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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云看着昔日活泼泼的小姑姑变成如今这痴痴呆呆的样子,想起问刘满仓那康阿狗的事时,那些劣迹斑斑的歹事,她银牙几乎咬碎,奸淫,抢劫,欺诈,偷盗,这样劣迹斑斑的人还要让他四处流窜,天理何在!
袁雷和娥娘义无反顾的接过了照顾这小姑子的担子,丝毫没有嫌弃,袁雷甚至卖了几亩地,给袁雪看病。地里活忙,大部分时候都是娥娘和急云在照顾,刘氏从前对这个媳妇有些不满的,自从生了袁玉后,肚子又再没有动静,如今看她伺候小姑子丝毫没有怨言,却也收起了那些刻薄话,只更勤快的伺候那几分菜地,想筹更多的钱给女儿,又更严厉的督促袁玉读书,唯有自家男丁有了出息,别人家才不敢欺负上来,袁家的希望,只在他这一支独苗了。
却说刘满仓此次立了一功,让一向不肯正眼看他的袁瓦又主动来向他打听事情,早乐得身上轻飘飘的,这日又截着袁瓦要求教那腿脚快的法子,他多次想悄悄跟着袁瓦上山,却是乱草蓬蒿弥漫山坡,遍山荆棘,道路崎岖,坎坷不平,跟上一段时间便累得筋骨俱酥,喘喘吁吁,前边的阿瓦却是腿脚灵便,很快便再也看不到身影了。他只不信他一个男孩子,还比阿瓦大上两岁,如何就跑不过她一个小女孩?
急云看他来问,想了想,却是问他:“你若是能有办法知道康阿狗什么时候回家,然后告诉我,我便告诉你这法子。”
刘满仓只以为她要探听康阿狗回家的时间,然后让大人前去捉拿,满口答应,说道:“他家的娘子前些日子又回了家,有人说看到她又能买些肉给孩子吃,早怀疑康阿狗回家过了,却是太滑溜,又怕他报复,也没人去逮他,我有好多南塘村的朋友,让他们留心留心不难。”
急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便自往山里走了。
却让满仓晃得留在原地,一边高兴看到了阿瓦妹子的笑容,一边又郁闷阿瓦明明比他小,怎么一副大人的样子,高兴一阵郁闷一阵后,便自跑去找南塘村的小朋友们帮忙去了。
小孩子们整日在村子里偷跑来跑去,原就没人注意,很快便有人发现康家丢出来的垃圾里头有鸡骨头的痕迹,便悄悄地告诉了满仓,得了满仓一把糖豆作为酬谢。
然后自然忙不迭地告诉了急云,急云又是拍了拍他的头,掀起了自己裤腿给他看,满仓看到一双玲珑的脚踝上系着几个袋子,里头似乎装着东西,急云低声道:“这是沙袋,你刚开始,可以先绑一个小点的,练习爬一段时间后,觉得轻松了,再加一个,日子久了,腿脚的力气就练出来了,刚开始莫要贪快伤了筋骨。”
满仓恍然大悟,又有些气馁,自己没绑沙袋都爬不高,绑了沙袋岂不是更辛苦?急云又说:“这事情主要难在坚持,什么事情无非都是一个持之以恒,细水长流的积累,你想要快的秘诀,那是不可能有的。”满仓听了也鼓起了信心,自己也不过才九岁,一个女娃娃都能坚持这么久,自己难道就不能做到?一时勇气陡升,居然真的照样做了,后来果然日日咬牙坚持了下来。
袁雷从地里回家,看到阿瓦在院子里头磨着那把镰刀,说道:“阿瓦镰刀不利了?来给阿爹替你磨,小心别割伤了手。”
一旁刘氏撇嘴道:“莫理她,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磨了好久了还说不够利。”
袁雷笑了笑,仍是过去接过镰刀,替阿瓦磨了起来,他心里着实喜爱这个养女,勤劳乖巧,这次妹子的事情,还亏她得了消息回来说,两家族人都出来坐下来掰扯道理,才讨回了公道,否则妹子只怕要吃个大亏。
一连几日,关心袁家的满仓却没有看到他家大人出去,他有些奇怪,莫非他猜错了?
