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如金的面子也不值钱了,请朋友帮助是最大面子。也许李铁林想到了点子上他有些兴奋,不论他怎么努力想让自己再睡一会儿,却再也睡不着了。这一夜好长好长像一条长长的细线牵着李铁林的心,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这条线就绷得怦怦直响如一条激动的河流奔腾不息朝前滚动,吵得他睁大眼睛静静等待天亮。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李铁林从床上爬起来,每天这个时间是他体育锻炼时间,跑步出操是他十几年或者说二十几年的老习惯。然而因为写作今天起床他没有动地方坐在床头想心事,到了吃饭时间他又不想吃,妻子觉得纳闷劝他几句仍不见效。李铁林也不说话忽然开门出去了,可是他下楼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这时他想起一个书商的故事。说是这个书商费尽心机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托人买到一批畅销书,由于路途遥远,等到他从南方到北方后,他到各地书摊一看都是半价销售,书商的书不等销售出一本就赔了。书商如此,李铁林又如何?市场信息来得如此容易,为这他常常告诫自己不能急于求成,有些事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何况他不愿将自己多年心血被人当废品卖,他的书还没有这么贱,他的人还没有这么贱,他的命也没有这么贱。相反,他觉得自己比别人活得更滋润,更旺盛,更朝气蓬勃。
这工夫李铁林又不想出去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内心痛苦极了。现在他有些说不清楚天下文人的苦难为什么都集成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能挑得起这份重担吗?曾几何时,李铁林面对媒介他还要装出风光的样子,书积压,钱积压,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为这他感受莫大的委屈。可是谁让他受如此巨大的委屈呢?出书前他盼有钱赚,出书后他怕没钱赚,写书没有赚到钱,编书也没有赚到钱,相反,他的名誉被毁得一文不值不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他写书赚了多少钱。他说没有赚钱人家就会说不赚钱你写什么书啊你有病啊?为这李铁林不愿见人,不愿与人为伍,更不愿说这些千篇一律的废话,他已经与人浪费了数不清的细胞,再浪费下去对他一生都有损害。
人们光知道问他赚钱的事,为什么就不问他流了多少汗水付出多少心血,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大作家摇头晃尾地高喊这小子穷疯了,气得李铁林回骂:“你他妈才穷疯了,你他妈手里攥着工资拿着奖金到处搜红包跑这唱高调,换一下位置你还不如我呢。”
都是文人应该有同情心和正义感,李铁林同其他作家一样深受其害,他们无法割舍这些人际关系造成的千丝万缕的情感,有时又不得不割舍这些情感,尽管有时会受到伤害,他们也没有放弃他们所钟爱的事业。一位朋友多次劝李铁林不要写了,这世界不是你我写出来的,你想写书除非天上掉下一个馅饼,除非太阳从西方出来。朋友的话让李铁林惊诧,他不明白自己不招谁不惹谁为什么对他写书有这样大的意见?其实他写书关别人屁事,为什么要对他冷嘲热讽?类似这样的话李铁林听过多次,连他单位的人都这样说,更有甚者公开说李铁林话都说不明白还能写小说?
由于有这些话垫底,十几年来他是又读书又写作,从来没有一丝闲着的时候。也许就是这些话才造成他今天的坎坷,也成全了他现在的成功。当他把自己多年的作品结集出版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年来他真正写了不少作品。这真是井没压力不出油,人没压力轻飘飘,这话对李铁林一点不假,如果没有这些年的坎坷经历他就不会有如此大的成功!
其实,李铁林最大的成功不是作品,而是他的坎坷人生给他带来的巨大财富,这是他终生享受不尽的财富。也许他没有认识到,然而当他一旦认识到后,他的事业将是突飞猛进,这是所有朋友们一致公认的。近几年他在文坛上很活跃,真是实现了他的誓言又出书又办报,偶尔还编几本当地名著。他写出的作品数百万字,这在市场经济下的作家中已是高产之人了,可他没有满足没有到此为止。他想向更高的顶峰发起攻击,他知道当今文坛作家的作品失去了血色,有多少是发自肺腑的?有多少是来自内心的?真是越写越没有底气,越写越没有激情,这样的作品还属于作家吗?这样的作品还属于李铁林吗?尤其是这场官司将李铁林打醒了,他觉得作品就要贴近群众,贴近生活,不能因为有人对号入座就不写作品了。
现在李铁林越想越难受,一种怀旧情绪涌上心头,灵魂深处呼唤一种声音。那是鲁迅笔下的中国声音,那是亿万人民发出的中国声音,那是无数作家呕心沥血呼唤的一种声音。此刻,那些叫喊给我一个杠杆我让地球转动的朋友都在哪里?平时总说李铁林有发展前景的领导都在哪里?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句公正话?李铁林写书错了吗?李铁林出书错了吗?李铁林销书错了吗?不是李铁林错了,而是这个社会错了不容人错了。不知不觉这一天又白混了,李铁林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他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这时候他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和妻子,他不是怕见他们,而是连续发生的事让他心烦,让他怀疑,这些事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只是现在还不行,他必须挺起腰杆咽下所有委屈,知难而上,迎接风雨的挑战,这就是他不屈不挠的性格。
