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出书惹祸
这是中国北方三月多雪的早晨，李铁林从梦中突然醒来，他打开粉色窗帘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落满了厚厚一层白雪。他的心里忽地一紧不由得叹道：真是天意呀人不留天留。李铁林为什么要这样说，他为什么发出如此感慨，这还需要从往事谈起。李铁林这个人与其他人不一样，他是一个即有文化又有性格即谦逊又谨慎的人，不论干什么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办，总而言之，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然而，就这样一个人却经历了数不清的坎坷，数不清的灾难，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风流韵事。半个月前，李铁林从南方回来，他要将妻子带到南方去，可是他做了半个月思想工作妻子就是不跟他走，还美其名曰你再找一个半边天，气得李铁林在月草处喝得酩酊大醉，一觉就睡到了天亮。月草是谁？她和李铁林是什么关系？是知音还是同事？是情人还是朋友？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一起，李铁林为什么偏偏找她来喝酒？这些事情说来话长，暂且不提。然而，这一夜两人做了什么李铁林不清楚，但他知道他和她一定有事。虽然月草早早走了，但她的馨香还在，体温还在，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不用问也会发生什么，幸好月草早早走了，否则他真说不清自己都干了什么。现在，如果不是月草来电话，他还想多睡一会儿，他已很久没有这样安稳的睡觉了。他现在恨不得将过去几年没有睡的觉都补回来，可是时间不允许，人在南方的衣飞催促他早早回来，再晚，她就要出国定居了。想到此，李铁林饭也不吃，匆匆披上大衣就下了楼。外面的雪下得并不大，但下得很急，雾气缭绕雪霰腾飞使人看不清方向，李铁林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跋涉。这时候人们都躲在温暖的室内看电视或搓麻将，没有谁能顶着大雪纷飞的北风出远门。李铁林顾不得这么多了，南方生意要经营家里事也要照顾，可他实在没有时间不得不顶着风雪朝车站赶去。
站台上的旅客并不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抵抗风雪，恰巧这时有一列火车呜呜叫着进了站台。李铁林紧跑几步不等车上的旅客下来他就挤上了车然后趴在窗口朝站台张望，他在寻找一个人可是火车已渐渐启动，他想见的人也没有来他有些绝望，心想她真的不来了吗？火车在行，站台上的旅客像站在岸上似的任火车如水流去，他的思绪也随水流走。就在火车经过花坛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了他想见的女人，透过风雪他发现了那条熟悉的红色围巾，他情不自禁隔窗呼喊：“月草！月草！”
“李铁林！”花坛旁边的女人似乎听见了车上的呼唤，她昂头朝车上观看终于看见了李铁林，她急切地喊着：“李铁林！李铁林！”便急随火车奔驰的方向跑起来，李铁林张开双臂仿佛要将车下的女人拽上车。然而他越着急火车跑得越快，车上的他和车下的女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他喉头蠕动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但那多情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站台。他看见月草继续奔跑着，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双手依然留恋的朝火车奔驰的方向伸去。看见这一幕李铁林心如刀绞又毫无办法，任凭火车将他的思念载得远远，远远。重新坐在座位上，李铁林的心情久久地难以平静，这时许多旅客开始寻找对手玩麻将或甩扑克，唯有李铁林心情复杂地坐在那里想心事。车窗外，白雪茫茫，雾气缭绕，只有火车在风雪中朝前艰难蠕动。当火车经过一座铁桥时，李铁林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默默读了起来：
“铁林：
我知道你是不想走的，但不想走也得走，为了你的事业你必须离开你的家，离开生你养你的这片土地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尽管你有一百个理由不愿离开这个地方，不愿离开这座城市，你说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喝惯了这里的水，吃惯了这里的粮，对这里有无限的依恋。然而，当代人若想成为大事不离开旧地怎能行呢？当初我就是不愿意离开，生活中有许多事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承受不了，非逼上梁山，你说这杯苦酒我不喝谁喝？
既然命运如此，我便硬着头皮离开了。现在轮到你了，我们的心情都一样，故土难离！其实，我和你一样在这里长大，共同经历了岁月的风雨。如今，为了事业背井离乡，到陌生的世界去谋生，我的心情与你一样难受。毕竟我们同学一场，在一起同甘共苦很多年，冷丁离开家乡心里真有些不习惯。幸而我们是为事业，为前途，或多或少还有一丝安慰。现在我可以坦荡地告诉你，外面的世界确实精彩，也确实无奈。何去何从需要你正确把握，正确将自己置身于历史潮流中。你常说文章不好可以重写机会失去永远不会再来。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对你来说真是千载难逢，就看你如何把握了。我这次出国，完全是为了将事业做大，为了更好生活。
