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假扮于吉去吓孙策?”
江虞点头。
没有人比白烨更适合装神弄鬼。
白烨抹掉嘴角水渍,她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思良久道,“我替你去吓孙策,我有什么好处?”
“你跟我谈条件?”江虞抬眼。
“是你先跟我谈条件的。”
“你要什么?”江虞纤细的手指敲击桌面,仰面盯着白烨,锐利的视线,几乎要将白烨看穿。
白烨摸着下巴微笑道,“这我暂时还没有想法。不如这样,你许我一个承诺,等日后我想起来要你做什么的时候,你要无条件答应我。”
江虞远山眉微蹙,“这实在不公平。”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白烨占了上风,笑着催促道。
江虞沉默半晌,从嘴中蹦出一个字道,“好。”她再扬眉问,“需要签字画押么?”
白烨微微一笑,伸出手掌,“那倒不必了,我们可以击掌为盟。”
江虞浅笑,亦伸出手与白烨清脆响亮地击了一掌道,“盟约已定,绝不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构思《白烨无常》的时候,很多地方都不成熟。某木写此篇的时候,心境很不一样,所以情节也较为不同,切勿用白烨无常的情节来推测这里的情节。之前琐掉那篇,就是为了不造成干扰,但又有童鞋反应解锁,那某木只能从命啦。。。
☆、第二十九回
白烨来江府,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过,不像今日是江虞特意请来的救兵。她本以为可以悠哉悠哉地在府内闲逛,因为早就听闻江府是江东有名的大宅,里面布置奢华、设计巧妙,不少人花上重金想要到里面一窥究竟但是却被拒之门外,如今有这个机会,她便也要在府内走上一走。但当她欲要踏出书房的时候,却被身后的江虞喊住。
只听她淡淡道,“你不能出去。”
白烨放在门上的手悬在半空,回头问,“为何?”
“府里有人认得你,”江虞手里已卷了一卷书,头也不抬地说,“你不能露面。”
白烨沮丧着脸,“认识我的人都在后厨,后厨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他们岂会看见我?”她忽而又想到一个人,收回手静静地走到江虞桌边,定定地看着她。
江虞在她这样的凝视下还是巍然不动,犹如一棵千年古松,面色沉寂如古井里的水。
白烨道,“你并不是担心后厨的人看见我,而是担心江二小姐看见我。”
江虞哗啦一声翻过一页纸,眼睛依旧盯在字里行间。挽着的流云髻落了一撮头发,遮在她的额头。
白烨心道她除了江姗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漠不关心地,她不让江姗见我,可能是怕日后我又连累江姗。我虽然落了难但依旧是个无常,莫说那些恶魂恶魄要撕裂我,就算是万俟尘知道了我和她们如此亲密,也是要找她们的麻烦的,我不如听她的话躲起来不见江姗。
她心里一阵乱想,却不知道江虞正趁着她出神之际用眼角余光睨着她。
悠悠地,她叹息了一声。
白烨的心神被这声叹息引了回来,注目江虞道,“我若是吓死了孙策,谁会代替他?”
江虞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你难道没有打算?”白烨挑眉,江虞一定早就寻觅好了依傍,只是她不想告诉自己,也不会告知任何人罢了。
江虞果然道,“没有。”
白烨道,“我不相信。”
“我为何要让你相信?”
“这——”白烨语塞。
她们的对话并不愉快,说完这些之后,白烨沉默了下来,江虞自然也不会再开口。白烨在屋子里站着,偶尔瞥一眼坐在桌后的江虞。她那样安静,安静地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她那样美丽,美丽到使人不知不觉停止呼吸。
原本这样等待的时间是极为漫长的,但此刻白烨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她偶尔偷瞄一下江大小姐,偶尔想一想今晚要做的事情。若是能够成功吓唬住孙策,那么也算还了江姗一个人情。
“大小姐——”外面是侍衣的声音。这个已经背叛江府的婢女,江虞还是将她留在身边。与其揭穿她的身份让周瑜再想办法混入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细作,倒不如不动声色地利用她,甚至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自己蒙骗周瑜。
“什么事情?”江虞看着门外的影子问。
白烨亦望向门外,余光观察四周看有何处可暂时躲避。
“周都督求见。”侍衣道。
江虞望了一眼白烨,然后悠然道,“请他进来。”
白烨忙慌不已地跃上壁角躲了起来,双手双脚撑在两壁上往下恶狠狠地瞪着江虞。她此刻让周瑜进来,明摆着是迫使自己躲起来受罪。
江虞见她上了那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周瑜负手大步流星地跨了进来,一见到江虞便拱手抱拳道,“江大小姐别来无恙。”
“周都督请坐。”江虞道。
白烨在上面心想,她对周瑜倒是优雅有礼,可为何总对自己这般不客气?她实在想不通此事。
“不知道都督此番来江府又是为了什么?”江虞陪坐在红木椅上,侧首便问周瑜,几乎不给周瑜喘息的机会。
周瑜望着她微笑道,“还是为了吴侯和二小姐的婚事。”
“虞已然和舍妹谈过,舍妹同意嫁给吴侯。”
周瑜吃惊道,“果真如此的话,公瑾这就回去禀报吴侯。”
他话虽然这样说,但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江虞看在眼里,问道,“都督还要问什么?”
