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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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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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要去找皇阿玛,我同十四叔你一起去江华岛。”豪格一下子慌了神,说着便要转身。
“哎!”多尔衮扯住他,“你皇阿玛怕是另有要事让你做,不会放你去的。这里上上下下的,哪里能少了你。还是我留个心眼,代为效劳吧。”
豪格听到“代为效劳”,心里不免有些不松爽,挣脱他的手道:“绎儿的事情怎么能让十四叔代劳!还是我自己去求皇阿玛吧!”
多尔衮看着他执拗地往皇太极的跑去,兀自扬了扬眉,漫不经心的踱开了。
豪格冲动地直入大帐,皇太极看到他风风火火的样子,表现的有些冷淡:“怎么了?”
“皇阿玛,”豪格几步到了近前,倒身跪了下来,“儿臣请求同十四叔一起攻打江华岛,请皇阿玛恩准。”
“刚才朕问你,你不说,不表态。现在怎么又说要去江华岛了?”皇太极恨铁不成钢。
“儿臣……儿臣刚接到家书,说绎儿被朝鲜英王李觉劫持,儿臣担心……”豪格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内心的焦急和担忧,顾不得小心措辞便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儿臣是担心朝鲜王借此要挟我军攻打江华岛,所以……”
“要挟?”皇太极虎起了脸,带着冷冽的一抹笑意,“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朕会让你十四叔全权处理的。不理他的要挟,朝鲜王能奈我何?”
“不……”豪格惊呼道,“皇阿玛,不能……”
“大清的社稷基业不重要是么?”皇太极呵斥道。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绎儿有四个月的身孕,如果……”豪格抢白道,如焚的焦急口气让他无法再保持镇静。
“她的身孕比大清的社稷更重要,是不是?”皇太极厉声咆哮。
豪格自知瞒不过目光如炬的父亲,声音顿时萎了下去:“大清的社稷当然重要,可是,儿臣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儿臣……儿臣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皇太极怒火直往上涌,抢步到了他面前,扬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抽了上去,怒不可遏:“一个女人就搅得你天翻地覆了!朕把大清的天下希望寄托到你这种没出息的混蛋身上,朕真是瞎了眼睛!因为一个女人的美色,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如此堕落萎靡!你哪里还有爱新觉罗家的血气!”
豪格全顾不上了,一径辩解道:“不是的!儿臣不是沉迷美色,儿臣只是真的喜欢她。儿臣自从遇见她,才知道什么是难以割舍。她痛儿臣也会痛!更何况她还怀着儿臣的骨肉……”
“你这都是什么疯话?”皇太极气得发抖,“你已经浑成什么样子了?”
“皇阿玛……”豪格抬头望着怒其不争的父亲,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眼前的父亲已然对自己极度的失望了。
“来人!”皇太极大声召唤自己的侍卫。
几个侍卫应名进了大帐,看到这般场景有些不知所措:“皇上……”
“把肃亲王给朕押回营帐去,没有朕的口谕,谁也不准见!”皇太极努力平静了一下快要失控的情绪,不容置喙的强硬,“你敢出帐门一步,军法处置!”
“皇阿玛……”
“下去!”皇太极背过身,不再看他,“还不把他押下去!”
就在皇太极父子两人为了去江华岛的事情发生争执之际,绎儿正在去往江华岛的海船上吐得生不如死,一旁的婉芸却视而不见,一副快意恩仇的模样对着她苍白的脸。
四个月的身孕对于她的身子而言,在盛京锦衣玉食的尚且不觉得乏力,眼下漂泊在外,又是在风雪中行船,赖她如何坚强也无法安然面对这样不分昼夜的颠簸。她不免有些失落的感觉,孤零零的绝望感觉油然而生,腾出一只手攥紧了不时灌入冷风的领口,努力抬起头去看一片萧瑟苍茫的大海。
那结冰覆雪的滩涂,白茫茫的一片往远山推去,好像再没有尽头。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
这里不是寒江,却有那种茕茕孑立的孤独。
她终于离开了盛京城,她以为她会很高兴,可为什么她的心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呢?
