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家了,可以暖和了。
路过停在楼底下的黑色轿车旁,车门突然开了,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回头,眼睛睁大,快步走过去,“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家的地址?你是从北京开车来的吗?”
林正道穿着大衣,冲她一本正经的,“我该先回答你哪一个问题?”
她又笑起来,回头对等在路旁的父母说:“爸妈,这是林正道”,然后冲林正道介绍自己的父母,林正道来到他们面前,和他们握握手,
“爸妈,你们叫他林总吧,人家是大老板”
林正道瞪她一眼,“叫我名字吧,叔叔阿姨,过年好啊”
父母微笑的点头,“过年好,进家里坐吧,这外头挺冷的,恩菲,快去开门”
“好”林正道看见她快步跑进了楼道,和她的父母一起走上楼。
进了她的家,他看看周围,是个极其普通的一家人,略显陈旧的木质地板,简单的家具,没有什么精致的装饰,但却透着平常百姓家里的温暖气息。她的父母端出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他坐在肖恩菲的身边,听她在耳边念叨每个菜的菜名,给他讲她们这有什么特产,又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见闻,她的话突然多起来,他觉得这一趟来的很值。
她家是小二居,肖恩菲把自己的房间腾给林正道睡,她和她父母睡一个屋,看见她给床换干净的床单,忙前忙后的样子,他就站在一旁看,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像个小妇人一样。
“好了,林大少爷,床铺好了,您可以就寝了”
“嗯,服务还算周到,看样酒店的培训还是卓有成效的,你进步挺快”她嗤之以鼻。
“你得说我的家庭教育很好”
“嗯,看样好像是不错”
“不许乱动我的东西”在她的领土上,她可以像个小辣椒一样辛辣。
“怕人动,就都搬走”
“总之,不要乱动,不然我会翻脸”
“怎么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才没有你那么阴暗,你跑这么远来我家干嘛?”
“没事干,闲的”
他看看墙上的奖状,她还是个不错的学生,“你什么时候走啊?”她不客气的问。
“不走了”回头看看站在床边,比平时更大胆的人。
“随便你”
她收拾好东西,要拉门往外走,“回来,你走那么快干嘛?”他的大嗓门,令人头疼,这个惯于拿麦克风讲话的领导已经不习惯低声的小声交谈。
“你小声点行吗?我父母都在,你别给我惹麻烦好吗?”
“过来”他看她坐到床边,有些无奈的样子。
“什么时候回去?”
“过完阴历十五”
“早点儿!”
“我都答应我父母过完十五才回去的”
他看看她,坐到旁边,“回去的时候,给我个电话,接你去”
“不用了”
“嗯?”他的声又大起来。
她马上双手做下降的手势,“好,好,你快小点声吧”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你跟做贼似的”
“跟你说不清楚,你早点睡吧”
“睡不着”
“睡不着,也上床躺着吧,我可困了,要睡去了”
“你再坐一会儿,我跑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路”
“我又没让你来”
“肖恩菲,你找揍吗?”
