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件事情,庞管事的也觉得公子做的对:“这些急着脱手的商人们,当然是先找咱们家。咱们家不要,那就是金家。咱们有源头,这些零星小便宜,还是不贪地好。”
安公子叹气:“就是这个话了,便宜莫贪,这句话半点儿也不错。”说到这里,安公子眼睛明亮,便宜莫贪,菂姐儿就是上了这个当。不是公子要算计你,是公子我也没有办法,再说你当时,也有自己的麻烦在身。
毫不内疚的安公子起身往外面去,想想莲菂没事儿就把自己和林姑娘扯在一起,哼,公子我谢冰人的是几个爆栗子。
走出酒楼的安公子,心里其实不定。金不换买这两百石的米,价格是安公子定下来,金不换是稳赔不会赚。但是史大郎话里话外鬼鬼祟祟地象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安公子坐在轿子里还有想心思。
想了一会儿,撩开轿帘往外面看,看到是过了县衙的门。安公子在轿里吩咐轿夫们:“去衙门。”轿夫们把方向重新倒过来,回到县衙门前停下。
几个书案素来是认识安公子,知道他是来看最近的邸报和公案文书。看来看去没有新的。在安公子心里,巴不得简靖王、恭顺王、康隐王等诸王一起造反才好;再想到天下涂炭,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这想法才重新作罢。
上轿回到家中,门上先过来一个青衣短打的奴才,跪下来叩头:“安其叩见公子。”安公子大喜,安其是跟着祖父出去的人。这宅子一盖好,安老太爷就说去寻儿子,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大雪地里老人在外面,安公子心里时时挂念祖父和父亲两个人。
眼下看到安其,应该离祖父回来也不远了。安公子面上俱是笑容:“安其你起来,告诉我老太爷在哪里?”
“老太爷再停个几天就要到家,让奴才先回来报个信儿,说这年下的酒,还得他回来喝才行。”安其也是笑容满面,让安公子光看着就先放下心来,说明祖父在外面应该是一切都好。
安公子命安其跟着自己进来:“跟我来。我有话回你。”把安其带到门上的一个小厅里,安公子坐下来,让安其慢慢地说:“老爷现在哪里。老太爷是如何找到的他?”宅子盖好以后,安公子和父亲通信,从送信人的嘴里就听到他是形踪不定。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不过离来离去的都没有离过一个地方太远。
“我们按着老爷上一封信的地址,在那里住了近半个月找到老爷,”安其为难地搔搔脑袋,对公子道:“具体的事情如何,奴才也不知道。奴才是每天出去找老爷,有一天奴才回去,听安实说。老爷来会过老太爷,然后老太爷就说,咱们回来吧。奴才就回来了。”
听起来整一个糊涂蛋儿,安公子也掌不住一笑:“你说得真是干净,公子我都不知道如何问起?”安其嘿嘿笑几声。安公子又问过祖父的起居,还是让人赏了安其银子:“大冷天的侍候老太爷出去,放你三天假,回去歇着吧。”
安基得了银子出去,安公子带着当车往祖母和母亲房中来,去告诉她们祖父要来家里。这个年除了父亲还是不在家里,其余的人还是大家团圆。另外还有多出来的莲菂和林夫人母女。
停了几天安老太爷进京,恰好是在除夕那天进的京,这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安公子和祖父很是相象。安老夫人带着全家的人出大门接他,安老太爷看到莲菂进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到林夫人母女时,反而多看几眼。
进来坐下以后,林夫人母女略坐一坐就回去,安公子把莲菂也打发走,自己送祖父到房中歇息。安老太爷才问出来:“这一对母女是什么来路?”
