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看他言语谦和,态度温和,加上适才已是战过一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绷紧了小脸去看那元老二,那元老二打了一场,早知道自己看走了眼,言语冲撞了别人,还把别人说成了小女孩,而这小少年小小年纪,就能和自己打个旗鼓相当,身后必有高人,也不敢再拿之前那些粗言秽语出来,只得躬身道:“是我行事不周,得罪了小公子小小姐。”
卫瑾勉强点点头,也不说什么,急云看场面尴尬,虽然一向也不爱说话,如今却有个卫瑾更不爱说话,只得出言道:“羊肉汤还有些,要不还请到厨房喝一碗吧。”
何臻扬眉笑道:“甚好,还要劳烦小姐了。”
急云走进厨房,看原来那锅羊肉汤早摔到一旁了,好在原来厨房温着的羊肉汤并没有用完,只得生了火再重新调了一锅羊肉胡辣汤出来,给何臻、元戎都盛了汤。何臻喝了一碗,果然觉得好,笑道:”好味道,还未请教二位小主人名姓?”
卫瑾冷笑一声,也不理他们,扯了扯急云,迈步便往内院走去,急云只好跟上了他,直走回了内院,急云低声道:“似乎是军人。”
卫瑾却是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急云摇摇头,直觉罢了,她前世在军校就读那么久,后来又入了特警队,这几人虽然性格各异,为首那个十七八的男子性格谦和,武艺高强,鲁莽的那个粗豪奔放,小一点的那个油滑机灵,然而却有个共同的特点,脊背特别直,走路的步伐长度几乎一致,这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表现,另外就是那种军人的特质,她也说不出具体来,毕竟这个世界的军人到底如何训练的她也不清楚。
一旁忽然有人冷哼一声道:“羊肉汤都喝到肚子里去了,一点脑子都没长,来路都没看清楚,就和人动手,还不如你师妹,真堕了我的名头。”
他们二人一惊转头,果然看到管夫人立在身后,急云心下了然,这样大动静,管夫人没出来才奇怪了。
只听到管夫人说道:“看那拳路就知道了,三十二势太祖长拳,虽然虎虎生威,拳拳都往要害打,但是毕竟顾及你的性命,没有下狠手,你才能和他缠斗那么久,在看那三人的靴子也都是军中制式,显然都是军人,不过为首的那小子,应当出身将门,姓何,那劝架的手法,应是练过纯阳路数的内功,应当就是驻扎在此地的骠骑大将军何励庵的子孙了。”
卫瑾默默无语,管夫人却没继续责怪他,只说道:“吃饱了就去睡觉吧。”二人应了声是,分别回房睡觉不提。
第二日早餐,却是有新鲜的兔肉粥,和炸得喷香的野鸡瓜子,庄头媳妇陪着笑脸道:“是昨天来投宿的客人送的,还有几只狍子、鹿呢,说作为夜宿的报酬,他们已是辞行了,因夫人是女眷,不敢面辞,只托小的们转呈谢意。”
管夫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说什么,庄头媳妇才松了口,听说昨夜和内院起了些争执,她们吊着一口气在呢,看主人没有发火,才心里松了,管夫人却是忽然想起了件事情说道:“厨房里头,晚上怎能可以不安排人值夜?主子要水要吃的还是事小,没有值夜的人,若是火星起了,引了火灾,如何得了?我看你们是久没有主子来,打量主子宽待,便懈怠了。”
