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风景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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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风景如画-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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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老师,不巧啊,阮小姐出远门了。”保安说道。
何熠风正欲关车门的手一颤,人僵在车边。
“走了有四天了吧,拖着个大行李箱。她没告诉你?”保安指指后面的保安室,“外面冷,进去暖和暖和吧,我们开着电暖器呢!”
在这个时候,去远方?何熠风的心咚的一声坠落在地上,把地砸了一个坑,他感觉满眼都是飞尘,保安的脸渐渐失去了五官。他不禁后悔起来,画尘来憩园的那个晚上,明显带着心思,他应该多问几句的。
“我能进去看看吗?”那么大的一幢房子,拉上窗帘,宅在里面写稿,从外面看,好像家中没人。保安可能搞错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帮你打个电话。”不被人信任,保安语气硬了。
“我相信,我只是想进去看看。”何熠风很坚持。
保安看看何熠风,大过年的,算了吧,满足他这个心愿。
静苑里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虽然住户多是商家。树木、小径、人工湖、假山,不远处奔腾的江水,与门外沸腾的节日气息,仿佛在另一个时空。电梯直达顶楼,称职的清洁工,把电梯门都擦得锃亮,画尘门前的脚垫干净得像刚刚铺好。
画尘不用门铃,管理这么严,她从没有陌生来客。
何熠风默默地站着。
画尘满十六岁那天,画尘说想吃韩国料理。那几年,受韩剧的波及,韩国餐馆像雨点般落在宁城的角角落落。姑姑在追《媳妇的美好时代》,一集都不能拉,没和他们一同过去。他点了鸡汤面,画尘要了石锅拌饭,还点了一份烤肉、一份明鱼汤。饭端上桌时,听得热气滋滋直冒。画尘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翻动,有些未及波动的米饭已在锅底粘住。她用力一刮,刮出一片锅巴来。
画尘嚼得嘎吱嘎吱,真的好吃!她把咬了半片的锅巴递到他嘴边。
他似乎是极其自然地张开了嘴巴,接住了那片锅巴。
那一晚,何熠风失眠了。他向来是个会学习会休息的人,平常就是天塌下来,对他也没任何影响。那个晚上,天并没有塌下来,还下起了小雨。春寒料峭,细雨如毛。
在辗转反侧N次之后,他在半夜起了床。从医学院到画尘的小区,有八站的路程。他骑了辆自行车,一手扶车把,一手撑伞。画尘的房间灯已熄了,他没有上楼,没有喊叫,没有唱歌,就那么站了一会,然后,傻傻地笑了。
何熠风俯下身,把玫瑰放在门前。卖花的小姑娘气得都没给花包扎下,这是一枝朴素的玫瑰,离开了土壤,叶子有点微卷,花却还没绽放。
除夕夜真是太冷了,走了几步,血液都像凝固了。上了车,开了暖气,等到血液畅通,指尖可以自然弯曲,他拿起了手机。
这次没人说“我在开车”,是个天王歌星在一遍遍唱“恭喜你发财”,在恭喜到第五遍时,他听到一声抽气声,像是疼,又像是冷。
“何夫子,过年好!”
嗯,嗓音脆亮,背景里呼呼的是风声。“你在哪?”
“长白山。”
“温度多少?”心疼、气愤,各种心情溢于言表,何熠风声调不觉提高。
“二十几还是三十几,我没注意这事,反正差不多,很冷。”
“干吗跑去那么远?”
画尘理直气壮:“长白山最美就是冬天呀,游人很多啊!不知道《林海雪原》是不是在这拍的,太壮观了。你还在滨江?”
“我迷路了。”那几盏红灯笼,被风刮得东摇西摆,光束也跟着摇摆不定,何熠风闭上眼睛。
画尘笑:“要我给你指点?”