宽大的朝鲜装束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了起来,盘在脑后的发髻让她原本攥着一字髻的紧绷的发根变得松散了一些,如果没有人点破,她已然是一个地道的朝鲜女子。这一点不知出于什么,让她的内心里燃起一丝温暖,大约是因为朝鲜国的服制沿用的是大明的服制,这朝鲜女子的装束也是大明朝宪宗皇帝时期的流行样式。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了一丝回归的幸福,虽然这份幸福是转瞬而逝的。
“祖小姐,”未知何时,李觉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弯腰递来一块热腾腾的打糕,“吃点东西吧。”
绎儿感激地接了过来:“多谢。”
“你身子还好吧?”李觉一边关切,一边解下身上的斗篷为她披上,“有孕在身,要注意带暖。”
绎儿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到更远的海面上去:“多谢殿下的照顾。”
“其实,倒是我和芸娘该谢你。”李觉也顺着她的视线远眺着起伏不断的海面,感叹了一声,“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们怎么能这样顺利的回到朝鲜。”
绎儿转过眸子看了看他有些伤感的脸,淡淡的说道:“我何曾帮助你们?”
“你有武功我知道,以芸娘的武艺她未必能拿住你。你当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芸娘挟制,分明是想帮我们离开。”李觉微微笑道,“我说的对不对?”
绎儿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这里离江华岛还有多远?”
“快了。”李觉眯着眼睛,直起身去看,“过了那个岛,再有一柱香的时间,也就到了。”
“到了江华岛,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绎儿半仰起脸去问他。
李觉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到了江华岛,见到我的母后和诸位王公,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绎儿反倒是体谅他的歉疚,安慰道:“顺其自然吧。”
“我会尽量保全你的性命。”李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我的性命是天定的,你以为凭人力可以改变?”绎儿自嘲的一笑,充满的宿命的味道,“我只想告诉你,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们满人的大业,一个女人就更不算什么了。我的性命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草芥,是蝼蚁。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惋惜的。”
“祖小姐……”李觉听她这番宿命的话语,心下更不是滋味。
“主公!”婉芸突然指着前面叫了起来,“那边有船队过来了。”
李觉和绎儿闻言同时转目过去,但见水天交接的地方,一队海船迎面而来,正呈一字型阵列横在他们的船前,想是特地前来阻截一般。
“怎么办?”婉芸咬着牙去看李觉。
李觉抢步到了船头,望着不断缩短的距离,却始终一言不发。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眼看着船队越来越接近他们,他们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的去留。
一阵风吹了过来,原先档在两船之间的海雾被吹散了一些,对面船队上方的旗帜一下子挑脱了出来。婉芸瞧得真切,蓦地兴奋起来:“主公,是我们的船啊!”
“是!”李觉也辨认清楚了,忍不住激动道,“是我们的船!”
“太好了!”婉芸大叫的声音里夹入了几分哽咽的味道。
李觉立时用一口流利的朝鲜话对着对面的船队大声的呼叫起来,不多时,对面也传来了应答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激动不已。
两船很快的聚拢在了一起,几个朝鲜水军将领相继跃过跳板到了这边的船上,见到李觉立刻行礼:“殿下!”
“起来吧!”李觉用朝鲜话说道,“大王的情况如何?”
“回殿下,大王和几位大人现在困守南汉山城,太后和王后都在江华岛避难。”一个将领答道。
“龙虎将军也和大王在一起么?”婉芸也关切的上前来,用朝鲜话急问。
“是。李将军守护着大王,寸步不离。”
“那他也在南汉山城么?”
“是的。”
李觉沉吟了一下,继续了解情况:“敌军进攻的情况如何?”
