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放在她的乳房上。她的乳房滑滑的软软的。她说:“还好吧?”我说:“还好。”她说:“那你为什么不摸呢?”我就摸她,我摸着摸着就用起力来。我没想这么用力的,可是我的手不听话。她咝咝地吸了一口气,身子扭了几下,又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她说:“你要死呀,用这么大的力?”稍稍过了一阵子,她轻声问我:“想要吗?想要不想要?想要的话今晚我就给你。”我喉咙干干地说:“这好吗?”她说:“怎么不好呢?”她轻声笑了笑,说:“走吧。”
她没把我带到她家里去,而是在一个宾馆里开了个房间。她躺在床上,要我给她脱衣服。我问她要不要关灯,她说你不想看看我吗?我便没关灯,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看得我笨手笨脚的。给她脱掉衣服后,她问我:“你觉得怎么样?”我说:“还好。”她说:“还好是什么意思?”我说:“就是还好。”她笑着说:“你骗鬼吧,我都是个生过孩子的人,能好到哪里去?”我说:“我说的是实话。”
我说的真是实话,她就是个子小一点,身上还是挺紧扎挺匀称的,不大像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完事以后,她对我说:“你今天表现不好,心不在焉,是什么原因呢?是对我没兴趣吗?”我说:“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是憋得太久了,所谓一触即发。但我说这个干什么呢?她盯着我说:“有还是没有?这种事不能含含糊糊,要明说,我是第二次婚姻,我不想有第三次,所以你一定不要跟我客气,有兴趣就说有兴趣,没兴趣就说没兴趣,你说你是有还是没有呢?”我说:“有吧,有。”她说:“真有?没骗我?你可不能骗我啊。”我说:“真有。”她耸一下眉,又把眉心蹙起来,说:“那你是怎么回事?心里还在想别人?”她说着叹一口气,“也难怪,你都能为她动了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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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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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我跟她一块去卫生间洗澡,我们站在浴缸里,她给我洗了洗,忽然抱住我,很认真地说:“以后不能这样,你不能再想别人,你能做到不想别人吗?”我说:“嗯。”她把我抱得更紧,仰着脸说:“我真想找一个又喜欢我又靠得住的人,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再不能打闪失了。我也知道,要你完全不想别人是做不到的,可是你能不能少想一些呢?以后慢慢地不想呢?”
她的下腹贴着我的下腹,肚子贴着我的肚子,乳房挤在我胸脯上。热水哗哗地淋下来,顺着我们的身体往下流。我低头看看她的脸,又看着她的红色的乳晕和乳头。我的手从她腰上一把滑下去,滑过她的臀部和大腿,躬身抱住她的腿弯,一手抱一条,把她挤在贴着奶色瓷砖的墙壁上。她说:“呀,你干什么?”接着又很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没说活,我恶狠狠地进入了她。我真是恶狠狠的,我用力咬着牙。我像个土匪似地在心里说,老子的表现好不好?老子操死你!她脸上的血色跟着热气飘走了,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大张着嘴,舌头缩在喉咙口里,发出来的声音没有一点形状,像个快要断气的人。我在心里冷笑着,同时侧脸看着雾蒙蒙的大镜子,在镜子里我们的影子毛茸茸的,依稀像两个扭在一起打斗搏杀的人。至上而下的热水是一些雨点似的隐约的白亮,落在我脊背上,弥漫起一片水气。我弓着背挺着腰在那儿不住地拱动,我腰腿上的肉都一块块鼓了起来,而她则软耷耷地吊在我身上,乳房亮闪闪地跳来跳去,湿漉漉的头发拖在浴缸边上,一前一后地荡着。我们就像两个怪异的不知名的畜牲。尤其是我,从里到外都像一个畜牲。
我把她放下来时她的脸还没有恢复血色,像一棵蔫了的菜似的,脑袋垂在脖子上,用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软软地站在那儿,半张着嘴一声接一声地喘气。热水依然哗哗的,雾气腾腾的,她把整个耷拉着的身体伸了伸,抬起头来,叹息似地笑一下,又摇两下头,说:“你呀……唉,我们真应该快一点结……婚。”
她本来打算冲了澡便走的,现在她不走了,把自己擦干了之后又回到了床上。我们在这张床上过了一夜。我在她身上把我心里的怨毒都泄掉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压在床上,她说:“你疯了。”又说,“我真怕了你了。”但说归说,只要我压住她,她便显得柔情似水。下半夜她穿上衣服出去了一次,买了一包方便面。她说她想买牛奶和蜂王浆,但街上都关了门,好不容易叫开一个小亭子才买到这包方便面。她把方便面泡好,给我端过来,让我靠在床头上吃。我说:“你不吃吗?”她摇摇头说:“我就是买给你吃的,你累了呢。”她看着我吃,发呆一样。她的眼睑颜色很重,是赭色的,像上了眼影一样,使她看起来很妩媚,也很色迷迷的。
她既妩媚又色迷迷地问我:“我们真结婚吗?”
