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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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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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汗的意思是设计加重大明天子对袁崇焕的猜忌,离间他们君臣,然后再把袁崇焕逼到绝路上,施以恩惠……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办!”豪格立刻领悟了其中的含义……
大明皇宫里灯火通明,崇祯帝正在批阅公文奏疏。一个端茶的小太监来到近前,行了礼奏报:“禀万岁,派出去的三位钦差大人回来复命了,现正在门外候着!”
“宣!”崇祯帝头也不抬。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周延儒、温体仁和梁廷栋三人一字排开跪地叩首。
“事都办完了?”崇祯帝抬起手上捏着的笔,在朱砂砚中掭了一下笔,又低下头去,“都起来吧!”
“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三个人异口同声。
“怎么回事?”崇祯帝感到不妙,于是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起头来。
“臣等奉陛下旨意去袁督师军中,却被袁督师赶了出来,实在是……”周延儒喏喏道。
“他好大的胆子!”崇祯帝手中的毛笔飞了出去,在一侧的雪白的墙上绽开了一抹鲜红。
“万岁爷息怒!臣等到他军中宣了旨意,袁崇焕却说,两个内官算什么,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他还自命清高,出言侮辱臣等。”梁廷栋一脸委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给朕说下去!”崇祯帝叫道。
“他说,普天下他的功劳天日可鉴,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何况臣等尔尔更无权命令他。还说,臣等所为之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些妇人所为,是在给万岁拍马屁!”温体仁说得颇为动情,脸色也好似气愤不已。
“陛下!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根本就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周延儒言道,“臣等乃鄙贱之人,受点委屈也无所谓,可是陛下乃万金之躯,如何能受此大辱!”
“反了!连朕也不在眼里了!”崇祯帝尖利地叫起来。
“而且,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说这次辫子军入京,是袁督师和皇太极勾结约定的。说是事成之后,皇太极许诺半壁江山给督师……”温体仁在这时给了袁崇焕致命一击。
“万岁爷!奴婢差一点就回不来了……”正说着,两个太监连滚带爬到进了大殿,腿一软,跪在崇祯帝面前使劲磕头。
“袁崇焕派人把你们救出来了?”崇祯帝问道。
“万岁爷,您还不知道,这辫子军就是袁督师引进京的,他们……他们要平分了大明天下啊!”
“什么?”崇祯帝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你们听谁说的?”
“奴婢在金军中被关在马棚里,听到两个辫子军的谈话。他们一个说:‘今天咱们临阵退兵,是大汗的意思,你知道吗?’另一个道:‘你怎么知道?’那一个又说:‘刚才我看到大汗帐里来了个明军的人,跟大汗咕噜了好半天才回去。听说是袁崇焕派来的,跟大汗密约了。还说,大汗允诺,事成之后,分给袁崇焕三分之一的天下。’万岁爷!这些都是奴婢亲耳所闻,若有半点谎言,天诛地灭!”
“为什么?……为什么朕对他如此厚待有加,他还要背叛朕……”崇祯帝咬牙切齿绝望地狂叫,“我大明怎么出了这样的家贼!袁崇焕!朕要把你碎尸万段……”
“袁伯伯,您还没睡啊!”绎儿端着参汤进了大帐。
“大敌当前,瞌睡虫都飞走咯!”袁崇焕抬头见是绎儿,忙开口一笑,“又送什么吃的?”
“参汤!您受了伤,要好好调养身子!”绎儿浅浅一笑把参汤放在案上,兀自转身坐了下来。
“哪儿来的?”袁崇焕机警的问道。
“您放心,不是管百姓那里抢的!”绎儿调皮的笑道,“我从宁远起兵时,就担心您会受伤特地带在身上的。现在只好用雪水化了,在战场上拣了些箭杆什么的,背着人偷偷点火熬的。没人知道。”
“别浪费了!你满叔叔伤得重,给他吧!”袁崇焕心里安定了下来,摸了摸热乎乎的碗,“他还要上阵杀敌呢!我可不敢再跟着你这个疯丫头‘老夫聊发少年狂’了!我老了!”
