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跨进何家的大门,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盛大的接待。一个晚上,她都恍恍惚惚的,像做梦一样。
何父、何母,竟然是舒意的读者。
“怎么回事?”回公寓的车上,她问何熠风。
“我给他们各寄了一套你的书。”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幸好我是舒意,不然他们就不会喜欢我了。”画尘自言自语。
他宠溺地斜过来一眼,“你不是舒意,我就用别的法子。”反正那个人只是你。
画尘嗔怪地瞪了瞪他。“早说啊,害我愁得要命,瞧,都瘦了。”
“真瘦了?”他似信非信。
画尘说道:“我现在是衣服穿得多,不是胖。”
进了屋,泡好热水澡出来,有点口干,走到桌边喝茶。他坐着,目光似乎和平日不同。
她刚想发问,他猛地一扯,将她扯到了怀里,唇覆盖了上来,滚烫又湿润。手指轻巧地解开她的睡袍,贴上她的肌肤。经过之处,犹如燎原之火。“真是瘦了”这几字带着急促的气息,竟有一种缠绵悱恻的味道。她只觉得酥软无力,心里又如同微雨拂过初芽的柳枝,轻柔无限。
这一夜,在他的爱抚与怜惜之中,她成了他的一根“肋骨”。
第二天,画尘好像倒过来了时差。两人租了一辆车,沿着海岸线寻觅各式海滩,捡几块小贝壳,拍几张照片,再顺路去悬崖峭壁上的小教堂里探探险。画尘喜欢当地的风俗博物馆,每一处,都停留很久,喋喋不休的和他说个没完。
科孚岛的盛名,是因为茜茜公主,她在这里还建了座行宫。每一年,她都要来这里度假。在她患上严重的肺病时,也是这里的阳光和海风治愈了她。“对了,还有一部喜剧片,叫《我的盛大希腊婚礼》,也是讲希腊风土人情的。”画尘敲着头,冥思苦想。然后,有点为自己对希腊浅薄的了解而不好意思。
何熠风发现了一件事,这次画尘没有手绘地图,甚至都没有查询当地的资料。仿佛把一切都交给了他,随便天涯和海角。他一下子明白了,尽管笔下的文字那么悠闲、惬意、但不管在哪里,她都是一个人。她会孤单,会胆怯,会不安,唯有把功课做得充分,她才是安全的。
天黑了,夜色如黑咖啡般浓郁,但每时每刻都是新鲜、有味道的,他们坐在走廊下的咖啡座,沐浴纯净的海风。画尘拿着相机在拍路人,他翻着一本当地的旅游资讯杂志。杂志做的很精美。
不知拍到了什么好玩的,画尘笑的声音很响。
“画尘。”他抬起头,神情很郑重。
画尘应了声,看过来,手自然地放在他的掌心。
他知道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他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了,他将她的手按在他的心窝,“你在这里存了一笔巨款,你可以尽情挥霍,别害怕,永远都不会取尽。”
说这话时,眼前走过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故事,但是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只有他。
张晓风写过一句话: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想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是的,是的,风在,海在,爱在,你在,我也在,足够了,这世界已是最美好。
画尘凑过来,吻上他的唇。
002 湖光月影
“就叫它无名湖吧!”画尘兴致勃勃地说。
应该在小镇下车的,她突然改变主意,要多坐几站,看一看德国的小山村。于是,就来到了这片湖边。湖四周环山,山顶上隐隐还有着积雪。虽是初夏,下午时分,却有几丝凉意。心里面大致有个方向,却叫不出山的名字,湖的名字。
湖岸边有骑着脚踏车过来写生的大学生,他和画尘都会说点德语,打听了下,往前走,有座小旅馆。“不知有没有房间,我们差不多把那全包了。”一个女生说道。
画尘笑着道谢,她乐观地对他说大不了我们露营。
旅馆就在湖边上,尖尖的屋顶,油漆斑驳的长廊,园中有古老的槭树和合欢树,一道大栅栏上,长着茂密的常绿藤萝。太阳已经落到了槭树高高的树梢后面,不过日光一点未显暗淡。
旅馆主人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抱歉地告诉他们,除了阁楼上还有个空房间,其他房间都住满了学生,那个房间小的像个巢。
“没关系,塞得下我们两个就行。”画尘说道。
妇人也笑了,“那是当然。”目光扫过两人手上的戒指,“是新婚旅行吗?”
