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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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新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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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烨凑近江虞的耳边偷偷对她笑着说,“若不是张老年岁已大,我会以为他对你……”
  江虞面若寒霜地蹦出四个字, “胡言乱语。”
  白烨乖乖坐正。
  大堂正中摆放着一个铜制的盂盆,旁边放了一窄口小瓶和一小叠黄纸。小瓶内盛着孙权的血,而孙权被孙策支派去了军营,此刻未归。
  周瑜将剑和发丝交给身边的小厮,小厮就送到了白烨面前,白烨欣然接过,起身走到正中盂盆之前,烧了一片黄纸,黄纸的灰烬落在盂盆中。
  “我为吴侯医治的时候,你们看着这盂中的灰烬,门窗紧闭,勿要让风吹了。若是灰烬集中在中心一处,那一切尚好,若是灰烬四处乱飞,便需要你们蒙上双眼,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睁开眼睛。”
  孙策剑眉微蹙,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地抓紧,眼睛盯着那盂中的灰烬,身子微微前倾。他一向忌讳歪门邪道,莫非今日白烨就要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做这些?
  江虞看透了孙策的心思,开口为白烨辩解道,“此乃白姑娘家乡祈福之法,救人之前,先要寻求神灵庇护,便如吴侯出征之前洒酒祭天地一般。”
  周瑜眉头动了动,露出不屑的表情。
  江虞倒是挺会为白烨开脱。
  白烨闻言,对着江虞一笑。
  多谢你。
  江虞不理会她,端茶喝水,绝美的脸隐在茶水的飘渺热气之中。
  孙策点头起身,进入了之前安排好的侧房之中,白烨随后跟了进去,余下江虞等人在大堂之内等候。
  侧房内,白烨做好准备,便叫人拿来专门打造好的银针,挑出周瑜最长的一根发丝,穿过银针尾部的小孔,此刻白烨的表情专注,眉毛尾部稍稍吊起,嘴角的笑意隐去。
  要封住孙策外泄之阳气,便必须用针线缝合缺口,凡人没有阴阳眼,故而无法找到何处泄露,唯有自己才能看透一二,缝好了最大的缺漏,能保孙策一月之命,至于一月之后如何,便不是她白烨或者江虞分内之事了。
  门窗紧闭的大堂内,江虞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发凉。盂中的灰烬在此刻盘旋在盂内,绕着底部在飞。
  她望向侧房方向,由衷希望白烨能够医治好孙策,否则……
  一想到后果,她锐利的眸子陷入一片死寂。
  周瑜和张昭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两眼发直地看着盂内自动旋转着飞着的灰烬,脸色紧紧绷着。
  侧房内,白烨让孙策躺在安排好的矮榻之上,让他闭上眼睛,顺便扭头唤人去融了周瑜的佩剑。
  侧房外,小厮拿着周瑜的剑迟迟不敢行动,偷眼瞧着周瑜,周瑜闷声道,“周瑜之剑若能救主公,就算全融了又如何?!”
  于是小厮悻悻地垂头双手托着剑退下。
  白烨穿针引线,一只眼睛的瞳孔化作了赤红,看见了孙策脸上四处弥漫的阳气。她屏住呼吸,一手托着另外一手的手腕防止颤抖,深怕一针下去,非但没有补漏,反而在孙策脸上开出另外一个小孔来。
  刚要下针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忽然握住了白烨的手腕,白烨怔忡看着孙策,孙策威严道,“你是江虞举荐来的,若是对吾不利,首先遭殃的便是江虞。”
  白烨感觉到手腕的疼痛,皱眉道,“吴侯请放心。”
  她不会殃及江虞,她想保护江虞。
  孙策盯着她的眼睛,白烨的眼睛清亮如许,“动手吧。”孙策迟疑地松开了白烨。
  白烨揉揉手腕,右眼复又转作赤红,稳住手,将明晃晃的锐利的针扎向孙策面部伤口溃烂之处……
  大堂,江虞盯着自己的绣鞋尖,在想那颗珍珠此刻怎么不明亮了,那不是东海的明珠么,难道也会黯淡?扭头又不自觉关心起侧房里面的情况,耳边似乎产生了幻听,仿佛听见了那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那个人兴高采烈地告诉自己,孙策已然痊愈。
  可是……
  江虞又盯着自己的鞋尖。
  白烨不懂岐黄之术,甚至不懂旁门左道,她真的能够治好孙策?
