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沁洁微笑着问她。她一脸满足的神情，代替了回答。
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她们并肩坐了近半个小时，没有说甚麽话，只是静静的啜饮着冰凉的饮料，静静地享受着新鲜空气给的小小幸福。
？你猜，为什麽夏澄会打电话给我呢？？
唐可萦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後一口饮料，说出心里的疑惑。康沁洁看了她一眼，跟着也喝光了杯子的可乐，语气坚定地说。
？我想，她应该是觉得，只有你懂吧，？
康沁洁看着前方不远处，互相追逐嬉戏的孩子，继续说着。
？只有你懂她的痛，只有你懂叶沐青的好，只有你能感受她有多麽悲伤，所以，她才会打电话给你。？
？…是吗？？
？一定是，全世界只有你跟夏澄知道，叶沐青到底有多好。？
唐可萦笑了，心里头有种暖暖的感觉，她好喜欢这个答案。
如果，未曾刻骨铭心的感受过某件事物的美好，又要如何能体会失去时的椎心刺骨之痛呢？
虽然，现在是如此的痛苦难熬，但她真的很庆幸，夏澄寻求她的援助。
☆、（22鲜币）第四十六章 家属
喝光了饮料，离开小花园，唐可萦跟康沁洁牵着手，不急着回到加护病房外，冰冷而折磨人的等待区。她们在医院里，随意的走走晃晃。
唐可萦在医院地下室小小的书局待了半个小时。她一直很喜欢这里温暖的淡黄色灯光，还有舒服软垫的木头椅子。
这十几天来，如果她在加护病房外待到心慌意乱，眼泪悲伤到几乎要忍不住的时候，她就逃到这里来，找个椅子坐下来，低着头假装休息，把眼泪揉在衣服上。
看书的人们脸上认真而悠闲的表情，轻柔的音乐缓缓拨放着，还有手指翻动着书页沙沙的声音。闭上眼睛坐在这里，静静听着这些平静的声音，是唐可萦修复自己心灵的时候。
她很开心有这个小小放松的地方，可以让她短暂休息，然後继续面对不可知的等待。
离开小书局後，她们还到婴儿室绕了一圈。
一大面长方形的玻璃窗後，新生的婴儿们躺在粉色的小床上，用自己的方式适应这个新的环境。有的婴儿转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周围，有的婴儿奋力哭泣着，把小小皱皱的脸胀得好红好红。他们充满了生命力，踢着小小的手，小小的脚。
听着站在玻璃窗外，兴奋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亲戚朋友们，开心激动的比手画脚，照相拍着玻璃。引得婴儿室里的护士侧目，摇手阻止。
唐可萦看着他们，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只要一点点就好，可以请这些充满了生命力的孩子们，分一点点生命力量给叶沐青吗？
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唐可萦慢慢踱步回到加护病房。
还没走到，她远远的就看见夏澄低着头，用她一贯的姿势静静地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她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夏澄的身边，没好气的说。
？不是叫你回去好好休息吗？怎麽才没多久，你又来啦？？
夏澄轻蹙了一下眉头，苦笑着，眼底有很多的歉意。她看着唐可萦在她身边坐下，缓缓地解释着。
？我睡了一会儿。在家里，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待着，所以我，洗了个澡，忍不住就过来了。？
？哼，？
唐可萦忍不住嘲笑她。
？一会儿？你离开到底有没有两个小时啊，你哪有一会儿可以睡？？
？可萦，？
夏澄忍不住转过身去，紧紧抓着唐可萦的手，眼眶里的泪开始打转。
？我睡不着，我根本就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叶子身边，我想要她…？
？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醒来。？
唐可萦盯着楼梯口，墙上钉着的那个逃生出口的紧急照明指示灯。逃生出口，这件事情，哪里才是出口呢？生命跟死亡的界线，在她们面前如此清楚而接近。她不知道叶沐青到哪里去了，她到底是离死亡近一点呢，还是离活着近一点？
？夏澄，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了，我到底该乞求沐青撑下去，还是该放手让她走，我不知道我是在害她，还是在帮她，我真的不懂了。？
夏澄轻轻的把开始低声哭泣的唐可萦拥入怀中，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泪水滑落在她的肩头，在衣服上画成小小的水渍。她不知道该说甚麽才对，只能紧紧拥抱着唐可萦，从彼此的身体寻求一些温度，来维持心里已经快要熄灭的希望。
夏澄模糊了眼睛，泪眼婆娑看着不断啜泣的唐可萦。
她无法克制自己心里头的消极想法，无法不去碰触心里头最坏的打算，她知道虽然都没有人说起，可是，唐可萦心里想的，一定跟她提心吊胆的是一样的。
每天期待着的，那两次的短短半小时。有的时候，她好想自己也乾脆跟着昏迷不醒，躺在叶沐青的身边，陪着她一起沉睡不起。也许好多悲伤难过的事就可以跟着埋没。看着叶沐青静静默默地躺着，似乎时间在她身上冻止了。
事实上，叶沐青渐渐在凋零。她的双颊渐渐憔悴，当夏澄握着她的手贴在脸颊上的时候，她的手指似乎日渐冰凉。
夏澄明显地感觉到，叶沐青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她却只能日夜哭泣着，甚麽事也不能做。
如果，当初不要寄那封简讯就没事了吧？