迷路怕什么,地球是圆的,顺时针走,终会走到原点的。宁城附近有些小山,有时他们在周末去爬山。画尘不爱走别人踏过的山路,专挑奇奇怪怪的地方走,他说会迷路的,她下巴一抬,这样反驳他。好像他是个胆小鬼,而她是个顶天立地的女汉纸。这位女汉纸,却又偏偏唯心,在考试前,都要拉上他去寺里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她考试过关。他吼她,菩萨连这个也帮的话,你还上什么学。可是每个人心里都要有一个信仰吧,虽然不能全心依赖,至少不害怕呀!他无语。
“现在有航班去长春吗?”他突然打定主意,就去两天,看一眼她,然后赶回滨江,迎接《瞻》的首刊发行和书屋的开张。
电话里静默一片,只有电流声咝咝地响。
“阮画尘!”
她哦了一声,他听出她的不愿意。“我想一个人呆几天。”声音很轻,却非常有力。
果真是有事发生,而她选择了独自消化,没有向他倾诉,没有找他帮助。他已不值得她的依赖么?
“我会每天都和你联系。”这是宽慰他么,她补充了一句。
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呢!“回来时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画尘低低地笑,挂了电话。随即,给他发来一条短信:我从来不曾崩溃瓦解,因为我从不曾完好无缺…安迪·沃霍尔。
何熠风握着手机,用尽全力。
周浩之在年初四回到滨江,又是何熠风与总经理一块去的机场。海南的阳光和海风是不错的良药,周浩之的气色好了许多,下飞机时,竟然是自己单手拄着拐杖,没用轮椅。
总经理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这把年纪中风,还能有这样,真是奇迹。”
何熠风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让他平静下情绪,尽量不要再提旧事。总经理点点头。
“熠风辛苦了!”周浩之握住何熠风的手,掌心温厚有力。
何熠风谦虚地回道:“应该的!”
总经理还是推了轮椅过来,好不容易好一点,不能太累。周浩之没反对,坐下来后,频频回头。
“怎么这么久?”他笑着问。
何熠风和总经理讶然地一起看过去,边走边整理披肩的华杨回道:“披肩上的流苏勾住了拉链,折腾了好一会。”她抬起头,秀婉的面容怔了下,目光紧紧张盯着何熠风。
“华董也去海南度假,我们恰巧住的同一家酒店。”周浩之微笑地说道:“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鸣盛的新总监何熠风,年轻有为。”
“是的,周董天天说起。”华扬眼眨都不眨,像在何熠风脸上寻找着什么似曾相识的痕迹。
“您好!”何熠风礼貌地招呼。“我们来了两辆车,华董与我们一道走吧!”
“谢谢,我的秘书已经来了。”华杨挥了下手,一个装扮利落的女子拖着拉杆箱,站在不远处。
于是,就在门口相互道了别。转弯进停车场时,何熠风回了下身,华杨与秘书仍站在原地,目光一路追着他们。他再次颔首。
车门拉上时,何熠风听得周浩之长长的一声叹息,近似梦呓说了声:“真是可怜!”不知指谁。
虽说周浩之身体还没全部康复,他坚持每天都来办公室坐坐。与翼翔的合同,在财务部门与律师斟酌了部分细节之后,正式签约。签约那天,印学文满脸不高兴。不过,在大年初六,他不仅送来一只特大号的花篮,还亲自到场道贺。他对何熠风说,兄弟哪有隔夜仇。何熠风当没听见。
这是滨江文化产业里一个盛大的日子,电视台、各大报社记者云集,文化各部门的领导也全部到场,沉市长与周浩之一同剪彩。沉市长对着摄像机的镜头说:经济一发达,通常会被人笑称暴发户,而我们滨江呢,经济不落后,文化也走在最前列,这叫什么,懂得生活。
《瞻》是期刊圈内的新颖事物,鸣盛书屋又是国内第一次二十四小时书屋。还带着油墨香的《瞻》一本本排列着,从外观到内容,都令人震撼。书屋是浅木色木地板,柔软的地毯,宽大的少发,明亮的窗棂,抬眼就是开阔的风景。长长的书桌上整齐地摆放各种精选的书籍,相信就算不是经常看书的人也会随手买走两本。何况店内还有笑起来有如阳光般灿烂的导购员。店内设有咖啡休息区,可以点上一杯咖啡,慢慢品味,阅读美好午后时光。但是店中不提供网络,不使用一次性用品,不允许吸烟。
“来这儿的肯定是美女和才女比较多,我以后要经常来坐坐。”印学文转了一圈,兴致勃勃地决定。“呃,那不是晟华的华董么?”印学文推了何熠风一把。
何熠风看见了,周浩之亲自接的花篮,还与华杨站在鸣盛书屋前合影留念。华杨穿了件黑色大衣,脖子里系了条红色的围巾,拎着红色的手包。很正式很郑重的装扮。
“你们鸣盛不会想在晟华百货里设个专柜吧?”印学文眼睛里像钻了只飞虫,眨个不停。
何熠风斜了他一眼,“你不能去拿本书看看,干吗一直跟着我?”