我嘴里塞满了方便面,便唔唔地点头。
我们就结婚了。她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唯一的具体可行的要求是去剃个头刮刮脸,把自己弄得像个新郎倌。
我和冯丽是在这一年夏天结的婚。南城人结婚一般都在春天和秋天,夏天结婚的极少,我和冯丽弄不好是绝无仅有的一对。为什么要在夏天结婚呢?我想这没什么可说的。婚姻就是婚姻,什么时候结婚都一样。还是引用我妈王玉华的话吧,她在参观了冯丽精心布置的新房后,对这桩婚姻非常满意,她对我说:“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就跟人家好好地过日子吧。”
本来我妈要把我买的那些被子卧单之类的都抱过来。我叫她别抱。她说:“结婚用的都是人家的钱,把这些东西抱过去,你面子上也好看些。”我说:“这是夏天,用不着。”我妈说:“永远是夏天吗?总有用得着的时候。”我说:“算了吧,还是你留下来用吧,就当是我这些日子的饭钱。”我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便感到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哭啼啼地骂我:“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没良心呀你个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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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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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不久我去了一趟老铁街,但老余一家巳经搬走了,邻居说他们家有钱了,买了新房子了。我去商业局找到余冬,他正提着一个红塑料桶在院子里洗车。我问他姐姐有没有消息?余冬还是那样,下巴一扭一扭地不愿说,我说:“我已经结了婚了,告诉我有什么关系呢?”余冬便低头想了想说:“她在广州。”我说:“在广州干什么呢?”余冬说:“唱歌。”我又问:“好吗?”余冬说:“还好吧,还好。”余冬问我,“你呢?还好吧?”我郁郁地说:“还好吧?还好。”
现在我说说南城的夏天吧。南城人为什么不在夏天结婚呢?我想这里面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南城的夏天太热。南城的夏天是天下最热的夏天。是个南城人都知道,南城的夏天会热到什么程度。即便在从前,天气还不像现在这么热的时候,一到夏天,南城人就会烦躁地说,天气跟火一样啊,热得人想把皮扒掉啊。这么热的天不要说结婚,就是平常的夫妇也要忌房事,不敢轻易动手,弄不好就是性命悠关,女人缩阴男人缩阳,不是国医圣手扯都扯不回头,可在那种时候你到哪儿去找一个国医圣手呢?
再说结婚总是要摆酒席的,要请人来给你凑凑热闹,否则这婚也结得太冷清了。可是谁愿意汗流浹背地来吃酒席凑热闹呢。没有人来闹过吃过,你这婚就结得不够光明正大,就有点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就算人家勉强来了,也会在心里嘀滴咕咕:怎么在这样的日子结婚呢?是不是肚子藏不住了?
