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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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若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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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又被哪里的美酒给拌住了吧?
不由得苦笑。
想他堂堂诉剑山庄的庄主,竟然爱上了一个嗜酒如命的江湖痞子,这也就罢了,可那人将酒看得比他还重,这又叫他如何自处?
在他眼中,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兄弟?朋友?或者,是只酒肉朋友?
认识他近两年,除了他的姓名、在家中排行第七之外,他对他可说是一无所知。要说他对自己无防备,可偏偏嘴比蚌壳还紧,私人的事,没听他提过几回,提到了也只是一笔带过。
有时他会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或者什么难言的过往,可他望着他的眼里却总是清澄一片,不见半丝阴影。
这个人,看似单纯,实则浑身是谜。不下于他的武术修为,世间少见的对酒的痴迷,以及今日才得见的绝非普通人家所能教养出的八面玲珑……
他究竟是谁?
——邵宁诚,一个嗜酒如命的男人。
若真如他所言这般简单,是不是自己就不必这么辛苦?
在他看似平凡的外表下,究竟藏了些什么?

“我不过是藏了瓶酒,你用不着拿防贼的眼神看我吧?”邵宁诚护着怀里的酒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青衫的男子扬着温雅的笑容,看着眼前一脸无赖的男人,不愠不火地开口:“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半夜上游龙山庄拿酒喝,我自是不会管你。可这回,你可是大摇大摆地在大白天从正门进来,你说,我不该防着点吗?”
“我只是想看看白天的游龙山庄长什么样,这也不成?”男人抵赖道。
男子失笑:“你说谎的水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还是你认为这么蹩脚的谎话也能骗得了我?”
“这种小细节何必斤斤计较嘛,反正我又不是来坏你事的!”
“邵宁诚!”
连名带姓地叫,是他动怒的前兆,邵宁诚立刻乖乖招供:“我是想很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顺便看看你被吓到会是什么表情。六哥你不要生气,我下回不敢了!”
连珠炮似的说完,他用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眼前的男子,期望能以此平息对方的怒气。
“你呦!”低叹一声,修长的手抚上他的头顶,青衫男子无奈地看着这个最年幼的弟弟,“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很担心你,可咱们兄弟哪个不是行差踏错一步就得见阎王的。就算武功再过人、心思再缜密,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老七,记不记得兄弟们的约定?”
“记得。”邵宁诚乖乖点下头,“如果对方没开口要求,绝对不干涉对方的事。”
“记得就好。这次的事,看在你有心悔过的分上,就罚你这个月不许喝酒吧。”
“哎?不用这么狠吧,六哥?”
“做错了事就得罚。还有,你暂时不要再来游龙山庄了。”
“……你要动手了?”
“等了这么久,是该收网的时候了。”
“……要小心哦!”
“该小心的人是你才对。我先走了,剩下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吧!”话一说完就闪得不见人影。
想着六哥临走前略带点幸灾乐祸的表情,邵宁诚只觉头皮一阵麻,飞快地回过头,一看来人是端木昭华,便松懈下来:“呦,端木,这么晚了还没睡哪?”
“你不也是没睡吗?”端木昭华淡淡回道。
刚才若他没看错的话,那个与宁诚站在一起的,应该是游龙山庄的副总管魏柔桑吧?以往总见他温文尔雅地周旋在众人间,没想确是个练家子,自己才走近几步便被发现了。
“今晚夜色挺好,不出来走走可惜了,喝酒吗?”他愉快地展示着自己的战利品。
“喝。”
趁着月光坐在树下,邵宁诚将酒瓶递给端木昭华后,就只是安静地看他喝而已。
“怎么,你不喝吗?”端木昭华将酒瓶还他,却被他推回来。
“我这个月戒酒。”
“为什么?”明明是这么贪杯的人,却突然说出这种话……是为了那个魏柔桑?
“因为做错事了。”邵宁诚靠在树上,墨一样的眼微微眯起,“喂,端木,你有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有。”
“如果他要去做非常危险的事,你会怎么做?”
“……阻止他。”
“如果阻止不了呢?”
“我会陪他去。”
“说不定没办法活着回来哦!”
“生也好死也好,我都会陪着他。”
“……早知道就不问你了!”
“你不喜欢?”
“很不喜欢!”
“……是吗?”喝一口酒,涩涩的感觉涌上心头,“那宁诚你呢?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酒更重要的了。”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端木昭华期待的心瞬间冻结。