“求你上床休息好吗?你那么辛苦”她小声的说,她相信自己的父母一定在竖着耳朵听动静。
“走吧,走吧,一点也不情愿,下次不来看你”
“那太谢谢您了,晚安啊”
歌曲:踏雪寻梅 范晓萱
(6)成长的烦恼
她关上门,去了父母屋,挤在母亲身边,搂着妈妈的胳膊,闭上眼睛。
听见妈妈说话:“恩菲,咱们是普通老百姓,妈妈不求大富大贵,就求你能平平安安的。咱们不能因为人家有钱有势就忘了本巴结人家,现在社会上那些小年青为了钱什么都肯干,妈妈不希望你也变成那样的人。”
“妈,你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这个林总,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以前打工的公司老板,那时我老是做错事,被他批评,后来就熟了,他和他家里人关系不太好,过年没处去,就出来走走,妈,我明天就叫他走,放心吧”
“我没有叫你赶人家走,我就是问问”
“妈,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我一个穷学生,人家不会看上我的。再说你知道有多少人巴结他吗?你女儿不会做让你担心的事的”
“嗯,既然人家过年没处去,你就让他和咱们一起过年吧”
“得了,他可是个大忙人,估计没等你张口留人家,他就要回去忙工作了”
“是嘛,那明天我就把那只还没炖的母鸡给做了吧”
“好啦,妈,咱们先睡吧,我困死了”
“睡吧”。
他的到来,注定这个春节不会那么平静。第二天是初二,大家纷纷起床,吃过早饭后,围在桌边玩牌,林正道出奇的和颜悦色,一改往日的口气,肖恩菲在心里骂他,这个人真是太虚伪,太能装了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母亲忙着炖鸡,张罗午饭,肖恩菲要帮忙,母亲不让,说:“去陪林总说说话,我自己做就行了,不用你”
回头看见林正道正和父亲在象棋盘上厮杀的起劲,爸爸很久没遇上对手了,看样这次他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哪。
正想着,门铃响了,肖恩菲去开的门,开了门见是周忍冬,周忍冬微笑着走进来,他明朗的笑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周忍冬去屋里跟她父母打招呼拜年。当她走进屋时,看见林正道看周忍冬的眼神,他突然说道:“肖恩菲,你怎么不介绍一下?”
肖恩菲不自主的咽了口唾沫,“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周忍冬”说着顺手接下周忍冬手里提着的糕点盒。
“这位是林正道”
“哦,是高中同学,好像听你提过两次”
“啊”她匆忙的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周忍冬。
林正道站起身,跟他握握手,闲聊了几句,问他在哪里上大学,是不是也要毕业了,肖恩菲打断他们的交谈,问周忍冬是不是找她有事,她希望赶紧离开这里。
周忍冬问她的父母,“叔叔阿姨,我妈让我来叫肖恩菲去我家吃午饭”肖恩菲在余光中注意着林正道,他正举着一个象棋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双眼看着棋盘,并没有抬头。
母亲看看肖恩菲,点点头,“去吧”
肖恩菲仿佛松了口气,冲着周忍冬笑笑,“走吧”
“去了,别忘了给人家父母拜年”父亲说道。
“知道了”转身跟着周忍冬来到门口,换好鞋。
周忍冬伸手拉住她的手,就要出门之际,听见林正道说话了,“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感觉握自己手的周忍冬,重重的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回头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可以去,不远,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正想出去走走”
看见瞬间变脸的周忍冬,他咬紧了牙,肖恩菲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想自己去,我们有话要说,你在不方便”
没有得到回答,他们出了门。周忍冬重重的呼口气,侧头看肖恩菲:“他是谁?”
“以前打工时认识的人”
“他怎么会来你家?”
“他过年没地方去,就来了”
“你们家是收容所吗?”
“他跟父母的关系不太好,我们算是谈得来的朋友,他要来,我不能说不让他来”
“是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谈得来的朋友吗?”
“你在怀疑我吗?”
“我只是很疑惑”
他推出自行车,带上了她,自行车在雪地里歪歪扭扭的骑不快,肖恩菲双臂搂紧周忍冬的腰,耳边听见车的启动声,而后是清晰可辨的车轮滚动的声音,车也开得很慢,拐过一个弯之后,那辆车仍旧紧紧的在身后尾随,像个摆脱不掉的影子。
肖恩菲不敢回头,她知道看见的不会是自己想看见的人,周忍冬奋力的骑车,车子在雪路上直打滑,几次险些滑到,那个不急不缓的汽车仍旧不依不饶的跟着,寸步不离,让人恼火异常。
最后周忍冬气愤的跳下车,站住回头看那辆跟了很远路的轿车,那里面坐着的正是林正道,那辆车高贵的耀眼,是这个城市里不多见的宝马。周忍冬咬咬牙,看向坐在后座上的肖恩菲,“你下来”她没有动一下。
他皱着眉大叫:“下来,下来!”