那将领的神情一下子从重逢的喜悦转为了悲伤:“回殿下,我军死了很多人,几个重要的大将军也被击溃。这群野人下了我们许多城池,东北道的防御已经完全丧失了,其他各道也是溃不成军,只有南汉山城还能坚持。但是,毕竟是被重兵围困,外援进不去,大王的情况恐怕也不是很好。太后娘娘很担心,让末将带兵去明朝求援。”
“怎么会呢?”李觉觉得不可想象,“就算再不济,这才一个月不到,怎么会八道尽失呢?敌军的实力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出了野战争风,他们没有什么攻城的强项。”
“殿下,这次他们带了刚收编不久的水军,还带了红衣大炮前来攻城。”另一个将领说起这些,眼圈红了一片,“光是东北道,就被多尔衮和豪格两队人马蹂躏的不成样子,几个大将都是死在红衣大炮的炮火下,殉了国。就是现在让他们打山海关,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婉芸听到豪格的名字,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愤恨无比地瞪了绎儿一样,冷笑道:“你丈夫干的好事!”
绎儿听不懂她说的话,却能从她的神情里读到话的含义,于是抿了抿嘴唇,为了回避几个将领投来的仇恨惊异的目光,只能把头往下埋,埋到斗篷的褶皱里。
“芸娘……”李觉冲着婉芸摆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了,自己则向着几个将领道,“拨一条船,尽快护送送我们到江华岛。大明朝那边可以去试试,但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是!”几个将领一边应着声,一边让开道请李觉登上水军的船舰。
婉芸紧跟着上了水军船舰,回过头冷笑着看着绎儿。
绎儿想要挪动步子跟上,却被几个将领仇恨的目光盯得动弹不得,进退维谷。
李觉回过头道:“让她也过来吧。”
几个将领这才让开了道路,目光还是死死的盯着绎儿的一举一动,好像随时可以拔刀杀了她泄愤。
绎儿不知道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走过了窄小的跳板,战战兢兢的感觉让她无法放松自己的神经,让她身心俱疲,走下跳板的那一刻,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摔了下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的面前是一点朦胧的橘光,半个清秀的脸庞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得她一阵毛骨悚然。
“她醒了。”那个女人回过脸,像是对别人说。
“没什么要紧吧?”依稀是婉芸的声音,不冷不热的。
“是的,大概是着风寒了,有些低热,不过应该不碍事。”那个女人回答道,一边伸出冰冷的手为绎儿掩好被角。
“辛苦你了,崔医女。”婉芸起身跟她道谢。
“不客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告辞了。”那医女向着婉芸一拜,小心地提起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婉芸掩好房门,又回到绎儿的身边坐了下来,用冷冷的眸子盯着她,并不说话。
“谢谢你……”绎儿昏昏沉沉的道谢。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家主公。”婉芸撇了撇嘴角,“是他看你可怜,救了你,我没有这个好心。”
“不管怎么说,你没有丢下我,还为我找医女来看。”绎儿伸出手想去拉婉芸的手,却被婉芸一把甩开了,“其实你骨子里还是挺善良的人……”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么?”婉芸扭过脸去剪烛花,“祖家欠我血债,你根本还不起。”
“可是,你愿意陪我,说明你的心已经原谅我了。难道不是么?”
“你自作多情!”婉芸虎得站了起来,说话就要走。
“婉芸!”绎儿叫住她,努力支撑着爬起来,“你真的很想报仇么?”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说呢?”婉芸坚毅的脸上不容半分的犹豫。
“那好!”绎儿平静的说,“乘现在,没有人在,你杀了我吧!我是祖家的人,我用祖家的一条人命还你父亲的命!”
“我说了你还不起!”婉芸仿佛被触动了最纤弱的神经,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我要杀祖大寿!是他杀了我爹爹!冤有头债有主!”
