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毅搂着婉婷走进夜里游人稀少的太湖公园。谈完了他的两段恋爱史,他轻捏一下她的腰。“换你说了。”
“我交过一个男朋友,跟你的情况类似。他抱怨我能给他的时间太少,课余时间我要不是必须当家教赚学费,就是要赶回埔里与家人团聚。”
“只因为那样你们就分手?”
“我想关键在于,他想要跟我有亲密一点的关系,而我迟迟没答应。”她腼腆地说。即使她与明毅已是别人眼中的一对恋人,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们走进建造于湖面上的凉亭。“你是指性关系?”
“当然不是。”
“不然还会是什么?”
她尴尬地说:“Kiss。”
明毅惊讶得放开她。“你是说你跟一个男生谈恋爱,可是你不让他吻你。天哪!你是几世纪的人?”
“我是个保守的乡下女孩,不行吗?为什么男人跟女人不能谈纯纯的恋爱?为什么一定要像外国人那样亲来亲去?他为什么不能等到我十分确定我爱他,才献出我的吻?有些妓女不让恩客亲吻她们的嘴唇,我难道连妓女都不如?”
明毅轻笑着摇头。“我真的被你打败了。在一夜情泛滥的现今社会,居然还有你这种把初吻当贞操的女人。”
“你说得我好像是怪物。”
他点头。“是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难怪我那天在咖啡厅里亲你一下,你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那不可能就是你的初吻吧?”
婉婷羞涩地嗫嚅。“嗯……我以前的男朋友亲过我的脸啦!可是我不准他碰我的嘴唇,我们因此吵过几次架。我觉得他爱我的话,应该尊重我的意愿;他觉得我一点都不爱他,否则不会一再拒绝他。我们没有正式谈分手,就渐渐疏远。他与新欢开始出入校园那一、两个礼拜,我有点难过。然后我告诉自己,下一个男人可能会更好。一个不认为我值得他等待的男人,我不必惋惜。”
“我得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讲几句话。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想跟她亲热,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也是雄性动物的本能。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你,却不想碰你,那你该担心他是不是心理上或生理上不正常。”
“以前的人可以谈纯洁的恋爱,现代人为什么不能?我觉得一个男人对你无所求,懂得尊重你,才是真的爱你。如果太早发展亲密关系,我会怀疑他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想找个性伴侣。我大学时的女同学说,她跟她男朋友做过那件事情后,每次在一起好像就非做不可,他不再跟她做心灵的沟通,只要她的肉体。我觉得很可悲,我怀疑那是真正的爱情吗?”
“我想这或许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之处,男人是动物性的,爱一个女人就会想占有她,宣示主权。也就是说男人多半以身体谈恋爱,而女人以心灵谈恋爱。”
“我对男人的了解不多,也许我是念哲学的,我比一般女人还柏拉图。”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男人,我知道我自己有许多缺点,有些缺点我可能一辈子也改不过来,需要你包容。”
“我不会要求别人完美,因为我自己就非常不完美。我只要求你真诚。以后你如果不喜欢我了,请你直接对我说,不要隐瞒,不要欺骗,不要怕伤害我,我相信我够坚强,我受得了。”
明毅揽她入怀。“男人往往没有他的外表坚强。你如果移情别恋,我会受不了。你是第一个使我产生强烈占有欲的女人,我想早日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也不准碰。”
他的话也许不够甜蜜、不够浪漫,婉婷却相当感动。这是一个务实的男人最真挚的情话呀!
她搂抱他的腰。“我本来是个坚持爱情长跑的人。我想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把我预定的跑道缩短。”
他愉悦地微笑。“我深感荣幸。可是,我要抱怨你的跑道还是太长。”
“不然你想怎么样?”她噘嘴。
“我想亲你。真正的亲吻,热吻。”他边说边一再亲吻她唇瓣。
“不行。”婉婷心跳如擂鼓。在这月光洒遍湖面,微风习习传送花香的凉亭里,她可有勇气拒绝得了他索吻?“你戒烟还不到十天。”
“我礼拜一要去澳洲,时间到的时候,我和你可是隔着一个太平洋。我要先预支,我保证一定会戒烟。”他的唇追逐她的唇。
“不行啦!”她的腿虚软无力,几乎站不住,幸好他搂着她,她可以把全身的重量交给他。“这里会有别人看到。”该死!这是什么回答?不等于答应了吗?
