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是一脸正色地劝她:“姑娘请放心,公子和她清白着呢。”莲菂姑娘笑逐颜开打个哈哈:“也不用太清白,刚强易折,清白者易染。”小枫装作没有听到,只是笑容可掬再一次请莲菂去睡。
隔壁上演戏码儿,莲菂舍不得去睡,又不能出去,就支着耳朵努力地听隔壁动静。小枫根据自己一直以来和莲菂打交道的经验,笑嘻嘻悄声道:“姑娘是要等公子走才肯睡是不是,当然这是礼节。”
“礼节?”莲菂大吃一惊,然后若无其事:“那我就礼节一回吧。”主仆两个人在这里胡扯互相笑,隔壁房里则是水深火热之中。
安公子是很生气,为着不吵到莲菂,他压低声音但是愤怒,双眸中闪动着的是阴沉:“林姑娘,你又想干什么?”画角让她回房去,安五门外守着,房里只有琼枝一人,琼枝跪下来:“求公子把我当成丫头送给那桑奸贼去。”说到这里,琼枝失声痛哭起来。
怒形与色的安公子恨声道:“你要是我亲妹子,我给你窝心脚!糊涂,你真是糊涂无知妇人。”琼枝泪流满面,这是自父亲出事以后,她第一次当着人落泪:“我想过了,不会连累公子,只是求公子以后照顾我母亲,琼枝这辈子不能报答,下辈子当牛作马报答公子。”
外面响起安五的声音:“姑娘,公子同林姑娘说过话,就去看你,你先睡也行。”安公子走出来,对着莲菂是无奈:“睡去吧,我说话要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去看你。”
“我睡了你就不用进来。”偷听的莲菂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得悻悻回来,小枫笑得象是早知道会这样:“姑娘您再等会儿?公子同林姑娘只是说话是不是?”
莲菂又捧腮坐了一会儿,觉得今天什么也听不到,这才不情愿地去睡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乐子,也没有乐成。
隔壁房里,安公子对着琼枝说话已经近尾声,全部的谈话就是琼枝哭个不停,求安公子把自己当成丫头送给桑大人。安公子耐心地等着她伏在地上哭,也没有喊她起来,如果这是一个男人,安公子真的会给他一脚,这是个女人就只能忍着。
“天晚了,你我男女有别,为着姑娘名声,有话明天再说吧。”安公子最后道:“明天你到我书房里来,我对你细细地说。”
让安五重新喊进画角来,安公子亲自交待她:“好生服侍,”这才走出来,往莲菂房里去。身后琼枝泪眼婆娑看着安公子的背影,画角抽动一下嘴角,我们姑娘待你多客气,你半夜里玩这一手。
第一百章,亲戚
小枫还没有睡在等着,看到安公子进来,小枫垂手笑容满面跟在公子身后,要说公子对林姑娘象家下人们猜的一样,小枫第一个不相信。至少林姑娘来了几天,连个丫头都没有给过她。
就是给林姑娘外面买衣服,其实林姑娘个子娇小,莲菂的衣服她也能穿,过去人穿新衣服,合体的不多宽大的多。为什么还单独给林姑娘买了几身衣服,小枫笑眯眯猜过,当然公子不愿意把莲菂姑娘的衣服给别人穿。
安公子临走再来看一看,小枫不觉得应该避讳,安公子对莲菂是谈不上避讳,莲菂在安家屯昏迷养病的时候,安公子看过不少次。心疼上来的时候,那苍白的面容,无血色的嘴唇都是抚摸过,就是莲菂自己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
房里香几上放着一盏红纱罩子烛火,安公子来到锦帐前,看帐内睡熟的一对姐妹。留弟是个孩子,安公子眼睛也不会看她,他只看着莲菂的睡容,鼻息沉沉睡着的莲菂是面目恬然的静卧在红绫子绣被内。
还是睡着的时候最讨喜,醒来的时候就总带着张牙舞爪的受惊小动物样,安公子站开两步在床前,看上两眼就看到莲菂枕头旁金光闪烁的金匣子。
安公子微微一笑认得清楚,这是自己给菂姐儿的金匣子,看来她很喜欢。不管她是喜欢那红豆,还是能领会公子的情意,安公子觉得自己都开心。
他只站着看一看就出来,对小枫再叮嘱:“看着林姑娘一些,等林夫人也到家里来,让她们住到别处去。”
