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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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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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誓心伤触。独立晨风,泪语无助。
屋子里静得怕人,风从支起的窗格中吹进来,胡乱的翻着一本摊在桌上的书稿。
“督师,眼下只有您能挽回了。”程本直硬着头皮开了口,打破僵局。
袁崇焕摇摇头,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这个忙,我心有余,力不足啊!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也……插不上嘴……”
“可祖姑娘明摆着是赌气,学生是担心这样下去,伤的是三个人。”程本直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忐忑的关键。
“祖家和赵家联姻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不必说没有弘儿夹在中间,便是弘儿一心要与祺儿争高下,只一个门第身份,就差了十好几。祖家就是不将绎儿许给祺儿,也断没有嫁给弘儿的道理。”
“可是,祖姑娘和赵将军只是兄妹情谊,她心里……”程本直为自己强烈的不良预感而竭力力争。
“本直啊!你就不要费这个心思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绎儿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说到底也不可能知道。”袁崇焕坦言着,满是冷静的分析意味,“绎儿的心智还是个孩子,喜欢谁亲近谁只是一时的高兴,毕竟,她还分不清这种复杂的感情,以为喜欢就是爱,难免会使性子。弘儿的性情不羁好强,做事也不如祺儿成熟稳重,我看倒未必适合给绎儿做丈夫。”
“可是……”程本直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彻底的无望,于是黯黯的只好将自己的不安咽回肚子里。
“明天就启程去双岛了,你去准备一下吧!看看上下还有什么疏漏的,别到最后弄出什么棘手的麻烦来。”
“是!”程本直重新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草露未收。
树林间的刀剑相搏之声撞破了晨雾的静谧,惊醒了鸟儿的酣梦,一只只纷纷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不行!重新来过!”绎儿气喘吁吁地收剑在手。
“行了!绎妹,你累了!”赵祺也收剑站定。
“少废话!看剑!”绎儿又一撩剑刺了过去。
赵祺又重新跟她过招,一双剑花绞合在一起,分外耀眼。
“绎妹,你不能再练了!”赵祺虚晃一招格住她的剑,“听见没有!”
绎儿不理他,抽剑反身又打。
赵祺连接几招,一个闪身,抬手一剑,正指着绎儿的颈。
绎儿闭上眼睛,仰起头,一副引颈就戮的从容。
赵祺的剑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漂亮的一个翻腕收进剑鞘:“行了!不练了!咱们回去吧!一会儿要启程去双岛了,别误卯。”
绎儿依旧站着没挪动半步,张开了带着淡淡忧郁的凤眸。
“绎妹!”赵祺伸手拿她的剑,“累了吧!来,我给你拿!”
绎儿挣脱了他的手,翻腕收剑还鞘,定定的看着他。
“怎么了?”赵祺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哄她,“生气了?”
绎儿忽得一把扔了剑,扑到他怀里,埋首在他胸口呜咽着捶打:“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赵祺全然不知她的痛苦,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好好!是哥哥不好,哥哥下手重了……”
绎儿蓦得一抬头,忽然死死地盯着他,含着眼泪不说话。
“这么快就恨完了?”赵祺玩笑道,浓浓的眉轻轻的一扬。
绎儿不作声,始料未及地突然勾住了他的颈,吻上了他的唇,带着蛮横的冲动。
“绎……绎妹……”赵祺理智地想去推开,却难以自拔地拥紧了她,从未有过的贪婪和大胆让他自己都震惊,疯狂的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直到让自己窒息。
赵祺兀自沉浸在自己爱的享受里,全不知绎儿的凤眸正带着快意的报复感望着不远处的一袭身影。她看到了谢弘强抑的痛苦,也感觉到了自己内心里支离破碎的痛不欲生。
爱的报复是柄双刃剑,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这一次的风大浪大,绎儿却没有晕船,反倒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座舱里凝望着一望无际的波澜大海出神。
舱门在不经意间被扣响了,她稍稍转动了一下头:“谁?”
“是我。”依稀是程本直的声音。
绎儿起身打开了门:“程先生你怎么来了?随便坐吧!”