“原来袁伯伯这么容易服老啊!”绎儿笑道,“满叔叔那儿我早就让人送过了!不过,皇上好像已经派人去慰问过了,他不缺这个。您快喝吧,一会儿该凉了!”
忽然帐外一阵吵嚷,祖泽润冲了进来:“督师,外面出事了!”
“哥,你的脸怎么了?”绎儿看见泽润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出什么事了?”袁崇焕关切。
“营门来了好些百姓,他们骂我们是汉奸,说辫子军是我们引来的,还动了手。已经用石头丢死了好几个守门的弟兄!”泽润眼中已经孕育起了怒火。
“太过分了!”绎儿拔剑就要冲出去。
“绎儿!不许去!泽润,传令各营将士不得与百姓发生冲突,百姓要丢石头,要骂人随他们,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另外,死伤的将士,按战死负伤发抚恤金。”袁崇焕下了军令,泽润应命而出。
“我不服!凭什么我们要受这样的窝囊气!”绎儿依旧忿忿不平。
“好了!别添乱了!休息去吧!”袁崇焕深吸了一口气,“通知你伯父明天和我进宫面圣!”
“唔!”绎儿不情愿的应道。
金銮殿上,崇祯帝高高在上,注视着面前两列文武重臣,目光急切地寻找什么。当他的目光与袁崇焕的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的心头一紧,袁崇焕突然抬头的目光宛若芒刺一般,让他无所逃避。他不禁勃然大怒,他要为大明江山铲除“盗窃贼”。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叫道:“袁卿——”
“臣袁崇焕参见皇上……”
袁崇焕例行的颂词尚未念完,几乎与此同时,崇祯帝尖利地叫道:“锦衣卫!拿下!”
“陛下……微臣所犯何罪?”袁崇焕厉声质问。
“你为什么擅自处死毛文龙?为什么金兵到了京城,你才缓缓赶到?”崇祯帝疯狂的失去了理智,虎得站了起来,一双袍袖张狂地舞动着,“还有满桂,你居然敢派人射杀朕的大将!”
“陛下!”袁崇焕正欲解释。
“锦衣卫,把袁崇焕给朕拿下!”崇祯帝并不理会。
随行的祖大寿跪呈:“陛下,督师终日为国操劳,忠心可鉴,就算杀毛文龙做的不妥当,但是,射杀满总兵,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不可能,到了北镇抚司,自然能水落石出!把他给朕押下去!”
“陛下!请陛下慎思!”祖大寿不由得颤抖着身体不断的叩首。
“什么慎思?再慎思,朕的江山就姓袁了!将袁崇焕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崇祯帝大声命令,锦衣卫不由分说,剥去了袁崇焕的衣冠,架起袁崇焕往殿外拖去。
“督师!督师……”祖大寿两头不得兼顾,“陛下,请您三思!陛下——”
“袁督师身系京师安危,请陛下三思而行……”众臣求情。
“够了!谁再说情,与之同罪并诛!”崇祯帝拂袖而去……
祖大寿飞马回到营中,绎儿正迎在门口,看见了他便叫道:“伯父,你们回来啦……袁伯伯呢?”
祖大寿沉默不语,下了马,也不理会,直奔中军帐。绎儿跟在身后大声叫道:“伯父!伯父——”
“爹,你回来啦!”祖泽润眼尖,一声招呼引得众将纷纷侧目。
祖大寿一拳重击在桌案上,桌案顿时被击穿了一个大窟窿,一时间木屑横飞,血也顺着手臂流了出来,他咬着牙道:“兄弟们,跟我回辽东去!”
“督师呢?”程本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祖总兵,督师怎么了?”
“出什么事?”
“督师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拿下了……”这几个字从祖大寿嘴里说出来充满了痛苦和艰难。
“什么?督师犯了什么罪?”谢弘第一个叫起来。
“……说督师里通外国,叛国谋反……”祖大寿痛苦不迭,“这简直比窦娥还冤,比岳飞还要莫须有!弟兄们,咱们回辽东去!把京城交给那些马屁精去守,皇帝只爱那些马屁精……”
“什么狗屎年代!越正派的人越不得好死!”
