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法,在著名的军事著作中是找不到的,所以,我担心在我们扑空之后,他们会袭击我们!……”
大家沉默着,他们已经从威斯特莫兰将军的严肃而又沉郁的态度中看到我的提醒的重要性,他们不敢轻发一语,免得打乱司令官的冥思。
威斯特莫兰独自站起来,猛吸了几口雪茄烟,又到墙壁上的挂图前站了几分钟,转过身来,脸上出现了某种冲动,'奇‘书‘网‘整。理提。供'好像多年的憎懂忽然豁朗,他用坚定而又自信的声调对怀特中校说:
“跟196旅取得联系,要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摧毁敌人的据点中的一切设施,反围剿为搜索,时刻准备敌人的偷袭。……”
我们都在作战室里等待,第二天,传回来的情况报告绝不使人乐观。第一,摧毁敌人的营地目的已经达到,但无法扩大战果;第二,原来想象的U字形兜剿无法实现,因为部队一踏进丛林就很难运转,需要用刀斧开路;第三,许多分散的游击队员在密林里对我们进行袭击,他们道路熟悉,行动灵便,袭扰后立即藏匿在丛林里,无法追击,即使有开阔地,在追击时,往往迎面飞来一排子弹,你看到的只是一派树丛和深草。……所幸的是我们火力强大猛烈。对着丛林盲射,有时歪打正着,把几个游击队员打死在林间;第四,侦察机曾经指示出越共的行动踪迹,还指示了新的藏匿点,可是,部队按照侦察机指示的方向去搜索时,却踏上了爆炸力十分猛烈的地雷,结果两人死亡五人受伤,……在战斗直升机拯救伤员时,结果被一种轻型高射炮击落。……第五,旅参谋长请示,立即就地设营,在夜幕降临前作好防御准备,免受越共游击队的夜间袭击。……
作战室里一片沉静,筹谋好的积极进攻忽然成了消极防御。完全出乎预料,原来认为情报确凿部署周密的行动,眼看就要落空,我们初步尝到了亚热带丛林战争的味道!
威斯特莫兰嘴角上的皱纹显得深了许多,唇边出现了一丝暗含不露的隐忍之情,严肃地对作战处长说:
“告诉他们,同意他们的部署。……”颇有点无可奈何的味道。我忽然发现,在这几分钟内,他竟然瘦了许多,显出少有的疲惫之态。
晚九时,前线传来报告:所有进入丛林的部队,已经构筑了野战工事,并作好了防止越共游击队袭击的准备。
结果,这一夜除了零星的袭扰之外,平安无事。这时,司令部的气氛又有了转机,认为越共九师已经远遁。威斯特莫兰似乎后悔昨天的举措过于谨慎,命令196旅在第二天继续深入丛林寻找战机。
这里山势虽然不高,浓密的丛林却是贸然闯入者的陷阱,步兵旅由包剿改为推进,以连为单位推进到越、柬边境。根据各部报告的情况,小规模的遭遇战有三十多起,部队伤亡很大,而且极度疲劳,由于丛林闷热,挥汗如雨,有些士兵已经脱水昏倒。
第三天已经很难找到夜晚宿营的林间空地,凡是没有密林的地方都是沼泽泥潭。但是,许多游击队的出没,却促成威斯特莫兰将军继续进剿的决心,并且命令第25步兵师配合196旅的军事行动,保证它侧后的安全。
第五天,战斗越来越频繁。都是零打碎敲,三五人的游击小组,突然袭击,打了就跑。这使我想到了海明威写的《老人与海》的故事,那老人捕到了一条大鱼,在回归途中被鲨鱼一口口吃掉,最后剩下一堆鱼骨和一条损坏的空船。……
威斯特莫兰知道再拖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便命令196旅全部撤回西宁基地休整,并宣称此次行动目的已经达到,越共第九师已经溃散退入柬埔寨境内。
可是,在撤退途中,却真正遇上了“战机”,我军的两个连被越共273团的两个营包围,越共展开了反击。我军此时已经无力突围,只是靠空中的强大火力支援才杀开了一条血路。……其他各营虽然没有遭到包围,但在撤退途中不断受到攻击。……
这次大规模的扫荡行动付出了将近一千人的伤亡,而且病员还不在其内,196旅元气大伤,而我们的战果是击毙越共一千一百余人,……天晓得是怎么统计的。