人在中年，学点东西并不是难事，关键是要有机遇。尽管前进中有各式各样的困惑，但我依然有战胜艰难险阻的信心，从现在开始，就让我们展示自己看谁更有发展，看谁更有成绩。如果有一天你也出国，我将在异国的土地上迎接你，为你接风洗尘。现在的作家中你是最有发展的书商，也是最理想的中国书商，我希望你将事业做大做强，为中国作家开辟一条道路。最后我希望你能再听我劝一次，别为了一点小利而损失千秋大业。让我吻你……
你的朋友衣飞”
读罢衣飞的信，李铁林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将手中的信捏成一团，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想让其他旅客感受到他心中的痛苦，更不想让人看见他为女人流下的悲伤泪水。他已好长时间没哭泣过，在这长途列车上他更不想哭，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哭的样子。可是内心的悲欢离合，过度的悲哀使他还是忍不住哭了，一汪热泪从他眼角扑扑滚落。他的心掉入一种冰窖中，凉凉的、寒寒的，没有丝毫热气。好久好久，他才将手里那团纸扔到窗外，当一股寒流扑面而来的时候，他突然冷得一激灵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你大概感冒了吧？”旁边的一个老头似乎看出了李铁林的心思，关切地问他。“我没有病，你看我这身体像是有病的人吗？不瞒老人家我摊上一点小事，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李铁林看了看这一个善于关心人的老头，敬重地回答。“年轻人别把事情看得太重，要想开一些将目光放远一些。理想迟早都会实现，也包括爱情。”老头的话充满温暖，也充满哲理，使李铁林浑身增添无穷的力量。“老人家您说得对，让我受益匪浅。”李铁林苦笑着，将头挪向一旁，李铁林就是这样不愿意让别人了解自己。
列车依旧前行，旅客们各自忙自己的事。此刻李铁林双眼含泪似有无限委屈，在这个慈祥的老人跟前他有一肚子的话像开闸的洪水顷刻间朝老人倾泄而下，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了过去想起他最伤心的一段往事。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黄金时代，李铁林的黄金时代就是当一个好作家，他从小学三年级时就喜欢读小人书，他读的第一篇小说就是巴金的《家》，后来又读《红楼梦》，还有《新儿女英雄传》等一些文学书籍。李铁林清楚记得爷爷跟他说过，男子汉报效祖国有两条途径：一是武能安邦，二是文能治国。从此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便留下了当作家的烙印，他逢书必读，凡是他能借到手的书他都要千方百计读完，然后写出心德笔记。有时为读一本书他连续几天不睡觉，直到一口气将书读完。他这种精神感染了许多人，在他身边经常围着一群爱书的伙伴，衣飞就是其中之一。
初中毕业时，李铁林早已将身边有限的书读尽了，于是心里有了故事，有了理想有了文学爱好便开始写出诗歌散文什么的。后来当了兵，他依然与书有缘，除了读书，他还写书，如果不是提干年龄超出界限，他可能早已是一个职业军人作家了。即使复员后他也没有忘记写作，文学成了他的精神之柱，成了他一生的奋斗目标。由于他当时没有名气，又不喜欢表现和表白，便被分配到一家小商店站柜台。从此他的人生多了几道坎坷，多了一些恩恩怨怨，几乎所有不平都从这里引起。如今回忆起来，李铁林的内心依然有一种可怕的对抗情绪，依然有一种敌对心理。他将文学视为生命，而西北风骤然刮起将他理想之舟打翻，精神上受到从未有过的重创。现在这一切虽然已经过去，但他每每回忆时仍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如果说人生的不如意是因为李铁林为人处事不谨慎造成的，那么李铁林要说他的人生不如意完全是一本书造成的。正置出书热时，李铁林也出了一本叫《人生有丑》的散文书籍，虽然这书的质量不算好，名字却有韵味。应该说明的是，这是李铁林自费出版的书，所谓自费是由自己掏钱自己包销没有稿费没有版税，一切全由个人出资。为了省钱，李铁林没有到出版社公开出版，而是通过朋友在辖内出版局办了一个内部书号。就因为这是内部书号至今没让李铁林抬头，他所受的委屈由此开始。其实李铁林所在城市并不大，他的创作成果也不惊人，只因他不甘落后不甘在一个小小柜台里屈蹲。他想出书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也不是他想出人头地一鸣惊人，而是他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改变一下自己的工作岗位，更想改变自己的思索。于是他找一个作家朋友为责任编辑，经过编审修改后，将他发表过的文章结集在一起，于是他的一本书稿就编成了。李铁林的不如意就是由这部书引起的，那时出书热刚刚兴起，人们对读书兴味盎然，几乎所有人都在认真看书学习。李铁林搞了一个市场信息预测，一下子就起印5000本，这是他在商业工作得天独厚的举措并将这些书全部销空。可惜的是李铁林不懂提价，不敢将书价定得太高，否则他这一次就赚了。现在看来成本不贵，但在当时高得惊人，印刷厂赚了李铁林，李铁林赚了读者，谁也不吃亏。书印得不很精美，但李铁林推销有术，5000本书一扫而光。马上引起轰动，几乎是在一夜间整座城里都有人读了他的书，知道李铁林出本书，而且赚了钱。如果是在平时或者说是在其它城市，出一本书没人会说三道四，要命的是李铁林这本书是他所在城市的第一本书。从古至今，这座城里还没有几位作家写过书，更没出过书。虽然有几位作家写了书，但他们都从这里出去了，惟有李铁林不肯移民，不肯与人交流，于是引来一串麻烦。