第五十八章、唯一出路
李铁林以为只要自己身正言正就可以与朋友们相处,其实他想错了,他所处的朋友没有一个肯为他说好话,几乎人人都说他的坏话,这让一本正经的李铁林心里委屈。自己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什么他们如此害自己,哪个地方得罪他们了?最让李铁林伤脑筋的是报社编辑居然不发表李铁林的稿子,哪怕他天天投稿也不发表,气得李铁林打电话告诉作协主席,说编辑如何如何,最后发了一通牢骚,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其实李铁林不服也不行,他越是害事越有事,有些事直截了当找他的麻烦。说不清是在哪一天,事态如文友预料的一样,贪污厂长的事一上报纸,在电视上一露面,马上引起轰动,一家报刊连续报导,他们连篇累牍地宣传一个内容:干净厂长不干净。原来李铁林在那本报告文学《发财之梦》里写出厂长爱干净这样一个细节,说厂长与人握手时总要掏出手帕擦手,谁知他的事一公开马上炒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听到有反映说为某某贪官著书立说的作家收了贪官的好处,这话更让李铁林不安,这是哪儿跟哪儿呀?那些岁月李铁林天天找文友发牢骚,一次次气急败坏地向文友摊牌:“我他妈不写了,再也不写了,这帮人成心跟我过不去。我到你这里打工为你端盘子洗碗,不当经理助理当个男童我也愿意,只要让我离开这些人让我当三陪小弟我也心甘情愿。”
文友先是一惊,继尔一笑,他是第一次看见李铁林这样消沉,第一次发现李铁林也有软弱的一面,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起身为李铁林倒了一杯莆萄酒,递给李铁林,这才亲切地说着:“你别拿我开涮了,像你这样有名的大作家我怎能聘用得起呀?实话告诉你吧你现在被报刊一炒更红更火更有名,用不了一个月就会有人找你出书的,到时别忘请我的客啊!”
李铁林将酒一饮而尽,说:“我是真不甘心呐!不是我事多,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总是跟我过不去,你说我咋这样倒霉呀?”
“不是你倒霉,是你随意一句话就把人得罪了,现阶段谁不想方设法多交两个朋友,可你只有伤人的话说出来我都想劝你别这样固执了。听我的马上回家安心写出东西,这世界乱七八糟可写出的东西不会乱七八糟,别瞅我回家写东西去吧。”文友连拉带拽将李铁林打发走了,几乎每一次李铁林这样消沉时文友都要用这种办法将他劝回家,于是李铁林一堵气谁也不想见。甚至偶然在街头相遇他也是来气,成心躲开这个吃人的世界。但时间长了,出版社编辑来电话询问那本《赵本山家乡故事》写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题?李铁林一下蒙了,慌忙说:“没问题,没问题,正写着。”
李铁林骗了出版社,这不像是他的为人,其实他是不想让出版社编辑失落,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确实影响了李铁林的创作进程,如今有了编辑催他也不敢怠慢。抽空,他把以前写出的十几万字整理了一下,找人打了字,接着他又补充十几万字,这一次他十分顺利,不到二十天这部书稿就完成了。连李铁林都不清楚是自己有才华还是忽然来了灵感,其实都不是,他认为这件事不能再拖泥带水了,不能再拖出版社的后腿,否则他对不起编辑。
一个天青气朗的休息日,李铁林将那部《赵本山家乡故事》的书稿打成包裹,捆扎得结结实实到邮政局用挂号寄给出版社。然后回到家里静静地等待通知,没过半月出版社就来函通知:大作采用,稿费暂缓,请谅解。李铁林高兴,只要出版社给予出版不给他稿费他也高兴,现在都实兴自费出版,他能利用公费出书这本身就说明问题。李铁林一面等待样书一面又写出一组小小说和散文,他集中发出一批作品是为了出版社争取名声。
这些作品虽然没有百发百中,但寄来的汇款单和样报刊也让他心情好了许多。他现在正愁没有钱呢,有了这钱他还有什么可愁的?说实话,这时期的李铁林忽然发现自己是一块豆饼,浑身的油被炸干了,再让他写出充满激情的作品有些强赶鸭子上架。这个时期的李铁林正是创作高速阶段,可他不想写了,有《赵本山家乡故事》垫底他什么写作都停了,他在家只有一个任务专读名著吸取养料。他十分清楚若想在文学上有所作为他惟一能做的就是读书,不读书他头脑空空没有灵感,不读书对他写书人来说无疑是宣布了死刑。
从这一点出发,不是李铁林现在认识到的,而是从很早时期起他就认清了灵感的重要性,只可惜那时他并没有发挥出来。这个时期李铁林接受许多报告文学的写作,居然在全国征文获取奖励,连他自己都奇怪这是从哪里来的灵感为什么这样写也不嫌累呢?这个时期李铁林什么也不想写,但他却没有闲着,白天找人谈话记笔录城南城北满街跑。自行车外胎被扎,他就补,扎了再补。进机关,闯学校,大公司小厂矿,只要能采访的单位他都采访遍了。夜里他把这些材料进行整理归类,他发现这些采访对象的事迹真实感人,突出可信,他便常常被感动得伏案疾书。有时他写着写着突然感到口干舌躁,咕嘟咕嘟灌了一气凉水然后接着再写,李铁林不知他是从哪里获取的灵感,从哪里获取的力量,为什么以前的烦恼和不愉快在劳动中忘得干净?