周瑜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暗地里找过吴国太……”
江虞眉目不动,“那又如何?”
“所以你不是情愿将江姗嫁给吴侯的,”周瑜的目光犀利,像是狼盯着猎物一般盯着江虞, “在吴国太那儿碰了壁,你接下来会怎样做来拯救江姗呢?是派人告诉仲谋使得他们兄弟反目,还是求我让我出面帮忙?”他依旧记得那张字条的事情,说出此话来,是为了试探江虞。
白烨在上面听着分了心,竟然往下滑动了一分,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这响动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周瑜这种久经沙场的将军是不会听不到的,他正要仰面往墙壁上角落看的时候,只见一道纯色的苗条身影立时挡在面前。
江虞忽然站了起来,凝眉道,“若是我求你,你有什么条件?”
白烨手心惊出了汗,差一点周瑜便看见了她。
周瑜仰面望着江虞,咧嘴笑道,“这也简单,只要你肯陪我一晚。”这话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字字如战鼓般敲击入了白烨心里。
白烨怔住一瞬,随后体内燃烧起了熊熊怒火,她气得脸色发白,嘴唇不住咬着颤抖着,直到咬出了血腥的味道。
好一个周郎周公瑾,竟然会说出此等下流的话,这实在欺人太甚!
江虞背对着她,白烨虽看不见江虞的表情,但她受到如此大辱,想必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过了半晌,只听江虞凉凉地道,“我宁愿自己嫁给吴侯,也不会陪你周公瑾一晚。”
白烨听罢忽然想大笑。
江虞果然口舌如剑!
周瑜捏紧手,骨节咯咯作响,俊俏的脸此刻立即变得扭曲,但他还是不死心道,“你可要想好,如今只有我有办法帮你,一夜换她一生,这买卖难道不值得做?”
江虞拂袖转身冷声道,“都督请回,恕虞不能送客。”
周瑜冷哼了一声,提步就走。
房内又余下江虞和白烨。
白烨平稳落地,看着江虞静静地、孤孤单单地站在屋子中心,沉默着垂首不语。她忍不住一小步走近她,在她身后停住轻轻地说,“你莫要生气。”
女子最重贞洁,周瑜提出这样的条件,无疑是对江虞最大的侮辱。旁人听到如此秽语必然恨得牙痒痒,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干脆提刀杀人抑或自刎,但江虞只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她没有回答白烨的话。
白烨又走近了一小步,抬手小心地按上她的右肩道,“你放心,今夜我一定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你不必求周瑜,江姗也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江虞还是没有说话。
白烨着急了,转到她的面前刚要张口安慰,却讶然见江虞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完全不是生气的样子。
“你?”
“我什么?”江虞轻轻扫开白烨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悠悠然转回坐到了书桌后,靠在椅背上,眉眼一抬,睨着目瞪口呆的白烨缓缓道,“别忘记你方才说过的话,今夜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竟完全没有动怒?!
可白烨却中了她的计!
白烨苦笑道,“我又被你骗了。”
“我没有故意骗你。”江虞声音轻飘飘地,像是风铃般清脆悦耳,不再似以前那般冰冰冷冷了。
“你是没有‘故意’骗我,是我‘故意’上了你的当。”白烨语带幽怨。
“那么今晚你打算如何潜入吴侯府?”江虞定了定神色,严肃问,眼睛却盯着白烨下唇上的那一点血红色的伤口上。
“自然需要你的配合。”
“如何配合?”江虞忽而觉得此刻白烨的唇分外妖冶,像是血染的琉璃樱桃。
“以探病之名带我混入吴侯府,我会潜伏道半夜三更,那时候阴气最盛,阳气最弱,人的警惕性也最差。”
“好。”江虞心慌地瞥开视线。
白烨不明白她为何忽而避开自己的视线,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道,“不过此刻时辰尚早,你不如陪我去一个地方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江虞凝眉问。
“一样阳间没有的东西,若是有此物,今晚的事情必能事半功倍。”
江虞问,“何处去取?”
白烨诡异一笑,“随我来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白只是想和大小姐单独相处罢了~~
☆、第三十回
夜晚,江府东院的房间内,一灯如豆。
屋内一个窈窕俏丽的影子坐在妆奁桌前,她披着一层薄蚕纱衣,里面是一件淡粉色的衣裙。
她双手叠放在桌上,下巴靠在手臂上,两眼盯着面前的铜镜开始发呆。
铜镜内,一张可人的、漂亮的脸愁眉不展。
良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极细微地传来一声闷响,有东西碰到了外头的小盆栽。江姗拧起眉毛望了过去,只见一道黑影迅速从窗外闪过。她便立即吹熄了灯,转身紧贴在窗边,屏住呼吸。
江府的戒备森严,此人竟能通过多重护院来到这里,决不能小看。
江姗皱了皱眉,心里无端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又因为这无凭据的猜测有些欣喜起来,一直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会不会是白烨?