“还晕船么?”程本直关切道。
绎儿抿嘴一笑:“没有晕船倒有些寂寞了。”
“这里有些酸梅子,你吃着解闷吧!”程本直小心地递来一个小锦囊,见她迟疑着不接,于是不动声色的放在了桌上。
“谢谢。”绎儿回过神来却又装傻。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他吧!”程本直直言不讳,“梅子是他托我带来的,怕你晕船。”
“劳烦他惦记。”绎儿冷冷的说道,复又把目光投到窗外去了。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程本直并不急于道明来意,“你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从那天你来时遇见我时,我就看出来了。”
“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是先生敏感了。”绎儿低头理了理膝头有些褶皱的衣裙,平淡无奇的说道,“一个快要成亲的姑娘家,全是喜事,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看来,我真的错到谬以千里了。我错看了你,也错看了他啊。”程本直沉沉的说,欲扬先抑的起身要走。
“等等!”绎儿不假思索脱口叫出来,“如何错看了我?如何错看了他?”
“我原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一心为你们祝福。结果呢,一个二话不说的欢欢喜喜去嫁人,另一个整天单相思的苦苦挣扎。”程本直站住了脚,缓缓回身感叹似的,“也许督师说的对,你真的还是孩子的心智,分不清喜欢和爱的感情,嫁给赵将军才会有幸福吧!”
“不是这样的!”绎儿本能的辩解露出了破绽,慌忙收口已然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分得清?”程本直如期所料的淡然一笑。
“我……”绎儿愤懑的一攥下摆的衣裙,揪起了更深的褶皱,“我分得清又怎样?”
“我一直相信你是分得清的,只是你分得清,却理不清,太任性胡来了。”程本直坦然的娓娓而道,连带着忠言逆耳的苦心,“你只想着赌气,只想着维护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只想着让谢弘后悔,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人的感受,有没有考虑到以这样的方式会伤害到另一个人呢?”
“我……当我知道心里爱的只有谢弘,所以只能把祺哥哥当哥哥时,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更痛苦。但我没法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绎儿忍不住被触动了心弦,泪珠儿又不争气的滚落下来,含着泪的眼睛里渗透出痛苦的煎熬,“这一切对我而言就像噩梦,噩梦一样的摆脱不了!我好想醒过来,可我就是不能!就是不能……你要我怎么办呢?你让我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要伤害别人,可是,谁来考虑我的感受?我难道就没有被伤害么?”
座舱外的一门之隔,赵祺一脸平静之下,何尝不在发疯的叫嚣。这一切的一切突然在绎儿的话中变了味道,一字一句都是晴天的霹雳,撕咬着他全身上下的神经,让他痛的濒临癫狂。他所沉浸的未来的幸福,就这样乍然成了深不见底的空洞,吞噬着他此时此刻已然弱不禁风的身躯。倘若上天能让他暂时一舒心头的沉郁去振作,哪怕是落荒而逃也好,但是,他却连步子也挪动不得了……
第二回
    “督师,已抵岛山了!”一个水军报入船舱。
袁崇焕抬起头问道:“毛文龙大人可曾到了?”
“尚未到达,派人传讯来说,大约六月初一可至。”水军答道,“督师,旅顺军官前来参见,是否靠岸请示下!”
“传令靠岸!”袁崇焕下令。说完,众将纷纷起身。
“二十六日到双岛时,登州的水军声势很好,却不知岛山的水军将士如何?”袁崇焕笑谓众将。
“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祖大寿笑道,“听说水上接仗很是威猛!”
“闻名不如见面,上了岸不就知道了。”绎儿在船上待了几天已经坐不住了,巴不得早点上岸。
“这个丫头比我还急!”袁崇焕指着绎儿笑道。
六月初一的晌午刚刚到来,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袁崇焕俯在桌案边批阅各地的军情文书,不时回身去看墙上的地图,标上一些标记。连日来的阅兵巡防令他也倍感疲惫。他毕竟不是年轻人了,身体的每况愈下,也不是他乐此不疲的精神可以阻挡的。
门帘被掀开了,绎儿端着托盘进了船舱。
“你怎么不去休息一下?”袁崇焕招呼道,一边招呼绎儿坐下。
“我天天闲着,是这船上精力最旺盛的人,还要休息吗?天气热了,我弄了点解暑的银耳莲子汤给您送来。”绎儿顺从地坐下,并且将托盘轻轻放了下来,“冰镇过了,挺好的!”