之后,邵宁诚依然在诉剑山庄来去自如,而且还和庄里上上下下混得烂熟。
对他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状况的出现,以及庄里半夜传出的笛声,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了。
邵公子是庄主最要好的朋友——所有人一致如此认为。
端木昭华对此不置一词。他有没有把宁诚当成朋友他自己清楚,旁的人怎么看他管不着,他只是尽自己的可能一味的宠着那个对他毫无戒心的男人。
果然是无法放弃,就算明知自己在他心中比不上酒来的重要,至少也是他愿意一起喝酒的人,便多少有些欣慰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数不清是第几个月下共饮的夜,邵宁诚难得的话多起来。
“喂,端木,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神仙了。”
“哦,怎么说?”
“你长得很好看啊,那时候又刚好迎着月亮,一副清高凌然的模样,我当时还想自己是不是坏事做太多了,所以老天爷派了神仙下来教训我!”
“可我看你当时很镇定。”
“那是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没有神仙。作奸犯科的人那么多,我不过是偷偷酒而已,这样也会被罚的话,那些杀人无数的家伙怎么还会活在世上?”
“宁诚?”
“我啊,最讨厌什么天命啦、报应啦之类的东西了,天若有道,又怎会让那些两手沾满鲜血的人逍遥法外?所以啊,如果想要看到报应,就得自己动手,比起等老天开眼,这样可实际多了!你说对不对?”
察觉到他的反常,端木昭华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宁诚?”
他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喝多了吧?喂,端木,我想听你吹曲子,吹给我听吧!”
没再追问,端木昭华依言取了笛子,清澈熟悉的笛音流泻,邵宁诚在一旁静静听着。
一曲毕,他闲散问道:“这曲子,这些年听你反反复复吹了那么多遍,你不厌吗?”
握着笛的手微颤:“怎么,你听厌了?”
喝一口酒,邵宁诚只是笑笑地靠到他背上:“……再吹一次给我听吧!”
“好。”
月下,有人在吹笛,百转心思诉于笛音。
月下,有人在聆听,千般思绪深埋心底。
那之后,邵宁诚再没在诉剑山庄出现,端木昭华也不再吹笛。
只有庄里的仆人们,回想时,只说了一句:
那一夜,那一曲凤求凰,恁是动听……
后篇
    冷剑寒光
梦里天涯
再回首
阑珊斜倚
酌酒话平常

深夜,月隐入云中,大地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
穿行于林间兽道,轻浅地喘息,咬牙抑制住快被痛觉侵袭的昏然,停下时,回头遥望山下的都城,一阵惊天价响,一道冲天的火光张牙舞爪地撕裂黑暗的夜空,焚烧出诡谲的灿烂。
邵宁诚抬手抹去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盯着那道火光,嘴角微微弯起些许弧度。
身后,有人靠近,他连头也没回:“事情办妥了?”
“是。”单膝跪地,来人恭敬地回答。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您在说什么?”
“事情既然已经办妥,我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您不跟我回去?”
“回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继承城主的位子,做我们的城主!”
“仇燃,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对城主的位子没兴趣。”
“可您是郝连家唯一的血脉,您不做,还有谁有资格做?”感受到对方的坚决,仇燃仰起头仓皇地试图说服眼前的人。
“你也不错啊!”笑嘻嘻地回答。
“请不要开属下的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仇燃。我想做的已经都做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牵挂的了,况且我从小就不是被当成城主来教育的,我做不来,也不想做。”
“但是……”
“仇燃,我现在好累,晚些再跟我吵好吗?”
“宁诚少爷,您怎么了?”察觉出他语气的异样,仇燃疑惑地问道。
邵宁诚回过身,淡淡自嘲:“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不过,我想我还是先休息下的好。”
月从云后慢慢移出,挥洒一地清冷银光,也照清了一直隐身于黑暗中的身影。
仇燃惊诧地瞪大眼,嚯地起身,手足无措:“宁诚少爷,您……您!”
蜿蜒而下的红色液体在脚边聚成一个小洼,沿着血迹而上,一道几乎入骨的伤痕从左颊一直延伸到了右侧腰际,狰狞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痛觉不断侵袭着神志,越是努力维持清醒,痛楚也越是强烈,往后稍稍退了几步,靠在一旁的树上,支撑自己快要力尽的身体,轻喘口气,邵宁诚阖眼轻叹:
“呵……好想喝口酒啊……”

邵宁诚曾是个幸福的人,年幼时,千般宠爱集于一身。
邵宁诚曾是个不幸的人,灭族时,只得他一人独活于世。
邵宁诚是个幸运的人,因为他又有了家人,虽然失而复得的,并非原来。
他记得自己是在一个冬夜里,被义爹捡回去的。那时他饿得快死渴得快死,义爹的一壶酒,救回他一条命,那以后,他嗜酒如命。
义爹有很多孩子,他排行第七,前头六个都是兄长。大哥据说是西域某个教派的少主,二哥据说是当朝失踪多年的太子,三哥据说是富甲天下的符家独子……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许多的据说背后,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义爹是个怪人,他每日只知看天看云看风景,家里的生计从来都是丢给大哥打理,没一点家长风范,可兄长们却从没抱怨过一句。义爹不习武,却教会他们一身绝顶武功,义爹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单凭技巧群战他们七人而不败,义爹说,要赢他,就得先赢过自己。
义爹从不插手他们兄弟的事,文治武功他倾囊相受,即使明知他们是为复仇。兄弟们虽然很少提自己的事,但有些事不必说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在那个家生活了十二年,二十四岁时他离开家,回到暌违已久的故乡。
锦良城,那个承载他年幼无忧时光的都城,与记忆中的,面目全非。
苛税重赋,连年的盘剥,百姓们苦不堪言。
——等我当上城主,我要让锦良城比现在更繁华、更富足,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让往来的商贾津津乐道,还有……还有,在河道边,种满你最爱看的杨柳……
年幼时,兄长时不时挂在嘴边的话浮上耳际,惹来胸口一阵刺痛。
那个比任何人都要疼爱他的兄长,那个生来双肩就担着锦良城这个重担的人,在眼前被人一剑穿心的情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诚儿,你要活下去……惟有你,一定要活下去……
兄长的话,支持着他忍辱偷生,一路的颠沛流离,总不忘那最后一眼里映着的浓烈执著。
——……惟有你,一定要活下去……
于是,他活了下来,然后,回到这个从来不曾或忘的地方。
从一个普通的浪客,一步一步爬上参谋的位子,终于见到了那个一手摧毁他所有幸福的人!
岑平,锦良城现任的城主,一个翻手是云覆手雨的人物,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男子,会是当年郝连一族遗下的火种。
危险的火种。
“很荣幸能有机会为城主大人您效命,我是邵宁诚。”
这么说着,将所有恨意深深埋进心底。年幼的郝连诚早就死了,死在十四年前的那个夜里,活下来的是邵宁诚,一个嗜酒如命的男人。