这次行动,我军总投入高达两万多人,代价大而战果小,实在令人沮丧。仔细想想战斗进程,越共的所作所为,正是那个“十六字口诀”的巧妙运用。
(三)威斯特莫兰官邸
——安德森《战地手记》之五
“亚勒波罗行动”的失败,对威斯特莫兰司令官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战略性的失败,因为这些行动的成败都直接影响到国家的决策。
这次行动结束之后的第三天的夜晚,他召我到他的私人官邸,我晚七时三十分按时到达,他带我走进他的宽大的书房,让我在藤条沙发上坐下,他好像刚刚作过淋浴,红润的脸在乳白色的灯光下显得神采奕奕,他的下巴棱角分明,鼻梁又高又直,两道浓眉下是一双微陷的褐色的眼睛,他气度轩昂,却无傲慢之度,但是,他投向我的目光里却带着深沉的悲哀。他的随从副官史坦利少尉给我们每人一杯咖啡就退了出去。
“安德森,我对一连串的军事会议搞得厌烦透了,……”威斯特莫兰的声调有点沉重,“我想找你来随便谈谈,完全是朋友式的,可以无话不说。你知道,在你没有来司令部之前,我们对越共就开始了一系列的军事行动,从‘掠夺者行动’到‘压制行动’,从‘猛犬行动’到‘大锤行动’,直到这次‘亚勒波罗行动’。……严格说来,我们给予越共以很大打击,但是,局势并没有改观,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本想最近这次行动消灭越共第九师,以绝西贡地区的后患,结果,这颗钉子仍然没有拔掉,过些日子这个第九师又会卷土重来。……仍然会给我们制造麻烦。……”
“司令官,”我从茶几上摸起了一支雪茄,却没有点燃,我认为这是表现军事才华和卓越见解的绝好机会,必须持谨慎而又积极的态度,“这的确是个难题。……”我应了一句,一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入手。
“你在作战室里提到的卡尔逊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成功经验和失败行动并存的事例,在我们美国的军事学术中未能很好研究,这是一种遗憾。……所以我们不能知己知彼。”
“你是说我们并不了解我们的对手?”
“是的……”
“你是说我们的侦察手段还不够?”
“不!就侦察手段来说,我们已经绰绰有余,我说的是战争观念。我们一系列军事行动效果都不理想,不是我们的火力不强,不是我们的技术落后,也不是我们的士兵不勇敢,而是我们面对的是一种特殊的战争,在军校里,我写的《论特种战争》里恰恰忽略了这一点,退役的上校卡尔逊先生曾经谈到这一点。……我打个比方,坦克可以摧毁一个碉堡,却很难碾死一只兔子。我们和越共,不是在一个层面上进行战争。”
“好!好!这个比喻很有意思,你可以仔细说,……”威斯特莫兰身体前倾,一副不耻下问的谦恭之态,“随便谈,就像拉家常,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卡尔逊在二战期间,以美国军事观察员的身份在中国战场做了好多年的观察,曾两次考察过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根据地晋察冀边区,他跟共产党的中下级指挥员作过多次交谈,边区司令员聂荣臻也多次接见了他,有时谈到深夜,卡尔逊所提的诸多问题都得到了详尽的回答。
“都是些什么问题?你是亲自听他说的吗?”
“是的,卡尔逊是我父亲的好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曾住在父亲的田庄里,在1965年暑假里,我们曾经广泛地谈论过战争,并且有过相当激烈的争论,争论的焦点是毛泽东是不是世界史上独树一帜的战略家,甚至是空前绝后的伟大的军事家。……他的军事理论是不是无产阶级军队的致胜科学!