月黑风高,康阿狗果然已是回了家里,一连蛰伏在家里数日,那套银锁,他卖了个极好的价钱,当铺的朋友看着那宝石眼睛都亮了,又追问是哪里来的,他信口胡扯了个理由,说是从个死孩子身上扒下来的,那朋友原还想收更多的,听到这个只好作罢,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颇为意外,没想到这样值钱,只怕还有的赚头,不禁又有些后悔没有多问几家朋友。
只是百两银子在身上,他在县里吃喝玩乐了数日,又被朋友拉去了赌场,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又快输完,只剩下几两银子,这时他听说那袁雪已是疯了,两家也掰扯完了,想着风头也快过去了,回家看看自己那婆娘和儿子,便悄悄地晚上回家了几天。
连续几日也没敢出门,就在家里让婆娘出去买鱼买肉下酒喝,这日却是钱又花光了,心里不高兴,半夜里摸出家门,打算去那孙寡妇家偷只鸡回来。
走了几步路,康阿狗是练过几下子的,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他心里有些毛,又耻笑自己,神憎鬼厌的,居然如今怕起鬼来,便又继续摸往孙寡妇路上走,走过那河滩时,想起那夜正是在这里将丁家那小娘子办了的,想起那娇滴滴的身子,软嫩嫩的胸脯,他不禁又有些意动,正胡思乱想间,他这回却是忽然看到了身后有个影子跟着!今夜月亮不亮,只能影影绰绰看到身后有个矮影子,他不禁毛骨悚然,回头喝道:“谁!”
在他回头的瞬间,那影子却是嗖地一下扑了上来,极快地到了他的身后,他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个矮小的人影,脖子上一凉,已是被个硬而凉的东西在脖子上一勒,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血喷薄而出,耳朵边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他瞪大了眼睛,却无济于事,喉咙被割断了,只能发出格格的声音。他倒了下去,只看到了一双冷冽的眼睛,仿佛死神一般盯着他。
急云早已往后退了两步,以免被血迹喷到,然后轻松地提起他的衣领,往水里拉了进去,直游到了河中心,轻轻放手,看着那尸体顺河水飘了下去。她爬上岸,将地上染了血的沙子都用镰刀铲入河里,河水涌了上来,将沙子上的脚印又都抚平了。她轻松地将镰刀洗了洗,又跳进河里,往上游逆流游了一段路,水有些凉,她却觉得有些畅快,水里的感觉居然想起当年自己参加潜水集训的日子,她是所有教官赞不绝口的好学生,是个能将自己不当人看当动物来训练的绝佳军人,她沉浸在前世的记忆力,游了一段路,才上了岸找了条僻静的路回烟水村。
天上渐渐地下了小雨,夜更是漆黑,她微微笑了,这是天也助她,在这验不出指纹的古代,一场雨能湮灭所有的证据,杀人,轻而易举,她每天夜里等家里人睡着了就悄悄出了门,赶路到南塘村康阿狗的家门外潜伏等着,不过才三天,果然那垃圾就忍不住夜里出了门,必又是想做什么歹事,她轻而易举地跟上了他,带着死神的镰刀,结果了他。她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对杀人早已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更何况是这样的畜生,她心里有着复仇的快感。
她顺路又砍了些猪草,放到院子里,悄悄地回了屋子,极快地换了衣服,拧干头发,床上的袁玉还在呼呼大睡。
过了好几日,康阿狗的尸体才在下游村落被发现,尸体都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了,也没人认得出他,只当浮尸随便扔到了义庄。
康阿狗就这样再也没有回到南塘村。康阿狗的妻子守着儿子过不下去,带着孩子远远的改了嫁。
而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急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没有从前的身体好,力量和爆发力还远远不够,她悄悄地又加大了训练量。
第10章 京中琐事
京城谢府,大秦相爷谢祐与夫人崔氏仔细看着那被送来的银锁,谢夫人声音颤抖地说:“正是我当时亲命人打造的,瑶光的是红宝石,玉衡的是翡翠,样式是一模一样的,在哪里找到的?”