庄头媳妇心里又提了起来,陪笑道:“原是有的,昨夜上夜的李老妈妈半夜闹了肚子,去了厕所,竟没遇上小主子们,已是狠狠责罚了她,下次再不敢的。”
管夫人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安排两人上夜好了,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这庄头也只能换了人做了。”
庄头媳妇赶紧应了,看管夫人没别的事情了,才下了去。
卫瑾和急云却都在忙着吃那野鸡瓜子,香干的野鸡丁配着冬笋、松子仁炒的,就着鲜香的兔肉粥,十分趁口,管夫人看着他们吃得开心,倒也息了换庄头的心,她一贯越是生气,面上越平静,因而半夜厨房没人值守,她心中原是大怒的,爹爹不在了,这些下人也如此懈怠,然而看他们还算小心伺候,想想也罢了,换了这个,又来一个怎么样的呢?爹爹失踪了多年是事实,自己立不住,换多少人,都不会忠心的。
管夫人爱怜地看着儿子卫瑾,脸上还稚嫩,睫毛纤长,眼如点漆,性情像自己,这些年陪着自己,冷冷清清的,如今有了个伴儿倒好,她忽然道:“如今雪天,倒是打猎的好日子,不如我们今日也去山里走走。”对一个猎手来说,冬天是打猎的绝好季节;山上的草已悉数败落,没有了遮掩,更容易发现猎物的踪迹;而缺少食物的猎物们在冬日更容易乱了阵脚,常常不顾危险跑下山来觅食,而落雪的时候,猎物的脚印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更易于追踪猎物。
卫瑾和急云都抬了头,两张一样沉静的脸,毕竟年纪小,亮晶晶的眼睛却都流露出喜欢、激动的心情,管夫人微微一笑,却是叫了小丫鬟进来,让去通知外头安排好马匹、猎狗、弓箭等物不提。
第33章 冬日狩猎
急云心里的兴奋在见到几匹全身乌黑油亮的健马的时候戛然而止了,她……不会骑马,这真不能怪她,后世这样大的动物已经死绝了,牛那还是从冷冻的牛肉里头克隆出来的,马却没什么食用价值……因而她会开飞行器会开漂移车甚至会开潜艇……就是不会骑马。
管夫人没注意这个,她只忙着替急云给脚上的靴子和手腕都用缎带紧紧扎好,检查她的衣服够不够,一边说:“猎物很警觉,很远就能嗅到人的气息,所以有时候要不动声色地守在雪地里,会很冷的,衣服一定要穿够。”一边又吩咐下人:“把那酿好的酒装上皮袋子,一会儿可以御寒用。”一边又去检查了一轮卫瑾的衣服。
卫瑾却是看出了急云对着马的愣怔,说道:“这马训练过的,你别怕,若是不会骑马,你和娘同乘一骑好了。”
急云心中懊恼,同乘一骑有什么意思,又碍着师傅也打不成猎,管夫人听到卫瑾说,也想起来:“哦,你不会骑马?没关系,我来教你,一会儿就会了——当年我爹不过教了我一刻钟,就带着我去打猎了。”
急云忽然觉得压力很大,卫瑾一旁凉凉道:“娘,你当年早就有了轻功基础,又不怕摔,现在小师妹还什么都不会呢。”
管夫人挑了挑眉毛道:“你别小看你小师妹了,那天她放暗箭偷袭凤三,在花木里头身法别提多快了,哪里像个什么都没练过的小女娃娃,她比你还小两岁呢,都能夜半入宅刺杀人了。”
卫瑾一愣,倒是好奇地看往急云,上下打量,这样白白软软水灵灵会做饭寡言少语的小师妹,真的会做出刺杀、暗杀偷袭的狠辣事情?