我和冯丽当然不存在肚子藏不藏得住的问题。冯丽是带了环的,在准备要跟我结婚时,她问我,“要不要把环拿掉?”我说:“算了吧。”她说:“你不想要孩子吗?”我说:“无所谓。”她怏怏地说:“你有点怪,从我来说我是不愿再生的,可是你说无所谓我就不高兴。”我说:“那你拿掉就是了。”她还是怏怏的。她说:“我也不是说一定要拿掉,我是说你一副没心思的样子。你怎么能一点都不计较呢?”
在商议办酒席时,她问我有些什么人要请?我想我还请谁呢?我说:“我没人要请。”她说:“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吗?”我说:“没有。”她说:“那亲戚呢?”我说:“也没有。”她又不高兴,板着脸说:“你可是头婚哪,就这么不当回事?是觉得娶我这样的女人没面子吧?”我说:“你想想啊,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她想想也是,但又是怏怏的,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是二婚,我更不想张扬。”
冯丽便把心思放在布置新房上。墙面地面,柜子厨子,床和床上的席子,包括窗帘和鞋柜,都是她盯着做的或亲自去买的。那个夏天是南城最热的夏天,雨季一结束太阳就毒辣起来,到处都是白得耀眼的阳光,马路上颤涌着一片钢灰色的焰气,站在街这边往对面看,街影和人影都飘浮在焰气上。她就在这样的太阳下和焰气里奔跑,又要照顾店面又要布置新房,人变得又黑又瘦,浑身长满了痱子。红色的痱子就像长在藤上的果子一样长在她身上。从脖子上往下到背上腰上和胸脯上,又从乳房下面漫到小腹到大腿内侧,用手摸上去发出粗糙而干燥的沙沙声,就像摸一张粗砂纸。但她一点也不后悔,把她的朋友同学一拨拨地带来看新房,人家一看床上,就笑着说:“大热的天还铺这个呀,是怕硌坏了你吧?”她说:“瞎扯什么呀?有空调嘛,不铺这个铺什么?”她打开空调,问人家凉不凉快,舒不舒服?那些女人便吱吱喳喳地鬼笑,说:“怪不得呢,敢在这样的日子结婚,原来有准备的。”又露骨地说,“你让他这么凉快了,你能受得了呀?”她由人家说,把我扯过去向人家介绍说:“这是我老公。”然后她做出羞涩的样子,抿着嘴小声地笑。
那台春兰牌窗式空调大约是南城最早(或比较早)的空调,为了买这台空调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下决心买一个。虽然她有两个店面,但她说挣钱不容易,一台空调三千多,这还事小,关键是费电。她按每晚平均七度电算,六七四十二,一个晚上就是四块二。所以在决定要买一台空调时,她的额头上都挤出了皱纹。她又是抱怨又是幸福地说:“还是买吧?这么热的天,坐着都出汗,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受得了?我一想起你那副又凶又急的样子,就觉得非买一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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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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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又凶又急指的是在宾馆的那一次,那一次她印象很深,她就是为这个买的空调。既然有了空调,闷热的夏夜就变成了凉爽的春夜或秋夜,就不会大汗淋漓,不会缩阴也不会缩阳,就应该好好干活,不遗余力地干,全心全意地干,心无旁鹜地干。干不好就对不起空调,对不起一晚上四块二,对不起她,就是心不在焉,心里在想别人。她就是用这件事来测验你的。离过婚的女人就是有这种绝主意。
她的房子是她离婚后买的,平常的三房一厅,只有我们这间房里装了空调,其它的房间包括客厅,都是电扇。她妈带着她儿子在北房,也是一台吊扇。她妈对她说:“天气这么热,我一个老太婆不要紧,让你儿子跟你去睡吧,你看他也在长痱子了。”但冯丽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她耸着眉心说:“这怎么行呢?不行。”她妈的神色便有些幽怨,说:“他那么小,能碍你们什么事?”她瞪着她妈,“你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哪头轻哪头重?没买空调不要过了?”