“不会,公园里没几个人,而且我们在柱子的阴影里。就算有人来,他们也会识相地走开。婉婷,让我亲你。”他煽惑的柔语。
“不要啦!”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坚决,像是在撒娇。
明毅攫住她的唇,舌尖舔弄她唇瓣,牙齿轻咬她下唇。婉婷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过,她既兴奋又悸动,从头到脚窜起一道酥麻感。本来移到他胸前想推开他的十指,不自觉的弯起来,抓紧他衬衫。
“婉婷,张开嘴巴。”他沙哑的声音是勾魂的魔咒,她傻不隆咚地服从,任凭他占有她的唇,任凭他的舌攻人她口中恣意翻搅。他有酒味,那薄含着酒的津液竟使她沉醉,她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凌空飘荡。
他释放她的唇,脸颊贴着她脸颊,胸贴着她的胸,急遽地起伏。这个吻对他的震撼,恐怕不亚于她。他几乎是强吻她,她应该生气的,应该骂他、揍他,可是她浑身软绵绵的,凝聚不了怒气。被一个男人亲吻的滋味原来这般美妙,难怪每一部电影里的男女主角都要吻得难舍难分。
他再吻她,之热烈、之火辣,令她意识到他给她的第一个吻不过是开胃菜。他一手插入她发中,托住她的头,另一手压迫她臀部,引导她去体会男人欲望高涨时的反应。她的胃在翻腾,小腹顿时鼓胀,血液全在血管里滚沸。她瞬间明白,这种奇异陌生的感觉就叫做激情。当一个男人激情澎湃汹涌的时候,他会想做什么?她轻颤着想躲,但他更加压紧她,不容她逃遁,直吻到她无法呼吸。
他终于松开她的唇,意犹未尽似的长声轻吟。
婉婷张开眼睛回到现实,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不敢相信一个热吻竟能引发出沛然莫之能御的激情狂涛。她原本不知情欲为何物,原本不解为什么有人会偷情贪欢,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她体内也潜藏着兽性,这种人类原始的兽性,在喜欢的异性撩拨之下,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燎原的欲火可以轻易烧光理智。
她不安的退开他怀抱,罪恶感油然而生。以前她看不起私生活不检点的女同学,觉得她们太放荡,现在她简直与她们相去不远。明毅转身走到凉亭的栏杆边,望着黑黝黝的湖水,久久不语。
怎么了?他对她失望吗?因为她根本不会接吻?她刚入门嘛!当然不可能表现得很好。可是这样就已经令她神魂颠倒了,如果她习得吻技,她无法想像那会销魂到什么地步。
她清一下喉咙。“我们回家吧!”
“给我一分钟,让我冷却下来。”他的声音紧紧的。
婉婷尴尬地呆立着,有点明白他的意思,男人恐怕比女人热得快冷得慢吧!即使她的吻技如此生涩。她大概只等了三十秒,他就转过身来,双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低着头慢慢步下凉亭的阶梯。婉婷跟上,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走出公园他才牵她的手,对她微笑。“你对你的接吻初体验有什么感想?”
婉婷羞答答地低下头。
“嗯?”他摇晃她的手,含情脉脉的笑眸勾视着她。“可符合你的预期?”
“不知道啦!有点可怕。”她的声音莫名地变得娇柔。
“可怕?为什么可怕?”他显然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
“就是可怕嘛!害人家心怦怦跳。”她不是故意要撒娇,但是声调、用语全都自然的出口。
“多练习几次,心就不会跳得那么快。”他的笑容显得满意又快乐。“这是你的经验谈?”她吃醋了!很没道理,不过她真的吃醋。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醋劲满大的。
他轻笑着搂她的腰,亲一下她脸颊。“你要我承认什么?我亲过别的女孩?是的,我承认。我也承认她们都没你甜,没你这么可怕。”
她的肌肤被他碰触到的地方,即使隔着衣服仍感灼热。“我可怕?”
“对,非常可怕。”他笑道。
她轻推开他。“我可怕,你不要碰我。”
“你能使我瞬间沸腾,你说可不可怕?刚才我们如果是在房间里关起门来亲吻,你会体验到的绝对不只是亲吻。”
真的可怕!她吓得五脏六腑全皮皮挫。她相信他不是说空话,只要他稍加诱惑,她百分之九十九会糊里糊涂地陪他玩下去。古往今来,乖女孩失身记不知已演过多少回,恐怕不能完全责怪诱拐她们的男人,拒绝不了诱惑的女孩也该自省。
“好了啦!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她娇嗔。
他牵起她的手。“陪我去澳洲出差,我不想和你分开一个礼拜。”
“怎么可能?我必须陪黄爷爷,况且出国手续、签证等也不可能马上办好。”
他呻吟。“要不是早就跟几家澳洲的供应商约好了,我真不想去。”
“办正事要紧,亏你是个工作狂。”婉婷欣喜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似乎不输给他的事业了。“我怕我没有你预期的好,我怕有一天你会不再喜欢我。”
“我相信缘分,命运早已安排好要把我们送做堆。婉婷,你正是我需要的女人,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到家门口了,他不开门而用双臂把她圈在门和他之间。“我爱你。”他低头凝视她,拇指轻抚她下唇,柔声轻问:“你爱我吗?”
她悸动得吞咽口水。“我……”
他的头垂得更低,唇几乎碰到她的唇。“嗯?”
“我想……我是……”当他的唇这么贴近她的,唇时,她的脑浆糊成一片,声音沙哑得像被人掐着脖子讲话。
“你想你是怎么样?”他无限温柔的问。
他到底要不要吻她?这样的浑沌不明好折磨人。“我想我是……”她再次吞咽口水。“我想我是爱你的。”
“难道你还不确定?”他嗔怨地瞅着她。
“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在谈恋爱了,可是爱情来得太快,使我有点怀疑我们只是一时迷恋对方,还是真的相爱?”