“我是你们的贵宾,你这个大总监必须亲自接待。”
何熠风很忙的,要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要聆听同行们对《瞻》的评价,要看看读者对书屋的反应。他朝林雪飞递了个眼色,林雪飞笑咪咪地跑来,“印总,我朋友从美国给我寄了点好咖啡豆,给你煮一杯去?”
哎呀,终于把印学文给打发走了,何熠风深呼吸,转身朝书屋走去。保安捧着个大纸箱,急急地从后面追来。“何总,你的快递,刚送来。”
何熠风接过,挺沉的。XX文艺出版社?他把纸箱放在地上,蹲下来拆开。他感觉到胸口有一股热流,慢慢地向喉咙口升腾,然后,满心、满怀、满身都暖暖的、柔柔的,这叫窝心,这叫细腻,这叫支持,这叫……哦,画尘!在她的书房内看到新书的书稿后,他一直留意书市中的新市讯息。各大网站预售的新书里,她的书排在最前列,上市时间就在这个月。现在书店、网站都应该还没有货,这四十本书,是出版社第一时间送给她的样书。她全部送给他,不,是作为礼物送给鸣盛书屋。这份礼物,哪里是“珍贵”可以形容。
“舒意的新书,没看错吧,我这么幸运!”新书排放在最显目的位置,一位高度近视的小女生一眼看到,欢喜地叫了起来。
导购员给何熠风倒了杯咖啡,他接过,微笑地看着小女生付好款,忙不迭地撕掉封皮,就在店内看了起来。半天,都没抬下头。他可以预见第二天、第三天……因为舒意,鸣盛书屋里会有什么样的人潮。
简斐然也从楼下晃过来,转悠了一圈,拿了本舒意的书,站在何熠风面前。“怎么没看见阮画尘?”
何熠风反问:“她为什么要在这?”
“她是你学生呀,这么个重要的日子,不该来祝贺下吗?真是不懂事。”
何熠风抽回她手中的书,放回书架。她刚洗过手,涂了不少护手霜,香气太浓,会弄脏书页的。“我以为你很聪明,似乎,我错了。”
简斐然仿佛有点意外,抬起眼睛。
“有句话非常难听,但我希望你能听下去。即使没有阮画尘,那个人,也不会是你。你这样的勤奋和努力,不要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你喜欢这份工作,你很珍惜。”
如果说上一次的拒绝还是委婉的,那么这次,不能再直白了。就是白痴,也可以听懂的。
“我从不玩暧昧,也不会成为某人的征服对象。把时间花在我身上,很浪费。日久生情这样的话,于我不适用。所以,放弃吧!哦,如果你觉得培训得差不多了,可以随时回翼翔。当然,鸣盛收了翼翔的培训费,你想在这呆久点也可以。我忙去了。”
简斐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幸运的是,何熠风说这话时,旁边没有第三者。
机械地迈腿,机械地上楼。长长的走廊向前延伸,何熠风的办公室就在尽头。简斐然木然地看着,她知:这条路,死了!
漂亮女人、聪明女人,并一定就有好的命运。她想,又是一条血淋淋的真理。重逢时的那一刻,以为是上天的恩赐,原来,只是一个玩笑。
《瞻》的反应是意料中的好,看到订单时,何熠风很淡定,林雪飞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要何熠风许诺他假期、高薪。何熠风充耳不闻,第二期跟着就要出刊,他看了看稿件,有些散。有位编辑建议第二期的人物特写栏目采访沉市长的女儿马术教练沉思。职业特殊,身份又特殊,有不少写点。编辑特地拍了几张沉思骑马的照片。何熠风一张张地看着,怎么回事,站在栅栏边穿着灰色大衣的男子,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很像画尘的偶像上司邢程。他怎么会在这?