“不下来!”低低的声音,带着恳求的意味。
“为什么不下来?你完全可以去坐后面的宝马,你根本就不必坐我的自行车,我也买不起宝马,给我下来”
“我就想坐自行车”
“可我不想让你坐,下来!”
“你听我说…”
“他都坐在你家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说着动手一把将她扯下车,愤然的丢下她一个人骑车走掉了,并迅速消失在路的尽头。
肖恩菲站在冰雪的路上,眼泪不住的流出来。她一直站着,对着周忍冬消失的方向,最后蹲下身子。
他们的争吵声,林正道听的一清二楚。过了片刻,肖恩菲听见身后的关门声,一直到一双皮鞋出现在眼前。
她看着远方,流着眼泪,他为什么不肯听她的解释,为什么就那么肯定的认为她一定想坐宝马,就不会想坐自行车?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坐什么轿车,真的!为什么他不肯相信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那么不自信?经不起一点的考验?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来到她面前,“起来”
她含着泪,恶狠狠的抬头看着他,“你满意了吧?终于达到目的了,是吧?这下你开心了!”她在雪地里冲他大喊。
林正道皱着眉看着她,好久才说话,“这样的人,你还觉得舍不得了?年幼无知的白面书生,你觉得他配得上你吗?”
“配不配得上,不关你的事!”
“你们俩不合适”
“那只是你的想法,我不想听!”她歇斯底里的喊。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是故意的吧?你为什么要开车跟在我们后面?为什么?你说啊?”
“我要看看他把你带到哪去”
“你太过分了吧?故意开着你拉风的车紧紧跟着,你想干嘛?想羞辱人是吗?你要用你的有钱有势凸显别人的寒酸是吗?你知道你是谁吗?你在昭告全天下人,你是林正道,是大老板,高高在上的老大,以为别人都要跪着求你巴结你,是吗?你那么精明,小小的周忍冬算什么?肖恩菲又是什么?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那么高傲自大,你有的是本事,你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易摧毁别人的自尊心,让人自惭形秽,相形见绌!你就是个混蛋!你知道吗?”
林正道直直的看着眼前挂着眼泪的肖恩菲,她的话像石子一样掷了过来,迎面的,毫不客气,她的言语和眼神告诉他,她极度的讨厌他,但他没有发作脾气,他还不想跟她搞得太糟。
“我没有那么想”
“你没想?可你那么干啦!”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要走,林正道一把抓住她手,“你不要过分”
“你放手!”
“我不放”
“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把别人看轻,不屑别人的感受,我真受够了你,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呆在你该呆的地方,为什么跑来不属于你的世界里?你走吧,你走!你走!”后来喊起来,和林正道推推搡搡。
林正道的脸色很是难看,他看着一直推她的肖恩菲,看见她脸上还没被风吹干的泪水,他松开了手,快步走进车里,立即启动车,掉头转了个弯,踩下油门,车速瞬间加快,观后镜里她的影子一下消失了。一路没有停歇,他当天就开车回了北京。
肖恩菲身心疲惫的回了家,把自己关进屋子,对爸妈说不要来打扰。她几乎流不出一滴眼泪了,躺在床上看着天棚发呆,等晚上妈妈来叫她吃晚饭,她走出来,妈妈问:“林总,不回来吃饭了吗?”