急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好转头去摸那马匹,管夫人过来教她慢慢上了门,扶好鞍,说了下控马的要点和腰足的用力之处,便也翻身上马,带着她走了一圈,看急云基本掌握了,便下了马让她自己走两圈,急云感觉着马匹的肌肉起伏,将自己全身都放松地贴在马上,随之起伏,她身子轻,马很快也放松了下来,她放心地让马加快跑,马小跑起来,风从耳边吹过,她脸上微微露了点笑容,她喜欢速度带来的快感,这熟悉的速度感,让她想起了从前开着飞行器到荒原去兜风的时候。
不过一会儿,急云便能在场中控马跑起来了,腰背挺直,肩膀放松,娇小的身子仿佛贴在马背上融为一体,驰骋风中,居然和老骑手差不多。在场边观看的管夫人忽然喟叹:“这孩子天分甚至在我之上,胆大心细沉稳,接受得极快。”
卫瑾却是问道:“杀人那事是怎么回事。”
管夫人看着那场中奔跑的小小身影,说道:“一个牙婆,从村子里头买了她们,要转卖给青楼的老鸨,结果她大概发觉了,半夜摸进去,杀死了那老鸨,还顺手烧了把火,把卖身契和尸身都一起烧了。”
卫瑾一愣,看了看急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依稀记得母亲也说过,但是他当时的注意力不在那,因此自动忽略了,如今听起来,依然不可置信道:“这么小,娘你没弄错吧?我看她品性纯良,不像是那样心狠手辣杀人放火的人啊。”
管夫人叹道:“按那外门弟子的说法,他是护送豫王爷的外室出去买女孩子的,那外室却是个青楼的女老板,买的女娃娃自然是要入贱籍的,按说这原也正常,朝廷也并没有禁止青楼瓦窑,他只是听了雇主的命令从事。只是后来那牙婆死后,官府接收这批孩子,却是听说这批孩子全都是良家子,统统签的是正当的长契,并非入的贱籍。”其实清微教外门弟子数千,迫于生活,不少是去当了护卫,做些保镖的活,教中何尝不知他们有些从事的是灰色地带职业,只是这些方面一贯难查,只要没做出事来,也管不着,因此那外门弟子只说自己是听从雇主侯爷的命令护送外室,教中倒也不去计较这些细节,却是对侏儒杀手有些好奇,毕竟这是第一例报告出现,因此抄报了一番各分舵及教中高层。
卫瑾有些懵懂,管夫人看他一副懵懂样,耐心解释:“你自幼锦衣玉食,后来跟着娘出来,也没怎么接触民间生活,不懂这其中的艰辛。这些孩子的父母,原是家贫过不下去,才卖了自己的女孩子,却也是个生路,都还指望她们十年长契完仍能带着工钱回来,或者嫁个好男人,没有谁家狠心到将自己女儿卖入贱籍的,再则拐卖良人入贱籍,那也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那个牙婆,显然就是个拐骗良人入贱籍的黑心牙婆,这些年也不晓得多少好人家的女儿被她入了火坑,卖入青楼,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卫瑾脱口而出:“为何不报官?”
管夫人笑了:“这样的牙婆居然能长期在市井中活跃,必然与官府中人有所勾结,只怕你的诉状还没到官老爷那儿,别人那边就已经先知道了做好准备了呢。更何况小小女娃,去哪里找人写诉状,又哪里懂得怎么告状?”
卫瑾沉默了,管夫人摇摇头道:“你还没有杀过人,心还不够狠,将来你会知道,贫苦人家,只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遇到这样的困境,要么奋起杀出一条生路,要么就只有苦忍认命,你小师妹当时完全可以自行逃掉,却仍是冒险杀掉那老鸨,否则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还会被这般哄骗着卖入青楼,然而她却是受了伤沦落街头,差点没了命,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我们清微教一贯以扶正祛邪为正道,她小小年纪,却是有侠义之心,又胆大心细,能吃苦,天赋高,正是个好苗子。”
卫瑾看着场中因为骑马脸上变得红扑扑的急云,脱口而出道:“今后她跟着我们,再不会受苦了。”
管夫人晒然一笑,轻声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走,瑾儿你记住,这世界上没有谁能靠得住,只有自己强大,站到别人无法期冀的高度,才不会有人能再逼你入绝境。”
卫瑾转过头,看到母亲脸上出现的哀绝的表情,忽然脸上也沉静了下来,管夫人忽然又自嘲一笑:“你娘我当年有你外公靠山,又嫁了京城人人羡慕的好郎君,最后不也是走到这一步?”
