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说打生下来她就去过三次录像厅,因为“VCD”机稀烂贱,盗版影碟满天飞,想不出什么理由去那儿 〃 。我也至少四年没进过录像厅了,我对录像厅再熟悉和亲切不过,它丰富了我多少枯燥无味的大学时光啊!那时候校园里流行看“毛片”的同时,更流行看“真片”,我和上铺临铺的几个好哥们儿一有空闲就躲进录像厅,专挑墙角旁僻静黑暗的地方坐。午夜,伴着画面上“哼哼唧唧”,录像厅里也唏唏嘘嘘,墙角晦暗处肉板相击的拍子声真切可闻。
心里合计好的,可进了录像厅,我又手软起来,有贼心没了贼胆。当时主要有一种想法在我心里作怪:“我可是个编辑,按过去的话说大小也是个知识分子,总不能表现得太龌龊了吧!”我才明白,为什么在那个禁欲的年代,人们都是假正经,原来一个假道学的帽子正扣在他们身上呢。毛毛也忍耐着,我们相对无言,只是嘴里不断咀嚼着买来的一大堆小食品,四只眼睛瞪着屏幕,故事情节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等到了荷尔蒙最躁动的子夜时分,我们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了……一直到现在,我和几个哥们儿谈起那夜的细节,我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只动了动手,真的,别的什么都没做。
一周以后的又一个休息日,我和毛毛去了距离这座城市 300 公里远的一个风景区玩,我以半个月一天不休的代价和同事串了两个班儿。很出乎我的意料,在风景区宾馆的当晚,毛毛竟挣扎着不同意,我当时确实生气了,毛毛看着我笑了:“你就那么急呀,明天,明天肯定给你!”毛毛身体没有什么异常,我搞不懂她当时那么做是出于什么心理,但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继续纠缠的理由,因为第二个晚上,她真的让我如愿以偿了。我们返回城市的第二天,我弟弟就离开回老家了,毛毛便理直气壮地占据了我那张双人床。
“我走了,今天晚上我不回来,回家住!”
已打扮好的毛毛拎起我花了 500 多元给她买的那款精致小包,看了看我,然后也没等我说什么,转头就出了房门。
洗漱完毕,我也挎了自己的兜子下楼。中午的阳光对我这个刚睡醒的人来说,总是那么刺眼。路过“川妹子酒家”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晚报的朋友徐冬昨天下午就给我打了电话:“骆驼,来货了,明天中午 12 点,万盛大酒店!”骆驼是几个哥们儿根据我的名字——方舟,又联系“沙漠之舟”的寓意给我起得绰号。“来货了”有点暗语的意味,意思是又来钱了。做记者经常能收到红包,还能经常写点软文赚私房钱,这已是公开的秘密。我现在虽然是编辑了,但毕竟以前做了两年的记者,总有一些老关系想着我,哥们儿有什么好事当然也没说的。万盛大酒店是一个四星级酒店。“去万盛大酒店吃饭?”这样琢磨着,我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冬子!饭我不吃了,我有点事儿,一点左右我直接去取钱吧!
徐冬在手机里骂了我一句就挂断了。去了又免不了应酬,说不上为什么,我最近对酒忽然有一种戒备的心里。走进“川妹子酒家”,挺着大肚子的老板娘老远地就迎了出来。
“呦,可好一阵子没过来了,总看见您在门口路过!
“啊,最近忌口,吃不了辣的!
我应付着,在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我喜欢吃川菜,这个小店从老板到厨师都是正宗的四川人,烧出来的菜当然也就很地道。以前这儿几乎就成了我的食堂,几乎一天来一次。自打认识戒辣的毛毛后我就没来过,两个人吃饭就得往一块将就,这让我提前感受到了一个家庭生活的乏味。我点了碗米饭,点了个我最爱吃的干煸牛肉丝,好久没吃了,看着菜名我都流口水。等菜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老板娘,肚子明显比我上次来时大多了。看着,本不入我眼的老板娘竟然也有了几分姿色,原来怀了孕的女人真的很美丽。
吃完饭已经 12 点半多了,我擦着满头的汗走出“川妹子酒家”,抹了抹嘴,叫了辆出租车。
三
走进豪华转门,门口两个模特身材的漂亮女迎宾笑着向我点头,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先生您好!”我忙不迭地向他们点头致意。每当有这个机会,我都不会吝啬自己的热情。两个姑娘脸上的笑容是纯洁的,然而她们的纯洁还能维持多久呢?像她们这样的女优,在一个纸醉金迷的时间和空间里,很快就会变味,趁她们的纯洁还没有镶上金边儿,我怎么能吝啬自己的热情呢?
