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有钱出名
李铁林在报社上班了，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业余作者纷纷打电话祝贺。这天，李铁林正在报社写稿，突然有人敲门，李铁林没好气地问：“找谁？他不在。”
门外传来回应：“我找李铁林编辑，他是在这里吗？”
听声音很轻，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冒出来似的，李铁林看了看窗外，细雨连绵，这种时候谁来找他呢？可能是老作者来催稿的，妈的，什么时候不能来非要下雨时候来，李铁林心中有气呼地就拉开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门外就是一顿斥责：“你找我干什么？这种时候还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吗？”
来人身穿雨衣，脚上的鞋沾满了黄泥，浑身上下湿巴巴的。他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看出李铁林生气了，就轻轻地问着：“你不认识我了？我，我是那个吴路啊！”
李铁林仔细看看，这才发现自己看错了人，眼前站着的果然是吴路。“你是吴路？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路被李铁林斥得愣怔了半晌，直到他仔细打量了李铁林一阵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才堆起笑脸对李铁林说：“我送你几包梨，已经放在楼下门口了，过一会儿你叫人搬上来或我亲自送到你家去……”
说着话，吴路偷偷瞥了一眼李铁林察言观色看他脸上的变化，吴路发现李铁林很反常，便小心翼翼地说：“本来准备多送你几包又怕报社不收，所以先送李编辑尝尝鲜，如果吃得好对口味我再送。”
说到这里时，吴路十分兴奋，喋喋不休地说今年山梨大丰收。
看见吴路高兴的样子，李铁林忽然想起来去年秋天他随省城记者到乡下采访，顺便在一个农家小院里坐了坐，打听山梨的收成情况。恰巧这家主人就是吴路，当时他端着两碗山梨请李铁林和省城记者尝尝，开始省城记者与李铁林都没有看上这碗山梨，他们都是走南闯北的人了什么梨没有见过什么梨没有吃过？可是面对吴路的热情，李铁林与省城记者趁机拿起来勉强咬了一口，谁知这一口下去两人竟感觉味道鲜美，看了看吴路，居然兴奋地狼吞虎咽大嚼起来。尤其是省城记者一口气吃了十几个，边吃边喊：“这是什么梨？真他妈好吃，真他妈好吃！”
吴路心眼实在，见他们爱吃就为他们每人打了一小包，还说明年秋梨下来再送他们几包尝尝鲜。省城记者装出很清廉的样子说：“别送了，别送了，现在都在反腐倡廉我们记者也不例外，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过凭我们的交情随便吃你几个山梨也没有什么，谁让你们的山梨这么好吃。好了，梨我收下，明年这时候我还来，到时给我准备两大包。”
省城记者开着玩笑，兴高采烈拎着山梨走了，但他走后就一直未能回来。李铁林也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没有想到吴路还记着这件事并且亲自上门送梨，这让李铁林十分感动。山里人这样实心实意，走了如此远的山路，天又下雨，一定很不好走，李铁林十分感激，自责地笑了笑，问着：“你瞧我这记性，一年多没见你还好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大名谁不知道哇？我一路走一路打听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你了，看来我是找对人了。”吴路也是兴奋地说着：“今年我们那里山梨大丰收，离几十里路就能闻到梨的香味。这不，刚采摘的我就给你挑选几包，明年我们还要改良品种，梨会更加好吃。”