要让琼枝住到别处去而自己又能放心,安公子不得不想一想。明天书房里见她,要对她说几分真心话才能打消这姑娘的胡思乱想。
琼枝这样一折腾,这院子里人人睡不成。商妈妈也没有睡,守着院门等公子出门。安五又在院子里看一遍,这才回屋去睡觉。
深夜里回房去的安公子。想想琼枝一定是恨之入骨才会这样做。安公子对着蔚蓝夜空突然叹气,只有她一个人恨吧。我也恨之入骨,不是也在忍着。
然后安公子摇头,让林姑娘和菂姐儿住在一起是大错特错,这位姑娘看着娇弱,这性子比菂姐儿还要死心眼儿。我要是想过安妥日子,得赶快把这一对母女送走才行。
想想莲菂说跳粉墙,安公子忍俊不禁。今天没有看成戏,这别扭就闹到晚上,等桑大人走了,再叫一班小戏子进来唱一回就是。
身后跟着安权的安公子没有回房,先往书房里来。在廊下停下来的安公子回身道:“你这里等着。”然后安公子自己进到书房里。
书房里值夜的小厮是安步,看到公子进来急忙披衣起来,安公子也不要他在面前:“去睡吧,我自己坐一会儿。”安步答应一声就出来,知道公子深夜而来一定有事情,他说不让过去。茶也不能送一碗去。安步也不敢睡,只是坐着床上听动静。
北面墙上靠着的是金丝楠木的书架,书架下面应该有滑脚处,安公子来到书架前。只用手轻轻一推,沉重的书架就此滑开,无声无息半点儿声音也没有。
里面一个暗格,安公子取出钥匙打开来,这里面是地契,数额惊人的大额银票,然后还有十几个小小的珠宝匣子,旁边一堆是书信账册。
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安公子把它打开,上面一笔一笔注明桑大人此行收受多少贿赂,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的不合适的话,这是安公子每天回来就记录下来,准备对景儿的时候不客气。
淡淡的烛光照在安公子坚毅的面容上,他没有温和笑容的时候,面上是自然的一种毅然。把这账册看过重新收起来,再把书架一一归置好,安公子没有就出去,而是坐下来寻思一下,明天把这个给琼枝姑娘看,她应该可以消停了吧。对她多次说过,这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到,她报仇心切,从来不听。
安公子打算拿些实例给她看,对她表明自己心迹,公子我不是怕事之人,只是事情有迂回,不能直着往上冲。
桑大人今夜住在家里,要是让琼枝姑娘得逞,安公子想想是后怕上来,我拼命护她一场也成画饼,让人知道孤女在我手里出事,以后我如何作人!
走出书房的安公子面色依然是不喜,一直就没有喜欢过这位林姑娘,要不是看她是钟离大人的孤女,安公子想想,随她风吹雨打去。公子我有闲心情找菂姐儿胡扯一通红娘,还可以引她一嗔一笑,也不愿意帮着这样看不清状况的人。
想想红娘之说,安公子才一笑,再给莲菂丫头,就起名字叫红娘。在公子家里,公子说了算,这丫头到现在不明白只是倔,倔倒是管用才行。
安权打着纸灯笼,在北风中有些摇晃。安公子紧紧外袍的衣襟,随着安权往自己房中去,身影在灯笼光下,拖在石径上不住地移动。。。。。。
天边泛起白光的时候,莲菂姑娘又带着留弟在院子里早运动,安五坐在朱红色栏杆上看着,这个粗壮汉子面上依然是没有表情。
留弟跟着姐姐练完,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跑来打安五,安五轻轻松松地躲过去,不用他说话,莲菂就会喊住留弟:“行了,你不是他对手。”
“什么时候我可以打他?”留弟学拳脚第一个想的,就是先揍安五一顿。莲菂拉着留弟进屋里,小声儿地对她道:“姐都打不过他,你更是只能想想。”
小枫在收拾留弟一会儿上学用的笔墨纸砚,墨锭没了,正拿出来一个新的。听到姐妹两个人说话,小枫回身插话:“安五打不过安权,姑娘要学,只跟安权学就行了。”
“安全是谁?他叫安全。”刚从外面进来的莲菂在给留弟擦干净手,不抬头问小枫:“有没有人叫平稳?”