“卡尔逊提的是什么问题?”威斯特莫兰提醒我不要离题太远。
“他首先提出八路军在晋察冀边区的兵力很小,能不能在敌后坚持得住?那时候几十万上百万的国民党部队都纷纷后撤,他们却在太行山、五台山站住了脚,并且开展了广泛的游击战争。怎么样对付日军的疯狂扫荡?他们的粮食弹药怎么解决?游击战争怎么开展?……卡尔逊对这种战略几乎是闻所未闻,……所以他怀疑这种特殊的战法是否有效。……这是1937年冬和1938年春天的事情,那时八路军的条件比越共困难得多,现在的越共有越南北方和中国、苏联的支援,那时晋察冀的八路军却全靠自力更生。卡尔逊不相信他们会胜利。……
“直到1939年11月,日军名将阿部规秀的第二旅团在莱源黄土岭被歼九百余人,而且阿部中将也被打死的消息,使卡尔逊大吃一惊,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不但坚持住了,而且迅猛地发展壮大起来。……卡尔逊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又第二次考察访问了晋察冀。他对共产党的游击战争和建立根据地的方法佩服之至,越想越有道理,他回国后,立即上书罗斯福总统,请求派一支部队给他,由他带领到菲律宾战场去打游击,罗斯福总统认为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卡尔逊却信心百倍,认为,按照八路军游击队的办法,定能取得成功。……
“罗斯福总统在卡尔逊一再坚请之下,派给他一个中队,用潜艇送到菲律宾海岸,而后进入丛林,打起日军的游击来,虽然也利用各种方法袭击日军。可是,这个中队却是有损无补,终于被日军打垮了,卡尔逊只身逃了出来。……以彻底失败而告终。……所以在国内也就没有引起舆论的反响。……”
“这不就是我们‘别动队’的翻版吗?”威斯特莫兰略带回忆似地说,“我们的特种作战部队不就是执行游击战、秘密行动和执行特殊任务的突击部队吗?所以卡尔逊的菲律宾之行,是没有价值的!”
“但是,卡尔逊是失败的,而共产党的游击队却是成功的!”
“原因何在?”
“这一点,卡尔逊曾经谈起过,他说共产党的主席毛泽东曾经说过,他们的战略战术是建立在人民战争这个基础上的,任何反人民的军队都不能利用这个战术。……我仔细想过,这是有道理的。……北越能向南方渗透,南越的政府军却不能向北越渗透。越共游击队能在南越生存发展,南越政府军到北越就会寸步难行。……”
“你是不是说这是共产党的可怕之处?”
“卡尔逊自己总结过这个问题,他说晋察冀游击队有一个很普遍的口号,就是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所以他们的人越打越多。卡尔逊在菲律宾的密林里却无群众可以组织,只能是单纯的军事行动。所以他是没有水的鱼,存活不了多久!……”
“照你这样说,只有共产党才能进行游击战争了?”
“这事我也想过,也不尽然,当年拿破仑进攻俄国占领了莫斯科的时候,库图佐夫就是用游击战争配合打败拿破仑的!当时俄国还没有共产党。……”
“这是南越政府的悲哀!”威斯特莫兰苦笑了一下,声调突然变得凄凉起来,“我们只是想拯救越南,使它不能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倒向共产主义,我们并不想卷入越南战争,……可是,我们别无选择!……即使打个朝鲜战争的结局,保住南越政权,我们勉强完成我们的战略目标。因此,我们必须找到通向光荣胜利的道路,坚守住东南亚的这个桥头堡!”