首当其冲的是有人批评李铁林自费印书，这如同平地起风雷，尤其是身在作协或文联的作家学者他们反响强烈，认为李铁林的行为触动了他们的神经，专业作家都没出书，他一个业余的作者怎能出书呢？在他们看来，李铁林的举动沾染了铜臭味，是轻薄之举，不仅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也是俗不可耐。几个当地作家讽刺李铁林大概穷疯了，怎能出书卖钱呢？还有人说得更难听，他一个老百姓怎能出书呢？种种流言蜚语终于激恼了李铁林，他怒发冲冠，吼道：“我出书怎么啦？市场经济出书形式五彩缤纷，我为什么不能出书，难道说我的书是一种摆设吗？”李铁林不服，采取积极手段将几千本书悄悄托人销了出去。也许是时来运转，李铁林求一个老领导帮助，本来他答应给老人家一点好处，可老人爱才心切什么也不要，一个电话打下去，李铁林的几千本书一销而空。然而，由于他赚了钱，或者说是普通百姓出了书，他的麻烦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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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对号入座
有一阵子，李铁林不知为什么总是受到不明来由的刁难，尤其是他所在单位反响更为强烈，一个近千人的企业，上上下下谈的都是李铁林的书。于是他的《人生有丑》成为热门话题，他也就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看见李铁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印了多少本书，赚了多少钱。每次，李铁林都说我印了多少书赚了多少钱，惊得他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吧，一点也不相信李铁林会写书，而且卖个好价。其实，李铁林已经知道人们对他的各种议论，那些人目的不纯，有的是妒忌，有的是见风使舵，有的是想压制他。连李铁林文友的老婆都跟他说要压制他，说李铁林写的不好，气得文友老婆有一次就将话传了过来。为此李铁林认为文友小气，写作是靠压制的吗？当然这不过是一个笑谈，因为有才能的作家怎能被埋没呢，又怎能被压制住呢？当然，李铁林这样认为也不是没有道理没有原因的，他所在单位里的人从来没拿他当回事，他也从来不与单位里的人拉关系。不论对上，还是对下，他一视同仁。也许就为此缘，李铁林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理的外姓人。用通俗语说，他是一个好事找不到，坏事都往他身上推的拔橛子的角色。也许是因为李铁林不搞关系，所以当他出书时就惹了麻烦，成为众叛亲离谁都可以踢他一脚的开心球。比如，商店检查卫生便有人说他那地方不合格，他去厕所便有人说他脱岗，一次两次他可以忍耐，两次三次他也可以忍耐，如果没事拿他当球踢他绝对不会忍耐。但在领导看来，治服李铁林等于治服其他人。枪打出头鸟，李铁林被治服，其他人敢不服。如果说李铁林的不幸是出书造成的，那么，李铁林出书引起的麻烦就是他们公司这些没文化的人造成的。这些所谓的经理或部门经理，拿鸡毛当令箭，随便一个念头就断送了李铁林的前程。如果是现在这些人一定会遭到指责，可那时权力无限，谁敢把他们怎么样？那些日子，公司热闹极了，上上下下将李铁林当贼来对待，仿佛他是海外间谍或美蒋特务，他的行为总在人们的视线之内。于是，一场不公开的举报开始了。别有用心的人将电话打到新闻出版署，责问他们为什么让李铁林出书。气得李铁林的责任编辑问李铁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你有意见，尤其是你们单位的人，反响相当坏。”李铁林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我的书出版引起轰动或者说我写出坎坷写了不平，写了困难，也写了痛苦，总之，我可能写了人们不高兴看到的东西，所以才引起反感。至于举报电话，如果是针对我的我可以负责任，如果是别有用心或不怀好意，谁将我作品内容泄露谁负责任，到时我追究法律责任。”责任编辑没办法，只好任劳任怨为李铁林出主意消除这场误会。
当李铁林将新闻出版署的编辑和朋友们安置好后，刚想与他们饮酒狂歌，不料社会上又谣言四起。原来，那些对文学一窍不通的人，读过李铁林的《人生有丑》之后，从字里行间寻找他对社会不满情绪，连一些不雅词汇都被他们挑了出来。他在一篇文章中有一个鸟字，李铁林在北京当兵时常听战友相互开玩笑时爱说这鸟人，谁知竟被人当坏字挑了出来。李铁林不服凭什么呀？一查字典，坏了，鸟字可以当坏字讲，是旧小说中骂人的词，水浒里的黑旋风李逵就常将鸟人挂在嘴上。李铁林傻眼了，他的无意识写作居然成为人们注意的对象。再往下查更让李铁林大吃一惊，鸟不仅可以当鸟字，而且还可以当另外一个意思，是专指男性生殖器。这一惊非同小可，李铁林恍然大悟，难怪那些人有意见，他无意识写出的一个字居然引起那些人的联想，也给自己惹事生非带来如此麻烦。为这李铁林很委屈，他无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