如果，当初不要忍不住心里的悸动输入那个网址，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吧？
如果，她能忽视心里的遗憾，顺理成章地嫁给萧宇志，那麽今天，叶沐青也会开开心心的跟唐可萦到Moonshine去上班，开开心心的过完一辈子吧？
夏澄紧紧抱着唐可萦，委屈的哭着。
她不明白只是爱一个人怎麽会有那麽多的折磨？她不甘心，明明深深爱着叶沐青，她却要不断用这些如果来自责着，她们的爱情如果是个错误，那麽错的到底是甚麽？
？叶沐青的家属！？
加护病房冰冷的自动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无菌衣的护士，戴着口罩，从门後走出来。
唐可萦看到门打开，用力张开双眼，想要看个清楚。她赶紧推开夏澄，把眼泪擦乾，指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护士。
？夏澄！夏澄！？
？叶沐青的家属！叶沐青的家属在吗？？
护士看没有人应答，拉下口罩，又清清楚楚的喊了几声。
？在！我们在！我们在！？
唐可萦这次听清楚了，她连忙拉着夏澄，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护士面前。夏澄被她拉着，只觉得双脚一点力气都没有。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在发着抖，她恐惧着眼前的护士，嘴里即将要说出的任何消息。
？你们是叶沐青的家属吗？？
一脸镇定的护士，看着她们，语气有点制式化的说。她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疑虑。
？是啊！她是她的女朋友！？
唐可萦扶着夏澄，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跟着发抖。
？女朋友？？
护士皱了下眉头，面有难色。
？所以，你们是她的朋友吗？？
？她是她的女朋友啊！？
唐可萦有点恼怒，说话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通知她的家属过来。？
护士对她们点点头，把口罩戴回脸上，转身想要离开。
唐可萦一把抓住她，大声的说。
？你有甚麽问题啊？我们在这里待了两个星期，就是要听你说这个吗？夏澄就是她的家属，她是她的女朋友啊！为什麽还要通知甚麽家属？？
？不好意思，依照规定，除了家属与配偶，我们不可以跟其他人透露…？
？其他人？甚麽叫其他人！？
唐可萦气得跺脚，她气得抓着无辜的护士不放，不等他把话说完，直冲着她大吼大叫。
？夏澄不是其他人！夏澄是她女朋友，到底要我说几次！你让她进去！沐青到底怎麽了！？
？小姐，请你不要为难我！我们要照规定处理，真的很不好意思！？
护士满脸的困窘，她勉为其难挣脱唐可萦的手，移动自己的脚步，想要逃回自动门後，夏澄却又抓住了她的手。
夏澄颤抖着双唇，豆大的泪水不断滚落，断断续续地说着。
？请你…告诉我，叶沐青她现在…？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办法透露，请你们通知她的家属过来，好吗？？
她轻易地摆脱夏澄无力的手，迅速的走回加护病房里，绿色的身影随着自动门关上而消失。
夏澄双脚一软，就无力的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看见护士消失在门後，就像是最後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她坐在地板上，掩面痛哭了起来。
没有希望了。在这个冰冷的门外守候了这麽久，她很清楚这两扇门，除了家属探视的时间外，不会轻易地打开。每次，门一开，护士走出来喊叫某个人的名子时，她的心脏就像是疯了似的狂跳。
那些名子的主人，都会在不久之後出现。
有的时候是推着病床，吊着各式各样的点滴药物，护士家属陪在身边，推着进了电梯。有更多的时候，是家属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冰冷尸体或者是面容灰黑，靠着家属按压着个绿色的气球，留着最後一口气回家的弥留身体。
夏澄每每在听到那些家属忍不住哭嚎的声音时，用双手紧紧掩住耳朵，不断的拼命求着。
她宁可不要听到叶沐青的名子，她宁可永远守在这道冰冷的门外，不要护士出来喊着叶沐青三个字。二分之一的机率太大了，她承受不起这麽高的风险，如果，叶沐青躺在冰冷的担架上，冰冷的被推出来，夏澄很确定，她会跟着她一起死去。
可是，现在，她明明知道叶沐青在里面发生了些甚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护士消失在门後，连被告知的权利也没有。
她悲痛无助地哭着，好希望自己此刻就死去，那麽至少她的灵魂就可以不受限制，马上飞奔到叶沐青的身边。
？不要哭了！？
唐可萦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把夏澄拉到椅子上。
？想想办法，夏澄！我们要想想办法！？
她心慌意乱的拍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是不安跟愤怒，让唐可萦坐立难安，她真是不敢相信，叶沐青明明就在里面发生了甚麽事，那个护士却不愿意告诉她们！
夏澄拿起了包包，从里面慌乱的翻找着，找到了手机，她哭着拨了号码，电话一接通，她忍不住对着电话哭喊着。
？爸爸！？
夏秋阳接到女儿哭泣的电话後，没有多久就赶到了医院。
当他气喘吁吁的赶到加护病房外时，夏澄无助的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双手不断发抖，紧紧握着唐可萦的手。
唐可萦看到他，马上哭着喊他。
？夏伯伯！？