吴路有些难为情，他送人东西就怕人家不收，这一点李铁林深有同感。有一次他想调转工作送难领导礼物，谁知那领导高低不收，气得李铁林出了门就把礼物扔在垃圾箱。有了这次教训李铁林便养成万事不求人的习惯，他总是想我为什么非要求你呀？论水平我不比你差论能耐我不比低，你不过有一点权限，换了我有权限你也会巴结我的。其实李铁林不会送礼，是那些领导嫌礼物少，如今时兴送钱，谁还在乎这套老古董似的收礼方式。想到以前的事，李铁林真有些不好意思，当年他给领导送礼，现在有人给他送礼，这礼尚往来让他长了一回见识。李铁林拉住吴路的手请他坐下，为吴路倒了一杯白开水，直到现在李铁林才算明白这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心愿都是一样的不平衡。
也许初到编辑部，吴路显得兴奋又有些局促不安，他看看桌子上的各种文稿，再三地望着李铁林，好像碰到了救星似的，滔滔不绝讲起来：“我这次找你有两个目的，一是送你几包梨尝尝鲜，二是请你到我们那地方采访，替我们宣传一下今年山梨大丰收。家家户户都有梨，可是丰收了梨却卖不出去，烂得太快太可惜了。这不，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就来求你了，你是记者说话有人听，请你帮帮忙了。”
“我能帮你什么忙？”李铁林盯着吴路担心地问着：“我只是一个帮办的编辑，我能为你做什么以，能为乡亲们做什么？我们报社是清水衙门谁肯听我们的？你是不是找一找市领导？他们说话一句顶一万句。”
吴路见李铁林有推诿之意马上变了脸色嗔道：“谁不知现在是记者有能耐，而且你是管记者的人文章满天飞，只要替我们宣传梨乡亲们说了要给帮助我们的人好处的，你们当记者的也不例外，人人有份。”
“看你都说些啥？”李铁林很吃惊，他原以为只有城里人才能见钱眼开，没想到山里人也是如此势力，连吴路这样的老实人都学会了使用伎俩，学会了市侩，李铁林在这个世界里还能相信谁呢？吴路似乎察出李铁林心中的不悦，两只泥手不住地往胸襟上抹，低声地解释着：“事情是这样，乡亲们推举我当销售梨的组织者，因为你去年秋天和省城记者来采访，他们说你见多识广，只要随便写出一篇文章来见报就会有人来我们乡下买梨。我们那里别的没有，只有山梨味正地道吃一口想吃两口吃一个想吃十个…”
吴路越说越爱说，越说越高兴，像说书似的吐出一串顺口溜。瞅着吴路，李铁林忽然发现他很陌生，与去年的他不是这样子。一年不见他变化不少，变得油腔滑调了。看来市场经济不仅改变社会性质，也能改变人的品质，如果照这样下去他李铁林也会改变的，只是早晚的事。
此刻，李铁林注意看了吴路好一会儿，才对他说：“不是我驳你的面子这事我办不了，你们山里人的梨是好吃，但不是用文章就能引来买卖的，谁敢保证他们来买你的梨呢？希望太大失望也大是不是想想其它办法？千万别在我这棵树上吊死。”
“只要文章见报不愁没人买，乡亲们说最好是请你去一趟亲自尝一尝梨子的滋味。”吴路说完自己先乐了，大概他也觉得这事有些靠不住，自嘲地笑了。
李铁林眼珠一转，他有些不相信吴路的话，猜想这事背后一定有阴谋，兴许是吴路和乡亲们做手脚骗他，抑或是吴路当面夸下海口大包大揽让他背黑锅。想到此，李铁林故意拒绝吴路，他说：“这种事不能我一个人做主，还要请示总编再说。”
果然李铁林这有意的拒绝把兴奋正高的吴路吓了一跳，他眼巴巴地瞅着李铁林好久好久才说：“还请总编干什么，你到我们那里去一趟不就行了吗？你到我们山里采访是我们请你去的还用请示总编吗？”李铁林一本正经，严肃地对吴路说：“我确实做不了主，尤其是采访山梨的事这是你们山里人的大文章，如果搞不好乡亲不满意市里也不满意，而且销路更不好。到时这责任谁负？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李铁林一语双关，既让吴路知道自己的难处也让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表面看事不大，实际上意义重大，李铁林不知吴路能否理解自己的苦心。谁知吴路脸一沉，怒吼着：“如果你连我的邀请都拒绝我不是白来找你吗？你太让乡亲们失望了。”
“这怎能白来呢？你从山里来城里看我为我带来这么多好吃的梨我感谢还来不及怎能白来呢？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搞什么名堂？”李铁林这时也有些生气，他交了不少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面反驳他，尤其是不经过他的允许私自将他请出去指导他干什么或不干什么，即使领导也没有这样大的权限，他们除了背后搞阴谋外当面是不敢对李铁林无礼的。