谢祐摇头道:“是在一家商铺找到的,辗转寻了许久,说是在魏平县那边的当铺转卖出来的死当物品,又去找了当时收进来的伙计,说是一个乡民来当的,当时说的是……从个死孩子身上扒下来的……一直当传家宝放着,家里有人生病了无钱医治才当的。”
谢夫人身子晃了晃,脸上雪白,谢祐赶紧抱着她,说:“你也别太难过了,到底还有玉衡在,当时情况凶险,能逃脱已是天之大幸。”
谢夫人方才哭了出来:“可怜我的瑶光,才这么一点点大……”哭到这里又哽咽难当。
谢祐心里也极是难过,瑶光和玉衡是他婚后的第一对子嗣,一胎双生,十分玉雪可爱,他当时外放在凤州,初为人父,极为宠爱这对女儿。后来北蛮入侵,领军的晋王李镛被奸贼里应外合刺杀,朝中武将竟都是尸位素餐,无人领军,被北蛮长驱直入,连占了冀、興数州,天下震动。他被皇上急召回京商量对策,群臣恳谈后他自告奋勇为国分忧,被皇上封帅领军出征,他尚来不及等家眷回到京城便急急的领军开拨,而当时夫人身怀有孕,和两个女儿由护卫护送回京的途中居然路遇刺杀!护卫一路拼死护卫,仓皇奔逃,又有忠仆奔赴沿途守将好友何励庵求救,他派了一支军队来援,才保住了夫人和玉衡,护送上京,瑶光却是逃亡过程中与乳母一起掉落车下,事后好友派了军队沿路搜寻了一番,却连尸体都没找到。
当时国事危急,励庵也要调军出征,因此只粗粗找了一通,加上当时夫人受惊过度,见了红,只得静卧调养,也说不出具体堕车的地点,只得暂且搁置待战后再找,孰料这一南征北战就是数年,待到北蛮杀退,献女求和,两国签了议和国书,自己又在边疆镇守了两年,回到京城,玉衡已经六岁了,夫人当时受惊,回到京城没多久就早产生下了儿子开阳,因不足月生的,禀性柔弱,一直要好好调养,他对夫人和儿女都愧疚之极,向朝廷辞了帅印,只想一心一意守着夫人和儿女过日子,却因皇上厚爱,夸他文武双全,仍领了相职。
他派遣了人手沿路寻找,时隔多年,十分渺茫,更何况当时夫人都记不清楚堕车的地点,一岁的小儿堕车,生还的机会本就渺茫,只是夫人存了此事在心里,总要得个结果,这时却有商铺看了他给出的银锁图样,送了刚收到的银锁来,沿着线索找,得到的却是噩耗,虽然早已不抱希望,夫人仍是哭得肝肠寸断。
谢祐抱着她安抚着,心里满是内疚,谢夫人却抽噎道:“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两女一子,瑶光没了,开阳病弱,玉衡倒是好的,却小小就被指婚给个病弱的!”
谢祐心中无奈,只挥退了伺候的诸人,低声道:“是我的不是……”也说不下去了,前些日子宫里举办赏花宴,让带家眷,又听闻谢相之女年纪小小便能出口成章,聪明伶俐,便也让谢夫人一起带了玉衡去,谢夫人只得带了玉衡入宫,入宫前千叮万嘱让她不许乱看乱说话乱走动,收起那跳脱的性子来,结果那日玉衡也的确是规规矩矩的,却仍是入了年幼的晋王的眼,只拿眼一直看着她。话说先晋王因沙场殉职,英年早逝,皇上悲痛欲绝,孰料晋王妃原是南诏国的公主,那边风气开放,却是没有守寡的习俗,原是为了和睦两国关系嫁来,生下世子当时也才一岁,晋王死后过了百日,便上表乞归南诏国,南诏国也来了国书求归女儿,北蛮入侵期间,大秦颇得了南诏不少药材、马匹的援助,皇上无法,只得让她归国,却是将年仅一岁的晋王世子李熙接入宫中,让他袭了晋王的王位,由皇后抚养着,听说那南诏公主归国没多久便再嫁了,实在让人嗟叹。
李熙在宫中长大,却是有心疾,听不得大动静,不可大悲大喜,只能静静地养着,六岁才开蒙,请的教师还是朝中脾气最好的大儒,只慢慢学打发时间,也不求学问多么好,平日里极少出来。那日赐宴难得出来,却是一直盯着玉衡不放,皇后当时见了也觉得稀罕,便问他:“这是谢相的女儿,晋王老看着她,是喜欢她么?”晋王却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当时在场的嫔妃和诰命夫人们也凑趣开玩笑道:“听说晋王与谢相的女儿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岂不是有夙世因缘?”