他还来不及说几句安慰的话，就看到陈院长匆匆忙忙的走过来。夏秋阳抱抱女儿，拍拍唐可萦的肩膀，在她们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後，就急急忙忙迎上前去。
看着父亲与院长的身影，走进加护病房里，夏澄坐回椅子上。
这段日子，等待已经是家常便饭，对她来说，多等个几十分钟，并不是甚麽太难的事。可是，她无法不泪流满面的等待着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
叶沐青发生了甚麽事？
如果，她醒了，为什麽她不能在她醒来的时候，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如果，她走了，为什麽她不能陪在她的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脸要她安心？
夏澄抬起头，深深切切的看着那两扇又厚又重的冰冷铁门，再怎麽用力看也看不穿门後的世界，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眼泪纷纷落在手掌心上，她记得自己答应过叶沐青，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叶子，叶子，我要怎麽办？
她仰着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泪水止不住，天花板看起来模模糊糊，摆摆晃晃的。叶沐青的笑容，在她的眼底也变得不清晰了，是啊，叶沐青总是笑着对她说没事，可是，她身体心里累积的伤痕累累，历历在目，夏澄乱七八糟的想着，想着唐可萦在她脸上留下的瘀血，想着萧宇志在她嘴角留下的伤口，想着母亲把她重重压在车轮下，想到她的心都像是针扎似的痛。
叶子，我要怎麽保护你？
叶子，我要怎麽样才能让你不再受伤害？
？夏澄！？
夏秋阳用力拍了她的肩膀，把她吓了好大一跳，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她回过神，看到父亲站在她的面前。
？过来吧。？
她惶恐的站起身，怯怯的转过头去看唐可萦。
唐可萦流着泪，满脸紧张的推着她，催促她跟上父亲的脚步。
？快点过去啊！？
她木然的跟着父亲走到了自动门外，门开了，她移动着脚步走进加护病房里。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无菌衣，机械式地把手套进那件绿色的衣服里。
加护病房里依旧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声音回荡着。
夏澄看了看周围，不等其他人开口，就走着熟悉的路线，往叶沐青的床前进，她觉得呼吸困难，举步维艰。每前进一个步伐，就像要用光她所有的力气一样，心脏因为害怕而剧烈的跳着，她辛苦的绕过一张又一张的病床，与想要转身逃跑的欲望抗拒着，终於走到叶沐青的床边。
叶沐青看起来没有甚麽改变，依然躺在她的床上，依然闭着双眼。
夏澄有些放心又有点失望，她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叶沐青的脸。
叶沐青动了一下，然後张开眼睛，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夏澄再也忍不住，双脚一软，跪坐在叶沐青的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痛哭失声。
☆、（24鲜币）第四十七章 巧克力的味道
？嗯…？
叶沐青迷迷糊糊的，从朦朦胧胧的意识里，悠悠的苏醒。
房间里没有声音，静悄悄的。从窗帘的细缝中，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点光线。
她睁开眼睛，病房里虽然还有些阴暗，但是黎明前的光线让充满药水味的空间，感受到些微的清新。
她只不过稍稍想移动身体，不容忽视的疼痛，马上就从胸口直窜上来。叶沐青痛得咬紧牙根，从齿缝里拼命吸气，放轻所有的动作及呼吸，让剧痛可以慢慢消退。
闭上眼睛，静静躺了几分钟後，疼痛才渐渐舒缓。
这次她学乖了，不敢再贸然移动身体，看看附近，病房里的家具轮廓都明显了起来，天应该是亮了吧。
阵阵平静而规律的鼻息，在她的耳朵吹拂着。
转过头去，发现夏澄躺在她的身边，沉沉的睡着。她慢慢地，小心翼翼的将身子转成侧躺，面对着夏澄安睡的脸。
叶沐青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孔，发现她的脸颊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长长的睫毛，不时晃动着，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她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触摸着她的五官。平抚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顺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慢慢描绘出一张细致而美丽的脸孔。
她的手指停留在她闭着的眼帘上，那双美丽的眼睛，最近总是泪汪汪的。
听说，自己沉睡了好一阵子。
其实，叶沐青没有甚麽印象。她只记得那个时候，拚了命努力想站起来，双脚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好像不是自己的。然後，意识开始迅速涣散，视线也跟着模糊。耳朵听见很多吵杂的声音，很吵，很远，很诡异。
叶沐青听见夏澄哭喊着，她试图睁大眼睛看清楚她，映入眼底的，却只有一整片宝蓝色的天空。
她开始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