为此李铁林斥责吴路埋怨他说：“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报社来，难道让我去你们那里只是写出文章吗？会不会还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目的？”李铁林的话如同消防队的水龙头，一下就把吴路心中怒火浇灭了，他脸吓得苍白，双手哆嗦，小心翼翼而又慌慌张张地望着李铁林。最后他咬了咬牙终于对李铁林说了实际情节：“不是我想骗你，是乡亲们共同为我出的主意，他们知道你是笔杆子只有你能救他们。你说如果你不去我的面子没有了乡亲们的面子也没有了，以后还怎么相处？”
至此，李铁林明白了，一定是乡亲们遇上了麻烦事才让吴路来请他。李铁林对那里的山民十分清楚他们一辈子也不愿求人，既然有了难处肯定是十万火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李铁林决定帮助他们，但嘴上依然打着哈哈，谦逊地说：“你可不要说我是什么笔杆子，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或小编辑有事你就管直说。”
“行了行了你就别客气了，他们都说你正直敢说敢写，听说你写的每一篇文章都引起轰动，有你这样的人我们还找谁呀？”吴路终于说了实话，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叭嗒叭嗒往下掉，艰难地挤出几句话，他哽咽地说：“我们村子的山梨大丰收却卖不出去，眼看到手的钱都烂在山上乡亲们心痛这才想出这个办法请你这个大记者为我们宣传促销，快速去吧，再晚乡亲们就没有活路了。”吴路不说了，盯着李铁林发愣。
“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吗？你这样不是往社会主义脸上抹黑吗？现在哪个地方饿死人了哪个地方穷得活不下去了？今天你跟我当面说清楚不然我不去采访更不去写什么狗屁文章。”李铁林怒发冲冠，一不小将手中的茶杯碰掉地上，他也不捡，依然斥责吴路胆大妄为。
不料，吴路根本不理李铁林，他也发起火来，吼着：“抹黑不抹黑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到时你知道去就行，但去不去由你我的礼节尽到了，你就随便吧。”吴路冷冷地丢下几句话，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出报社。李铁林在后面喊：“混蛋，把你的梨拿走！”
但不论他怎么喊叫，吴路也没有回头依旧朝前紧走。李铁林骂着吼着，也许声音太大招来几个编辑纷纷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李铁林也不说话，而他的心却在流血。望着梨包他心有所动，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人家好心好意请你不该如此拒绝人家这样是不是太伤人心了？想到此李铁林更加不安，他匆忙下楼，报社的人不知他想做什么一齐注视他的行踪。
李铁林在街上跑了三四百米，险些被汽车撞到他依然紧紧地跟在吴路的后面。在汽车站他好不容易赶上吴路，此刻吴路正要买回山里的车票，看见李铁林追来他故意把头一扭，装出不认识的样子。李铁林也不介意，笑逐颜开地说：“我总算赶上你了，再差几步我就累拉稀了。想不到你小子跑得这样快，我这个短跑冠军都追不上你。”
李铁林上气不接下气，把吴路气得更加火起，悻悻地问着：“你来干什么？我可没请你，我们山里人再难也不能麻烦城里人。”
吴路堵气说着。“为山里人办事我不怕麻烦，如果有一句话失实看我怎么收拾你。走，我们到那边说话。”李铁林拽着吴路就走，两人来到了一辆中巴车前，吴路仍旧有些踟蹰，李铁林横了他一眼，吼着：“还不快上车？”
吴路这才抬头看看天，乌云翻滚，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他感动地推了李铁林一下，催促道：“你先上，这是最后一班车。”
