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为了这一本他必须要忍辱负重，有苦水也要咽入肚子里，心里再不高兴也要顾及朋友们的面子。
想到此，李铁林强装笑脸对朋友说：“一本就一本，多少人想卖还没人肯买呢。”
那位干部望了望李铁林悻悻地说：“算你说对了，每天都有上门销书的，还有售挂历的，也有推销手表皮衣什么的，他们都有回扣，有的百分之五十……你的书有回扣吗？”那位干部提出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铁林很难回答，这是一个最敏感的话题，也是一个最不好说的话题，搞不好两败俱伤。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书一本成本是十八元，定价为二十八元，我只收一个成本费，余钱归你。”李铁林想了想只有这样回答才让人满意，那位干部马上从抽屉里抽出二十八元交给李铁林，说：“现钱。”
此刻，李铁林顾及不了脸面，草草地从二十八元中留下十元扔在桌上，笑着说：“钱不多买盒烟。”
“……我怎能要作家的钱呢？”那个干部追赶上来往李铁林怀里塞钱。
李铁林不再与他纠缠，赶紧揣好钱逃似的离开办公室，直到出了厂门他才喘过一口气，他都快闷死了。有了这第一次销书经历，有了这次深刻教训，李铁林几乎不敢再进工厂的大门，他怕再遇上那样的人。不知他是怎么了，只要一提销书他的头皮就发炸，他被吓怕了。接连几天他不敢找人销书，见面就脸红耳根子发烧，可是面对家里堆放的书他又不能不四处求人。当初他对妻子的承诺也是要兑现的，何况他总不能花钱出书都压在家里不见世面吧？销书难他也要闯一闯，他是商人出身，他不相信自己过不了这一关。现阶段电视媒介增多，网络传媒也不少，人们对书的兴趣似乎冷淡了。其实不仅是这样的原因，有人以为李铁林出书赚钱，本身又定价很高，虽然印的不多，但销出去就是钱，所以李铁林的困境不断增加。谁也不知印书需用成本，书号需要花钱，编辑费，管理费，各式各样的费用层出不穷。由于人们的简单预算更使李铁林陷入绝境，他的书没销出去人又成为过街老鼠，到处受限制，到处一片喊打声。
第三十七章、不再求人
李铁林忘不了他为销书一次次往企业跑，往机关跑，往那些能买他书的单位跑。他知道电视媒介很红火，但也有疏忽的时候，只有书上的文字可以长久留存。什么时候想看随时随地翻书就可获取，哪怕再过几千年书上的文字也是会永久保存，所以书是有用的媒介，任何时代都离不开书。现在是要放下架子，跑断腿，磨破嘴，累坏腰，受嫌气，遭白眼，也要推销他的书。李铁林有他的座右铭，记得有句古语叫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要为自己的书低头，平时别人求他写稿子他都洁身自好，没想到为销书让他出尽风头，遭受数不清的冷嘲热讽。如果说苦尽甜来是充满希望的话，那么李铁林是苦尽甜也不来，备受岐视，而且他的人格也遭受污蔑。
一个阴晦的天气，李铁林像平时一样来到一家大工厂，经朋友们介绍找到工会主席，刚说明来意。谁知他看都不看就与别人下棋，不论李铁林怎么帮助他支招，并帮他连赢两局他仍旧无事似的，气得李铁林真想掀起他的棋盘。细想想，他为何这样对李铁林，还不是因为他没名气，如果李铁林是市里领导他敢对他无礼吗？其实，李铁林不在乎谁夸他作品写得如何好，关键是能把书销出去。文学失去辉煌，失去原来作用，这是谁都懂的道理。尤其是在抓钱的社会，说好怎样不说好又怎样，李铁林在乎的是他的书能不能销出去，能不能在社会生活中站起来。