“先生,您开房还是就餐?
“啤酒厂订的包房!”
“哦,那先生您这边请,三楼畅春园”。
一个女迎宾笑着抬手指向电梯的方向,我走了过去。不用她们引导,我对这个四星级酒店很熟悉,若不是门口那张张见过一次的女迎宾的脸更换太快,我会成为他们眼中的熟客。
“这桌饭恐怕要花费啤酒厂上万元吧,看来啤酒厂大出血了!”乘电梯的时候,我这样想着,心底不禁一阵狂喜。这家啤酒厂可是省内支柱性企业,其产品也是全国知名品牌。对有一官半职者和有钱的企业,我向来都不会拒绝,“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饭局已经接近了尾声,因为很多盘子都见了底儿。包房里围坐了六七个人:徐冬、市日报的蒋峰、两个电视台的也都见过,但记不得名字了,还有两男一女不认识,那个满面红光肥头大耳的显然是个领导。那个年轻女子倒让我上心地看了一眼,无疑是个很漂亮,但又很精明很事故的白领,这样的女子我不太喜欢,没有一定的实力,她们往往很不容易被哄骗。相反,她们若是喜欢上你,那将是不顾一切的死缠烂打,她们要想玩弄你,那你肯定脱三层皮还不止,万劫不复,想想真是恐怖。
让我惊奇的是,日报的蒋峰头上竟缠着纱布,真是携伤上阵呐!而往常他那从不离脸的近视眼镜也不见了。熟人和生人都向我点头,包括伤员蒋峰,他点着头还在迷着眼看我,显然还在仔细辨认。徐冬忙给我们介绍,交换名片,那个肥头大耳的果然是个领导——啤酒厂宣传部的张主任,他左边那个男的是司机,右边的女子是他的秘书,叫何娜。张主任叫来服务员让我点菜,我说有点事吃过了来的,我就先举起了杯,说来晚了先自罚一杯,仰脖喝了下去。紧接着张主任又向我举起了杯,我忙说就这最后一杯,下午还要上班呢,一旁的徐冬也忙替我说情,张主任没再坚持,于是其他人也都举起杯,我们共同干了一个。
因为我的到来,饭局又延长了半个小时左右,只是闲聊,我才知道上午发生了什么:
原来外省的一家全国知名啤酒生产企业,在我们省内一个小城市收购了一家小厂,现已开始生产该品牌的系列产品,而且产品已出现在了我们这个省城的餐桌上。同行是对手,是冤家,他来抢地盘那还了得?于是本市啤酒厂立即展开了明暗攻势。费劲周折,本市啤酒厂的“特工人员”终于发现该瓶啤的容量不足。这才联系本市质监人员和找了记者,以对该瓶啤的储藏点进行查处和曝光,当然,本市啤酒厂的人是“暗箱操作”,不能露面的。
谁知事情出了岔头,记者和质监人员没有同步到位,而是记者先到了。储藏库的门开着,门口停辆卡车,很多人正在装卸,几个记者二话没说,进了储藏库又是翻看又是拍照。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质问他们干什么,他们说有人举报啤酒容量不足,该头目当时就大骂他们是啤酒厂的狗腿子,让他们住手,可他们仍我行我素。头目忽然喊人过来,几个记者一见不妙忙跑出储藏库,徐冬和电视台的两个记者跑得快,日报的蒋峰跑得慢些,被众人围住,眼镜被打飞了,他当时朦胧中只抓住了一个袭击者的胳膊,可无异于“盲人摸象”,被一顿胖揍。跑远了的徐冬忙拨打了“ 110 ”。警察几乎是与质监人员同时到的。
在派出所,经过警察的调解,蒋峰与头目两人经过协商,头目当场拿了 1000 块钱,打人致伤的事就算了结了……
我心里感慨“不正当竞争”都到了这种卑鄙的地步,当然在酒桌上我没露声色,还安慰了蒋峰几句。
张主任结了帐,我们就都起了身,快出包房门时,女秘书何娜一人塞给了我们一个信封,塞给我的时候,无意中我们两只手碰到了一起,她笑了笑,我没去领会,我捏了捏信封,好像不太厚。出了万盛大酒店的门,张主任忽然对我和徐冬还有两个电视台的记者抱歉地说不能送了,他要带着蒋峰去配一副近视眼睛,我们说“不用不用”,张主任、蒋峰、女秘书何娜还有司机就上了一辆黑色中华轿车,蒋峰上车前还没忘嘱咐徐冬一句:“徐冬,你那张拍打人的照片千万别上!”
