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就站在那儿,红色的衣裳随风鼓动,脸上带着的略微紧张的表情再见到江虞之后顿时松懈了下来,她抬步朝着江虞缓缓走来,脸上挂着坦然的笑容。
江虞指端无端一颤,心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虽然料到她未曾魂飞魄散,但直到她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江虞才彻底地放心。她见白烨朝着自己走来,白烨每走一步,她便不由得紧张一分。
白烨见到江虞安然无恙也是开心至极,她一想到万俟尘来江府可能别有目的的时候,简直惊出了魂儿。当在半途中远远遇见了万俟尘,白烨灵机一动,让江姗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凌空掠走,而自己则躲在暗处前来寻找江虞。
“万俟是不是来找过你,你是否安然?”白烨走到江虞面前不住地问,眼睛上下打量着江虞,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痕迹,猛然一惊按住她的双肩道,“你受了伤,他还伤了你哪里?你疼不疼?”
白烨抬手去碰她的脖子,但江虞忽然用力地抱住了她,靠在了她的怀中。
白烨的手僵在她的背后,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江虞正在她的怀中,她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她身上的香味,她的温暖,她的柔软。她细柔的头发扫在自己的手背上,让人不住脸红心跳。
白烨的呼吸在顷刻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江虞松开了她与白烨隔开了一小段距离,但她褐色的眸子一直在凝注着白烨的脸。
白烨被她看得耳根火热,心脏简直快要跃出了胸腔。
周围的空气越发燥热,白烨咽下一口口水。
江虞凑近了她,白烨没有闪避,随着她的暗示也不由自主地朝着她靠近。两个人鼻尖摩擦而过,然后——
她们的火热的唇瓣贴在了一起。
白烨的手自然而然地抚上江虞的背脊,让她那柔软的乌发从她的指缝间流逝。
变换了角度,她们的唇在彼此的唇上碾转,江虞的手先是抵在白烨的胸前,再而圈上了她的后颈。
阳光很温暖,院中的花开得正盛。
深秋的阴寒被阳光冲散。
投在地上的交叠的两个人的影子久久地落在了院子里的小池里。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谁主动,是同时,同时。。。
☆、第五十二回
风在耳边呼呼吹过。
一个白衣女子身形迅速地在吴郡的屋顶上掠行。
身后跟着一道黑色的鬼魅的影子。
江姗换了白烨的衣衫,一口气也不敢多喘,施展了全部功力在屋顶上狂奔。但万俟尘毕竟是来自于阴司的黑无常,他本就是一缕魂魄,身形自然较江姗轻松许多。不多久他便追到了江姗。
“站住!”万俟尘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白烨!”
江姗僵了一僵,她看不见万俟尘,但此刻却听见了他的声音,回头看着空荡荡一片,她有些心惊胆战,“我是江府的二小姐江姗,你是白烨的朋友?真巧,我也是她的朋友。但你追着我干什么?”她在故意拉近和万俟尘的关系。
万俟尘却不吃这套,只听他道,“白烨在何处?”
“我不知道呀,”江姗滴溜溜转着大眼睛,笑嘻嘻道,“鬼差大哥,如果你找错了人,我就先告辞了。”她说罢便要走,但一转身便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右臂压在了自己的后背,再对着自己的膝盖一顶,江姗便膝盖一软,单跪了下来。
当听屋顶上瓦片咔嚓一声,她跪下的地方碎了一片。
江姗咬牙吃疼,却愣是不出口求饶。
“是江虞叫你引开我?”万俟尘冷声问,“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江姗背对着他,死活挣脱不得,肩部位置生生地疼痛,她额头冒出冷汗,语气却不卑不亢道,“自己心肠歹毒的人才会将别人往坏处想,不是姐姐叫我来的。”
万俟尘稍一用力,将江姗的胳膊往她的身体掰近了一寸,肌肉牵扯的声音咯咯作响,江姗额头的冷汗犹如大豆般冒了出来。
“小姑娘,你是江虞的妹妹,她一定很关心你。”万俟尘道,“你替我约她出来我就放了你。”他心知白烨此刻定然和江虞在一起,自己不想与白烨正面冲突,只能让江姗将江虞引出来。
江姗立即道,“你要对我姐姐不利,我怎么会傻到替你引她出来?”
万俟尘手上一用力,便听清脆的“咔嚓”一声。
“啊!”江姗痛苦大叫。
万俟尘松开了江姗的右臂,江姗以左手撑地,跪在那儿不停喘气。但每呼吸一下,便觉得右臂疼痛无比。她透过眼前垂着的散发看见了自己的手臂,它无力地捶在右侧,没有感觉,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你的右臂已经脱臼。”万俟尘站在那儿淡淡地说,“你不想你的左臂也受伤吧?”
江姗哼哼一笑道,“就算你将我手臂都砍断了,我也不会帮你。”
万俟尘一怔,他想不到像江姗这样养尊处优的小女子也有勇气反抗自己,剑眉一皱道,“你不怕我?”
“我为何要怕你?”江姗缓缓站起,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巴一抬傲气道,“我在明,你在暗;我在阳间,你在阴司;我是一个健康的人,你是抓人魂魄的鬼差。我阳寿未尽,你便不能夺走我的魂魄。你有什么可怕的?”