“就是!一定是那三个马屁精挟私报复!我们受那么些气,还要被这群狗官欺负!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
“对!咱们回辽东去!这个破京城!谁他妈爱守,谁守!”
何可纲振臂高呼道:“弟兄们,咱们今儿就回辽东,找个没人的地方过日子!除非督师出来,不然凭谁叫咱也不问这些烂事!”
“好!咱们这就回辽东!愿意的跟着,不愿意的自便!把东西收拾了,走!”祖大寿一锤定音。
“走!”
“祖总兵,这不太好吧!”谢尚政劝谏。
“我就烦你们这种人!优柔寡断!你不走,没人勉强你!”祖大寿怒火正旺,张嘴就冲了他一个趔趄。
“我留下照应督师,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们。”程本直恳切。
“行!你要好好照顾督师,若是他们要杀害督师,本直,你一个信,我祖大寿第一个杀进京城!”祖大寿坚毅的脸上流下了不轻弹的泪水,“是祖家的人一个也不许落下!绎儿也一起走!绎儿呢?”祖大寿这才发觉绎儿没了人影。
“糟了!”谢弘叫了一声,拔腿冲了出去,飞身上了马,径直向城中的道路追去……
他猜得没错,绎儿在盛怒之下,冲动非比寻常。就在众人争论之际,她愤然挟刀上马,急驰向北镇抚司。此时,她心急如焚,恨不能将袁崇焕立刻救出来,愤怒的鲜血在她的体内沸腾,在她的血管里膨胀,根本顾不上身后急追的谢弘,将路上的行人惊得四散逃窜。
一辆马车毫无准备地迎面而来,车夫急忙避让,绎儿的马一惊,马失前蹄,绎儿被惯性甩下了马背。
“绎儿——”谢弘大惊失色地扑了过去,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绎儿!绎儿!”谢弘看着怀里昏厥过去的绎儿,失魂落魄地叫道。
“公子还不快点送到医士那里看看。”
谢弘慌不择路地在一群人的围观中冲进一旁不远的医馆:“医士!医士——快救人啊!医士呢——”
医士闻声慌慌张张地迎出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她从马上摔下来,现在人事不醒,医士,你快救救她!”谢弘的眼睛急得充了血,红红的吓人。
医士伸手搭了绎儿的脉象,微捋鲇鱼胡须,并不说话。
“怎么样?”
“这个嘛——”医士摇晃着脑袋,寻着措辞,“你是她什么人?”
“三妹——”祖泽润横冲直撞的进了门,径直扑到两人跟前,“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三妹怎么了?”
“你又是她什么人?”医士被他们弄糊涂了,眨巴着小吊稍眼。
“我是她亲哥哥。”泽润定了下神,“她怎么样?要紧吗?”
“别废话了!人命关天的!医士你倒是快给她医啊!”
“倒是不危及生命,但是……”医士转脸又去看谢弘,“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你是她丈夫么?”
谢弘的心里深深地被刺了一下,一时沉默难当。
“医士,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好了!”泽润接上话头,“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她的内伤不轻,需得服些金石之药调理化淤,否则恐怕以后会落下重病,但是……”医士沉吟了一下,“她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如果想用金石之药救命,孩子怕是就要……现在就看你们是保大人还是要孩子了……”
泽润一下子陷于两难境地:“这……烦劳您再费费心,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吧!这个孩子……”
“孩子以后还是能再要的,何必为孩子搭上大人的命呢!”医士想不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可是……这个孩子很重要!他们一家,就只有这么一脉留下来了……”泽润揪心的一阵阵痛不欲生,“因为我妹夫已经……已经战死在遵化了……”
“那就恕小人才疏学浅,你们另请高明吧!”医士站起身,“不过,这种情况,怕是华佗在世,也不得不这么治啊!你们两个都舍不得,那就……”
“不!我们要大人!”谢弘当机立断。
“凌焯!你……”泽润瞠圆了眼睛。
“就是赵大哥在,他也会这么做的!比起孩子,绎儿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啊!”谢弘大声解释。
“可要是这样,赵家就绝后了,你知不知道!”泽润的眼眶腾得红了,眼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你为了不让赵家绝后,就让你妹妹跟着孩子一起送命吗?”谢弘寸步不让,竭力让泽润冷静下来,“你没有听见医士讲吗?就是不给绎儿下药,不治她的内伤,绎儿也会落下重病,重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也许……到那个时候,孩子和绎儿都得一起死,一个也活不了啊!你难道要这样的结果吗?你以为赵大哥在天之灵会要这样的结果吗?”