安公子撩起衣袍跪下来:“请祖父恕孙儿自张主张留下这母女二人。”安老太爷一句话就说中了:“是钟离大人的妻女?”看到孙子点点头,安老太爷也觉得棘手:“路上回来,不少城门口挂着她们的影像,我们住店行船时,夜半都查得凶。”
“那影像我们这城门口也贴的有,我看过了并不像。左大人正在筹划送她们去西北,我打听一下,往西北的路已经都封了。”安公子对着祖父只是觉得为难、并没有觉得害怕的表情,就微微笑起来:“容她们再住一时吧。”
安老太爷听到孙子这样说也无话,看到孙子还跪着,他抬一抬手:“你起来吧,帮人是件好事情,再说钟离大人的事情,人人都知道是件冤案。”
起来的安公子对着祖父就是一通好话:“祖父料事如神,一看到她们,就猜得出来。”安老太爷微笑:“不是我料事如神,现今外逃的孤身母女两个人,就只有钟离大人的一妻一女,年貌相当,人数也相当,而且左大人是你的老师,左大人又是一个正直的人,这几条放在一起,猜的就算不中也不远矣。”
重提这件冤枉事情,安公子只是嗟叹:“隔三差五让人去衙门里打听,这案子一天不平冤,一天不让她们出门。就是左大人说让她们去西北,我看路也难走的很。”安公子告诉祖父:“不仅是祖父您路上看到查的紧,我们往西北的货车和商船都停下来不能去。”
安公子问祖父:“您觉得这仗能打多久?”安老太爷回想自己路上所见,摇一摇头:“我亲眼所见,简靖王兵多将广,而且号令严明。就是他的屯粮我也去看过,支撑个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安公子苦笑:“十年八年以后,钟离姑娘也年纪大了,我不能把她摆在家里误她终身。祖母和母亲还不知道她们的来历,母亲要为她说亲事,几次盘问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家里可不能留她十年八年,以后孙子娶了亲事,不方便的地方太多。”
“这仗打上十年八载,未必十年八载不能通商,”安老太爷还是乐观地:“我带着安实两个男人,来去都花了不少钱打点才过得来。看这情势紧张的,明年她们也未必能去得了。”因说琼枝的亲事,安老太爷转而想起来莲菂:“怎么还没有开脸?”
安公子面上一抹羞赧:“她病好以后,看着虽然能行能动,安五对我说,还要休养才行。我回过祖母和母亲。让她休养一年,等明年夏天再圆房,再说菂姐儿现在。”安公子对着祖父低声道:“她还不喜欢我。”
安老太爷爆出哈哈两声笑:“也有不喜欢你的人,这是强扭的瓜,你得扭得顺当才行。”安公子立即笑嘻嘻:“可不就是这个话。现在已经好多了,到明年或许更好些。”
“要是不好你可怎么办?”安老太爷打趣孙子:“我们家里三代都是单传。没有干过强逼人的事情,到你手里,这事情做的漂亮。祖父我看着都稀罕。你这一条儿,可不是随我。”
和孙子开过玩笑,安老太爷也是和妻子老夫人一样,是过来人的见识:“生下孩子就什么都好。我这一趟带回来虎骨虎筋不少,这些个治损伤最好。多给她用一些,也就是了。”
安公子谢过祖父,再把家里和生意上的事情一一回过。安老太爷歇下来,安公子才出来。当车跟在身后没走上两步,安步快步走来,呈上手抄的公事公文:“这是衙门里今天新送来的。”
站在当地的安公子打开看过,面上不知道是惊还是忧。京中命各处调兵往西北开拔,如祖父路上见闻一样,现在是正式行文各处,不许和西北通商。
“去宋姑娘房里。”安公子把手抄的公事公文放在袖子里,要去告诉莲菂这个消息。行到莲菂房外,安公子踌躇一下,菂姐儿在家里才是胆大的人。听到兴兵杀人放火,会不会惊吓到她。
可不告诉她也不行,她迟早会知道。一想到菂姐儿闹腾起来,安公子有些头疼。只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守院门的商妈妈已经看到公子,先陪笑过来:“林姑娘来看姑娘,在房里正说话呢。”
已经被下人们看到,安公子这才进来。他来莲菂房里是很少,此时听到林姑娘也在,又给安公子一个进来的理由。莲菂和林姑娘说话,能说什么话出来!安公子嘴角边噙着一丝笑容,林姑娘在说话上面,不是莲菂这大胆近似于泼皮的人对手。
画角在房里看到公子漫步进来,对着榻上说话的两位姑娘先回一句:“公子来了。”琼枝面上又是一阵慌乱,她给莲菂做了个荷包送过来,然后就是听了一通语带双关的话语。正在不好意思要走的时候,安公子来了。
“我们迎迎去,”琼枝姑娘先站起来,在院子里对着安公子行过礼,就道:“我该回去了。”然后走得飞快人不见了。
莲菂笑眯眯地后面道:“多谢你的荷包,公子也一定是喜欢的,有闲空儿记得再来看我。”对着琼枝逃走一样的背影还扬眉看看,这才笑逐颜开对上皱眉看着自己的安公子:“公子今天闲的很?”