卫瑾听到她提到自己父亲,脸色也一沉,没说话,急云却已控马跑了过来,脸上浮现了一丝得意:“师父师兄,我会骑马了。”
管夫人看着爱徒,脸上也浮现一丝微笑:“我记得你会用弩箭的,弓箭你可会用?下来挑一张你能拉得开的,不行的话用弩箭也成的。”
急云看着那些精美的弓箭,自然有些爱不释手,想起从前刘满仓送给自己那简陋的小弓,临走之时自己悄悄又塞给了弟弟教他拉弓玩,也不知道刘满仓回来没见着自己会怎么样,弟弟又怎么样了。她下来挑了柄适中的,端了起来使劲一拉,轻而易举地拉成了个满圆。
管夫人一愣,笑道:“你居然是个力气大的,若是练清字那一支,只怕也是前途无限,只是这姿势不对,你这样容易伤到筋骨,应该这样……双腿与肩同宽,肩膀放松,运气,气凝于手臂上……”边说边纠正她的姿势,教她如何搭上箭瞄准。急云学了一番,瞄准了远处的靶子,这里从前云阳侯管千山时常带着管夫人来狩猎,因而校场倒是十分齐整。
只看到嗖的一箭过去,居然中了红心,只是稍稍有些歪斜,急云有些感觉那弓太轻,不够沉手,她从前枪械射击可是年级第一的。她放下那弓,直接试了那柄最大的弓,有些硬,她深吸一口气,使劲一拉,卫瑾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根本还没有内功的小师妹,仍然将那弓硬生生地拉开了,这可是一石的硬弓!小师妹才八岁啊……自己也要运气才能拉开,却也不好使,所以一般不用这么硬的弓……白羽如流星一般地穿射出去,准确地深深地命中了红心,急云仰面一笑,对着管夫人道:“就这柄弓好。”
管夫人凝视于她,忽然叹道:“如今方信了这世上果然有天赋异禀一说……从前只以为功夫不负有心人……”一边又从荷包里头摸出了个玉扳指来道:“这个给你戴上,这样硬的弓,伤了手可不好。”
急云接过那玉扳指,却不知怎么用,管夫人替她套在拇指上,看到她手心手指全是老茧,心中一叹,这孩子只怕也是吃过不少苦,才有这样的成就,一般人家,女儿千娇万宠的呵护着,如何舍得吃这样的苦,这也是清微教女子少,出身贵门的女子更少的缘故。如今因缘际会她得了这样的徒弟,怎能不当自己女儿一般疼爱。她吩咐下人道:“把猎狗和猎鹰牵上,我们这就到后山去活动活动。”
第34章 弯弓射大雕
后山连绵不断的山上,都已经银装素裹,只有一株一株枝叶上满是雪的墨绿色松树伫立着,管夫人带着卫瑾和急云纵马在前狂奔,身后有几个庄丁带着细腰伶仃的猎狗携着弓箭一起簇拥着骑马奔跑,很快林中的猎物被惊扰着奔跑起来。
冰冷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雪白的原野上有几只黄羊在奔跑,急云搭了箭瞄准了那飞快跑着的黄羊,着力一射……没射中,在奔跑的马上射移动的以奔跑能力著称的黄羊,果然有些难度,急云感觉到了挑战的热血在血管中沸腾,这是一种久违的快感,她极快地又搭了支箭继续射,几支箭以后她已经适应了这手感和速度,果然射中了一只黄羊,后边跟着的庄丁们欢呼起来,有猎狗冲了上去叼起那只羊拖回来。
她脸上虽然依然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很开心,好久没有这样爽了有木有!
很快半天过去了,他们收获不少,黄鼬、黄羊、野兔、雉鸡、沙狐都射了不少,急云却是忽然对射天上的鸟起了兴趣,弯弓射大雕,多豪气的字眼,她射了几只沙鸡后,抬头见有一只老雕,在半天里盘旋,看着草中的兔子,大概是要捕捉那兔子,她弯弓瞄准了一射,正中脖子,那只老雕在半天中骨碌碌连打几个翻身,落了下来,她正要过去看看,只见树林里赶出一个少年公子,背后跟着两个家人,拿着鸟枪铁叉,挂了些雉儿野味。那少年年纪二十光景,生得修眉凤眼,衣服华丽,手执弓,背插箭,满面怒容道:“好大胆的贼徒,谁敢射死我的猎雕!”
急云一愣,那少年抬头一看,却是看到是个小小的垂髫少女,骑在大马上,衣着甚是华丽,手里持着一把硬弓,呆呆地看着他,双眼宛如寒星一般,那少年也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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