这是他们婚后第二次旅行,何熠风来德国参加一个医学会议。他读博时写过一篇论文,当时反响一般,没想到几年后,他提出的论点突然变成了焦点。他一再解释自己已经离开医学领域好几年了,大会组委会却坚持说那又不能否定他是个好医生的事实,盛情邀请他来作报告。刚好,读博时的几位同学也来参加会议。何熠风推辞不了,就当同学聚会,顺便带画尘出去旅行。
医生的压力太大,几位同学多多少少有点谢顶。画尘犹如赚到一般,不住感叹,人还是笨一点好。他听了,不禁莞尔。
房间是真小,一个小卫生间,简易衣柜,一张一米二的小床,不过很干净,推开窗,正对着一面湖水。旅馆还有网络提供。
“七点开晚饭,你们可以先到湖边走走。”妇人安置好他们,下楼忙去了。
画尘洗了个脸,拿着相机也下楼了。何熠风打开电脑,要写几份邮件。林雪飞在线上,点开视频,两人开始通话。
林雪飞最近是怨声载道,他说何熠风是大奸商一个,把总经理培训上岗了,然后让他做牛做马,自己跑出去游山玩水。这些话,何熠风充耳不闻,他早听腻了。不过,林雪飞也没歪曲事实。“还有什么事?”写好邮件,他抬起头。
“舒意最近有没有偷懒?”林雪飞愿意做牛做马的代价,就是舒意在《瞻》上开专栏,每年要写一本书。
何熠风手托下巴,朝下看看。写生的大学生们回来了,有个女生摘了把野花送给画尘,画尘乐得嘴都合不拢。“还行。”
“你是鸣盛的总监,得督促着她点。一年都快过半了,书的影子呢?”
“没看到。”
楼梯上响起噔噔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咚”地推开了。
“老公,他们喊我去湖里钓鱼,点着松明。”生怕他不同意,她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左左右右吻个不停,柔软的腰肢扭来扭去。
他猛烈地咳嗽,提醒她另一端有人在偷窥,她瞪着两只眼睛,以为他呛了,手色色地从衬衫里伸进去,要替他拍背。
“林雪飞闭上你的眼睛。”何熠风真的要疯了,一时间又没办法关笔记本,急忙抓住画尘的手。
画尘下意识地超屏幕一看,林雪飞都恨不得把头伸出屏幕外了,他的身后还站着总经理。“啊!”她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地跑了,直到船驶到湖中心,她脸上的红晕都没退。
阳光完全消失在山的后面,一阵风吹开天空上的云层,一弯新月泻下晴朗的光辉。何熠风看看表,快八点了,画尘还没回来。
圆圆的,像有歌声飘来。一点亮光随着波浪,一荡一荡。
“是他们。”妇人利落地摆放着餐具,大盘的食物端上来。月光下,船靠岸了,一个高大的男生搀着画尘下船。他的身后,有一条高大的牧羊犬。何熠风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正要冲过去,画尘欢喜地向他跑过来。那条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她没有晕厥,没有惊吓,没有慌乱,但是对于狗狗的示好,她仍是排斥的。
学生们钓了两条大鱼,交给妇人加餐。于是,晚餐又晚了一会。吃完,上楼,等洗漱好,都快十一点了。
灯都熄了,月亮又隐没在云层背后,只有星空中反射下来的微弱的亮光,映照着透过窗户所能看到的一角湖水。
床太小,怕画尘掉到地上去,何熠风必须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画尘有点兴奋,把他睡衣的纽扣,解了扣上,又解了,再扣上,一边和他说起德国作家保尔·海泽。
“日耳曼民族都是一板一眼的,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个浪漫作家。他的文笔像诗歌一样优美。他有一篇小说叫《死湖情澜》,不是他的代表作,但我最喜欢,怎么也看不厌。里面有一个杰出的医生,因为家人一一过世,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倦,她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悄无声息地了却生命。他来到了一个叫死湖的地方,给朋友写了封诀别信。这时,旅馆里来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少妇,少妇刚去前线吊唁自己过世的丈夫,孩子又生着重病,这像不像命中注定,他们相遇并相爱了。他替孩子看好了病,她让他获得了新生,爱情真的好神奇。”
他同意。同学替他可惜,如果他坚持从医,现在一定有着很大的成就。也许会吧,但是快乐又不会比现在多一点。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做医生,可能会医治不少人,但他只想一辈子好好的守护一个人。过早独立,使得他个性凉薄,对于情感很淡漠。她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走进了他的生命,逼着他正视她的存在。当她在向他索取温暖的同时,也一点点温暖了他。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妈妈。”他柔声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
画尘笑了,“也许他们会嫌我唠叨!”
“我不嫌。”
画尘抬起头,细腻的嘴唇微微绽开,露出雪白雪白的牙齿。他们深深的吻在一起,许久,他问她:“挤不挤?”
她回到:“不懂那些人为什么爱睡大床,中间像隔着条鸭绿江。有的人呢还分房睡。这样刚刚好,一个手就能摸到你,翻个身还在你怀里。我们要一直睡一张床,用一个洗手间,吃一个锅里的饭。好不好?”
他动容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又将她吻住。
他们的婚姻刚刚上路,日后,还有长长的岁月。她曾经对爱情、婚姻美好的憧憬,他会带着她一一实现。一步一步,慢慢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窗外,月亮重新探出身来,湖面上又是一片清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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