然而文学不是谁说不好就不好的事业，在出书问题上，书是他的心肝，书是他的孩子，冷嘲热讽李铁林可以万万不可冷落他的书。书里面有他的心血，有他的泪水，也有他的一往情深。为了销书他像一条丧家之狗，加上官司的影响他所到之处真是臭极了，但这些他全忍了。每次受辱李铁林内心郁郁不平，他常常对朋友们说：“别看我是平民百姓，可我的人格不低，我的精神不低。从我这平民百姓的嘴里也能说出撼人心弦的话来，让世界震荡。不信就试试。”李铁林这样说也这样做，他这个人性格倔犟，做事向来是敢做敢为，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正派做事。反腐败他冲在第一线，反贪官他敢开第一枪，谁欺压百姓他的笔尖就刺向谁。由于他这样性格使一些领导不敢重用他，为了搞臭他不惜代价，而他也没请谁吃过饭，更没服过软。就这样一个傲骨铮铮的人居然也有一怕，他怕求人买书。本来他与朋友们约好时间地点，当他兴冲冲来到时却不见人影，连朋友们的毛都不见一根。他这才知道自己又天真了一次，也上当受教育一次，这些骗术并不高明甚至愚蠢，连小孩子都骗不了的把戏居然骗得李铁林晕头转向，他诚心诚意与人为善到头来得到的是失望，是苦恼，是伤心，气得他暗暗骂道：“买书就买书，何必搞这小儿戏。”
当地没有几家企业买李铁林的书，他把目光投向外市县，那更是一个难以说清的世界。托朋友，找熟悉的人，打电话，跑车板，南来北往，东奔西跑，汗水没少流，人情没少费，到头来他还是和尚脑袋光秃秃的。说不清跑了多少冤屈路，光顾多少大企业，几乎到一个单位他就求一个人，话不敢多说一句，也不敢少说一句，每次都是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听人家说话如听圣旨。李铁林敢说即使他父亲说话他也没有这样用心听过，他就是一个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的人，喜欢直截了当。然而，李铁林所到之处还是两手攥空拳，几百册书仅仅销出几十本，照这样速度他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成本完成任务？销书的岁月是李铁林难忘的，那些日子里他灰心丧气，先前的热情一落千丈。于是他总结自己的销书经验，与其四处求人劳民伤财不如腾出手来继续写作，那部《官司背后》就让它在仓库里睡大觉吧。于是在销书的行业里李铁林销声匿迹。为了写作，为了生活，李铁林是费尽心机安排自己的日程。迫在眉睫他又开始写短稿，以速度惊人，然而，由于官司的干扰，不如意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发生着。没有单位，李铁林看不到报刊，除了买几份报纸外，其它小报统统看不见。他想到图书馆一定会有许多书，当他进门借阅时，一个小青年让他办书证。一个书证五十元，李铁林没办，小青年不让他看报刊，后来干脆连门都不让他进了。李铁林知道这里又来一位新领导，过去曾在李铁林单位干过，与他关系不好。他就是为丑女写状纸的那位，当年他看中一个女孩子，下班了留人家不让走，晚上李铁林值班见此情节就给搅黄了，为此他特别恨李铁林。如今是冤家路窄，他们又在图书馆见面了，李铁林没有理他。这些人道貌岸然不讲职业精神，一气之下，李铁林离开从此再也不登图书馆的门。但他心里发誓：一定要写出好作品让你们瞧瞧，免得你们狗眼看人低！现实生活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有人的精神和信仰也不是一层不变的，精神生活越高尚越活跃越需要物质利益来调剂。李铁林的书出来后他首先从精神上得到了满足，从失落中得到了补偿，赢得名气可他没了工作没了收入，不得不希望在物质上得到满足。他四处求人，好端端的一个人愣是累瘦了一圈。也许连日劳累连日奔波也连日碰壁，李铁林似乎有所觉悟，与其自己横冲直撞不如托人求情找几个亲朋好友找几家领导，只要他们一句话或一点头，一切问题都迎刀而解。不断思索，这是李铁林的优点。当李铁林试探地找了一家领导之后，别说，这一招还挺灵。那家领导真够意思，不仅收下李铁林的书，还请他吃了饭。李铁林纳闷了，同样生活在一起的人为什么处世哲学不一样呢？当李铁林接到那领导递过来的书款时，他心里热呼呼的。