江姗抱着希冀抬眼一望,此刻黑影又恰巧凑到了窗户边上,他的身量比江姗足足高了一个头。江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此人绝非白烨。
但他又会是谁?难道是刺客?如果他真的是刺客又会是谁派他来的?
江姗的手按着腰间的蛇皮鞭,耐心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奇怪的是,那道影子竟开始在窗外来回走动了起来,一阵风鼓动了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外面噼里啪啦开始落起雨滴,再是尖锐的“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
江姗额间冒出了冷汗,她不明白这黑影究竟在做什么。他若是来刺杀自己的,为何见到异状还不冲进来?若是怕了为何还要在外头来回徘徊不走?难道他还在等待命令不成?
正思想间,忽而听见近旁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你……”音尾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生生掐断了一般。
“谁?”随着江姗的声音发颤。手中的鞭子早就抽了出去,但是“噼啪”清脆一声落了空。
“谁在这里?”江姗开始后悔吹灭那盏灯,黑暗的房间内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再听咔嚓一声,江姗的魂儿差点都惊吓了出来,身后吹来一阵阴凉的风,窗扇被风吹开,啪嗒啪嗒拍打在墙壁上,外面的雨水斜斜地落入屋内,打在江姗的身上。她的头发上沾了湿润的雨水,衣服上也落了点点水渍,但她没有动弹,手紧紧捏着蛇皮鞭,只因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真正的危险并不来源于屋外,而是早就潜伏在屋内。
耳边忽而掠过一阵凌厉的手风,江姗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人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再用肘部从后勒住了江姗的脖子,将她死死禁锢在怀中。江姗能够感觉到身边贴了一个人,但这个人的身体很冰冷,几乎没有温度。
“你……”那人还是用那种阴森恐怖的强调说了这一个字。
“放开我!”江姗在窒息之前以肘部猛撞他的腹部,但只撞击一下江姗便愣住了,因为她感觉到身后这人的身体几乎像石头一样硬!
江姗又咬牙去踩他的脚背,换做平常人脚趾骨都已经断了,但这个人却纹丝未动,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江姗惊诧,世界上会有比冰还冰冷,比石头还要僵硬的人吗?况且她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那沙哑难听的声音在此刻又幽灵般地冒了出来,这一次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他说,“你……”这个“你”字像是在山谷里喊出来的一般,在江姗的耳边重复了无数字,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
这就像一个人被人掐住了喉咙,只能将音尾断在绝望里。
江姗的脸渐渐失去了血色,她听见自己说,“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谁派来的,我都希望你能够放过我。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咳咳……”她将要无法呼吸,头开始眩晕。
江姗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了清晰到切近真实的幻象,好像在很遥远的过去,她在在一座石桥上见到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他站在桥头,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暗云纹袍子,仪表翩翩,卓然不凡……
“姐姐……”江姗虚弱地呼唤着,似乎只有念出她的名字才能够冲淡她心中的恐惧,她缓慢地伸出手,面前出现了江虞的虚幻的残影,只见她对着自己浅浅一笑。江姗此时此刻才知道,即便自己快要死了,留在自己印象中的还是那么一个优雅从容的江虞。“……虞……”她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字节,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没有方才那般的难受,地面上的冰凉传递到了她的身体上,使得她开始轻微地颤抖。渐渐地,屋子里又亮堂了起来,江姗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乌黑如夜空的眼睛观望了一下四周,依旧是自己的房间,依旧是这灯火,依旧是这风雨交加的夜晚。
江姗呆了好一阵,才猛然想起方才的事情,她急忙爬起来,拼命地咳嗽,拼命地呼吸。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盏灯在风雨中摇摆,几乎就要熄灭了。
江姗走到窗前关上窗户,皱起了眉头,她摸摸自己的脖子,那里隐隐有些疼。她又望了望窗外,花盆都完好。
难道刚才只是一场梦?
江姗带上窗户的时候这样想着。
但她实在不敢相信那么逼真的生死经历竟然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不曾停。
江姗撑着伞沿着小道慢慢往江虞的院落走去。走到半途的时候,竟看见有两个依稀的人影沿着另外一条小道也往江虞的房间走来。江姗停在原地,雨水拍在伞上。
“姗儿?”一个轻柔的、像是春风一般的声音飘入了江姗的耳中。
江姗的身子一颤,却没有立即回应,她知道自己的脸色并不好看,绝不能让江虞看见担忧。于是便迅速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带着灿烂无比的招牌笑容抬起头面对已经走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