吴路环视左右他是想看看车上还有多少空座，平时人不满他是不上车的现在他见人已满这才一使劲跳上车。两人挤到一个座位边说边观看，中巴车在雨中奔向山里，李铁林的心也随着这场雨焦急万分。他不知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此番前去会引出什么后果？
雨仍旧在下个不停，李铁林的心里更加急切。他望着吴路，心里若有所思。
第六十一章、感动山梨
山路崎岖，坎坷不平，中巴车象一条老黄牛费尽力气朝前驶去。总算在一个山区小站停下来喘息，李铁林随吴路下了车，此时雨已下大，豆粒般的雨点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吴路毫不在意用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向李铁林指点一番，两人很快消失在暴雨中。
这是一条直通山里的上坡路，平时都不好走，雨天更加艰难而泥泞，此刻，李铁林跟随在吴路身后跋涉着。这时候整座大山被雨水包裹着，绿色更绿，李铁林忽然发现这里和城里不一样，城区有高楼大厦和优美建筑物，居民区如同鸽子笼，南来北往的路将街道切割成鲜嫩的豆腐块，人在平坦的路上走心情别提有多惬意了。不像农村泥土飞扬尤其是到了秋天满山梨香吸引人四面张望，那些一个个水泠泠的大山梨坠得树枝累弯了腰，也坠得山里人心惊肉跳。这么多的梨如果不能及时卖出去该是多少损失啊？看到如此美丽的丰收景象李铁林兴奋得步子更快，眼神亮亮的，不住嘴地赞扬吴路说：“你们山里真美，连这坑坑洼洼的山路都有漂亮的线条。”
李铁林聚精会神说着突然顺坡滑出十几米，冷不防摔了一个跟头痛得他险些晕过去。幸好吴路赶上来拽起他笑着：“还美吗？”
“美呀，不美我能说美吗？”李铁林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裤子后面沾了许多黄泥，李铁林摸了摸乐了，他说：“看来，这一趟我没有白来，浑身沾上黄泥成了真正的泥猴。”
吴路见此，指着前面的路说：“快走吧，再往前才是真正的黄泥路，那些风景是最美的，高高的山，绿绿的树，黄糊糊的果子，还有满面山的梨香到时别提有多么美了。”
李铁林瞪大眼睛，冒雨打量着四周群山问着：“你说的是真的？”
吴路说：“我还能说假话？前面山路挺滑的你是不是先去附近小卖部买一双黄胶鞋，不然我担心你爬不上这座山。”
“别小瞧城里人你能爬山我这半个城里人也能爬山，买鞋干什么是不是小卖部让你搞促销？路不好走算什么咱们光脚丫走路不是更痛快吗？”李铁林边脱鞋边说，然后一手拎一只鞋随吴路往山上爬。
这是一条更长的上坡路，越往上越陡，越往上越难爬。李铁林跟随吴路缓缓地移动，这才没有被拉下，但雨水太大冲得黄土和泥沙搅拌在一起滑溜溜的，走几步滑几下，十分艰辛。可是难也要走，谁让来此呢。吴路一面照顾李铁林，一面继续为他介绍山里情况。
李铁林一边听一边默记，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他又像坐飞机似的滑下山坡。也许他倒个正着，他的脚恰巧踹在吴路的腿上，冷不防吴路也被滑倒摔得浑身是泥。不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时，李铁林看见吴路浑身是泥他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看到吴路如此狼狈他不也如此吗？山里人长年累月在风雨中走惯了没有谁在意身上的泥土，只有李铁林觉得新鲜剌激，吴路陪同他一阵傻乐。
说不上又走了多长的山路，两人正往村子里走时忽然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欢呼声，李铁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那里犹豫时，就见从暴雨中钻出许多人，他们欢呼着，雀跃着，从四面八方涌现过来很快就把李铁林和吴路夹在中间热烈欢迎。
在此一瞬间，李铁林忽然感受到心灵滚烫，冰冷的雨点落在他的心上哧哧冒烟。李铁林这才懂得一个记者或文人在山里人心中的地位有多大，他很感动，这种被欢迎的场面他一生只经历过两次。一次是当兵，一次是下乡，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