  对面,周瑜的视线落在了江虞身上,丹凤眼眯起。
  而张昭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活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吱呀——”这回不是幻听,而是门真的开了。
  江虞缓缓起身,心中却是无比的慌乱。
  被人们遗漏了的盂盆周围,灰烬四处散落。
  只听一婢女冲出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吴侯晕过去了,快来人呐,快来人!”那婢女尖锐的喊叫声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划破了大堂的寂静。
  江虞脑中瞬间空白,还在理解婢女此语何意的时候,便觉察到身边掠过一阵疾风,周瑜已快步朝着侧房走了进去,张昭紧随其后。江虞镇定了一些,千万条思绪迅速闪过,她缓缓地阖上双眼,从容地坐回到红木椅子上,对着一个一直站在外头的小厮吩咐道,“快去请他来。”
  小厮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江虞早已买通了他。
  耳边的声音嘈杂,江虞撑着手臂,以指尖揉了揉眉心。
  事情最终还是成了这个样子。
  “嚯——”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江虞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寒气,扭头望着举剑威胁自己的人,“周将军想要取江虞的命么?”
  周瑜丹凤眼里都是怒气,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带颤抖,“吴侯都被汝等害成这个样子了,难道吾不该取汝之命?!”
  江虞冷笑道,“江虞的命就在这里,但取得了取不了还看将军的本事。”
  周瑜握着剑的手微一抖,竖眉道,“什么意思?”
  江虞浅笑不语。
  周瑜的眼里闪过惊疑之色,但很快地,他的困惑被小厮带来之人解开。
  只见一少年行色匆匆,敛青袍而入,一见到周瑜便问,“哥哥如何了,权方才听到消息,从军营匆匆而归。”
  周瑜收剑,冷眼睨着江虞道,“此刻情况危急,已有郎中在内候诊,你且去看看他。”
  孙权见江虞在旁,朝她行礼道,“孙权见过姐姐,姗儿与权同来,此刻就在外面,姐姐可先去找姗儿。”
  江虞颔首示意道,“你且先去,姗儿自有我看着。”
  “嗯。”
  周瑜见孙权走了,大笑一声,转身在江虞身边空着的椅子上落座,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江虞起身欲走,却听周瑜在后边冷冷道,“仲谋少不更事,若是知道你利用他对江姗的感情来逃避谋害吴侯的责任,你以为他还会站在你们的身边吗?”
  江虞侧首道,“如果周将军想赌,江虞可以陪将军豪赌一局。”
  周瑜靠在了椅子上,闭目沉声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江虞乐意奉陪。”
  “慢着,你就这么丢下白烨走了?”周瑜的话,让江虞的脚步一滞。周瑜看在眼里,似笑非笑地在她身后道,“我以为她是你的朋友。”
  “江虞不需要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回

  江东的地牢特意浸了可以满到半身的水。由于从不替换,又在地下,这里的水既冷又臭。岩壁上冒出浑浊水珠,锁着的铁链锈迹斑斑。
  白烨被铁链锁在这里,阴暗潮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看见门口的光,被强光刺激到了视觉,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嘶——
  已经被困在这里三天了,没有人来探望她,包括江虞。
  当白烨在江虞面前被人押走的时候,她没有阻止,平静地上了马车,平静驶走,平静地留下一个依稀的背影,就好像从来不认识白烨一般。
  也对。
  那时候白烨远远看着马车,看着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渐渐地拉长。
  现在自己是一个罪犯,江家大小姐当然要躲得远远地。
  脸上被鞭子抽过的伤痕,灰白色的外皮边缘翻卷,正在发脓发烂,甚至可以看见里面深红色的肌理。白烨无力地垂着脑袋,忽然地,浑身开始瑟瑟发抖,全身骨节在不住摩擦,痉挛抽搐得像是一个疯子。
  额前,粘稠的水一滴滴顺着头发顺着脸颊顺着脖子滑下,滴答一声,在半腰处的水面溅开了一朵黑色水花。
  对面,有一间封闭的牢房,铁门上开了一个小孔,还有个方形的洞,白烨清醒的时候曾经看见狱卒曾经往那儿送过食物,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关了谁。
  “尊驾在帮助江大小姐治疗孙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样潦倒的下场?”对面忽然传来一阵苍老的、颓废的声音,带着讥讽,“你现在后不后悔?”