原来谢祐乃是宁国侯的次子,自幼与晋王李镛同一家书院的同学,意气相投,原是好友,同年娶妻,妻子同年怀孕,虽然谢祐当时外放在外,后来却得知他们生下孩子也是同一天,大家都咄咄称奇,传为京城一段佳话。后来李镛身死沙场,谢祐心伤好友之死,临危受命,领军为李镛报仇雪恨,如今若是儿女结为婚姻,倒真是一段佳话。
正好此时皇上也来了后宫宴席上,听到此事,龙颜大悦,便下旨赐婚,直待谢玉衡年满十八,便嫁给晋王,因宫中旧例,皇子年满十五开府,十八赐婚,李熙乃是皇上胞弟的儿子,又养在宫中,自然也循此旧例。
领旨回来后,谢夫人便抱着玉衡哭了半日,那李熙说是凤子龙孙,地位尊贵,其实身有心疾,连活动都极少,谁人不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开府成婚,就算能活到,也是一辈子不能大悲大喜,不能恣意不能生气,嫁过去岂不是和嫁给个活死人差不多!谢祐只能嗟叹,却也无法,心知这是帝王制衡的权术,哪里是什么成全一段佳话,不过是看他权重一时,怕他在儿女亲事上再结下什么重臣,索性将他绑在皇家上,只怕那晋王老盯着玉衡,也是有人暗中教的。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年幼早慧的女儿,对夫人更是愧疚之极,虽然夫人生了开阳后伤了身体,一直无孕,谢老夫人一直赐来妾室无数,他却都是坚拒了,只不肯纳,只守着崔氏过日子,又极为宠爱玉衡和开阳,再不肯违逆一二。
不知被人万分嫌弃的李熙正在宫里一本正经地吃东西,他小时候住在中宫后殿,六岁后便随诸皇子例迁居别殿,他被分在含元殿里。宫里的下人们都都知道含元殿的晋王殿下是最好伺候的,因为心疾的原因,从来没发过脾气,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从来不挑食,什么东西都吃,又喜欢听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说话,说什么都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问一两句,一点主子架子都没有。李熙慢条斯理地吃尽了那灵芝猪心、参苓鸡蛋羹、葛根养心粥,又喝了两口安心茶,才挥手让他们撤了,他的菜单都是御膳房按御医给的食疗方子做的,缺盐少油的,十分清淡,每份分量极少,一般人都不爱吃,他却吃得极为有味,来到这世上七年了,从惊骇地以为进入了全息游戏,到慢慢发现自己真的返回了古代,他忽然知道自己为何见到那幅画有那般的感觉了,这就是命运的转轮,那幅画,一定是他自己画的。
而他,终于又见到了急云,虽然远远的有些看不清楚,他还是认出来了,原来急云小时候是这样子的,还挺可爱的,她那日一直规规矩矩的,别人说她是神童,小小就出口成章,倒是和她低调寡言不太一样,兴许是来了这里,生活优越,父母宠爱,所以性格有所变化?不过看她当日一直谨言慎行,听到赐婚旨意,脸上有些不解和震惊,大概她还认不出自己就是顾藻吧,自己的长相有这么大变化么?他不满地又走到全身镜前看自己,这面华贵的镜子,是西华国的贡品,镜面晶光闪烁,十分清晰,照出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儿郎,锦衣华服,因心疾的原因,皮肤有些青,嘴唇也有些白,不过和前世样貌差别应当不是很大,兴许急云是太紧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