多少年了，他在单位被人整，被人踩，也被人陷害。甚至男人们搞大女人的肚子，也要找李铁林当替罪羊，气得他说不得，不说心里又窝火。那时候，李铁林都不服软，没掉一滴眼泪。如今，面对手里的书款他激动不已，几乎是热泪盈眶。是的，多少年了，李铁林除了恨，几乎没被感动过；除了挨整，他没得到过温暖。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为什么得不到安慰呢？此刻，面对帮助他的人，李铁林一次次表白：“如果有写的活就拿来，别客气，我一定帮助你们！”就这样，李铁林这个不爱求人的人，不喜欢求人，不愿意求人，面对帮助他的人开始求人了。面对真心请他的人，这个不喝酒的人，不喜欢喝酒的人，不愿意喝酒的人，也坐下来，开始喝天下第一杯交情酒。
那些日子，李铁林天天沉浸在酒海里，时时与朋友们促膝谈心，这是他第一次撕毁伪装，第一次心甘情愿与人喝酒，第一次诚心诚意与人交流。那些日子，李铁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面对的都是诚心诚意的人。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李铁林换了打法，以后的岁月他又如法炮制。为销书他不得不四处求人，不得不与人交谈，不得不将自己的面纱摘下来，数日后他还真有收获。然而，不是所有人对他都有意思，不是所有人对他都百分之百服从，更不是所有人都高看作家的。也有不理睬他的，也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还有见面说得好分开互不相认，更有甚者当李铁林把书送到时再也不见他们的人，办事的人都躲藏起来。李铁林的遭遇说明人的品质已到了历炼的时候，看起来不仅生活历炼人，人与人更历炼人，与人打交道才是生活的上策，因为人就在生活中。如果把人际关系搞好了就会有一份好姻缘，如果没有好的人际关系就没有好的生存环境，这样的人生要失去交际的机会。李铁林的处世哲学倒致了他的生存环境的变态，他的倔犟性格造成他这种经历，也造成他没有好的生存环境，所以他才坎坷不断，四处受敌。
其实，人是应该会调节自己的，别把自己搞得那么清白，谁能清白一世呢？销书的岁月，李铁林很矛盾，也很紧张，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当一些朋友和编辑约他写稿子他说没时间写，大块时间都往乡下跑，往工厂跑，跑机关，跑学校，只要有人买他的书他就跑。为他的书他四处去跑，寻找市场，寻找友爱，寻找帮助。幸而他是商人出身，对写作以外的事看得轻淡。二千册书不算多，但若销售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而且十分费事。如果是李铁林认识的人还好说话，不认识的人就不好说话，有时说了也是说不得，末了还会臭他一通。如果不是他当过商人，了解商业情况，知道商人委琐心态，即使有人说长道短他也不在乎。就在李铁林正要大展宏图时，责任编辑来电话劝他留一部分书以便今后与文友交流，因为互赠图书是友爱的表达，也是互相尊敬，李铁林听信忠告真的留下一部分。他知道他的书很小很薄很不起眼，但他的书是他的心，代表他的忠诚。当他将自己的书送给文友时也是送上他的一片深情厚谊，人最宝贵的东西是情义，李铁林有幸拥有的恰好是情义，这也是李铁林感到最大的希望。
一觉醒来，李铁林突然感到浑身不适，他肚子痛得厉害，慌忙去厕所蹲点，谁知一蹲就起不来了。俗话说肚子痛不算病就是大便没屙净，也许蹲得时间过长，李铁林洗手时顺便抹了一把脸，不料，这时有一股鲜红的血从他的鼻孔里泊泊流出。他以为是平时的淌大寒，因为小时候他鼻子常出血，所以他没当一回事，随便找块纸擦拭。可是不擦还好，一擦更糟，血顺着嗓眼从嘴里流了出来，而且越流越急。李铁林吓坏了，眼见着水池里都有血，地面也是血，挺干净的毛巾不一会儿就被血染湿了。李铁林慌忙喊妻子：“快起来，我鼻子淌大寒了！”