他轻叹一声,身体站直,掏出钥匙开门。“我去澳洲的时候,你可以好好的想这个问题。如果你需要时间来确定你的感觉的话,我会尽可能耐心的等,同时更加卖力的追求你。”他打开门,小黑大声吠叫,向屋里的人宣告他们回来了。
第八章
明毅出国三天了,虽然他们每天都通电话,也通e—mail,但婉婷还是非常想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说得真贴切她的感受。
这天阿猴打手机给她,随即转由阿猴的妹妹阿雅和婉婷讲话。婉婷很兴奋,她从小和阿雅是手帕交,大约五年前阿雅结婚后,她们就不曾见过面。婉婷兴冲冲地想赶去阿猴的店见阿雅。她匆匆下楼去,差点撞到李若华。她向李若华道歉后,在饭桌上留了张纸条给在睡午觉的黄爷爷,便前往阿猴的店。
她和阿雅、阿猴聊得很愉快,直聊到黄昏才打电话回家。可是家里的电话一直响都没人接。这个时候黄爷爷和丽莎应该在家呀!她打黄爷爷的手机,没开机,那表示黄爷爷在家。她心神不宁地匆匆和阿猴与阿雅告别,快步走回家。
家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婉婷打开灯,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跑上四楼阳台,看黄爷爷有没有在那里给丝瓜浇水,结果证实了没人在家。黄爷爷如果和丽莎出去吃饭的话,应该会打手机跟她讲一声,或留一张纸条告诉她呀!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不会吧!中午的时候黄爷爷还好端端的。她笑自己杞人忧天,黄爷爷吃完饭就回来了,她没必要穷紧张。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明毅打来的。明毅的第一句话就问得婉婷满头雾水。“婉婷,爷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显得很着急。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婉婷茫然不解。
明毅硬声打断她的话。“你在哪里?”
“在家里。”她回答。他不悦的语气令她的心凉了半截。
“刚才呢?”
“我去阿猴的店……”她没能讲完,明毅再次打断她的话。
“我本来还以为李若华骗我。”他冷凝的声音充满怒意。“我会尽快回去。”他说完即挂断电话。
婉婷怔忡的发呆,不敢相信刚才明毅居然用那种口气跟她讲话。
当家中电话铃声响起时,她立即惊醒,冲过去接。是丽莎打来的,她含有菲律宾土话腔调的英文发音本来就不标准,现在讲得很急,更是荒腔走板。她请丽莎慢慢讲,终于搞清楚黄爷爷正在医院急救,有生命的危险。
放下电话,婉婷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万万想不到,黄爷爷会在她愉快地和老朋友聊天时突然发病。万一黄爷爷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对得起明毅?远在澳洲的明毅比她还早知道黄爷爷出事,难怪明毅生气。
她留个纸条给育德,便匆匆搭计程车前往医院。在计程车上,她的泪水潸潸流个不停,好怕黄爷爷有个三长两短。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死亡,办过太多丧事,不要再来一次。她会受不了,她真的会受不了。她用力掩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本以为经历失去三位家人的劫难后,她能够坚强的面对任何事。现在她发现她错了,万一黄爷爷……她会崩溃。
婉婷在加护病房外的家属等候室找到丽莎,神色忧慌的丽莎一看到婉婷便急匆匆地说个不停。据丽莎的陈述,黄爷爷是在和李若华吵架的时候太激动了,突然手抓着胸口,表情痛苦地倒地昏迷。只听得懂一点中文的丽莎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吵架,据丽莎的猜测应该是和婉婷有关,因为他们吵架的时候曾多次提到婉婷的名字。李若华跟安妮刚离开去吃晚饭,得问李若华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黄顺发的家属,黄顺发的家属。”护士小姐在等候室门口叫着。
婉婷急忙趋前。“我是。”
“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他的儿孙恰好都不在台湾,我是他孙子的女朋友。”
“喔!那你最好赶快通知他们。黄老先生一个钟头前从急诊室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就很已经很糟,刚才我们再次急救无效,他已经不幸过世。”
“什么?”婉婷跟前一黑,她的世界顿时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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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婷在四楼的阳台上,对着黄爷爷亲手种的丝瓜思念黄爷爷。
一暝大一寸的丝瓜勇敢无惧地昂然伸出卷须,碰到什么就紧紧缠住什么,只不过几天的时间,已经几乎爬满棚架上的所有方格。她该紧紧地缠住明毅吗?但如果他不爱她了,她死缠着他又有什么意义?
今晚她和育德去机场接明毅,他对她相当冷淡。她当然能够理解他心情不好,可是她多么期盼能投进他怀里,和他互相安慰,减轻失去黄爷爷的痛苦。
上次她在明毅面前流泪时,他轻怜蜜意的吻她的脸,吮她的泪。今晚他却视若无睹,甚至把头转开。难道他已经忘记他说过爱她,她是他今生的新娘?
他一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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