应该说冯丽不是那种时刻都想要的女人,在性事上她很正常,她要求的是一种标准。我干的活必须符合这个标准。如果我懒心惯意像温呑水似的,她就会忧心忡忡地问我,“腻啦?”然后又幽幽地说,“我知道你很快就会腻的。”这时候我一般都不说什么,对于我来说,谈不上腻或不腻,不相干。
其实在一开始我干得还挺像样,我很愤怒,虽然我愤怒得莫名其妙,但我发现愤怒也能干好活,我用力搓着她的胸脯,像刽子手行刑一样对付她,把她翻过来倒过去的折腾。她身上的痱子已经死掉了,皮肤又变得白皙光滑,并且在迅速地圆润起来。她一点也不怪我折腾她,她认为我折腾她就是对她有兴趣。她的道理简单实用。为了这个简单实用的道理她可以逆来顺受,把自己当成一块砧板上的肉,哪怕你咬牙切齿满面狰狞把她当妓女一样蹂躏,她也毫无怨言。她怕的就是你不这么干,你不这么干就是不喜欢她,就是腻了,厌了。我干着干着便感到了一种悲哀,莫可名状的却是很深刻地悲哀,我说不清它从何而来,只感到它像冰凉的潮水一样,转眼之间就将我淹没了。我从她身上滑下来,悲哀地躺在床上,看着那台嗡嗡轰响的空调,心想我这是为什么呢?我觉得我就像个从前的佃户,为了吃饱肚子,只好不停地挥着一把锄头,在地里瞎锄一气。
她撑起身子看着我。她的眼睛在灰暗中泛着一种黏湿的光亮。她问我:“累啦?”我不吭声。她又问:“要不要把空调开大点?”我说不用。她还撑在那儿,说:“你好像心里不高兴,为什么呢?”我说:“我没不高兴,我就是有点累。我不行。”她吃吃地笑了起来,亲我一下,光着身子跳下床,窸窸窣窣地翻一阵子,翻出一支蜂王浆,用小沙轮片喳地一声切一圈,又一敲,插一根吸管,俯身站在我面前,把吸管对着我的嘴,很甜蜜地说:“吸吧。”
我说:“不用。”
她说:“这是给你补呢,吸吧,吸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脸上都是没有表情的,喜怒哀愁跟我都不沾边。我的脸就像一块板结的土地,什么草都长不出来。可是在这个夏天,有一棵草钻出来了,这棵草的名字叫做悲哀。我把悲哀挂在脸上了。
我不知道冯丽看没看见我的悲哀,有一天她忽然对我说她发现了一个问题。“你从来没笑过,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没见你真正笑过一次。”她耸着眉头问我,“你以前笑过吗?你不是个生下来就不会笑的人吧?”她想来想去,觉得我的郁郁寡欢是因为心里太闷了,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如果有事情做的话,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她说:“这就跟水一样,水要流动才是活水,流不动的水是死水。”她的比喻使我想到了另一个比喻。我妈的比喻。女人说出来的比喻怎么总是离不开水呢?我不禁笑了笑。她说:“你看你看,你这是笑吗?”
她叫我画画。她说:“你不是个画家吗?没事你就画画吧,我还没见你画过画呢。”我说:“我都忘了怎么画了,也不想画了。”她说:“怎么不想画了呢?你不是学这个的吗?”我摇摇头说:“那是以前,现在不想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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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十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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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是真不想画画了。虽然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但现在我对画画真是心灰意懒了,提到画画我心里就很不舒服,就像什么东西梗在那儿似的。在长湖农场时,管教要我在宣传栏上画画,我都拗着没画,结果把管教惹火了,说我不识抬举,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我还是不画。我对管教说,不要把我当一个画家,我是个流氓,刑事犯,我要用劳动来改造自己。管教气咻咻地说,很好,这可是你说的。从此以后管教便把最脏最累的活派给我,并且阴着脸说,好好地用劳动改造自己吧!
至于我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的画家身份,我也说不清,或者说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再费脑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