小枫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新缝的一个书包里,笑靥如花地道:“家里没有人叫平稳。只有二门上有一位平妈妈。”
朱红栏杆上坐着的安五想着留弟小姑娘身手,不能说越来越好,却是越来越敏捷。以后谁娶了她至少先输两样,第一件咬人无限狠。第二件就是动不动要打人。正在为留弟小姑娘未来堪忧的安五看到琼枝从房里走出来。
今天的琼枝姑娘没有再施脂粉,又是洗干净脸和平时一样。昨天一时激愤没有想到这院子里人怎么看,今天早上醒来才想起来有三个字叫难为情。磨磨蹭蹭不出来不行的琼枝姑娘磨蹭到现在才出来,这是平时大家一起吃早饭的钟点儿。
“林姑娘好,”留弟第一个笑脸相迎,然后是莲菂也笑得亲切:“正要让人喊你吃饭。”小枫也是笑眯眯:“我给姑娘拿碗箸去。”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唯一不自在的是琼枝姑娘自己。
早上起来。留弟从来是个大忙人,她是匆忙吃饭匆忙跟着小枫出去,等到留弟出去,莲菂都觉得松一口气:“上学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样急匆匆上学去,莲菂回想自己以前,也是一样。
对着一碗细粥坐着的琼枝附合道:“留弟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有你这样疼她,让她上学为她上心。”
有时候琼枝说话是真的想讨好莲菂,奈何讨好的都不在点子上。这话往下面推,疼留弟的人是安公子。莲菂笑容不改。这一会儿刚起床,度量还大还是谦虚人,莲菂笑得亲切:“是公子疼她。”
一提公子,琼枝脸腾地红了。头也不敢抬期期艾艾地道:“昨儿夜里,其实没有什么事儿,公子他,”莲菂大大方方地接上话:“我就说嘛,公子人最好,你半夜里有事找他,他一定会来。”
琼枝姑娘又不说话了,默不作声喝自己的粥。莲菂喝着自己面前一碗燕窝粥,看看琼枝面前就是一碗细粥,虽然也不错,可是自己的粥她就没有。莲菂也默不作声了,安公子对人处处分高下出来。一心想做冰人的莲菂时时要觉得自己想的不对。
又是一天的好日头,安五今天隐身看不到,看不到安五,莲菂和琼枝都觉得这样最好。“走,咱们晒暖去。”琼枝的尴尬,看在眼里的莲菂可以理解,从过去女人的角度上来想,昨天夜里的跳墙十之**损坏莫须有的名声。
也不用椅子,就在小小莲花池畔铺下锦垫,池面上结着冰,几点余下的睡莲叶子也冻在冰里,因为是活水,水底下数尾游鱼悠游自然地游动着。
“我和公子昨天在说正经话,是真的,”两个丫头画角和蓝桥坐到墙根下面的椅子上去,琼枝得空儿对着莲菂低声下气,心里其实悲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犯得着低下身段来解释,可是不解释象是对不起宋姑娘,宋姑娘对人其实客气。
披着一件红色团花纹锦袍的莲菂面上是款款的笑容,反倒低声劝琼枝:“你不必难为情,我早对你说过,是个温存的人,只是你半夜里何必跳墙,让人请来不也是一样?”
没法解释的琼枝只能装作羞赧:“白天我们请了两次都不行,我一时糊涂就,”轻柔的嗓音更是低沉下去:“就这样做了。”琼枝心里叫苦,我要是能对你说实话该有多好,为着我和母亲的性命,为着安公子一家的性命,当然也包括你宋姑娘,我清白名誉就此扫地。
“听我对你说,”莲菂打迭起安公子的各样好处,初开口时不知道从何说起,看到水上冰面水中游鱼,微笑的莲菂声音也自低柔几分:“公子不是轻薄人,”不知道昨天晚上安公子进来看自己睡觉的莲菂想想他就是亲昵,也是自有分寸。
回想起和安公子认识的一幕又一幕,坐在莲花池边的莲菂,心中突然一动。北风虽然寒冷,心底里一块柔软却足以抵抗这北风。娓娓道来的莲菂真心实意地说着安公子的好处:“脾气好很少发脾气,就是发脾气也不粗鲁,文才好有家产也不如一个性子好。你说是不是?”