电视台两个记者打了辆出租车走了。
“你去哪?徐冬看着我。
是啊,去哪呢?这个点儿去单位还早。
“去我们单位坐会儿吧!” 徐冬说完叫住了一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千块钱,我不禁骂了一句: 〃 妈的,抠 X ! 〃徐冬转过头来看我:“你知足吧,我们一番生死惊魂也才一千!”
徐冬转国头去,忽然又嘟囔:蒋峰这小子赚了,多赚了一千,还赚副新眼镜”。
我笑了,我知道他指的是蒋峰在派出所里额外收到的那一千赔偿金。“得了,你也知足吧,人家那赚得可是苦肉钱!”我说完,又挖苦他:“徐冬你也太不义气了,同去采访的同行被打,你比兔子跑得还快,人家电视台那俩哥们跑得快情有可原,肩上扛的机器几十万呢!”
“我的相机也值个五六万呢,再说我还要抓拍他们打人的镜头,也留个证据吗?徐冬又转过头来,一副跟我急的样子。见我还是笑,徐冬又说:“你别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在场你试试?”
说完看着我,徐冬又一本正经地说:“骆驼我跟你说,以后你要碰到这事,你一定要冷静,可不能义气用事,不赶紧跑报警,逞匹夫之勇,那不白挨打吗?”我忍不住又笑了。徐冬狠狠地瞪我一眼,又转过了头去。
到了日报大厦门口,徐冬掏钱的手忽然停住了。
“骆驼,你付车费!
“好,我付,我付”。我笑着掏出 20 元钱来递给司机,我知道徐冬心里还不平衡。
下了车,我仰头看了看二十多层的日报大厦,心里忽然沉重起来,在省城这座排得上号的高层建筑内,曾发生了两起震惊省城的腐败案。一起是几年前盖这座日报大厦的时候,已经快收尾了,当时的日报集团总裁李某却进了班房,据说当时盖楼共斥资 1。4 亿元,被查出其中存在了很大的猫腻;再就是去年,日报集团总裁陈某因为曾收受下属一广告部主任 20 万元的贿赂,东窗事发,被判了刑。陈某与前任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委屈多了。
日报集团所属的所有报纸和杂志都在这座大楼内,日报占据了三、四、五层,而徐冬所在的晚报就在六、七、八层。晚报的摄影部在六楼。在六楼的电梯口,我遇见了晚报娱乐部的王冬霞,寒暄了几句,王冬霞就着急忙慌地上了电梯。王冬霞原是一家快报娱乐部的,后来才来日报集团所属的晚报。王冬霞是圈里有名的风骚泼辣女人,有关她的一个趣闻,已经成了圈里尽人皆知的经典笑话。
据说这王冬霞原是个在商场里卖鞋的女子,不知怎么进了快报,后来在快报和一个有妇之夫的男记者亲密接触上了,稍不顺意就同男记者又哭又闹的。一次闹脾气,在自家强迫男记者和她做爱之后,竟让男记者付钱,男记者不从,她一气这下便将男记者的衣裤从五楼扔了下去。这个故事不完整,因为后来光着身子的男记者是怎么走的,没听圈里的谁交代过。但这也正给我们留足了想象的空间:或者王冬霞心软了,下楼又把衣服裤子拾了上来,或者衣服裤子已经被捡破烂的老头拾走了,男记者就只有穿着女人的衣裤走人——第二种结果是很能让人喷饭的那种。后来听说男记者也到了晚报,不过到现在我还没遇见过他。
进了摄影部,免不了和几个熟人寒暄,徐东给我找了个空位电脑,告诉我愿怎么用就怎么用吧,有色网站只要你能上去你就上。然后他坐在一个电脑前装模作样地写稿子。我一直认为徐冬写起稿子来就是装模作样的,一个摄影记者,忽然也能操刀写字了,让我这个专业码字的很不舒服。
我浏览着新浪网上的新闻,很用心。自从从事了神圣的新闻事业,我就喜欢上了看看网上或听听电视里的新闻。记得“ 9。11 ”那个早晨,我一连接了圈里人十几个电话,最先打电话把我从睡梦中吵醒的就是徐冬,我打开电视,看着那两座摩天大楼在撞击中横腰折断,我激动地不得了:“狗日的美帝国,你们也有今天啊!”但后来面对国内外媒体一致的宣传方向,我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