“你伯父年龄比我大得多,你怎么不去照顾他?”袁崇焕饮了一口,又用小勺搅拌了一下。
“我泽润哥哥不是在那儿嘛!所以我就不去了,天生我去了会给他惹麻烦。”绎儿看着袁崇焕手中的小勺发呆。
“你就不怕给你袁伯伯惹麻烦?”袁崇焕反问。
绎儿抿嘴一笑,并不回答。
“祺儿呢?”袁崇焕问。
“我不知道,也许是去休息了吧!”绎儿听到他说起“赵祺”,原本的灿烂一时收不住的散却了,勉强笑着不想让袁崇焕看出来。
“该是他好好陪你的,难得他反倒一边凉快去了。一会儿看见他,一定要好好讲讲他!”袁崇焕有些责备。
“不是!他这两天一直没休息,也累了!您就别责怪他了。”绎儿连忙解释。
“瞧瞧!还没嫁人就帮他说话,嫁过去还得了!”袁崇焕笑起来。
“袁伯伯……”绎儿的脸红到了耳根。
“督师!毛文龙大人的船已经到了。”谢弘走进来,一眼正与绎儿相视,却无力开口。
“我知道了!”袁崇焕站起身,绎儿也跟着起身,“弘儿,你去叫本直和你爹,通知其余众将到甲板待命。”
“是!”谢弘行了一礼,淡漠的转身而去。
“我也先下去了准备了!”绎儿看着他出了船舱,拼命抑制想哭的冲动,欠身一福出了门,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当她忍不住回头时,看见的却是谢弘同样禁不住的黯然回眸……
船舱里,袁崇焕用力撑着桌案站起来,手背上暴起青青的筋脉,忽得又隐没了。他转身拿出了剑架上的尚方宝剑,手紧紧握住了剑柄,缓缓将剑拔出了鞘。伴随着剑的龙吟,袁崇焕的眼神中闪出一道犀利而冷峻的光。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到桌上那封首辅钱龙锡的信时,又有些莫名的犹豫感涌上心头。他皱了一下眉,又将剑还入了鞘中……
毛文龙立在船头,神气十足。他身后的排场,也是绎儿从未见过的。他在船头略一拱手:“督师,毛文龙有礼了。”
袁崇焕的眉轻微地皱了一下,继而又展开了:“毛大人,袁某有礼了!”
毛文龙一扬手,一个亲兵双手将礼帖呈给袁崇焕。袁崇焕伸手接了过来,又递给了程本直。在递帖的同时,还递了一个眼色给程本直。
程本直会意地一笑,点了点头。
毛文龙一笑:“袁督师,毛某还带来了三桌筵席。不知是上岸,还是……”
“就请毛大人移船一聚吧!”袁崇焕的态度十分平和,这让众将士十分惊讶。
“也好!”毛文龙由两个排刀手扶着,从两船之间的踏板上而过。
“辽东海外,只有我和贵镇二人,务必同舟共济,方能成功。我历险来此,旨在商议进取。军国大事,在此一举。我有一个良方,只不知生病的人肯不肯服这一贴药。”袁崇焕内含隐意。
毛文龙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袁崇焕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夜的深沉笼罩在静静的海面上,海风拂过船帆,发出“哗啦拉”的声音。绎儿站在船头,回首船帆,船舱里面依旧点着晕黄的灯。
一件长衣披上了绎儿的肩,赵祺依旧如常的温柔关切:“绎妹,都二更了,还不去睡?”
“睡不着!”绎儿回身一笑,也是一副如常的样子,“你不是也一样!”
“督师还没睡呢?看样子事情发展不是太顺。”赵祺瞥了一眼舱中的灯光,“你冷不冷?”