他满腹疑惑地拿起照片,准备去特稿部问问,许言匆匆迎面走来,神情严峻:“何总,大新闻。晟华集团的晟茂谷与华杨刚刚宣布离婚。”
“晟华股价怎样?”何熠风命令自己镇定。家族企业牵扯着巨额财富,稍有波动,就会掀起万丈波澜。
许言说道:“他们之前已建立家族信托基金,不会引起股权纷争,对股票市场的冲击不大。现在,华杨已辞职,手里的股权全权委托晟茂谷管理。”
未雨绸缪!难道他们早就有分开的打算?何熠风想起最近和华杨的两次见面,眉宇清明,没有一丝愁结。
“他们的遗嘱也公布了,所有财产全部留给两人的独生女儿。”许言笑了下,“我想,滨江的女首富今天应该产生了。只是晟小姐很神秘,至今仍在国外。”
“《滨江日报》不是花边周刊,别写这些八卦,诚实报道新闻好了。”何熠风突然像不能思考了。
许言说:“我知道。但我想《瞻》的第二期,可以好好地挖掘信托基金控制股权的话题。国内有不少事例。”
“好!但是不要提到晟华。”
许言不明白。
“周董和晟华的两位老董都是好友,应该给他们这个面子。”何熠风挪开目光,不与许言对视。
许言半信半疑地走了,她有点惋惜。
画尘一般会在晚饭前,给何熠风打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好像是坐在某个小餐厅,在饭菜上来前的一段时光,她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机,嘴角上扬。外面,白雪皑皑,室内却温暖如春。
何熠风今天像是等不及了,似乎生怕画尘会食言。
手机又不通?
“何总,你帮谁算账啊?”林雪飞从外面进来,看着何熠风拼命在计算器上按来按去,眉心紧蹙。
何熠风愣了半晌,低咒一句,摔开计算器,拿起一旁的手机,瞪了瞪捂着嘴偷笑的林雪飞。
又是风声,还有嘎嘎的鸟叫声。“阮画尘,你在滨江!”何熠风额头青筋暴立。北方现在冰天雪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画尘短促地笑了下,好像孩子的小伎俩被大人识破,有点不好意思。“回来两天了。但是我不在市内。”
“你在哪?”
“一个秘密基地。”
“我讨厌猜谜。”何熠风以命令的口吻发泄着心底的怒火,“把路线图发过来。”
向东,向北,离长江渐渐远了,经过三个小镇。小镇年味比滨江浓,街上的行人穿着新衣,三五成群地聊天、说笑,中巴车的喇叭响得震天,他们慢悠悠地回过头看一眼,笑一笑,再慢腾腾地挪步。卖气球的摊子就差支在路中央,孩子们围了一圈,中巴车几乎是擦着边蜗牛般爬过去。接着,视野开阔了,一望无际的田野,麦苗已经泛绿。田野之间,白色的民居星星点点。路上,遇到几个迎亲的车队,鲜红的喜字贴在车玻璃上,一过桥,车窗打开,有人从里扔出一只爆竹。“轰”地一声,回音悠远。
“呶,就在那个方向,大概还有一两里路吧!看到一大片水就是了。”系着个鼓鼓腰包的老板娘拉开车门,指给何熠风看。这条线路跑了七八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个英俊又斯文、高贵的年轻男人。当他向她打听线路时,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大过年的,跑这么偏的湖区看什么呀?老板娘特地踮起脚看了看,湖区现在都冻着,芦絮沾在身上,掸都不好掸。天色也不好呀,乌云推来搡去,三星两点的冻雨飘飘洒洒。
何熠风向老板娘道了谢,没抬头看天色,疾步朝前走去。深青色厚昵大衣下摆微微起皱,还沾了点灰尘。那是坐在他身边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用脚蹭的。路面是泥土的,有些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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