脚一个校尉急急跑上城楼,老远叫道:“将军……辫子军来犯,已经到离此二十里处了。”当他气喘吁吁地站定后,才发现,眼前原先的大将军已经变成一个戎装少女:“祖小姐,你……”
“快去报告!”绎儿果断命令。
不一会儿,祖大寿带着众将快步登临城头,此时凭城远眺,远处金军的旗号已经隐约可见了。祖大寿当机立断:“把弓箭架起来,还有红夷大炮,全城戒备,有妄动者,斩!”
“是!”众将异口同声。
“军需处,将各部人马、粮草、兵饷数额全额呈报,其余众将立刻待命,随时出去,听候调遣。”祖大寿一一分拨,众将应命散去。
“伯父,这仗再所难免了!”绎儿应声道。
“我不怕打仗。我怕得是围了我们大凌河,去打宁远。”祖大寿忧心忡忡,“一切胜负,只有凭上天定数了!我们尽力而为吧!”
“伯父,我请求出战!”绎儿的表情异常坚定。
“出战?等到你出战的时候,就离城毁人亡没多远了。”祖大寿惋惜,“野战争风从来不是我军的长处,你还是集中力量照顾袁姑娘吧,你答应过督师,不能食言。”
“可是……”绎儿还欲争取,却被祖大寿阻止了。
“你去吧!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凡有用你之处,伯父不会不给你机会的。”祖大寿言道……
金军的号角声已经侧耳可闻,战鼓也让人振聋发聩,绎儿坐立不安地在府中乱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绎姐姐,你已经转悠了好半天了。你要上城就去吧,不要因为郁儿就……”袁郁正在认真地背功课,见到绎儿无措地乱转,于是说道。
“不行,我的职责是保护你,否则是违反军令,是要军法处置的。你安心背功课……”绎儿镇定了一下,坐下来。
“绎姐姐,我和你一起去……”袁郁怯怯道。
“这……不行!”绎儿犹豫了一下,又否定道。
这时,两个亲兵架着祖大乐负伤而归,绎儿紧张:“爹!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城上少了人手,辫子军攻城得很猛……绎儿!回来!绎儿!”不等祖大乐说完,绎儿抓起佩剑,夺门而出……
一路冲上城,城头横七竖八倒着战死的明军和部分金军,血流横溢,还有好些将死的明军还没断气,痛苦的呻吟让人落泪。
绎儿拣有限的空间在死尸堆里一路向城楼的正面而去,这时,一双沾满鲜红的手抓住了绎儿的脚,一张痛苦而扭曲的脸让人生畏,一个重伤的士卒以他垂死的目光乞求:“……补……补一剑……”
绎儿看着心里发酸,她拼命地摇头,泪水忍不住流了满脸。
那人痛苦的目光依旧期盼着绎儿的动作,绎儿再也忍不住了,扬手拔出了长剑,却迟迟下不了手。那人竭尽所能抬手指指胸口,在无语中更显出了对死的渴望。绎儿狠狠心,一剑刺进了那人的胸膛,鲜血溅了出来,那人的嘴角在痛苦中洋溢出了对死坦然的微笑。
嗅着弥漫的硝烟味和血腥味,绎儿胃里一阵翻腾,吐得不可收拾。
泽润挥刀之际,看见了妹妹的身影:“你来干什么?回去!”
绎儿一拭嘴角,奋身冲到了城垛边,挥剑奋力杀敌,衣裙已经染得血红,可是,金军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一拨一拨的依靠着云梯攻上城头。城头的擂石几乎用尽了,士兵们便用油浇上云梯点上火,可是风势正向着城头,在烧死了不少金军之余,也熏死烧伤了不少明军将士。
炮声一直没有停过。
城上的每一个将士都是满面尘灰烟火色,流着血的更不是新鲜事了。在城头一眼望去,城下的金军斗志愈盛,守门的将士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吊桥的缆绳经受不住炮火的洗礼,七八分的断状已经显露了出来。
“伯父,我们必须赶快出城迎战,缆绳已经吃不消了!”绎儿大声叫道。
“不行!现在出城,无疑是送死,你没看见辫子军士气正盛吗?”祖大寿呵斥,“你添什么乱!”
“爹!等缆绳一断,城可能就保不住了!不如迎战争取主动!”泽润一抹脸上的鲜血。
“太冒险了!如果中埋伏……”未及祖大寿说完,一支流矢正中他的胸口。
“爹!”泽润急道。
“伯父,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和哥哥,你放心!”