“可是你现在杀不了他!”绎儿也强调道,“连我都见不到他!你以为只有你恨他么?我也恨他!是他为了一己之私,舍弃了我们祖家所有家眷的性命不要,回了大明。我为了成就他骗取皇太极信任的计策,被迫嫁给豪格,背负起叛国的骂名。你告诉我,有什么比人的名节更重要?我的心在五年前就死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空壳儿罢了,还会在乎什么生死?我只是想让你卸下心头的恨,能重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你懂么?”
“我不会让你这么舒服的死,我要让你活着,让你痛苦的活着,让祖家所有的人偿还对我父亲犯下的罪恶!”婉芸拼命忍者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咬牙切齿道。
“芸妹妹……”
婉芸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即将失控的心,再也无法掩饰脸上纵横的眼泪,扭头摔门而出,留给绎儿一个偌大的空荡荡的房间。
绎儿失力地躺了下来,脑子里一时空白起来。
莫非她已经肮脏到连老天爷都嫌弃她的性命了么?
一瞬间,往事历历在目,她摒弃了一切畏惧的、怯懦的,她以为她坚强,她无坚不摧。却在这一刻,这一刻的生死交错,她才发现自己的脆弱和孤独,已经让自己沦落到了无力去反抗的地步。
第十九回
    一夜潮声起起落落,绎儿的梦就如同这潮汐上无根的漂萍,在漩涡急流中挣扎,随着浪涛起伏,几欲倾覆,却找不到可以暂时停泊的避风港。
四周的寒冷将她紧紧地包围了,好象要吞噬掉她孤零零的影子。她在这黑暗里不知摸索了多久,直到一阵喧天的号角声响起来,才将她从梦魇里拯救出来。
她张开眸子,只见窗外已经大亮了,单薄的窗纸因为呼啸的风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仔细去听,这风里居然夹杂着混杂的声音。
这声音她曾经那么熟悉。
是的,是战斗的进攻号角,还有短兵相接的厮杀和吼叫。
清军已经开始攻击江华岛了。
她浑身一震,蓦地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跳起身来,奔到房门口用力去拉门。
门竟被从外锁住了,完全打不开来。
她的脑袋一阵发懵,继而发疯似的用尽全身力气去砸门,大声叫道:“有没有人啊?开开门呐!来人啊!有没有人……”
怎奈她将门板砸得山响,整个人吼得声嘶力竭也没有半个人应答,屋外回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炮火声喊杀声。
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到求生之路。
正在此时,屋外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亏得她本能的捂住了耳朵,才能让自己不因为惊悸昏死过去。
看来,那些朝鲜将领说得不错,这次的确是因为凭借红衣大炮的威力,清军才如虎添翼,直捣朝鲜的国都。如此一来,大明设重关,凭坚城,用大炮的优势荡然无存了。此番打朝鲜怕只是磨刀,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大明。
她想得心惊肉跳,全没顾及周遭的变化,死神已经向着自己伸出了魔爪。
又是一阵炮响,持续炸起的碎石砂砾打在院子和屋顶各处,整个屋子都摇晃起来。
她扶着墙勉强站定,一抬头,只见被褥边的油灯摇摇晃晃,不等她扑过去,直挺挺的翻倒了下去。
灯芯上那一点橙色的火焰一改昏沉的模样,虎得一下伴着泼洒在褥子上的清油腾开了一片。
面对扑面袭来的热浪,绎儿在短暂的失措后,慌忙脱下身上仅有的外套,奋力去扑打兴奋的火焰。
因为浸着了清油,火越烧越旺,燎原之势已成蔓延,凭她弱小的力量根本控制不了了,
浓浓的黑烟很快就布满了整个屋子的上空,像黑色的地狱从天往下压来,绎儿努力想要呼吸,却被呛得张不开口,更睁不开眼镜。手中的外衣早已被火舌卷了去,她再没有了可以抵挡的武器,踉踉跄跄地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逃避。这一刻,她终于了解到了杯水车薪的滋味,一种深深的绝望彻底占据了她的心。
突然间,她的手摸到了背后的窗格,窗格上的木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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