参谋的职位,给了邵宁诚不少便利,去挖掘当年的真相。
第一个被揪出来的,是当年看守马厩的小厮,为了还欠下的赌债,被要挟在邵宁诚的父亲——前任城主的马鞍上做手脚,事后不久就被赶出了内城。邵宁诚找到他时,他已穷破潦倒,欠着如山的赌债,被人在街上追打。邵宁诚只看了一眼便走了,没再回头。
第二个被揪出来的,是前城主坠马后负责医治他的医官的助手,他瞒着医官在每日的汤药里加入少量毒素。如今他已是锦良城第一医官,城里最大的医馆的主人。
第三个被揪出来的,是前城主的侍卫,因不满自己未被迁翟而做了内应。如今他已成了城主的侍卫长,负责整个内城治安。
还有第四人、第五人……许许多多,不甚细数。或为名利,或为权势,投敌背主。而岑平,便将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控制于股掌间,为其所用。
岑平是个城府极深的人,邵宁诚还记得小时候看到他时,总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自己也曾相当亲近他。父亲对他更是信赖有加,给了他在锦良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他,却利用父亲全然的信任,演了一局众叛亲离的戏码。
那一夜,内城失火,侍卫军叛乱,父兄惨死。若不是仇燃的父亲舍命相护,他恐怕也随那场大火灰飞湮灭了。怎么也想不到,策划这一切的,居然会是那个父亲最引以为傲的左右手,那个他以为绝不可能的人!
——锦良城能有今天,多亏了有你。
父亲曾是那么赏识他、信赖他,却遭来彻底的背叛!而如今,同样的滋味,他要让岑平也尝上一尝!
为了爬上高位,邵宁诚费了不少心血,也树了不少敌人,好几次差点死在暗箭之下。仇燃老说他身份尊贵要他小心一些,却不知他是故意疏于防备,给人可趁之机,好引起争端。
一步步分化敌人,一步步铲除异己,每一步行来,都是如履薄冰。
他回来,不是为了城主之位,他回来,是为了复仇。
生命于他,仅止于此。豁出一切,只是为此。
——……诚儿,你要活下去……惟有你,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时,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习惯性地瞬间清醒,起身,才一动,全身的骨头便开始叫嚣,仿佛有数不清的蚂蚁在啃咬似的无一处不锥心般的疼。男人咬牙忍痛,小心倒回床上,喘着气平缓侵袭四肢百骸的痛楚。
……他这是,怎么了?
打量了下,发现身上缠满了绷带,暗红色的斑块满布,因他适才的动作又染上了新红。
……好重的伤,他有多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拧着眉想了下,这才恍然记起自己这副模样的原由,不禁微微苦笑,缓缓松懈下来。
已是不必再这么早起也无所谓了,已是不必时时紧绷着神经也无所谓了,却还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地醒来,难改多年的习惯。
环视自己住了七年的屋子,简陋得不能再简陋,除了必须的用具外,再没其他的摆饰。
只当是个落脚处,便不去费心,不像那个家,总爱将喜欢的东西摆上。
终是要离开的,尤其,在昨夜结束了一切。
闭上眼,放任回忆在脑中一幕幕上演……
离开家……回到锦良城……当上参谋……查清真相……然后,便是一连番的复仇。
昨夜,他终于站到了仇人的面前,以郝连诚的身份。
“怎么可能?郝连一族应该早就死绝了!”
岑平无法置信地看这眼前这个平日里嬉笑如今却冷肃着一张脸的男人。当年灭郝连一族时,他是确实过的,一个也不剩全都杀光了,怎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你那时杀了那么多人,连一点干系都没有的下人也没放过,遗漏几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邵宁诚冷淡回道。
“……那么,你回来是为复仇?”不愧是岑平,不过须臾,立刻又恢复镇定。
“……是,也不是。”
“哦?怎么说?”
“我想问你,当年为什么要背叛我父亲。”
被如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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