“进来我和你说话。”安公子率先走进来,看到留弟不在,觉得说话正方便。小枫送上茶来,听到公子道:“你们出去吧,我和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小枫和蓝桥一起出来,带上画角三个人站在廊下眯眯笑。房里的莲菂不好意思起来:“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丫头的面说?”
“正经话,”安公子先看到榻上小桌子上一个荷包,藕荷粉红淡青三色,光看颜色就十分雅致,安公子随手拿起来看看,莲菂是笑逐颜开的眼神儿和笑逐颜开的话语:“这是林姑娘送的,公子你喜欢,只管拿去。”
安公子对着莲菂的笑容,尽量放缓声音:“菂姐儿,你表哥梁五最近还有信来吗?”好好的问梁五,莲菂愣了一下道:“他上一封信是两个月以前来的,留弟让我去信给他,说他最近懒得写信就不好,留弟昨天又自己写了封信给他,催他回信。”
“这信发不走,”安公子柔声道:“他来信你也收不到。”莲菂“啊”地一声,这才注意到安公子是郑重神色来对自己说话,莲菂小小受惊:“怎么了?”
安公子这才说出来:“西北要开战,你表哥是在简靖王虎威将军帐下,应该是陷在那里了。”莲菂好一会儿才弄明白,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留弟。”
第一百零三章,大年初一
莲菂往窗外看看,院门是留弟的身影一闪,后面是姑少爷程敏功。两个人没有进来,一起跑走。手里红红又绿绿,不是鞭炮就是抽的陀螺。
“留弟要知道,一定又哭又闹。”莲菂告诉安公子,最牵挂梁五的就是留弟,几乎是一天提一次。给梁五一个月寄一次包裹,也是留弟次次催。
但是这话安公子听过后心里很受用,他喜欢莲菂对着自己这样说话,心里想什么都对自己说。安公子略带柔情地道:“只是陷在里面,你不用担心。梁五我知道他,是个能变通的人,只要能随遇而安,就能保得命下来。”
嘴上说留弟最挂念,心里也转为黯然的莲菂静静问出来:“什么是随遇而安?”安公子滞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含糊地道:“梁五是混混出身,是个机灵人。”
这句话刺痛正在难过的莲菂,梁五为什么去当兵,是因为对莲菂示爱不成;现在听到他陷在西北回不来,莲菂由难过到自责,心正揪着痛的时候,安公子再说一句:“梁五是个混混。。。。。。”更是在莲菂流血的心里再扎上深深的一刀。
在梁五走以后,面对留弟的指责,莲菂也问过自己,如果梁五不是一个混混,不是整天让人担心的人。。。。。。莲菂不无悲哀地想到,或许这事情不是这样。
此时再听安公子重提梁五是个混混,莲菂痛哭失声:“他是混混,你是无赖。”然后坐着只是垂泪。
安公子也长长吁一口气,他是知道莲菂姐妹对梁五是真有家人的感情。安公子只能柔声哄莲菂:“不要哭了,看留弟一会儿回来,你怎么解释?”安公子开句玩笑:“难道说我又欺负了你?”
骂过安公子的莲菂痛痛地流了一会儿泪。才哽咽地抬起面庞问道:“还没有开始打仗,就没有法子通个信儿让他回来?”