万俟尘眼色深沉,执镰上前一步迫视江姗。他又瘦又高,足足比江姗高了一个半头,但江姗看不见他,若是看见或许会为他的眼神和气势吓唬住。
江姗不知道他是否还在那儿,但她也不敢冒然开口,她怕一开口自己便泄了气。于是只能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希望万俟尘早点开口说话。
“哼。”万俟尘从鼻子哼出了一声,却忽然感觉到脑袋后头有一道寒气袭来。他一偏开身子,那道寒气便堪堪从他耳后射过,在他的耳朵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幸而江姗个头比他矮得多,否则在他避开的时候那道寒气便会正中江姗。
万俟尘转身厉声呵斥,“何人在此,速速现身!”他手执长镰,长镰发着幽幽的黑光。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丢不丢脸?”一个男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充盈而颇有戏谑味道。“噢,你好像称不上‘大男人’,你的前世好像也是专门欺负女人的。”
万俟尘目光一沉,怒不可遏,围在腰间的黑色铁链咔嚓作响,“尊驾是不敢现身与吾相见吗?”
“哈哈哈——”那人朗声大笑,“莫用激将法,我自认不是英雄,为了存命,做狗熊也可。”
江姗忍不住掩嘴一笑,心想这个人好生奇怪,竟然愿意做一只狗熊?但也很可爱,至少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直爽许多。
万俟尘巡视四周,突然目光在东方一定,迅速化作一道黑影掠了过去。
江姗留在原地,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并不清楚万俟尘的去向。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正想着如何下屋顶的时候,耳边有一个人说,“我送你回去。”
江姗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样貌,便觉得身子一轻,那个人横抱着她跃下了屋顶,然后将她送入早就停在下方小巷内的马车上。那马车古朴破旧,马似乎与之前那匹一样瘦。
“喂!”江姗冲着外头那人的背影喊,“留下姓名!”
那人身形一顿,“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姓名。”他说完就消失在了墙后。
此时马车忽然动了起来,江姗一个不稳跌到了车的后部,脑袋“哐当”一声砸在了马车壁上。她本想抬手去摸摸后脑勺,但才想起自己的右臂已经脱臼了。她无奈地靠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那匹瘦弱的红马,心想着此次这马莫要发狂才好。
到了江府,江姗自己跃下马车。那马嘶叫一声,便拨开步伐冲着道路继续狂奔,不一会儿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江姗凝望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扶着右臂慢腾腾地上了石阶。门口的小厮见到她如此狼狈,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江姗让他们请一个接骨的大夫,自己走入了后院。
不知不觉进入了江虞的院子,她院里的一株蓝花开得格外妖冶。其他的草木在深秋季节早已凋零,江虞好像特别喜欢肃杀的场面,她的院子里总是一片萧索。但那株奇异的蓝色花朵却是一个例外。它从来只是孤单单的一枝,从来不会多,也从来不会少。
江姗浅笑,走到那蓝花面前静静地看着。
姐姐喜欢这样的花,是因为那个人吧。
听见江虞的屋子里有人在交谈,江姗慢慢地走过去,伸出手停顿在了门前,她以咬唇,缩回了手。绕到边上静静地站在了窗户边上。眼睫微微下垂,望着地面上的枯草。小石子路被清理的很干净。她靠在墙壁上,长长的睫毛犹如筛子一般盖住了她有些黯然的眸子。
白烨抚摸着江虞脖子上的伤痕,眼里疼惜道,“我给你上药,否则会留下伤疤。”
江虞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白烨,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顿时眼眸一动道,“这是我给姗儿的紫金软膏,她将此物送给了你?”
“嗯,”白烨没有注意到江虞脸上表情的变化,抹出一点软膏仔细地替江虞涂上,道,“二小姐替我引开万俟去了,等下我就去寻她。她与万俟尘无冤无仇,又机灵古怪,相信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以免那丫头真的和万俟冲撞起来,事情便难以收拾了。”
江虞道,“嗯,我也不放心姗儿。”她转头目视白烨侧脸,“白烨,对姗儿好一点。”
白烨指端一顿,仰头有些茫然,但很快微笑道,“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对她好。”
江虞浅笑颔首。
躲在外头的江姗身子一震,无力地仰起头继续靠着,她仰望天空,右臂的疼已算不了什么了。
只因为她的心……
更疼。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回
本以为这一天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但却没想到在夜幕降临之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孙权是独自前来的。
他来的时候,披着斗篷,帽檐盖住了眼睛露出了蓄着一小须的下巴。
白烨在小厮通报的时候主动地退了出去。踏出房门的时候,她仰望天空,看着日月交替,一抹清辉月光平整地铺在小石子路上,反射的月光照亮了白烨苍白的脸庞。白烨耳边回响着万俟尘的叮嘱,不禁一阵怔忡,回首深深望着屋内的江虞,江虞正在点灯。
她在屋外,江虞在屋内,仅仅几步之遥,但却像是已经相隔了万里。
“白烨?”江虞抬首望着她,白烨就站在院中皱着眉,看她神情纠结,应然是心中有事。
“我走了……”白烨笑答,耳朵微微一动,隐约听见有人正沿着前方的石子路过来。自己若在此刻出去必然会撞见他。白烨又不想再次做梁上君子,于是便转身绕到了江虞的屋子旁,贴在了窗户边。
却赫然看见墙壁的阴暗角落,有一双大大的、盈盈的眼睛正吃惊地望着自己。
“江二小姐?”白烨道,“太好了,我本就想去寻你,没想到你就在此处。”
江姗的眼睛略微浮肿,她咬咬下唇垂眸道,“我才来不久。”
白烨一愣,旋即明白了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刚才她和江虞在房中的情景,她都看见了。白烨耳根稍红,注视着江姗的右臂道, “你的手臂……脱臼了?”白烨皱眉上前,但江姗却退了一步,白烨尴尬只能停在原地问,“是万俟干的?”