“废话少说!我死也要死在城上!”祖大寿倔强地伸手去拔身上的羽箭。
与此同时,城下一片欢呼,原来缆绳被金军的射手射断了,吊桥重重地砸了下来。绎儿眼疾手快,夺过一个弓箭手的弓,拉弦上箭,对准那人便是一箭,那人翻身落马。
“伯父!事情紧急!请让我带弟兄们出城迎战!”绎儿再次大声请命。
“不……”祖大寿依旧表示要死守。
一时间,金军的战鼓和号角震撼着整个城基,这是发动最猛烈攻势的信号。
绎儿忽然产生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她不再苦求出战,而是大声命令:“城上的弟兄们,留一半下来,另一半跟我出城迎战!”言讫,一挥沾满鲜血的青锋,决然冲下城楼。
“绎儿——”祖大寿挣扎道,“泽润,拦住她!”
“爹,绎儿做事有分寸,你别担心!”
城门大开,不仅让金军吓了一跳,他们万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明军居然敢出城迎战,而且打头阵的居然还是一个戎装女子。
“你们想攻城,先看看我的弟兄们答不答应!”绎儿的战马跃过战壕,身后的将士们一个个跃跃向前。
忽然,金军阵中鸣金收兵,如席卷之势而退,速度之迅捷让人震惊。
“追不追?”一个副将问道,“这撤兵撤得奇怪!”
绎儿眼角闪过一丝沉着:“撤!”
“可是,金军料定我们不敢追击,为什么不出兵掩杀?”
“野战争风,非我所长。城中空虚,冒险袭其后,虽有胜算,但若有伏兵……”绎儿尚未说完,城头鸣金收兵。
“传令!撤!”
“伯父,您的伤怎么样了?”绎儿布置完严密的防务,急忙赶回府去探望祖大寿。
“我的伤还好,只是城防……”祖大寿支撑着坐起来。
“伯父放心,城防万无一失,只是……城中的粮饷只够支撑数月,眼见着冬天就到了,将士们的后备怕是……”
“辫子军那边动向如何?”
“暂时还不太清楚,”绎儿答道,“我已经派人打探去了!”
“报——辫子军分兵正向宁远进兵,其余原地待命!”探马飞报。
“难道金军要围大凌河?”祖大寿沉吟了一句。
“可他们还不动手,难道是要迷惑我们?”祖泽润不解。
“围点打援。他们是要牵制我们。伯父,我们现在怎么办?”绎儿冷静道,“看来……”
“想救援宁远,无论是现在的局势还是时间都来不及了。所以,我们只能求自保了。”祖大寿分析。
“向锦州求援!”祖泽润望着父亲,“我马上就动身!”
“不!我去!泽润哥哥,大凌河这里兹事体大,不能少了你。”绎儿站起身。
“绎儿,如果不出我所料,你行到路程的一半,大凌河就会被围,到时你自己估量去办!”祖大寿嘱咐。
“是!绎儿谨遵将令!”绎儿应道……
“大凌河被围的消息我刚刚得到,正在和三桂商量对策。”吴襄捋着胡子,颇为为难。
“金军假围大凌河,断了内外联系,其实是实取宁远。关外宁远算是一个孤城了,除了前屯卫和大凌河、锦州可以联系求援,现在大凌河被围,前屯卫兵力不足,只有锦州可以救援。但是,大凌河被围,不日城破,那宁远和锦州就少了一座屏障。现在是先救宁远还是先救大凌河,是个大问题。”吴三桂分析道。
“先救宁远,大凌河还能支持几个月,宁远一旦失守,等于断了我关外大军的粮道。”绎儿决定以大局为重。
“三妹好见识。”吴三桂笑道,“爹,我们立刻出兵宁远。”
可是,锦州的援军派出才行军至一半,就传来宁远挡退入侵的金军的消息,这样,援军只好出师未捷先回师了。
“等过一天再出兵大凌河吧!”吴襄心疼疲惫的援军。
“爹,我看还是一鼓作气,顺道解了大凌河之围吧!”吴三桂说道。
“这支去宁远的援军来回奔波,已经是疲惫了,怎么能再去大凌河和以逸待劳的金军交战,这是兵法大忌。”吴襄不同意。
“岂不闻兵法虚虚实实,现在金军一定料我疲敝,不敢出击而放松,我军正可以乘机以奇兵袭之。其实我当初提议先救宁远,就知道要半路而归。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麻痹敌人。爹,机不可失!”
“我意已决,你不用多说了。”吴襄掉转马头,扬起一阵烟尘……
听说宁远安然无恙,绎儿心理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