安公子很是为难地道:“都不准通商了,傻丫头。两边都设着关卡,这边过不去,那边过不来。”
古代打仗是什么样子。莲菂可以想象一下,战场上几万人混战。流矢飞窜,刀枪相击,一个人几个人在这里面应该是渺小的很。
莲菂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好好的,怎么要打仗?就打仗怎么是自己人打自己?”安公子默然,好一会儿才酸涩地道:“这是时政,你不必问。”
“我偏要问!”莲菂掷地有声地本能反问一句,对上安公子不悦的眼光。赶快又软下来,低声下气地求着他说:“对我说说,我想听听。”
安公子沉默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丝帕,带着给莲菂拭泪的样子往她面颊上伸过来。莲菂又是本能地想闪开,却还是停了下来垂下眼帘,任安公子给自己拭过面颊,才急切地问他:“是怎么回事,对我说说吧,我想知道。不然的话我。。。。。。”莲菂迸出来一句:“我会头疼。”
心事酸重的安公子被逗笑了:“你头疼就是要挟别人的手段,是不是?”前一句是斥责,说得莲菂低下头;后一句才转过温柔,低语问她:“我说的是也不是。就用这个来要挟我?”
“也不全是,”莲菂为着知道详情,才回答这句话。她重新抬起的面庞上,眼光流转中有羞涩也有一点耍赖:“有时候,我真的是头疼。”
安公子再次低低笑出来,笑骂一句:“傻丫头,装病睡着舒不舒服?”安公子想起来莲菂不想进府,抹一脸胭脂装发热;莲菂则迅速回一句:“公子您也装过。”莲菂想起来安公子为把自己弄进府来,也在床上睡了好些天。
说过这几句话,莲菂心情好一些,再一次恳求安公子:“对我说说吧,是什么原因要打仗?打仗是不是东西都要涨,公子你会屯积哪些东西?”
安公子轻笑:“你倒是有生意经,公子我屯积哪些东西,”安公子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再笑一笑:“我不告诉你。”
莲菂不由自主地扁扁嘴,颇似娇滴滴的小姑娘,然后想起来梁五,心里重起伤痛。移目对着窗外开得正妍的梅花,梅花点点似胭脂,看在莲菂眼里,象是战场上血迹点点。莲菂不无忧伤地只看着窗外。
“还没有开仗,未必就有事情,我对你来说,是怕你以后收不到梁五的来信,又要怪到我头上,公子我可吃罪不起。”安公子款款轻语又提起梁五,莲菂泪眼婆娑轻泣着点头,这一时重新想起梁五,莲菂心中恨他,如果他不是性子焦躁,而是象公子一样好说好讲,后面的事情或许是大不一样。
回首前情,感叹许多。感叹完莲菂还是恨梁五,同时把安公子也恨在心上。恨来恨去恨不起来。公子坐在对面正柔声劝自己:“未必就有事,再哭我不喜欢。”
远处传来哈哈笑声,听起来象是留弟在笑。莲菂赶快把眼泪擦干,眼眸中带着余泪再次看着安公子,声音也是带上三分不依:“真的是不能说?”
“民不问时政,”安公子用好听的嗓音这样道,莲菂沉默了。两个人对着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安公子站起来:“我回去了,坐久了怕你不喜欢。”
这样的殷勤让莲菂只是勉强一笑:“公子说笑呢。”眼睛还是对着窗外看,飞雪点点又落下来。莲菂忧伤地看着,梁五此时在何处,在雪中?在风中?上一次给他寄去的衣服他收到没有?
由衣服莲菂想起来安公子,他每个月命人置办衣物干肉,算是面面俱到。
想想公子做事情不差,除了逼迫自己以外,别的事情上算是百依百顺。不,还有今天这一件事情,他不肯说打仗的原因。或许我问问他去,这样想着的莲菂重新转过脸儿来,这才看到安公子离榻前两步远。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你没有走?”正在心里感念他东西置办得好,没有亏待到梁五的莲菂莫名红了脸。安公子嘴角边含笑:“主人不送,客人走的没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