江姗忽然抬头道,“我的手臂脱不脱臼不干你的事,你只要照顾好我的姐姐,让我姐姐开心就行,其余的都不必你管。”她气呼呼地背过了身,不知怎的,眼泪竟不争气地唰唰流了下来。
她从来不是使小性子的人,但此番只觉得酸涩无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白烨便成了江姗的活靶子,由着她乱骂一气。
白烨不知道该怎样安抚她,揉揉鼻子,心想着只能等江虞和孙权谈完事情再做打算了。
江姗也听见了屋子里江虞和孙权的谈话。
孙权打量了屋子四周,眼睛盯着那半开的窗扇,眉心一皱,刚要走过去查看的时候,江虞恰好开口问,“仲谋此番前来江府,是为公事还是私事?”她的声音娓娓缓缓,仿佛细雨春风一般迎面拂过。
孙权顿住脚步,回身道,“都有。”他迟疑了一瞬,凝眉道,“虞姐姐,周公瑾几日前自巴丘潜归,你知不知道?”
这一句乍听之下简单,但略一掂量便知孙权在投石问路。
他想判断江虞到底站在哪一方。
江虞悠然道,“知道。”
孙权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但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虞姐姐既然知道周公瑾到了吴郡,为何不告知仲谋?”孙权沉思一阵问。
“仲谋,”江虞目色一敛,道,“若连他的行踪你都不甚清明,你便太叫我失望了。”
孙权目色一亮,听江虞话语中的意思,她终于肯帮助自己了?
“你今晚匆匆而来,是否孙府出了大事?”江虞脸色凝重,薄薄的唇一张一合道,“是不是吴国太……”
孙权闻言身躯一震,瞪大眼睛道,“虞姐姐?!”
江虞喟叹摇了摇头,“你若还沉不住气,被人一猜便大失风度,日后还怎做这江东之主?为君者,喜怒不见;为臣者,宠辱不惊。你既为君又为臣,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孙权默然一阵,拱手对着江虞长长一揖道,“吴国太的确重病在身、缠绵病榻已久。我做这江东之主,多半是因为她倾力支持,若她走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虞站了起来,临窗而立。外面的小路蜿蜒至消失,隐没在秋风萧瑟条条枯枝之中。
白烨等不知道她是否瞧见了自己,下意识地靠在了窗边,大气也不敢出。
“仲谋,我要问你一句话。”
“虞姐姐请说,仲谋知无不言。”
“吴侯要娶姗儿的消息,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孙权一怔,抬目望着江虞,江虞也正在看着他。那双褐色的眸子里有着不知名的东西,浮浮沉沉,仿佛漩涡一般,迷炫、复杂。
孙权到后来才知道这是江虞的反击,她也在试探自己是否值得信赖。
沉思良久,孙权的手一捏道,“仲谋知道。”
江虞似是早已料到。孙策要娶江姗,这么大的消息就算有人想要千方百计掩瞒但总有透风的墙。孙权在吴郡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眼线,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但他还是躲在巴丘不肯回来,说明他在江姗和江东之间,他选择了江东。
在窗外的江姗娇躯一抖,眼中是不可置信。她一直信赖仲谋,却没想到他可以见危不救。那日问他的时候,他眼神闪躲,本以为他是愧疚,却没想到是因为他早知道孙策逼婚的事情。
“周瑜不久会在江鹤楼设宴,届时饶音绝也会在场。江东俊彦皆在,你会不会出现?”江虞问。
“我也正在考虑此事,只怕是一场鸿门宴。”
江虞浅笑,“汉高祖当年赴宴,可曾出事?”
孙权眼睛骤亮,“虞姐姐的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此宴你必须亲自前往,否则便叫江东俊彦看了你的笑话,以为你孙仲谋无胆无谋,连一个小小的宴会都不敢去。”江虞见孙权还有迟疑,又加了一个筹码,道,“江鹤楼是我的地盘,届时我也自然在场。”
孙权豁然开朗,喜不自禁道,“既然如此,仲谋定然赴宴。”
江虞深深凝视他,话锋一转问,“若我不在,你是否会帮江家?”
“虞姐姐何出此言?”
江虞摇头,道,“只是问问。”
孙权目光炯炯道,“虞姐姐若肯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