“行了!你们争完了没有?我听谁的主意啊?”医士被他们争得头晕。
“听她哥哥的吧!我毕竟是外人……”谢弘适时地噤了声,黯然站在了一边。
泽润死死地咬了咬嘴唇,狠下心来,咬着牙关挤出来:“……还是先保住大人吧……您写方子吧……”
“大哥……”谢弘的声音有些发颤的哽咽。
“凌焯,这件事情就这么了了,除了我们俩,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答应我,也永远不要让三妹知道,我怕她……”泽润背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伤恸的泪水,“这个责任,我不担下来,还能让谁担呢!……但愿瑞蓂在天之灵不会怨我们……”
“给!这是方子!”医士已经乘他这个空档儿把方子写成了,“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
“多谢!多少钱?”泽润感激地去掏怀里的钱袋,却想起走得急身上没带钱,“凌焯,我走得急,没带银子。我先拿方子去抓药,你帮忙把钱付了!”
“好!那我付了钱就带绎儿先回去了!”谢弘点点头,目送泽润拿了药方匆匆离去,就手去摸钱袋,却也只剩尴尬不已,“我也……我们出门急!一会儿给您送钱来!”
“你把我当傻子!你这一去不回头,我管谁要钱去!”医士一把扯住他,白了他一眼,“看你们的打扮也是个官宦人家,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十两银子不拿来,人给我留下!”
“你……我赖得了帐,可祖大寿总兵总不会……”谢弘恼了。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哪个引敌入境的叛臣袁蛮子的部下,想必也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他的人我可不敢惹!”医士恐慌,“走!走走!我可不想跟叛臣扯上关系!”
“你居然出口中伤!”谢弘勃然怒道。
“中伤?哼!现在谁不知道袁蛮子被皇上下了北镇抚司的诏狱……”医士放大了声音,“关得好!要不咱们还被这群逆臣贼子蒙在鼓里呢!”
“你!”谢弘长剑出鞘。
“且慢!”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打门帘进了门,“我家小姐说,此事皆因她起。诊金我家小姐付。这是十两足色银子,一分不少!”说罢,递给医士,转身要走。
“请留步!”谢弘叫住。
“公子要问什么,在下都知道。我家小姐说,一切都不必放在心上,跟这种缺德的医士什么也别说了!”家丁施了一礼,出了门。
“哼!”谢弘一把把十两银子砸到医士脸上,回身抱起绎儿,冲冠的怒气让医士着实吓了一跳……
第二十六回
    诏狱之中,袁崇焕面对前来探监的程本直仰面自嘲:“本直,你看皇太极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如此简单,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我困在这里了。天子还算英明,没有像曹操一样中了计立刻把我杀了,我已经是幸运了。”
“督师,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开玩笑!”程本直实在无法开颜。
“我现在是虎落平川了,终日被困于这尺寸之地,除了开玩笑,还能怎么样?”袁崇焕无奈地一笑,“天子是心疼我,看我累了,想让我休息休息!”
“督师,前天傍晚,祖总兵他带着关宁铁骑出奔辽东,京城……”程本直怯怯。
“什么?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阻止?谁唆使他的?”袁崇焕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大寿怎么这么糊涂!”
“督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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