“别害怕，找块手纸堵塞就行了。”妻子躺在被子里指挥着。
“已经不管用了！越流越急越流越多，止不住了快起来……”李铁林由于焦急说话有些语无仑次。妻子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到厕所一看，吓得‘妈呀’一声叫起来：“赶紧去医院！快，去医院！”
夫妻这才朝医院跑，途中，恰好遇上单位的同事，李铁林说：“我鼻子出血了，快。带我去医院。”李铁林跳上同事的车，路上血仍旧流淌不止，李铁林害怕地一劲催促：“快，快蹬！我顶不住了。”
其实，医院距离李铁林家并不远，但他却感到挺长，不论同事骑得多快他仍嫌慢，催促他快蹬。累得同事上气不接下气，不敢休息，也不敢怠慢，看见那些血同事也吓坏了。这时候毛巾上的血越积越多，有的已经凝固，然而，血顺着鼻孔仍旧泊泊流淌，如同一条小河似的，很快又将毛巾洇湿过半。李铁林捧着毛巾好像捧着一块血豆腐，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鼻子为什么流血？是不是坎坷过多心火过盛，还是思索太多精神紧张才造成这次流血的？李铁林警告自己别紧张，放松精神，同时他仍旧催促同事：“快一点吧，我的头有些晕了。”
同事累得呼呼喘息，还有一百多米距离就是骑不动了，李铁林见此慌忙跳下车朝医院跑着。他要节约一切时间早些到达，早些把血止住。妻子跟随在他的后面紧追。等到李铁林跑到医院挂了号，妻子才刚刚追进医院的大门。也许是早上六点钟，医院的医生似乎都在睡眠，几乎找不到穿白衣的医生和护士，妻子楼上楼下找值班医生，李铁林站在那里焦急等待。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效率，妻子转了两圈也没见白衣天使。而李铁林的血依然在泊泊流着，一条白毛巾变成红色毛巾，如同一条拉毛围巾。李铁林环视左右，他的血引起人们注意，有人问他：“谁打的？”
李铁林说：“不是打的，是流鼻血。”
那人不相信地说：“流鼻血没有这种流法的，不是打架是什么？”
李铁林已没有精力解释了，他问那人：“流鼻血能治吗？打一针止血针怎么样？”
那人说：“不好说，我看还是打的。谁打的？”
这时妻子喊李铁林：“过来吧，我找到医生了。”
李铁林跑过去，这工夫他已感到双腿沉重头脑晕眩似乎站不住了，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站在医生面前，讲述流血经过：“早上起床洗脸，刚一摸鼻子血又就流下来了，堵也堵不住……”
医生诌着眉，看了看，边开处方边说：“怎么搞成这样子？打一针吧。”
妻子急得交钱取药，两人再次来到处置室打针。完毕，李铁林不敢走，因为血还在流，问医生他也无奈。还说这种例子以前也遇到过，此地治不了得上省城大医院。李铁林一听，本来就有些发软的双腿更加无力，坚强的神经再也挺不起来了。妻子在哭，李铁林内心忽然产生想法，他问自己：你崩溃了吗？难道堂堂一个大活人流了一点鼻血就失去生命吗？李铁林很怕，但他又不甘心，这样大的医院连鼻血都治不了还叫什么医院？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医院确实治不了，只好回家吧。李铁林在妻子的搀扶下租辆三轮车，他们想回家看看父母，商量着去省城看病的事。
就这样，李铁林一路上吸引不少行人。总算到家了，父母一看李铁林血淋淋的惨状，也误以为是被人打的，当即着急地劝告：“还不赶紧去医院，血流干了命不没了吗？”
妻子见老人着急，便解释说：“医院去过了，他们说治不了。”
父亲见多识广，遇事不惊，很自信地为儿子出主意：“去省城的路太远，不如先到医院再看看……”
李铁林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