“不会回来了,我把他赶走了”
“有话好好说,不要对人家太过分,让人下不来台”
“嗯”
隔天,给周忍冬打电话,得来他冷淡的回应,“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要再来电话了”电话顷刻之间挂断了,再打过去,就一直无人接听。
再次回到学校,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这个学期主要是写毕业论文和接受答辩,课程倒是松一些。在某个周末,她给周忍冬学校打电话,找到他,他的口气依旧冷淡,肖恩菲跟他没说几句话就挂了,但她事后想想还是自己不对在先,周忍冬生气并不是没有道理,她去火车站买了车票,她要去周忍冬那,当面给他道歉,这六七年的感情她还不想失去,她想不管怎么样也要努力一下,哪怕去那接受周忍冬的一顿大骂,她也打算去一趟。
在春天还没来的时候独自去往北方最冷的城市,天气越来越冷,她第一次来这里,还遇上了大雪,辨不清方向,一路打听来的,那个很著名的高等学府,坐落在市郊附近,占地面积很大。这座名声远播的学校在白雪皑皑之中,宁静的像个神秘的城堡。这里的建筑物很多带有欧洲国家的风格,在白雪中更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欧洲的某个小国之中,恍惚之间感受到异国风情,于冰雪之中这是个不可言喻的美丽城市,仿佛冰雕一样剔透冰凉。
听说周忍冬不在宿舍,她就站在宿舍楼下的雪地里等他,北京的寒冷对于这里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她虽然穿了最厚的靴子,现在也已经冻透了,脚麻木的没了感觉,身上的羽绒服很快就将残留的那点热气丧失一尽,她拉了拉衣服,冷的不行,哆哆嗦嗦的盼着那个人早早的回来。她在雪地里跺着脚走来走去,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看见周忍冬回来了,和这个曾学习很好的同学一同走来的,还有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俩人互相依偎着,说笑的样子,让人不用怀疑他们的关系。
肖恩菲叫了一声:“周忍冬”
他们停住脚步,周忍冬抬头看见她,本想一个人过来,那个女孩子非要拉住他,和他一起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没有一点礼貌的客气。
“来看看你,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她是谁?”那个忽闪着沾满睫毛膏的长睫毛,化着时髦妆的女孩子问道。
“以前的同学”肖恩菲盯着周忍冬的眼睛,看见他不安的眼神。
“是你说的那个跟有钱人有一腿的吗?”目光斜视,鄙夷不屑。
周忍冬看着肖恩菲没有回答。
女孩子咧咧嘴角的“嗤”了一声。
“你有什么资格来谈?周忍冬和我在大一就谈朋友了,你还不知道吗?”
“刘艳露,你先回去,我跟她说”
“不,你不走,我也不走”
肖恩菲点点头,“说吧,还有什么新闻旧闻?”
“我本来早该跟你说,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平静的话语,出自一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嘴里。
“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还是根本没打算说?那过年时候的事,你该生气吗?现在是不是该轮我生气了?我还真佩服你每年假期里不辞辛苦的在来往我家的路上奔波”
“周忍冬,甭跟她废话”不该开口的人叫嚣。
“我在跟他说话,不是跟你说,要么闭上你的嘴老实一边儿呆着,要么滚蛋”在雪地里冻了一俩小时的人,嘴还好没被冻僵。
“你让谁滚蛋?臭三八!贱货!人家不要你了,还来缠着别人,不要脸!”
肖恩菲冷不防的给这个不懂尊重为何物的人一个耳光,但同时也挨了一个耳光,对方人高马大,肖恩菲占不到便宜,脸和脖子上被指甲划得伤痕累累,周忍冬拉住那个脾气火爆的女孩子。
“别打了”那个唯一的男士终于开口说话了。
女孩子被拉开,已有人来围观,肖恩菲红着眼睛,瞪着他们,上前一把拉住周忍冬,不让他走。
“你放手!死皮赖脸的,你不是能傍大款吗?怎么人家不要你了吗?被甩了,哈哈”幸灾乐祸的笑声,嚣张的像个狂妄八爪鱼。
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肖恩菲,窃窃私语,她知道大家这会儿都瞧不起她,这个社会还不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尤其在这个神圣的大学殿堂里,不可以容忍丝毫的玷污。可是她不能就这么死要面子的走掉,她还要听周忍冬的解释,她要他的回答,不然对不起自己在寒冷里跑了一千多公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