一个国家的数千人民遭恐怖分子袭击身亡,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啊,我们应该同情他们,而痛斥恐怖分子。我是个公民,不只是中国的公民,也是整个地球的公民,我应该有公民意识。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正写稿子的徐冬接手机,又挂断手机他就对我说有个突发事件——新华制药厂车间着火了,他要去采访。我说那你就捎我到西风广场吧,到那打车去单位能省不少银子。我们起身出了摄影部。
“处理结果该下来了吧?不会,按目前政府部门的工作效率,一件事最少不要拖上个把月的?不过也难说……”坐在晚报的采访车上,我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自从“引号事件”发生以来,我每次踏上上班的路都有很强烈的“硬着头皮上火线”的感觉。作为一个“小编”,我无法换位思考地去琢磨宣传部部长最终会给这个事件怎样定性,也许够得上政治错误,或许还是严重的政治错误呢。经过“十年文革”,中国人对“上纲上线”毕竟已有了丰富的宝贵经验。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无非就是三个结果: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调离原有工作岗位,去做记者或干脆去校对;开除了事,省内媒体永不在录用——“去他妈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爱咋咋地!”
采访车到西风广场时停下来,我打开车门刚想下,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扭头对徐冬说:“你稿子写完了直接发我邮箱里吧!”徐冬很不耐烦地:“知道了,你怎么跟老太太似的,快下去吧!”我骂了声“狗日的”下了车。
四
我十分怀念记忆中那些青涩鲜活、刚出锅苞米花般的一张张面孔,还冒着奶油的香气,因为那其中也有我的影子。那时我们的理想总在天上飞,都把自己想像成乔峰、比尔盖茨似的英雄,生活要和洋房洋车挂钩,情人会拍打着天使般的翅膀……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和丑陋,当我们学会去辨证地对待一切,生活就贴近了真实,理想就几近幻灭,我们那一颗颗心就已不再年轻——“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生苦短呐!
这座城市与我的童年、少年、甚至我的青年无关,所以我一直认为它与我的理想也“弗搭界”。这是一座现实当中的城市,它的大街小巷,甚至公厕的每个角落都充满着人味,在它的毛发上你找不到一点仙气,当然更找不到鬼气。它确确实实适合男男女女的群体居住,被尔虞我诈、声色犬马、贫富参差所淹没着。它当然也适合于我。
晚霞肆无忌惮地透过会议室宽大的落地窗落在了主编身上,这使主编看上去更加“霞光满面”,主编正在表扬我。说 〃 引号事件 〃 发生后,他代表报社先后请省市有关部门的领导吃了 N 顿饭,以前没有打通的一些关节竟然打通了,更可喜的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