“也许只有三个办法:一,继续增兵;二,卡断胡志明小道;三,像朝鲜战争仁川登陆一样,来个海防登陆或是鸿基登陆,进军北越。……当然,这将冒着与红色中国对抗的风险。……”
“第三种可能性,可以不作考虑,风险太大,我们不只考虑到中国,还要考虑到苏联。卡断胡志明小道是比较现实的想法,可是,三年前,我们就对这条运输线进行过多次军事行动和地毯式轰炸,却仍然切不断它,我们必须集中力量和智慧,找到切断越共这条大动脉的有效之法。所以,我想给你一个任务。你可以到去过胡志明小道的部队作些调查,研究一下共产党的战略战术,解开‘胡志明小道’这个战场之谜。……”
我表示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史坦利少尉给我们送来了香蕉、菠萝和冰淇淋。
这时电话铃响了。在威斯特莫兰接电话时,我这才得以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和过分紧张的神经。
在威斯特莫兰的宽大的写字台上,摆着他妻子和女儿的七寸彩照,彩照旁边花瓶里的桃金娘散发着诱人的淡淡清香。这是从夏威夷寄来的近影,她们的背后是波涛翻涌的大海、鼓风摇曳的白帆、喁喁鸣叫的鸥鸟和拂着飒飒天风的棕桐。她们的头上是飘荡着白云的浩渺蓝天。……她们母女二人的金色秀发在海风中飘动,那两双温存的目光凝视着空茫的前方:期盼着丈夫和父亲快些归来。
威斯特莫兰接完电话,一向沉毅的脸上流露出某种兴奋,他看到我在欣赏那张照片,欢快地说:
“安德森,今年,我可以安排你到夏威夷去度假,还可以把你的康妮请来,那可是个四季如春风光迷人的胜境啊!”
“司令官,夏威夷当然美丽无比,可是,它总是使我想到珍珠港的悲剧,进而又想到了美国的孤立主义。现在国内不是也有人希望美国再回到孤立主义吗?……”
“时代不可能再走回头路,如果我们再回到孤立主义,我们就无法拯救世界,也就无法拯救自己。日军偷袭珍珠港打破了美国的孤立主义,这是日本战略的严重失策,严重到自取灭亡的程度。……”
“如果日军不偷袭珍珠港而对太平洋地区采取守势呢?”
“美国很可能还是日本战略物资的供应国。如果我们隔岸观火,德国很可能控制欧洲,日本则控制亚太地区,而后他们就会从太平洋和大西洋夹击我们。……所以孤立主义是不可取的,我们必须承担起卫护自由世界不受共产主义威胁的历史使命。刚才是侦察处打来的电话,有一个重要的情况很值得我们重视,你可以记一下,……”
在我拿出笔记本时,威斯特莫兰已经调理了他的思路:
“据确切情报和多方侦察,认为在昆嵩省邦喝与老挝阿速坡省的巴卡之间,有一座驼峰山,在山下的丛林里有越共的一个军事物资储备库,它隐藏在原始丛林中,它的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勺子湖,有一条掩护在树丛中的小溪流通到丛林之外,……每当深夜,各地游击队便用轻便的平底小船把军用物资运到各游击队的营地去;有时,则把胡志明小道上输送来的物资和弹药用同样方法运进去储藏。……”
“我们曾派空军进行过多次地毯式轰炸,因为无法得知它的确切地点,未能把它摧毁,同时,我也想,那里很可能也是越共的一个基地,他们的师团指挥所也在那里。……鉴于大兵团围剿无效……”
威斯特莫兰说了半句话停下来,点了雪茄烟,猛吸了几口,站起来,踱了几步,好像盯视着那片幽深而又诡秘的丛林:
“我想派你带一支别动队进入密林弄清这个基地的确切方位,为我们的战略轰炸机指示目标,彻底把它摧毁。”
“我有信心完成这个任务!”
“完成这个任务后,继续深入到驼峰山,不是去搏杀,而是去观察研究胡志明小道的运输情况,找到阻断这条运输线的切实可行之法。
“我命令昆嵩省克莱基地司令部为你准备一支精干的别动队,给你配一个熟悉丛林战的副手……你需要多少人?……”
“我想30名士兵就够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一项任务,我早就思考过,我想寻找到以别动队对越共游击队的作战之法,完成大部队无法完成的任务,以分散对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