一个真说,一个假听,假听的琼枝硬生生被莲菂说得心里也柔软。如果钟离大人没有出事。琼枝正是坐在闺中愁春燕成双,妒夏日莲花并蒂,再就是母亲要发愁她做件绣活。也是花鸟成双的年纪。
没有春风有暖阳,没有春心有人心。莲菂说着说着恍惚起来,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中。耳边总是有安公子温和的嗓音,带着一丝焦急地低声唤自己:“菂姐儿。你几时好起来,这事情我不再怪你。”
恍然大悟的莲菂这才回想起来,难怪这狡人最近不象狡人,他心里也明白我会受伤,他至少要担一半的责任,不对,全部是他的责任。
一想到自己为什么受伤。莲菂就气呼呼。气色在她面上一闪就逝去,低头正想心事的琼枝就没有看到,听到莲菂好听的嗓音停顿下来,琼枝才低起面庞,眼中有一丝迷乱后再就清醒,父仇未报,何以谈家!
重新整理安公子好处的莲菂,和重新想起来父仇的琼枝,一起被门环声响惊醒。门环一响门锁就跟着响,这门锁声足以把莲菂心里的恍惚全部冲光光。让莲菂姑娘再想起来的只是安公子的不好。
随着商妈妈打开门,进来的是小厮安步。看到安步,莲菂又有笑容:“安步,当车(車)呢?”一看到两个小厮。莲菂就要逗逗他们,两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一式一样的深蓝色衣袍,如果可以,莲菂总想上下其手,在安步有红有白的面颊上拧一把,在当车挺直的鼻子上刮一下,就是小厮们不喜欢她,总是离得远。
“宋姑娘,是当车,当车。大车的车,不是象棋里的車。”安步对于莲菂的玩笑,每每就要气急败坏,原本紊丝不乱的仪表就是抓狂样。
掩口笑的莲菂,还有掩口笑的是画角和蓝桥,安步更要抓狂,几乎咬牙切齿站在那里调整一下自己面容,自以为自己是面色冷静,其实看上去是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的安步走到离两位姑娘几步远处,躬身轻施一礼:“宋姑娘好,林姑娘好。”安步每每气到最后,就是更以礼对着这位会装病仗着公子喜欢她拿人乱开玩笑的宋姑娘。
莲菂笑眯眯:“你也好,回去帮我问当車好。”安步面色又抖动一下,这次忍住没有回话也没有抓狂,只是更板下脸来板着身子一派老学究样:“宋姑娘您说得不对,您要让我代问好,先要问的是公子的身体好不好,当车他只是个奴才,当不起姑娘你这一问。”
对着长空转转眼珠子的莲菂“哦”上一声,随即笑逐颜开:“你说的很对,那安步我问你,公子好不好,你又惹公子生气了没有?”
“你,”安步只咬出来一个字,重新在心里告诫自己,夫子曰,女人就是小人。在安步心里,把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整理成女人就是小人,这句话犹其适合宋姑娘。咬出来一个字的安步慢上一慢的功夫,莲菂笑容可掬开始说起来:
“你是想说,你天天惹公子生气是不是?这样多不好。书房里侍候的小厮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安步你看着面上红红又白白,怎么能做出来不中看的事情,说出来不中看的话,在心里想不中看的心思?”
正在心里反复重复夫子曰,女人就是小人的安步赶快抢话:“我没有,我,”莲菂再抢过话来:“你没有不做不说不想是不是?你做了说了想了我也不怪你,谁叫你还是个孩子呢。。。。。。”
勉强从莲菂话底下把自己仪表重新找回来的安步紧闭嘴唇,他们不喜欢宋姑娘,宋姑娘能看出来,她倒是不生气,就是时时要调侃一下。
好不容易莲菂说累了,还有凑趣的上来,蓝桥捧杯:“姑娘,茶,”趁着莲菂