  他似乎在笑,似乎已经透过那小小的孔洞看透了白烨的心,用话语将白烨一点一点撕裂,“别等了,她不会来救你。你现在是一枚弃子,与其在这里辛苦挨着,不如趁早给他们想要的,这样能少受一点苦。”
  白烨抬头望着那声音传出来的地方,嘴唇不可抑制地抖动着,不知道牙齿咬破了何处,嘴里顿时弥漫一股腥涩的味道,此时此刻,她连开口说话也难。
  江虞她,在雨中撑伞扶着自己回去,让侍衣问了自己的来历,又亲自问了自己的心愿,她忽然间对自己那么好,原来都是出于愧疚。她早就为她自己留好了退路,若是治好了孙策,她自然有功;若是治不好,她也还有孙权……
  白烨声音干涩,“不给他们想要的,我还能活;若是给了,我必死无疑。”
  “哈哈哈——”那人一阵狂笑,“没想到鬼差无常也会怕死!”
  白烨怔住,眼睛瞪大盯着那黑漆漆的长形孔洞。耳边又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凝神细看,猛然在那孔洞内看到了一双苍老的带着血丝的恐怖眼睛。
  白烨可谓阅魂阅魄无数,但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瞳孔,如此多的血丝。那些红色的丝线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一般布在眼球上,血丝之间格成一个个正方形状,将那眼球紧紧勒紧,因而造成了眼球的挤压和凸出。
  那人又阴沉地低低地笑,白烨又听见一片哗啦啦的水声。这回的水声忽左忽右,忽远又忽近,但又看不见任何东西在接近自己,黑暗的水牢周围,诡异恐怖。
  白烨问,“你到底是谁?”
  空气中,那苍老的声音说,“我们见过,在城外一间屋舍外。”
  白烨不自觉地想起了满身泥浆的江虞,亦想起了那时候在屋舍外见到的一个奇怪的老者,此人便是于吉。“老百姓都说你能够呼风唤雨,既能有神通,又为何会被困在江东水牢中?”