“我不明白。”绎儿兀自说道。
“不明白什么?”赵祺一边问,一边腾出手去给绎儿紧着漏风的领口。
“不明白袁伯伯今天的反应,这和他以往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绎儿不解,“他不是要杀毛文龙吗?”
“杀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用冷峻的目光去凝视他,用柔和的安抚目光让敌人卸去武装未尝不是一个上策。”赵祺耐心的解释道。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很可怕,就连你说这话的眼神都一样的可怕。”绎儿不加隐讳的直视着他,“我希望事情能有个好的转机,哥哥呢?”
“我也希望,事情能有转机。袁伯伯而今是先礼后兵,其实袁伯伯是退了一步,忍让了一步。不然,依他的脾气,现在已经血溅当场了。”赵祺一语双关的深沉吟道,“一切自有天定,世上有许多的事情你我皆不能左右,如此又何必强求?”
“我很害怕,我什么也不想要了……”绎儿听着他藏着宿命味道的话语,眼里蒙上了一层湿雾,禁不住缩到了赵祺怀里呜咽……
天不如人愿,六月初三死寂的夜幕中,袁崇焕抑制已久的怒火终于冲破了他的理智。这源于他对毛文龙极大的不满。毛文龙在辞职回乡的最后一个机会放在他眼前时,不经意地“哼”出一声后说:“辞职回乡这件事不劳督师费心,这一直是我盼望的。只不过我对辽东事务,很是熟悉,等解决了金国这个大患之后,再说吧。至于在皮岛设文官监军和粮饷由宁远转发的事情,我看督师还是先上奏天子,再行执行吧。夜深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袁崇焕亦站起身:“送毛大人下船!”言讫,门外几个亲兵拥着毛文龙出了船舱。
绎儿看见毛文龙出了船舱,于是端了茶水挑开帘子进了船舱。远远地,绎儿看见袁崇焕反翦着双手站在窗前。绎儿不敢多问,放下茶水正欲走,刚刚转身,只听见身后袁崇焕嘶哑着声音道:“绎儿,立刻叫汪翥将军上船来见我!”
“是!”绎儿刚走出几步,又被叫住。
“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事关重大。”袁崇焕再三叮嘱。
绎儿怯怯地应了一声,她的心里一冷,连带着全身都冷下来。她明白,自己一直担心害怕达到的一天终于要降临了。奇怪的是,而后初四的一天,事情似乎向着另一个极端发展去:袁崇焕不但没有动手杀毛文龙,还和毛文龙一同划分了职权,约定旅顺以东由毛文龙指挥,旅顺以西为袁崇焕指挥。在给了毛文龙足够的权限之后,又将带来的十万两饷银一并交卸给了毛文龙。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是毛文龙的意料,毛文龙不禁为此冲昏了头脑,飘飘然起来。
第三回
    晨光初露,海面上红彤彤的太阳才露出一整张笑脸的时候,袁崇焕的座舱里面,已经是人来人往的忙碌开了。
几位随行的将领陪着袁崇焕安坐在座舱之内,等待着袁崇焕的指令。
袁崇焕微微出了一口气,终于启开了紧抿的嘴唇:“传令下去,通知毛总兵,全体登岸摆围较射,优者颁赏。”
谢尚政和对面的徐敷奏交换了一下眼神,相继起身:“是!”
袁崇焕异常严肃的冲他们两人点了下头:“就交给二位了。”
“督师放心!”徐敷奏抱拳坚毅的说。
谢尚政也应了一声,回头对谢弘道:“去吧!”
谢弘沉着着起身,抱拳一礼,反身退出了座舱。
不多时,只听舱外高叫:“东江毛总兵到!”
紧接着,门口的甲板上一阵咚咚作响,好像来了不少人。
绎儿不由得去摸腰上带着的佩刀,被赵祺不动声色的摁住了:“不要轻举妄动。”
绎儿咬了下嘴唇,紧张的有点窒息。
正此时,毛文龙将随从侍卫留在舱外,自己踱步进来,徐徐到了近前,躬身一辑:“督师。”
袁崇焕缓缓起身还礼,脸上的神色舒缓了很多,泰然自若道:“毛大人上岸等待本部院即可,何必亲自上船来。”
“督师受皇上倚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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