这天下午,李铁林又来找文友谈论,当他来到大酒楼时竟然发现这里换了新主人,文友不知去向。李铁林吓了一跳,他猜测文友可能负债潜逃或是把酒楼交给别人来经营,而他不知躲藏在什么地方悄悄写书呢。李铁林觉得这两面都有可能发生,但他更希望是后一种,希望文友与他同舟共济并驾齐驱,他知道这个文友比自己大几岁,但他实际经验比他丰富,他从农村到城里还是挣到了钱,如今能抛弃钱财搞写作其心很诚。人在中年有这种精神的人已经不多了,李铁林应该支持他理解他,毕竟是十几年的文友了。李铁林打听许多人谁也不知文友去了哪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文友的大酒楼还在,文友绝对不能畏罪潜逃,这是李铁林最值得安慰的。很多人经营酒楼赔了本,而李铁林的文友经营有方赢利了,他是强者,也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可惜李铁林没有把握住,没有及时采访到他们的发家史。
从大酒楼回来的路上,李铁林又到单位去了一趟,那里有他一个包裹,他打开一看,原来是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李铁林更加高兴,一遍又一遍亲吻着这本《赵本山家乡故事》,他为自己的理想得到实现而满足,为自己的不屈精神而自豪,这世界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的书出版而让他激情不已。没有了,没有了,这本书如同李铁林的一个孩子,是美是丑他不管,但它实实在在是李铁林的一块心头肉。李铁林没有想到这本书出版得这样快,他要回到家里好好细读,这次不用别人挑毛病他自己一定要多挑几处毛病,以此激励他在以后的创作中更上一层楼。
人逢喜事精神爽,临渊羡鱼喜加喜,李铁林就在这种喜悦中尚未钻出来时又有一件天大喜讯降临了。那天傍晚,李铁林正与妻子吃饭,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作协主席和他的妻子来了,作协主席告诉李铁林经过他的多方努力和周旋,报社终于同意聘用李铁林为副刊责任编辑专门发表小说和散文。初听这消息李铁林半天没有吱声,这是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多少年才盼望的希望,如今总算盼来了他能不兴奋吗?平时总有人风言风语说他不务正业,批评他没有证件,记者不是记者作家不是作家,一天到晚骑个破自行车满街采访。这下好了,有了工作他就不会乱跑了,他可以坐着轿车去采访了,也可以大言不惭地对人说我是报社的,来贵单位采访什么人什么事什么重要问题,准备回去发一个头条新闻。
有了这样的消息李铁林高兴,他忘记了他是怎样将作协主席和他的夫人送走的,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是作协主席力荐的。对此他表示感谢,他认为这个作协主席是称职的他李铁林没有白交这个朋友。可是当李铁林喜滋滋地到报社报到时事情发生了变化,总编为李铁林倒了一杯水小声告诉他:“你知道是谁为你说的好话吗?”李铁林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总编神秘地说:“是咱们市委的老书记他一直关心你的创作,而真正为你力挽狂澜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张同,一个才是作协主席,他们都受你的责任编辑的委托帮助你,他们是你的真正朋友。”
“什么?张同不是大酒楼的经理吗?他还答应我聘用我为他的经理助理呢。”李铁林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还蒙在鼓里,他再一次睁大眼睛惊讶地注视着总编,感到这世界真变成了天方夜潭。“你呀什么时候能不天真?张同哪是什么大酒楼经理呀?他是省里来这里的挂职作家在咱们这里体验生活,是咱们的市委副书记主抓文教工作。你的一切他都知道,连进报社也是他一手操办的,而且他还嘱咐我们不对你公开。”
总编诚心诚意对李铁林说明着原委,他是想让李铁林记住是谁为他说的话,是谁为他办的调转。李铁林一愣神,问着:“这是真的吗?我咋一点也没有看出来?也从未听他说起过,这小子当了大官写出这些作品还守口如瓶害得我开了那些不该开的玩笑,唉,这小子又把我害惨了。”
李铁林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他不是文友,不,应该称他为挂职作家,不,应该称他为市委副书记,如果不是他竭力推荐打破脑袋也轮不到李铁林来报社上班。此刻李铁林说不上是悲是喜站在总编跟前不知所措,一向敢做敢为的李铁林第一次像一个大姑娘似的耷拉脑袋不吱声全心全意听取总编对他宣布的任命。可是总编没有说只是让他坐下谈,李铁林心里着急不知报社到要不要他,记者编辑们是否欢迎他,总之,这一刻最能考验李铁林的耐心,他只看着总编出出进进跟人谈话惟独冷落了他。
半小时后总编还是没有找他,李铁林心说不好进报社的事可能砸了,但他还是没有声张,只在心里暗暗观察总编的脸色很难堪,本来就黑黑的脸由于不高兴显得更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