  “老夫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于吉道,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了白烨的肩上,惊得白烨一愣,猛然侧头望他,于吉那张皱巴巴的脸就在眼前,一双血瞳张的大大的,眼珠子几乎就要被那血丝勒出血来。
  “老夫之所以还在此处,是因为老夫想在此处。”他说。
  白烨心想,这人竟然可以在水牢中穿梭自如,长相又这样诡异,难道他是——
  白烨阖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的右眼转作赤红,左眼变成海水一般的湛蓝色,一红一蓝乃是鬼差白无常才有的判断阴阳之眼。
  “你的阴阳眼果然还在,”于吉捏住白烨下颚,掰开她的眼睑,白烨挣扎了一番,但下颚被他死死捏住。于吉站在水牢中,身上的道袍贴在身上,越发显得身材干枯,深陷的眼窝森然恐怖,他忽而哈哈大笑道,“天不绝我……”
  白烨咬着牙问,“你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你留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她原本猜测于吉是隐藏在阳间的恶魂恶魄,但方才用阴阳眼瞧不出任何异样。
  “白无常,老夫原本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但一个失去了法力徘徊在阳间的无常实在难得一见,老夫刚见到的你的时候已经劝解过你一回,再见你的时候,就不会客气了。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不要怪老夫不给你机会。”
  于吉笑的时候,脸皱到了一块,伸出的手指甲渐渐变得又黑有长,很是锐利,像是小刀一般在渐渐靠近白烨的眼睛。“老夫要剜去你的阴阳眼,作为补偿老夫给你一个告诫,不要太靠近江虞和江姗两姐妹,总有一日,她们其中的某一个会致使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提到江虞名字的时候,白烨的眉头牵起,这一切落在了于吉的眼中,于吉停下动作,舒开了眼角褶皱略带困惑的样子,随后,牢前通道门口的光亮乍起,于吉眯着眼睛往外一瞧,道,“碍事的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到一道寒光从眼前掠过,“砰”地尖锐一声齐齐整整地截断了于吉的长黑指甲,于吉收手,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指甲,道袍上水滴像是珠子般稀稀落落地落下。
  于吉怒,一甩袖,从他狂大的袖口中射出几道银光,“蹭蹭”几声过后消失在了门口的亮光之中,于吉盯着门口方向,他似乎很想与那人正面交锋,但脚步略有迟疑,反复斟酌之后,扭头对着白烨诡异道,“ 这一位倒是有情有义,白无常,日后再会。”
  白烨不知道谁会让于吉这样一个人畏惧,于吉话音甫一落下便已消失,黑暗的牢房里迎来了门口的一点光辉,还有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
  白烨于朦胧中,看见一个蒙着面的劲装黑衣人锯开铁链。
  “你是?”近距离接触,白烨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只有女子才会熏香。
  “还能动么,能动的话跟我走。”蒙面人睨他一眼着急问。
  白烨试着迈开一步,勉强道,“还能走。”
  蒙面人拉起白烨的手道,“那我们快跑,外面的狱卒很快会回来。”
  白烨拖着沉重的腿,狼狈地、跌跌撞撞地跟着蒙面人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盯着蒙面人的后脑勺直望。
  这熟悉的香味,这女子,是你吗?
  出了牢门跑了老远,才发觉外面月光清亮,淡淡的月辉洒在身上,洒在路上,铺成一条明亮的小道,小道边上,不知名的白色小草在随风摆动。
  这样抒情的氛围与满身是伤的白烨格格不入。
  “谢谢你。”白烨手撑着膝盖,不住喘气。“救命大恩,请恩人留下姓名。”
  蒙面人似乎想了一想才道,“做好事不必留名,你快走罢,以后不要再来吴郡了。”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白烨拉住她的手臂,却惹得她轻哼一声,白烨皱眉缓缓松开她的手臂,发现那儿有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痕,由于被黑衣服遮着,慌忙之下未曾发现,如今借着月光一瞧,那伤口深刻的很,“你受伤了。”
  “我自己会去包扎。”她抽出手躲避白烨道,“你这人好生啰嗦,上一回我提醒你赶紧走,你偏偏不走。现在让你逃你偏又不逃,早知如此,我便让你烂在吴郡水牢里好啦。”她气嘟嘟地说,一双大眼睛亮盈盈地,手捂着手臂处,似乎真的很疼。
  白烨怔住,“上回在江家的黑衣人莫非就是你?”
  “就是我。”蒙面女子说着曲指一吹响哨,一匹罩着黑布的马便踏踏跑了过来,女子利落地翻身上马,潇洒地勒住缰绳俯视白烨道,“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能出城,出城后再一直走便能见到一座小村庄,最东边的一户姓陈的老夫妇家会有你换洗的衣裳,他们会收留你一夜,第二日你便要离开吴郡不能连累那对老夫妇,听明白了吗?”
  白烨这才确定她不是江虞,上前一步仰头问,“你为何屡次三番要救我?”
  蒙面女子似乎被问住了,眨了眨大眼睛道,“可能与你投缘。”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前两日要准备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所以未曾更文,昨日的成果还算不错,某木表示很开心,之后会尽量恢复日更的,等文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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